Chapter10
“反正周靳的组这么难待,考核这么严,人不都想轻松轻松吗?”李欣月继续给自己抛出的诱惑加码,林清淼这种人她见多了,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气质,叫忍耐。为了钱,什么都能忍。
林清淼站在原地,她不知道李欣月此时作何想,但她很清楚自己内心在这一刻给出的答案。
这一番思索并没有影响她接咖啡的动作,李欣月也跟了过来,林清淼缓缓开口:“我记得李小姐是从国外回来的,当初上学的时候升学或者出国,可能做每一个选择都毫不费力,既不用关心学费生活费,也不需要操心任何东西的价格。”
李欣月没有接话,示意她接着说。
“我刚好相反,从小到大都只有一条路可以走。”
“而且那条路上总会出现一些我控制不了,预料不到的高山或者悬崖拦路,用尽全力才过得去。”
林清淼熟练地操作咖啡机,她说话的时候明明没有看她,却让李欣月觉得她每个字都在含沙射影,嘲讽她富二代?
“如果遇到一点点困难和障碍就想换一条路或者歇一歇,我现在就不会在这里了。”
她把咖啡放在李欣月面前的小桌上,“我这样的人,从小到大运气都不好,配不上这种不劳而获的运气,周律还有会要忙,麻烦您再等一会儿。”
林清淼离开茶水间,已经过了下班时间,但是因为午休被周靳骂了,同组的人几乎都没敢走,全都在自己的工位上加班,林清淼跟陈俊杰约了区政府的人,两人约在了一起下班。
CBD区的六点过,电梯总是爆满,高楼周围的马路上全是穿着职业装的打工人,白天带着工牌踩着高跟鞋看上去都十分光鲜亮丽,算得上是这儿的一片风景,离开这地方的衬托,一进地铁,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疲惫。
地铁口的位置摆满了流动小摊,林清淼和陈俊杰被涌动的人群推进地铁站,地铁高速运行在城市的地下,她透过反光玻璃,看到麻木着一张脸的自己。
离律所有些远,她站久了脚和腰都受不住,干脆从背包里拿出平底鞋换上,好在越偏的站点人越少,这一番动作也没有打扰到别人。
陈俊杰还在旁边给她做心理建设:“你一会儿不用怎么说话,在旁边看着就行,别的我来。”
一个小时后,林清淼跟陈俊杰赶到了一个商务KTV,林清淼第一次来这种场合,见了面才知道对方不是区政府的人,也是外包的代理,这场合说不正式都算美化了,来都来了也不能走,林清淼尽可能的目不斜视地假装自己已经习以为常,听陈俊杰说着漂亮话。
正在唱歌的人的歌声实在算不上美妙,林清淼全程保持礼貌的微笑,看着陈俊杰习以为常地在这种场合给坐在沙发上的男人敬酒。
有目光落在她身上,滑过去又滑回来,林清淼有些不自在。但是依旧保持着笑容,干脆端起酒杯,“刘部,我也陪您喝一杯。”
周靳家门口,林清淼站在门口敲了一会儿门,头垂在门边,等他开门。
“方便聊聊吗?”林清淼擡眸问。
周靳没有说话,而是将门大打开,从鞋柜里取出一双拖鞋,这拖鞋的鞋码太大,林清淼穿着像踩进了一艘船,两人都同时发现了这一点,周靳:“没有别的拖鞋。”
“没关系。”
坐在沙发上,林清淼猝不及防地打了个酒嗝问:“你觉得我到底……适合做诉讼还是非诉?”
“问这个干什么?。”周靳回答,他养的那只小布偶迈着优雅的步子走过来,靠着林清淼的腿边蹭了蹭,“茫然了?。”
“嗯。”林清淼欲言又止,低垂着头,过了好一会儿,才说:“当初选这个,就是看哪个钱多选哪个。”
“现在有点茫然,开会听他们说诉讼的一些民事和刑事案子,好像更有意义,更能帮助别人。”
“现在不想要钱了?”
“也想要?”
“那不就完了。”周靳没想到她喝了酒,给她倒了一杯水。
林清淼也觉得自己这一问很没必要,但她不由自主地想到了自己的过去,借着酒意问:“周律你觉得被公众舆论定义为罪过的那一方,也有为自己说话的权利吗?”
“当然。”周靳看着林清淼,“法律存在的意义不光是帮好人争取正义,他也给犯过错的人的人生留些余地。”
跟周靳聊过之后林清淼回家做了一个梦,梦里她还穿着高中学校的校服,入学的第一个月还风平浪静,她能每天正常上课放学回家,这让一直夹着尾巴做人不敢交朋友的林清淼稍稍放松了神经,直到为了一场竞赛,主动来找她聊天的同桌声称害怕一个人,想要跟她搭伙。
“林清淼,我们可以一起准备吗?”
“你家在哪里呀,我们可以去你家里玩吗?”
“我喜欢跟别人交朋友,感觉你就很像我的朋友。”
林清淼不忍心拒绝也出于礼貌,谨慎地接待了那件事之后家庭里的第一位客人。
“林清淼你爸妈什么时候回来呀?”
“我妈妈还没下班。”
“那你爸呢?”
那年代,人与人之间交往还没流行边界感,问一遍对方不答,多的是没眼力见的人问第二遍,那人反复问了三遍之后,林清淼回,“死了。”
“啊?是事故吗?”
林清淼其实很想说谎,可是她害怕一个谎要用无数个谎来圆,于是她选择了沉默,但是她没有想到,这份沉默集齐了她的探索欲,让她费尽心思地回家找家长托关系查他们家的档案,查出她爸是被判了死刑已经执行的犯人,自然也掀开当年震惊全城的旧案。
前途大好的法官被害,年轻的男孩失去妈妈,劣迹斑斑的赌鬼被捕,赌鬼全家都被钉在了t耻辱架上,林清淼是那个年龄最小的受害人。
她在竞赛的开赛前一天失去参赛资格,因为无法言明的舆论压力,她站在考点学校的校门口,安安静静的,不哭不闹的,等待着里面的钟声敲响。
老师的话在她大脑里回响:“她们说因为你爸爸的原因影响太大了,怕到时候名单公示出来浪费学校的名额。”
林清淼总是在道歉,哪怕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周末清晨,林清淼取出从干洗店拿回来的西装,准备给周靳送过去,没想到刚给周靳发了消息,他便打过来语音电话。
可能因为时间太早,周靳的声音有些哑,“你在干什么?”
“在准备给您送衣服。”
“你港澳通行证还有次数吗?”
“有。”
“收拾出差两天的东西,来高铁站,我让安娜给你买票。”
“几点的车?”林清淼问。
“还有一个小时。”
林清淼直接把自己的通行证身份证、手机、电脑塞进一个帆布包里,一只手拎着周靳西装,直接出门,这时间空档根本没给她收拾行李的时间。
她咬牙打了车,周末的路况比平时好不了多少,只能不停地拜托司机师傅快一些。
微信消息弹出来,是刘冉。
“给你讲个八卦。”
“什么?”
“周律发火了,陈师哥本来陪他去香港出差的,结果通行证过期了。”
“那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不带助理自己去呗。”
林清淼放下手机,眼看着高铁站出现在眼前,她抱着周靳的西装衣架冲进站,一路越过不少带着行李的乘客,过闸过检,最后停在商务座的休息室门口。隔着透明的落地玻璃,林清淼看到周靳正提着行李箱站起来,她快步擡脚走过去。
“您的衣服。”
周靳扫了一眼林清淼的眼睛,“昨天晚上没睡?”
“睡了,没睡好。”
周靳想着林清淼久坐不了多久的腰,“你去我座位。”
律所差旅有实习生二等座,高年级律师一等座,合伙人商务座三档,周靳受不了周围有人吵,去哪儿都是自己补差价买的商务。
“不用。”林清淼把西装还给他之后就低着头,她知道自己是来当助理的。“我能休息好。”
周靳看她一眼,从饮品台上拿了一杯咖啡给林清淼:“别在客户面前打哈欠。”
“不会的。”
五个小时的高铁行程,林清淼问安娜要了周靳要见的人的资料,安娜找了一圈发现并不是公司的委托人,还表示可能是代表委托人去见当事人。
林清淼吃一堑长一智,回忆了一圈在公司开组会的时候周靳提过的几个案子,依次准备。
“你好。”乘务员看了一眼她的座位号,停在她旁边。“你这边的我们收到提示升舱了,我现在带您过去方便吗?”
林清淼微愣,商务的价格几乎是二等座的四倍。
“是帮我订票的人升的吗?”
“抱歉,我们这边看不到这个数据的。”
林清淼带着自己的背包起身,穿过二等、一等的座位车厢,到了安静的商务车厢,周靳就坐在右手靠窗的第一排。
乘务员把左手边空着的位置指给林清淼看,“那里,您有什么想喝的吗?”
“没有谢谢。”
林清淼走过去,周靳偏头,“发你几个文件,提前熟悉一下,干活。”
“好。”
“坐在我旁边就别想偷懒了。”
林清淼低头翻包时,周靳悄无声息地起身,帮她在操作面板上摁了座椅升降,靠背往后放了很多,脚蹬也往前升,慢慢支撑起林清淼整个人平躺。
林清淼擡头,发现他喉结下的衬衫领口边的第一颗纽扣,没有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