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鹤唳长安 正文 第207章 御殿对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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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07章御殿对峙二更合一

    “微臣拜见陛下——”

    殿外天色已明,清透晨曦洒入殿中,愈发衬的被囚多日的宁珏鬓发散乱,胡茬满布,狼狈又颓唐。

    他正伏地行礼,肃王斥道:“大胆宁珏,你身负命案,竟不称‘罪臣’?!”

    宁珏直起身来,“陛下,微臣无罪,微臣没有杀白敬之。”

    景德帝扫过殿上众人神色,沉问道:“朕还记得你此前不肯说为何夜入白府,你如今可能说了?”

    宁珏背脊笔挺道:“启禀陛下,其实案发当夜并非微臣第一次潜入白府——”

    宁珏一语落定,似水入油锅,惊得殿中一片低议。

    景德帝也露诧色,“你说什么?”

    “其实自从得知白敬之要辞官回乡,微臣便一直关注他的动向,并且,微臣一度想找出他的把柄把他留在长安。事发当夜是白敬之饯行夜宴,我想着宾客那么多,或许有何勾当,便一早打算在那晚潜入白府,当夜潜入后,我先往白敬之书房寻去,后差点被人发现才回到了后院,回后院时窗户上已经出现了刺客的身影,微臣前次已经交代过。”

    宁珏说的诚恳,众人一边惊讶,一边听得云里雾里。

    景德帝又问:“你去白敬之书房做什么?”

    宁珏默了默,道:“微臣想去找白敬之这些年来行医的医案记载,想看看他进太医署之后,有没有见不得光之事——”

    满殿朝官不甚明白,肃王却忽地眼皮一跳,他快速往御座之上扫一眼,连忙道:“宁珏,你可真是越扯越远了,你出现在案发现场被抓个现行,如今东拉西扯是非要编个理由为自己脱罪吗?”

    说着他又看向一旁面无表情的裴晏,裴晏惯常不形于色,可此刻瞧着他,一股子不安之感漫上肃王心头。

    肃王一咬牙,看向适才的侍御史张干,张干见状连忙道:“命案当前,裴少卿既然说命案已破,何不拿出证据指明凶手?若大理寺证据不足,宁珏所言皆是狡辩。”

    宁珏欲言又止,裴晏这时略一颔首,“也好,此案说来话长,从白敬之之死论起倒也合情合理,陛下,微臣已查明,谋害白敬之的凶手,正是——”

    他蓦地沉声,“正是白敬之自己!”

    “你说什么?!”

    景德帝震惊地坐直了身子,殿中更是一片哗然。

    肃王一呆后愕然道:“裴鹤臣,你为了替宁珏脱罪,竟然连如此荒唐的理由也能想出来?!白敬之乃是背后中刀,他如何杀死自己?还有,白敬之好端端的,又为何杀死自己?!”

    裴晏目光一转,先从袖中掏出一份案卷来,“请陛下亲启——”

    大太监于世忠连忙接过案卷递给景德帝,裴晏便道:“也请肃王殿下稍安勿躁,微臣有人证物证在广运门外相候,请陛下相传——”

    这份案卷极为详尽,事情到了这一步,便是要当堂审案了,虽是多年没有过的事,但因牵扯宁珏,景德帝也格外开恩,他摆了摆手,自有小太监前去宣召。

    裴晏这时继续道:“陛下,当日案发之时,宁珏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抓个现行,微臣接手此案之后,也一直在想,若宁珏所言为真,凶手到底是如何逃脱的?若无法破解凶手如何逃脱,那宁珏的嫌疑便永远不可能减轻。”

    “本着此念,这十三日大理寺走访了白府附近百多人,又走访了所有和白敬之有来往的故旧亲朋,可仔细探查下来,却未发现任何有嫌疑之人,尤其案发现场,除了宁珏的脚印,更是毫无凶手留下的踪迹——”

    裴晏顿了顿,又道:“这几日微臣百思难解,也疑过宁珏在为自己开脱,但就在昨日,李策与同尘来衙门探访,彼时同尘手中拿了一套傀儡玩偶,说近日长安城来了个厉害的偃师,做的人偶栩栩如生,演的傀儡戏也颇为有趣,与此前长安盛行的灯影戏不相上下,当微臣看到他操纵人偶,又提起灯影戏时,微臣忽然有了猜测——”

    李策今日也在朝上,闻言他面生讶色,显然没想到裴晏是从他们昨日的拜访中得了灵感。

    景德帝在看卷宗,太子等不及道:“有何猜测?”

    “案发当日,所有人都说白敬之曾与凶手对峙,凶手还拿着剑指着白敬之,但其实,所有人看到的‘凶手’,都不过是映在窗户上的模糊剪影,并非真人。”

    裴晏定然道:“于是微臣便想,凶手之所以没留下痕迹,会不会那剪影本就是障眼法,而从未存在过其他刺客呢?”

    太子也听得奇怪,“可为何设下障眼法?是白敬之所设?”

    裴晏点头,“说到此处,就不得不再提到宁珏,宁珏说他并非第一次潜入白府,且我们调查下来,发现宁珏还曾偷偷跟踪过白敬之,不巧的是,还被白敬之察觉了。而正是这份察觉,让白敬之设下了夜宴遇刺之局——”

    裴晏一字一句皆掷地有声,太子见他如此胸有成竹,心也落回腹中,又问:“你是说,白敬之提前便猜到宁珏那天晚上会去白府?他是故意引宁珏现身?”

    “正是,那夜夜宴,白敬之所见之人颇多,他知道宁珏要追查什么,也猜到宁珏定然会行监视之行,于是,他以身做饵,让宁珏成了杀人凶手——”

    裴晏语声铮然,可众人仍没听明白,肃王冷冷道:“好可笑的托词,白敬之为何以身做饵?他本就病重,还自己杀了自己?他若是自己杀自己,凭何你们没看出来?那凶手的影子又如何解释?”

    “白敬之的回春堂乃是习医炼药之处,里头布置十分典雅,当日案发之后,众人只看到了满地狼藉,连我也未看出端倪,而昨日我听到了那灯影戏与傀儡戏的说法后,我忽然想到,有一把药铲出现在了不该出现的地方——”

    “那药铲应该在东厢的药炉附近才是,可它竟然掉在了正堂之中,除了药铲,还有一个长圆形的假山摆件,以及十多本坠地的医经,那些医经大小并不相同,若按照大小垒起便似个人身形状,而那假山形状,更似人脑侧面,那把手柄尖锐的药铲便是众人所见的那把‘长剑’,白敬之只需按次摆好这几件物件,再将北面的灯盏点亮,其在窗上的投影便似拿剑的刺客。”

    不等肃王发问,他又道:“这幅场景其实是给宁珏看的,他设下此局,便是让身为‘凶手’的宁珏也替他作证,宁珏说看到了凶手,可其他人看到的却是他跳窗而逃,如此成个死局,白敬之也知道,无论是宁家还是太子还是我,都会竭力替宁珏洗冤,如此,大理寺和刑部定会深挖他的死因,方可——”

    “你慢着!”肃王打断裴晏,“这些不过是你的推测,你有人证物证吗?”

    裴晏看向肃王,“起初我并不确定,但实际上,白敬之设下此局并非独自安排,他的心腹管家白珉便是配合他布局之人——”

    “案发当夜,白珉先陪着白敬之去回春堂二楼上香,而后他先走一步到了厨房,到厨房时神色怪异,像旧病复发似的。据白府小厮说,他那时很惶恐,甚至不时看向回春堂方向,手抖面白,很是不适。但其实这不是旧病复发,而是他知道,他家老爷即将死在他们所设的机关下,而做为知晓这一切的人,只能眼睁睁地等着这一刻来临。”

    “机关?什么机关?”太子情急地问。

    裴晏道:“按宁珏所言,白珉当夜离开之后,白敬之后下了楼,又与人在一楼争执,等他看到那刺客身影之后,一楼发生冲突,灯灭了不说,还有重物倒地之声,外人一听便当是生了争执。但其实,这不过是白敬之毁掉‘剪影’障眼法的手段罢了。那么当时回春堂只有他一人,要造成后背中刀的死状,定有机关辅助——”

    “前几日在白府探查时,一个叫厚朴的小厮提起了一件怪事,他说在回春堂二楼帮白敬之打理小佛堂时曾见过菩萨泣血的怪像,当时他吓得急奔下楼,等找到白珉再回去看时那泣血之象又不见了,当时白珉说他看错了,厚朴也只当做不吉幻象未曾深究,可当昨夜微臣破解了白敬之的自戕手法后,白珉只能老老实实招了。”

    肃王眼皮一跳,“什么手法?白敬之人都死了,还把证据留给你?!这个白珉难道没有销毁证据之行吗?还是你大理寺屈打成招?”

    肃王揣测不善,裴晏凉声道:“殿下猜得不错,白珉的确想毁掉证据,但可惜这几日案发现场被我们严密看守,他并无机会。”

    微微一顿,他道:“回春堂二楼有一座木雕药王菩萨,这几年一直被白敬之仔细供奉,而微臣陡然间发现,白敬之中刀之处,似乎就在那药王菩萨正下方,而回春堂一楼的天花为平暗样式——”

    李策听至此处,忍不住道:“平暗天花为寸宽方格密布——”

    “不错,那天花年久,又因白敬之常在房内炼药,其方格已被烟灰尘腻染黑,如今看起来彩漆不显,反而是一个个黑黢黢的方孔,而其中一个药王菩萨坐下的方格早被穿透,更无人想到,那座药王菩萨像内乃是中空,那把刺死白敬之的匕首,正是被白敬之提前安放在了菩萨像内。他用了一个以蜡延时的机关卡主匕首,待楼上点燃的香烛熏化了机关内的红蜡,那把匕首便可落下来,那楼有两丈来高,匕首下坠之力正可刺穿白敬之后心。”

    殿中议论更甚,裴晏又道:“如此,才有了厚朴所见的菩萨泣血之象,只因当日红蜡在菩萨眼角凝积,被他走下而上瞧见,而他们再回来时,那眼角红蜡已经化去,这才并无任何发现。连日来白珉一直以收拾遗物之由,欲把药王菩萨移走,但未得机会,昨夜我勘破了他们的把戏,菩萨像内机关已被我们拆出,白珉也已然招供。”

    随着他所言,外头有小太监禀告道:“陛下,人证带来了。”

    景德帝看向殿门处,“带进来——”

    脚步声响起,白珉和厚朴先被冯骥带了进来,三人进殿礼拜,厚朴战战兢兢骇然不已,白珉虽有些不安,却还能强撑着礼数。

    “你就是白珉?按裴少卿所言,你家老爷乃是自戕?且是你们故意设局陷害宁珏?你老实招来——”

    白珉打了个冷战,伏地道:“陛下明鉴,裴大人所言的确属实,我们老爷身患重病,已没几年好活了,本来还抱有侥幸之心,想要回乡和夫人团聚,可……世事难料,我们老爷也信善恶有报之言,这才做了此局。”

    见白珉认得干脆,肃王大失所望,正要开口,景德帝沉声道:“世事难料?何为世事难料?善恶有报又做何解?”

    他看向裴晏,“你刚才说白敬之以身做饵陷害宁珏,是为了让人深查?他为何如此?”

    裴晏面色一肃,拱手道:“陛下,这便是微臣适才说的牵连甚广了,要说明这一切真相,还要从十三年前一桩疑案说起——”

    “十三年前的疑案?”景德帝惊疑起来。

    裴晏定声道:“要从十三年前的淮安郡王案论起——”

    “你说什么?你说李炀当年……?”

    淮安郡王李炀当年极得圣宠,他过世已有十三年,谁也没想到他的案子会被翻出,景德帝震惊不已,殿内也响起此起彼伏的抽气声,一众臣子忍不住议论纷纷,而站在队伍最前的肃王则面色大变。

    “正是李炀殿下——”

    裴晏严声道:“当年郡王殿下身怀肾痨之疾,后病情急转直下,最后一个给他治病的太医叫明肃清,刚到太医署不过两载,殿下过世之后,陛下您派人核查过殿下死因,最终,给明肃清定了救治不力之罪判其斩刑。”

    “但陛下有所不知,当年明肃清给郡王殿下看病之前,乃是白敬之为殿下看诊,而害殿下病情恶化的罪魁祸首当是白敬之!”

    举殿皆惊,在场朝官多为资历极深者,不少人还对当年之事存有印象,时隔十三年,白敬之之死,竟然和淮安郡王之死有关?!

    景德帝眼眶轻缩,“李炀是被白敬之害死?!你如何得知?”

    若被景德帝知晓他们一早便开始暗查淮安郡王之死,姜离牵涉其中,自要横生枝节。

    于是裴晏谨慎道:“此事,要从我们发现白敬之这几年外任时,一直在研究肾痨之疾说起。”

    “白敬之死后,我们在他书房内发现了一本医案记载,其上全是其外任时二十至二十五岁年轻男子的肾痨病案,其所用医方乃改后的金液丹方,颇为凶险。他本擅妇人病与小儿病,此行本就怪异,更遑论七日前,我们发现他利用故旧之便,偷走了留存在太医署的,淮安郡王当年的医案。这不得不让我们想到了淮安郡王之死另有蹊跷,而这时微臣调查得知,原来尚药局内有位医女的叔父,正是当年因淮安郡王之死被判斩刑之人,从她那里,我们查到了当年之事的些许线索——”

    前情过于曲折,裴晏按此前所获,省去姜离暗中调查淮安郡王之死,只将明卉与明肃清的渊源道来。

    “……按明肃清给明家之信所言,他刚给淮安郡王看诊便发现了不妥,但他初来乍到,又升为侍御医不久,没有证据之事并不敢明言,只一门心思救郡王性命。可不料,白敬之用的金液丹方毒性已深,明肃清用药再猛再烈也救不得他性命,不仅如此,后来核查死因的御医也是白敬之,他正好替自己遮掩了罪过。”

    到底遇害者是从前疼爱过的小辈,景德帝剑眉冷横,半晌未言语,殿中众人见帝王色变,也噤若寒蝉不敢再议。

    好一会儿,景德帝才道:“这白敬之此时自戕,便是故意牵出了当年之事?朕若记得没错,当年负责核查此事的还有旁人——”

    “父皇!”肃王连忙开了口,“父皇,当年核查死因者还有儿臣,李炀的丧事也是儿臣主持,但儿臣当年不懂医道,实在没瞧出白敬之在此事上做了手脚,如今事情已过了多年,他们的证据也不足啊——”

    裴晏道:“陛下,时隔十三年,郡王殿下遗体早成白骨,金液丹的毒性也无从考证,但诸多线索皆指向白敬之,再加上微臣破解了白敬之自戕之局,白珉于昨夜,已经招认了当年的经过——”

    景德帝倏地看向白珉,白珉伏地磕头道:“陛下,请陛下明鉴,我家老爷此番,正是为了以死谢罪,当年……当年的确是我家老爷改了金液丹方,加了诸如石英等几味药材,为了掩人耳目,老爷并未记录在案……”

    景德帝眯起眸子,“白敬之怎敢如此?!”

    “启禀陛下,当年老爷也初为侍御医不久,众所周知小郡王已病入膏肓,他想冒险一试,若救活了小郡王,功德是其一,其二,也好为白氏挣个声名,可万万没想到小郡王心肾俱损,老爷再如何用猛药也是回天乏术。”

    白珉哽咽道:“后来明肃清出事,老爷一念之差,求了彼时的太医令魏伯爷前去核查,后又行差踏错掩了自己之失,将罪责栽到了明肃清身上,后来明肃清被斩,老爷为此愧疚不已,哪怕到了如今也是心结一桩,此番老爷以死明志,便是想有朝一日或许能让陈年旧事真相大白,如此到了九泉之下,老爷也少些愧惭。”

    景德帝眼底浮起怒色,肃王见状不妙忙跪下来,“父皇,儿臣有罪,那白敬之是医家,儿臣当年轻信了他,父皇,儿臣也是被他蒙蔽了。”

    肃王反应极快,先自己告罪,可这时白珉倏地擡头,豁出去似的道:“请陛下明鉴,此事当年肃王殿下便知,他并非被蒙蔽——”

    “什么?”景德帝不敢置信。

    “父皇!莫听信这贱奴之言,当年儿臣是真的被骗过去了……”

    白珉咬牙,猛地以额触地,“请陛下明鉴,当年肃王殿下身边有一府医,名唤程秋实,此人医道不弱于老爷,就是他看出了罪责在老爷。但肃王殿下为了令我家老爷屈从依附,选择了包庇老爷……老爷在天之灵未安,小人句句属实,更不敢欺君罔上。”

    白珉这一磕额间霎时见血,说至此悲恸涌上心头,更落下泪来。

    “陛下,老爷此番以命做局,其实正是发现肃王殿下对他起了杀心,肃王殿下位高权重,威势泼天,老爷深知此还乡之行或难活命,不想连累妻女,亦想赎罪,这才生赴死之心!请陛下明鉴!”

    白珉字字呕心,句句沥血,话音落定,朝堂之上翁声不断,大抵文武百官谁也未想到这白太医自戕惨死,竟是为了拉肃王下马!

    “父皇!无凭无据,休要听信这贱奴之言,儿臣这些年来与白敬之并无私交,儿臣想请什么样的太医没有,何必包庇一个他?!”

    肃王哀声辩解,也是情真意切模样,太子看看肃王,再看看白珉,早前郁闷之气一扫而空,道:“裴少卿,此事你们可查到实证?”

    裴晏拱手道:“启禀陛下,此事确有实证,但——”

    “陛下!薛大小姐在承天门外求见——”

    裴晏话未说完,殿门外忽有内侍来禀,殿内众臣一惊,皆不明一个小姑娘怎敢在早朝之时请求觐见。

    然而裴晏却是喜出望外,他忙道:“陛下,请召薛姑娘入殿罢,此番诸多旧案皆与医道有关,为了避嫌,微臣不敢请太医署相助,便请托了薛姑娘帮微臣探查一件尤为要紧之事,请陛下请她入殿陈情作证!”

    殿上众臣里,薛琦也满眸期待之色,景德帝目光扫过薛琦,眉头微扬,还是允道:“宣她进来吧——”

    内侍快步而去,景德帝又问:“有何事需要薛泠相助?”

    裴晏道:“请陛下稍安勿躁,等薛姑娘来了一便禀明。”

    他卖起关子,群臣愈发好奇,而一听裴晏有薛泠相助,肃王尤为不安起来,与肃王交好的臣工们也都面面相觑颇为无措。

    所幸承天门就在不远处,半炷香的时辰不到,姜离沐着清晨的曦光疾步而来。

    迎着数十道视线,姜离不卑不亢地入殿见礼,待与裴晏四目相对,虽只是蜻蜓点水般一触即分,裴晏也瞧出姜离成竹在胸。

    景德帝道:“好了,薛泠来了,你到底让她替你查了什么事?”

    此言一出,姜离先从袖中掏出个巴掌大小的锦盒来,裴晏本还发愁证物不在手中,此时一看,顿觉姜离行事周全。

    他道:“陛下,微臣请托之事,正是薛姑娘手中这串佛珠,白珉,你自己说罢——”

    白珉凄然道:“陛下,适才说了,当年肃王殿下包庇了我们老爷,后来我们老爷明面上虽与他并无交集,但却与段国公府的汪先生来往颇多,许多事由,也是经由此人转达。而就在上月,我们老爷定了回乡之策,京中多有故旧送来饯行之礼,这其中便有永茂堂钱氏,众所周知,钱氏乃段国公府殷勤,也为肃王殿下之人——”

    “彼时他们送来的就是这串佛珠,老爷信佛多年,那一众礼物之中,这串佛珠十分得老爷喜爱,他也日日戴在腕上把玩,可就在上月中旬,老爷一次意外滑倒竟令佛珠碎了一粒,这一碎,老爷才知佛珠内竟大有乾坤!”

    姜离这时打开锦盒,于世忠忙将锦盒呈给景德帝。

    景德帝仔细一看,疑道:“佛珠之内填了异物?”

    白珉悲怆道:“正是,起初老爷不知这是何物,待翻了两日药典,老爷似弄明白了此物有毒害,从那日开始,老爷便知肃王殿下不可能让他活命,后来的几日老爷整日惶惶,不知如何逃脱,直到有一日,老爷发现宁公子在跟踪他,也是从那时候起,老爷萌生了以命做局的念头……”

    一听有毒害,于世忠忙将锦盒离远了些,景德帝也微微色变,姜离见状道:“陛下不必担心,此物虽有毒害,但短时接触伤害甚微。”

    “丫头,你已知道此物是什么了?”

    景德帝问的深沉,姜离正要作答,还跪在地上的肃王忽然疯了一般往前膝行几步,又哀求道:“父皇!儿臣冤枉!儿臣不可能包庇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太医,更不可能在这时杀他,什么佛珠儿臣都不知,那是永茂堂送的,儿臣怎会管给一个太医的赠礼?!太可笑了,一定是皇兄!一定是皇兄为了宁珏想要栽赃儿臣——”

    肃王若泰然自若也就罢了,见他如此攀咬自己,太子恼道:“你杀人定是为了灭口!这白敬之可是从前的太医丞,你定是利用他做了十恶不赦之事,如今他要回乡了,你便颇不放心,这才用了狠毒手段!”

    太子怒斥完,姜离温文沉静的目光骤然寒刃一般雪亮。

    回长安半年,她仿佛就为等这一刻,于是她凛然道:“陛下,太子殿下说的不错,肃王之所以对白敬之起了杀心,正是为了杀人灭口,因为,他与白敬之之间藏着一个石破天惊的秘密,这个秘密——”

    稍稍一顿,她语气铿锵道:“这个秘密,便是当年被广安伯误治身亡的皇太孙殿下,其实是被他肃王毒害而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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