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鬓磨(修细节)
北疆的战事结束后,在规整城池和安置百姓、论功行赏将士的同时,战报与奏折一齐传往京城。
不出意料的是,听说不过当了一年多的汗王阿托泰吉死后,现如今狄羌群龙无首。
皇帝龙颜大悦,在早朝时,于诸位大臣面前,极力夸赞此次领兵的卫远,也惊讶于那个曾是纨绔的卫陵,竟是其指挥战役大胜。
这些暂且不论,首先是要将兵权收回,立即着内阁拟定旨意,让为国立下战功的将士们,皆回京受赏封职。
圣旨很快往北疆送去,各位将领喜不自胜,都盼着南下京城。
虽众人都在苦寒边关久待,且经历战事,脚程比起常人快上许多,但卫陵已是等不及与他们同行。
在协助大哥处理完剩余的军务,便要连夜出发,先行回京。
卫远无可奈何地摇摇头,叹道:“就这样急,都不等我一起?”
卫陵抱拳作揖,笑道:“大哥慢来,我先走一步,着急回去见我媳妇。”
半点不遮掩自己的念想。
将那双曦珠做给他的藏青棉靴,用布仔细包好后,连同几块近日购置的上好貂皮狐毛,放入行囊。
北疆多风雪,毛料最为厚实光滑,拿与她做手套或是围脖都好,等冬日戴着暖和。
他与洛平先行回京,洛平也是思家心切。
两人昼夜疾驰,在马匹吃草料休息时,他们同在休憩,等醒来后,又继续赶路。
不过五日,在天黑尽头,抵达了京城。
于交错纵横的街道,两人说过几句话,便分别各自归家。
卫陵揽缰往公府而去,小半柱香后终见熟悉的家门,下马后将缰绳撂给匆忙过来、一脸惊喜的仆从,吩咐道:“先别将我回来的事告诉谁听。”
话音落后,直接迈步进门,朝自己的院子快步走去。
沉寂大半年的破空苑,再次热火朝天起来。
阿墨让人赶紧送来热水,自己也慌忙收拾起被褥来,将柜里的凉簟拿出铺在床上。
从前年三爷秋猎摔伤后,醒来不再让丫鬟进内室,顶多来客端送茶水,更多时候在外边做事。自然地,这种活儿都落到他的头上。
卫陵褪掉那身满是尘土的玄衣后,在七月的蒸腾雾汽里,用热水洗了好几遍身体和头发。
从水里出来后,给胸膛左处的伤上过金疮药,再将纱布紧缠住,多缠了两圈,怕血和药的味道渗出来,让她闻到。
在六月中旬的一次偷袭里,受的这点伤还未好全,又因多日奔波而撕裂。
伤势处理好,他才接连穿上霜白单衣和窃蓝云纹团花锦袍。
将湢室的小窗打开通风后,他对着面架的镜子,用刀片仔细刮着下巴青色的胡茬,聆听旁边的阿墨说起这半年来,关于曦珠的事。
等整张脸收拾好,他低头用水又洗了一遍,取下架上的那方白巾帕,盖在脸上欲将水擦干。
忽地,他想起这张帕,曾经她在他这里用过。
闷热里,似乎还有她残留的香气。
他忍不住阖眸深深地嗅闻,那香勾魂摄魄地朝他的身体侵入。
愈来愈浓,也越来越热。
他双膝跪在她的身侧,撑着自己的身体不压到她,一只手捧着她的脸,双眸紧凝她的每一个神情,加重了亲吻的力道。另只手隔着薄衣,也稍用力地游离抚弄。
她确实如告诉他的一般,在府上过得很好,长得丰腴些了。
直到她蹙紧细眉,快要喘不过气,呜呜咽咽地推搡他的肩膀时。
他也感将要失控,赶快擡起上半身,目光垂落,看到她躺在榻上,衣襟散乱。
眼眸迷乱地望着上方的顶梁,微卷的乌发散在身下,如染胭脂的唇瓣半张地喘气。
她一双微微睁大的明眸,落在他的脸上。
纤弱的肩也在颤抖,饱满的胸在起伏。
两道气息的黏热交融里,静默的互望视线中。
他握住她的腰,一把将人捞起来,翻身坐起,把她放在自己的大腿上,又亲了亲她的脸颊。
而后听到她急促的语调。
“你怎么提前回来了?”
曦珠回了些神,吞咽了下嘴里满是他的味道,看着他问道。
按公爷和姨母所言,该是几日后,他才能和大表哥回京。如何深更半夜,没点消息地就回来了?
卫陵低眼将她的衣裳给拢上,遮住了晃眼的白。
明白她的意思,笑道:“想早些回来见你,我大哥该在三四日后回来。”
曦珠的手还圈在他的脖子上,闻言心跳快了一瞬。
纵使背对窗上黯淡的月光叶影,她也看出他瘦了好多,也黑了些,眉眼愈发深邃锋利。
眸中充着红血丝,眼下亦有淡淡的青,看起来很疲惫,唇角却上扬着望她。
她抿紧唇,轻声问道:“公爷和姨母还不知你回来了吗?”
卫陵将她的衣理好,又将她乱的长发给拢梳在肩侧,边笑道。
“我是一个时辰前回来的,身上几日的灰尘,脏得很,就先回了我那边洗干净来见你,还没来得及和他们说。等明日大早,我再去正院见他们。”
曦珠这才注意到他身上明快颜色的衣袍,还有澡豆的清香,鬓角也还有些湿。
蓦地听到他的玩笑:“我以为这个时候你已经睡了,不想敲两下窗,你就放我进来了。”
她霎时抓紧了搂住他脖子的手指,偏开眼望向窗棂,外面恰响起一声虫鸣低唱。
“怎么不讲话?我以为你是想我快回来了,都睡不着了。”
近在咫尺里,他的热息落在她的脸上,但曦珠没有躲开,开口道:“没有,我本来都要睡着了,被你吵起来的。”
“成,倒是我的过错了,闹地表妹没睡好。”
卫陵笑地捏了捏她的脸腮,一如既往的柔软。
便在这触及的柔软里,曦珠感觉到粗糙的微刺,在他的手放下时,她瞥到了掌心处的那道长疤,忙松开他的脖子,握住他的手,俯看担忧问道:“你的手怎么回事?”
卫陵不在意地道:“一次追击弄伤的。”
“别岔开话。”
他擡起她的下巴,与她额头相抵,望进她琥珀色的眼眸,语气稍敛,嗓音喑哑地问道:“难道你信里说想我,是骗我的吗?”
他一再的追问,不过t是想听她亲口说。
曦珠的后颈被按住,动弹不得间,两人的呼吸纠缠在一起,落在她腰上的那只手也有些热。
她揪着他肩上的衣料,紧了又松,松了又紧。
好半晌,都没开口说一个字。
卫陵一直看着她。
宁肯在信里写,但当面绝不会说出口。
那么何时才能听到她说喜欢他?
卫陵原本以为纵使这辈子她不会爱他,只要他爱她,好好照顾她这一生,他便能十分满足。
但在漫长的分离后,光阴的酝酿里,她的那些回信,让他倏然生出不知足来。
他要她再如前世,喜欢上他,甚至妄想她爱上他。
些微挫败中,卫陵心里轻轻叹气,却在下一瞬。
“你等等。”
在他还未反应过来时,她从他的腿上跳下去,往妆台那边走,在桌上的一个妆奁里摸索了好一会,手里拿了一个东西,又走了回来。
而后将那样东西,递到他的面前。
卫陵看清了,是一个湖绿色的香缨带。
他刹那有些呆滞,却又立即笑地接过,将她搂坐下来。
她还记得他随口说过的话,她是想他的。
卫陵紧抱住怀里的人,将头靠在她的肩颈,闷笑中闭上了眼。
曦珠垂着眼看他,只是迟疑了下,将手放在他宽阔的后背,缓缓地抚摸着。
也将头轻贴着他,万般紧绷的思绪松缓,终不过化作一句劫后余生,怅然的笑语:“三表哥,其实我怕你回不来。”
她害怕他再如前世,一去,便再也见不到他。
也害怕没了他,到时自己该怎么办,该如何面对如今的局面,又该如何回去家乡。
但好在他回来了。
前世的卫陵并未能解决得了狄羌,但今生的他,却如他对她的承诺,在消除北疆危机后,早些回京来了。
这一世,卫家的结局一定可以改变。
她语气平淡,心跳仍旧紊乱,从一副尚且稚嫩的血肉里,传至卫陵的耳中。
纵使有着前世的先知,但战场的瞬息万变,或许一个没留意,乱飞的箭矢或是出其不意的偷袭,都可能造成伤亡。
他也害怕死亡,比前世更甚。
怕到夜夜难眠,怕好不容易获得的重生之机,断送在自己的一个疏忽,再留她一个人在这个世上。
“你看我平安回来了,这辈子我们都会好好的。”
卫陵稍擡起头,亲吻着她的颈侧,细密的轻啄里,他道。
“曦珠,我回来了,可以一直留在京城,接下来我们成亲,好不好?明日我就去跟爹娘说,让找个日子定下来。”
曦珠禁不住笑了声,问道:“急什么呢?”
一回来就提成婚的事。
卫陵的双臂收紧,将她抱地更紧些,胸腔震动,失笑道:“就是很急,想早些娶你做我的妻子。”
等了两辈子,好不容易等到这个时候,他怎么会不急,恨不得日日夜夜与她在一起,永远都不会再分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