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鹤唳长安 正文 第200章 东宫急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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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00章东宫急诏二更合一

    “裴少卿,就是这处柜阁——”

    库房院东厢之内,岳柏恩紧拧着眉头道:“这里存放的案卷都是十年之前的旧医案了,已经一两年没有打开过,但就在上月下旬,敬之定了归乡之心后,来衙门借过病案卷宗查看——”

    岳柏恩说着看向姜离,“薛姑娘也碰见过的,敬之胃疾危重,他也知道自己没几年好活了,便说回乡之后要穷尽毕生心血钻研这胃疾治法。前两日裴少卿也看到了,要研究一种恶疾,少不得需要大量医案病例,而整个大周,再没有比太医署病例记载更多的地方了,且这里的医案都出自历代老太医之手,其上所记皆是良方,本来这些是绝不外借的,可敬之当了六年太医丞,连年外任更是劳苦功高,不论是我还是金大人,都无法拒绝他,便给了他几日功夫来库房借案卷。”

    裴晏寒声道:“要借胃疾医案,何以淮安郡王的病案会丢?”

    岳柏恩一摊手,“这我也不明白啊,敬之是衙门里的老人了,那几日我们开了库房,虽有医工在旁候着,可也没时时监视,他、他确有许多拿走案卷的机会。”

    岳柏恩再不想承认,此刻也不敢多做隐瞒,见裴晏面如霜雪,便试探着问:“裴少卿,难道此事和敬之遇害有关吗?”

    裴晏道:“岳大人以为呢?”

    岳柏恩苦涩道:“事有反常即为妖,我也明白这个道理,但……但这好端端的,淮安郡王的病案总不会给他招去了杀身之祸吧?”

    “岳大人也知道,表面上看白敬之与周遭故旧无冤无仇,眼下这案子除了抓到宁珏,并无其他线索指向,宁珏的杀人动机也尚存疑。连日来我们走访近百人,亦是想查出白敬之遇害前有何异处,除了昨日寻见的佛珠,如今倒有两处古怪都指向了淮安郡王,这不能不让人怀疑。”

    裴晏字字铮然,岳柏恩也道:“我知道,淮安郡王当年便是因肾痨而亡,早先敬之那本与肾痨有关的记载还无法确定,如今卷宗也丢了,实是解释不清了。”

    裴晏道:“若我不曾记错,当年他曾是给淮安郡王看诊的侍御医之一。”

    岳柏恩当然也想到了这一点,他心底生出些不祥的预感,见裴晏目光沉郁地盯着眼前柜阁,他一时紧张道:“可事情过了这么多年……”

    “正是因事情过了多年才显得格外古怪,白太医即将离开长安,何以拿走案卷呢?”姜离忍不住开了口,又道:“白管事或许知道案卷下落。”

    裴晏心中有数,又看向岳柏恩道:“确定只有这一卷病案丢失?上月他多番来太医署,早先我们未曾深查,如今看来他来太医署乃是有所图谋。”

    岳柏恩额上已生冷汗,“眼下只发现这一卷丢失,别处我们这就筛查。”

    裴晏颔首,又看向姜离道:“本来关于医道上的事也要请岳大人相助,但事已至此,太医署只怕要避嫌,请薛姑娘借一步说话罢——”

    岳柏恩自不敢多言,姜离随着裴晏出了房门。

    待至院中垂柳树下,姜离语速疾快道:“佛珠内之物还未探明,但我昨夜看了许久白敬之的卷宗,发现他给所有年轻病患医治之时,都会用一个特殊的金液丹方,这个丹方,和我义父当年调制过的丹方十分相似,他用药甚至比我义父所用之药更猛,倘若当年给淮安郡王用的药也是这方子,那淮安郡王定是中毒无疑了。”

    裴晏忙道:“这是白敬之拿走卷宗的理由?”

    姜离闻言欲言又止,裴晏往厢房处看了一眼,幽幽道:“你是不是也觉得奇怪?”

    姜离默了默,“白敬之做好了离开长安的打算,没道理时隔十三年后还要节外生枝,且当年他绝不敢明着用那猛药,太医署的记录上应该不曾留下罪证才是,我实不明白他偷走病案的理由——”

    裴晏沉吟片刻道:“宝砚那里我派了人监守,昨夜去永茂堂,若佛珠当真有异,已算是打草惊蛇,且看他们接下来有何行动。肃王府那两家人我已查到下落,当年马源被赶走之后,前后不过半年他们两家也被肃王找到由头赶出王府,后来都已经离开长安过活,眼下一个在陇州,一个在商州,不算远,三五日内定有消息。”

    姜离怀中尚抱着药典,便道:“那佛珠之物我抓紧研看。”

    裴晏颔首,“昨夜我见了宁珏,他尚稳得住,不过他提了一点,说那位莲星姑娘身上确有邪道之嫌,她的病本可控制,但两年之前起,她忽然断了用药——”

    姜离讶然,“像程大嫂那般?”

    “不错,不过眼下最紧要的还是白敬之和淮安郡王的案子,如今淮安郡王之事到了明面,反而对我们有利,我这便去见白珉探病案下落。”

    裴晏语声利落,刚擡步欲走,姜离道:“朱雀门外的请命你可知道了?”

    裴晏驻足,“知道了,怕是肃王手笔。”

    姜离便道:“那宁珏——”

    见她眼底多有担忧,裴晏安抚道:“陛下不会因为这道请命血书便速速给宁珏定罪,你不必担心。”

    姜离确是松了口气,却又见裴晏神色复杂地看着她。

    姜离不明所以,扬眉道:“怎么了?”

    裴晏不知想到了何处,眉峰展了又拧,像有满腔话语说不出口,末了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袖袍轻拂,转身而去。

    姜离愕然一瞬,哭笑不得道:“这是哪一出……”

    待裴晏离开,姜离复又回库房之中,想到昨夜所见文卷,问岳柏恩道:“岳大人,敢问太医署中,可记载着金液丹的医方?”

    金液丹乃前朝名方,岳柏恩颔首道:“那是自然,姑娘适才所在的藏书阁中,便有多本医经记载此方。”

    姜离道:“那太医署内可有改良过?可加过石英与赤石?”

    岳柏恩听之色变,低声道:“这方子流传二三百年,已是配伍合宜,自不会轻易改良的,且此方本需慎用,更不可能加石英与赤石,或有加的,也务必因人而异不敢轻慢,姑娘问此事,可是前日看了敬之肾痨医案之故?”

    姜离颔首,岳柏恩长叹一声,“那日我看了几眼便觉敬之用药过于猛烈,如今医案又丢了,我便是想帮他开脱,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岳柏恩颇有自责之意,姜离正待安抚,前署方向却有医工快步而来。

    姜离住了话头,本以为医工是来寻岳柏恩这太医丞的,却不想那医工到了跟前直直望向了她——

    “薛姑娘,东宫来人了,请您立刻入宫。”

    姜离心头一跳,“是我姑姑诏我?”

    薛兰时如今有孕在身,姜离只怕她有何事端,但那医工摇头道:“不不,是太子殿下身边的常英副将——”

    姜离愕然,很快定下心神往前署去。

    常英年过而立,为太子李霂亲信,其人出身寒门,因武举入神武军。

    五年前,常英在皇家秋猎之时,拼死救了被猛虎攻击的李霂,由此被提拔为东宫亲卫,后因武艺高强,行事可靠,渐渐成了太子颇为倚重的左膀右臂,在东宫极有人望,太医署的医师们认得他,皆不敢怠慢。

    姜离行至前衙之时,便见常英剑眉方额,宽肩长臂,一身武将公服英武非常,他身边带着两个武卫,三人都身形笔挺地等着她。

    姜离与他打过照面,此刻道:“怎是常将军来?”

    常英严声道:“奉殿下之命来请姑娘入东宫,姑娘随我来吧。”

    姜离怀着忐忑的心情入了东宫。

    常英步伐生风,姜离也一路快步跟随,待入嘉福门,本以为要么是去嘉德殿见太子,要么便是去景仪宫见薛兰时,然而过了内仪门,姜离便发现此路从未走过。

    她不由道:“敢问将军,这是去何处?”

    常英声若沉钟道:“去景和宫。”

    ——景和宫?!

    姜离惊疑难定,景和宫是侧妃宁瑶寝宫,姜离入东宫多次,还从未去过那里,如今太子要见她,竟是让她去景和宫相见?!

    “宣城郡王殿下有些不好。”

    常英素来寡言,心知姜离多有疑惑,便开口解释了一句。

    姜离明白了缘故,但更纳闷,宣城郡王若有何不适,宁瑶应该传左春坊药藏局的侍御医,这般大老远的传了她来,难道明面功夫不做了?

    一路穿廊过殿,姜离悬着心入了景和宫,刚要进正殿,便听见孩童的啼哭声嚎啕而出,姜离眉头紧拧,正是宣城郡王李瑾在哭。

    “殿下,薛姑娘请来了——”

    李霂在正堂焦急地踱步,一见姜离,他摆手道:“不必多礼了泠儿,瑾儿今日有些不好,林太医适才来看过,还扎了针,但无大用,瑾儿受了痛,闹得更凶,本宫知道你医术高明,还擅小儿病症,你给瑾儿看看可好?”

    微微一顿,他道:“事情紧急,你姑姑那里本宫已经派人去说了,你不必担心,快,随本宫进来吧——”

    李霂直奔后殿,姜离定了定神,也忙跟了进去。

    刚一进门,便见正北方向,侧妃宁瑶一袭月白宫裙坐在紫檀木床榻边,李瑾面色绯红,头覆湿巾,正仰躺在榻上,宁瑶紧紧握着李瑾的手,但李瑾像是浑身有蚂蚁在爬,身子拧动着哭嚎不止。

    李霂瞧着李瑾,眉头紧紧拧起,难掩的嫌恶一闪而逝,道:“这位是宁侧妃,你还没见过,这便是瑾儿了,你快给他瞧瞧——”

    姜离福身行礼,与宁瑶目光一触而分后上前请脉,很快她道:“不知殿下因何如此?”

    宁瑶红着眼道:“劳烦姑娘了,因晨间知道了他舅舅入狱之事,非要闹着去探望,但未能成行,便发了病秧,他这两日染了风寒,已有些不适……”

    李瑾还在哭,但瞧见姜离,他哭声略小了些,姜离怕他说漏嘴,连忙道:“殿下无大碍,只是急情攻心气机不畅,请娘娘取银针来——”

    说着又看向李瑾,“殿下莫怕,殿下想哭便哭吧。”

    宁瑶吩咐侍女素玉拿银针来,李霂在旁问道:“当真无大碍?”

    姜离重重点头,“不敢欺瞒殿下。”

    李霂似松了口气,但李瑾哭声未止,又惹得他眉头紧皱。

    宁瑶见状道:“殿下,薛姑娘的医术臣妾早有耳闻,您先以公事为重,这里看完了,臣妾遣人送薛姑娘去太子妃娘娘那里,必定照顾周全。”

    孩童的嚎哭刺耳,李瑾神智难控之态更磨人心。

    李霂撇开眼,道:“也好,泠儿,待会儿给你姑姑也请个平安脉。”

    待姜离应是,李霂转身而出,姜离盯着门口,直等到脚步声远去了才看向宁瑶,“娘娘——”

    多日不见,宁瑶似清减了些,她此刻悲恸是真,不知是心疼李瑾,还是为李霂的态度而心寒,她道:“是我向太子开的口,如今游之身陷囹圄,没法子把瑾儿带出宫去,他前日便有些不好了,但不敢换药,直至清晨知道了游之之事,便有些控不住了。”

    “舅舅,我要见舅舅,母亲——”

    李瑾不安的挣动着,浑身大汗仍不觉疲累。

    姜离忙道:“殿下别着急,我见过你舅舅——”

    此一言不仅李瑾微愣,便是宁瑶都觉诧异。

    姜离道:“娘娘放心,宁公子在大理寺极好,裴少卿很照顾他,如今裴少卿正加紧查那案子,再过几日定有好消息。”

    她又看向李瑾,“殿下信我,宁公子还让我带话与殿下,说这几日城外漫天柳絮,呛人的很,不好去跑马,待月末城外的杜鹃花都开了再带殿下去。”

    长安城外跑马最佳之地乃是百丈原,那原上确有柳林成片,李瑾哭声一噎变作抽泣,自是信了她,不多时银针送至,姜离一边哄着李瑾一边施针,因早与她见了多次,也并不排斥,数针施下,李瑾难制的溃态终于平静下来。

    要留针一炷香的功夫,姜离便退了开来。

    李瑾泪花未清,嗓音沙哑地对宁瑶道:“母亲,我又惹父王生气了,我又耽误夫子布置的课业了,我愿学的母亲,母亲别哭……”

    姜离还在跟前,宁瑶却也顾不得了,抚着他额头道:“父王没有生气,瑾儿只是病了,你父王明白的,他太忙了,等瑾儿好了父王定来看你。”

    李瑾红肿着眼睛,语声涩然道:“母亲,我明白,我都明白,父王喜欢兄长,皇爷爷也喜欢兄长,我永远也比不上兄长,等薛娘娘生下皇孙来,我——”

    “瑾儿!!”宁瑶喝止他,“谁与你说的这些?”

    李瑾泪眼朦胧地看着她,“母亲,他们都在说,我明白的,等薛娘娘诞下皇孙,我便不必吃药了,我再也不想吃药了——”

    姜离本以为李瑾要说什么大逆不道之言,正胆战心惊着,却不料他只是想“不必吃药”了,看一眼泪光闪烁的宁瑶,姜离也跟着心腔发酸起来。

    “瑾儿别怕,等此番好了,我们便停上三五日。”

    宁瑶沉默片刻,却还是只能宽限三五日,李瑾听来,眼底立刻溢满泪水,又紧抿着嘴唇,直愣愣盯着帐顶。

    宁瑶满眸歉疚,却哪能说出更温柔合意的话?

    李瑾年纪尚小,他不知这“不吃药”代表着什么,可宁瑶却是再清楚不过,母子二人一时僵持住。

    姜离在旁眼观鼻鼻观心,颇有些坐立难安,直至退针之后,方道:“近日的方子要改,请备笔墨来——”

    宁瑶收敛心绪,擡了擡手,素玉自去取笔墨。

    姜离退了针,见李瑾面上绯红褪去,呼吸也平稳下来,便去写新方,这时宁瑶抹了抹眼角跟来近前,“让姑娘见笑了,太子妃娘娘有孕是好事,太子殿下也是欢喜的。”

    稍稍一停,宁瑶语气艰涩道:“姑娘也看到了,瑾儿如此,太子殿下最想要孩儿不过,瑾儿说的话,姑娘莫要放在心上——”

    姜离头也不擡,“娘娘安心,眼下我是医家。”

    宁瑶自上而下打量着姜离,正微松了口气,忽闻身后有响动,回身一看,色变道:“瑾儿!你去哪儿——”

    姜离正写下最后一笔,循声擡头,便见李瑾不知怎么从榻上窜了起来,靴子都未穿便往寝殿西侧的后角门冲去,宁瑶和素玉都吓了一跳,连声唤着李瑾追上去,姜离愣了一愣,忙也跟了上。

    姜离未来过景和宫,自然也不知李瑾要去何处,宁瑶情急之下回头看了一眼,见她急急跟来也未出声阻止。

    出后角门是一段往西北方向走的昏暗甬道,甬道之外,是一方种着碧树芳花的中庭,中庭廊道再往北,则伫立着一方精致的独立后殿。

    隔着花木扶疏,姜离只瞧见李瑾在最前一路小跑着,直直蹿进了那后殿之中。

    姜离跟着宁瑶,待过廊道走得近了,方见这后殿门额上挂着书有“含光”二字的描金牌匾,姜离眼眶微缩,脚步一时僵慢下来。

    她当然知道,当年李翊五岁便被景德帝册封为皇太孙,赐住东宫含光殿,后为方便宁瑶照顾,还在宫中大兴土木,打通了含光与景和二殿。

    景德三十三年,李翊病逝在含光殿。

    宁瑶至殿门口便不再追了,素玉则抱着李瑾的鞋履与外袍轻手轻脚地走了进去。

    姜离缓步而上,待至宁瑶身后,方才见这含光殿内布置齐整,不染尘埃,像多年来一直有人住着似的,再看一应器物摆设,大到兵器架上的弓箭,小到书案上的文房镇纸,皆是孩童所用,而只着了单袍的李瑾,此刻坐在屏风下的矮几旁,一边抹眼泪,一边捧着本书册在看,素玉守在旁,小心地哄着他为他披上外袍。

    姜离心底莫名涌起几分怪异来,“娘娘,这是——”

    “这是瑾儿兄长当年的寝殿,瑾儿自开蒙起,常常在此处读书。”宁瑶大抵也觉心酸,继续道:“他起初并不喜欢来此,后来为了使我安心,为了让父皇喜爱,为了让他父王喜爱,便常常来此处进学。但姑娘最知道,他学的并不快,时而发起脾气来无人能制,起先只以为他性子养坏了,时间久了亲近之人便也瞧出不妥,那日在姑娘点破之前,我和他舅舅就已经为此事烦恼,能遇见姑娘倒也是瑾儿之幸。”

    李瑾这幅模样多是歉疚,又哪里真看得进书?

    姜离只道如此对李瑾之病并无助益,便道:“娘娘,殿下此疾不可求速,但只要殿下能坚持用药,纵然比不上皇太孙殿下,也至少能如寻常孩童一般长大。”

    “寻常孩童?他哪里能做寻常孩童?”宁瑶扫过殿内每一处,眼底痛楚隐现,“除了书案上的笔墨纸砚,这殿内的每一样物件都是他兄长当年所用,父皇和太子殿下也常来此睹物思人,他们是亲兄弟,所有人都觉得他应该像他兄长一样。”

    姜离一阵心惊,李瑾在此进学,可这殿内物件都还是李翊的,这是怎样一副诡谲迫人的场景?莫说李瑾身患弱疾,便是个正常孩童也难自在。

    她不由道:“娘娘,如此不利殿下之疾……”

    宁瑶涩然道:“姑娘之意我如何不知,我这做母亲的,又何尝想把孩子逼到如此地步?只是姑娘不知他兄长的份量,有翊儿这个做兄长的在前,既是他之福,也是他之祸。瑾儿虽年幼,心智虽与常人不同,但时间久了,他也明白自己肩上的担子,每一次发病后,他总是花上更多时间在此温书,他的心肠和他兄长一样软。”

    说至此,她已不知多少遍地看尽了殿中的一切,她幽幽道:“若翊儿还在一切皆好,可……我总觉得,翊儿在天之灵一定会护着他的……”

    她凄凄地深叹一句,忽然目光一转往殿内东侧看去,“姑娘看到那株龙游梅了吗?”

    姜离往前迈半步,这才瞧见殿内东窗下的矮几上摆着一盆二尺来高的龙游梅盆景,那梅树杯盏粗细,枝干虬结扭曲,斜散无刺,宛若游龙之姿,极赏心悦目。

    “这盆龙游梅,乃是翊儿病逝半年前亲手种下的,当初只有半尺来高。后来翊儿染病时,这龙游梅也差点没养过来,他病中牵挂,每日拿自己剩下的药汁浇灌梅树,再后来,这梅树竟活了过来,当时我以为这是好兆头,他也定能平安无恙……”

    宁瑶说着不忍再看,又凝望着李瑾道:“这些年来,这龙游梅只需两三月浇点儿茶水便能活,我时常在想,这定是得了翊儿在天之灵的护佑,连梅树都能活,瑾儿的病总也能好,总也能成为让陛下和太子殿下满意的皇孙——”

    宁珏一早便说过,宁氏所有人都希望李瑾能像李翊一样。

    想到这些,再看看李瑾怪异的模样,姜离心口越是发堵,“娘娘,郡王殿下才是眼前人,要想治好他的病,便不能如此逼迫他——”

    微微一顿,姜离低下声道:“回长安多日,我也听过一些传闻,宁公子也提过太孙殿下的旧事,这么多年娘娘也未释怀,可是与宁公子一样对旧案尚有怀疑?”

    既说到了李翊之死,那姜离自忍不住试探,可这一问显然激起了不好的回忆,宁瑶倏地蹙眉,面上忧色散去,复若初见一般神容冷清起来。

    她迈步入殿,“今日多谢姑娘了,素玉,你送薛姑娘去景仪宫吧。”

    素玉应是起身,姜离看着宁瑶的背影欲言又止一瞬,到底还是先告辞而去。

    待到景仪宫,薛兰时早就面色不耐地等了半晌,见姜离好端端进殿,连忙道,“好孩子,没出什么事儿吧?快来姑姑身边——”

    姜离近前落座,薛兰时不快道:“太子殿下怎么会让你去给李瑾看病?这若是有个好歹,宁家岂非赖上咱们?如何?李瑾是不是又发疯了?”

    姜离心想她早就看过多回了,面上只静然道:“姑姑放心,郡王殿下身患不足弱疾,侄女施了针留了方子,没出什么岔子。”

    薛兰时松了口气,又忙问:“你告诉姑姑,李瑾那孩子是不是以后都比常人呆傻了?她们瞒了多日,岂不知纸包不住火。”

    姜离沉吟道,“应不至呆傻,但若想与当年的太孙殿下一样聪慧是不易。”

    薛兰时抚着肚子,似笑非笑道:“和李翊一样聪慧?慧极必伤,到不如做个糊涂贵人,在这东宫,太聪明可不是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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