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章死的安详单更
眼看着拱卫司众人在回春堂四散开来,龚铭凑到裴晏身边道:“裴少卿,拱卫司此番是何意?今日长安城不太平,再加上此前秦家的案子,难不成真是那沧浪阁回长安作乱?可这和白太医也没有关系啊。”
龚铭说着缩缩肩背,只觉这事不简单,可千万别牵扯上他才好。
裴晏面无表情地看着府中乱象,“姚指挥使心中执念颇深,只要不曾误事便好。”
龚铭愣了愣反应过来,不禁道:“可……可若不是沧浪阁,难道长安真兴起了什么邪魔歪道来?”
他所问也正是裴晏担心之处,只是眼下邪教案子由拱卫司主查,他也不便时时探问。
一炷香的功夫之后,姚璋有些失望地回到裴晏身边,“这几月长安城乱子不少,任何祸端都可能是邪道所为,裴少卿也别怪我们多事,今夜虽未找到证据,但在查明白太医遇害案前,拱卫司也会关注此案——”
裴晏问:“其他地方仍无线索?”
姚璋凉声道:“近日有些方向,但排查下来所获不多,我们也不耽误你们办差了,今夜就先告辞了。”
姚璋说着拱手而去,眼看着他们十多人风风火火来,又行云流水而去,九思眉头拧着一团道:“拱卫司还真是霸道,说来就来,说走就走。”
裴晏无心追究,只继续问白珉,“白太医和永茂堂来往可多?”
白珉哑声道:“早些年来往多,当年我们老爷在太医署除了行医问药,还负责过一阵子每年各地皇商往太医署售送药材之事,一来二去,和这些药商多了来往,近几年老爷外任居多,走动少了些,但今夜是老爷的践行宴,自然都要送去请帖的。”
裴晏了然,又看向回春堂,“此案疑点甚多,大理寺和刑部还需详查,你们老爷的尸首可停放在府中,但案子未查清之前不得下葬。”
白珉又悲哭起来,“大人放心,小人明白的,府中有年前的存冰,自会好生照应老爷的遗体,案子未查明老爷也难入土为安啊……”
凶器已被取下,白珉指挥下人将西跨院布置成灵堂,又临时采买丧服为白敬之装殓遗体,一片忙乱之间,裴晏拿起凶器走入回春堂。
龚铭在后道:“这把匕首看起来也无甚奇怪的,外头随便找一家兵器铺子都能打制,凶手一定是做足了万全准备而来——”
随着龚铭之语,裴晏仔细打量屋内狼藉,很快道:“今日永茂堂并未前来赴宴,去查一查,看看他们府上东家是不是也被耽误了。”
龚铭眨了眨眼,“裴少卿,今夜时辰已晚,看起来也找不出什么线索了……”
裴晏正等着他开口,闻言便道:“确是晚了,龚侍郎可先走一步,白府我会留人守着,明日再来细细查问。”
龚铭松了口气,当即带着随从告辞,等他一走,九思近前道:“公子,这事——”
见白府上下已聚去了灵堂之中,阵阵悲哭在夜色之中显得格外凄清,裴晏当机立断道:“今夜你带人留下守着,我先去见宁珏。”-
一回大理寺,冯骥立刻迎了上来,“大人,宁公子已经关入了地牢之中,一直在问大人何时回来,这会儿已经问了三次了——”
裴晏直奔地牢,入了甬道,一路往东侧可见天光的明牢而去,刚走到牢门之外,牢室内靠坐在墙角的宁珏听到动静猛地擡起了头。
见是裴晏回来,他猝然跳起来,“师兄——”
“守着周围,任何人不得靠近。”
裴晏交代一句,这才进了牢房,宁珏满脸焦急,见外头一众守卫和狱卒走远了才忙不叠开口,“师兄,真的不是我杀的白敬之,这你应该相信吧!我今夜不过是去看看他这夜宴有什么玄机,我根本想不到有人要杀他——”
裴晏镇定地看着他,“我自然相信,别慌,把你所见再说一遍。”
有裴晏此言,宁珏的心也慢慢沉定下来,他深吸口气,道:“其实我在白府说的是大差不差的,我确是酉时去的白府,一开始也真是藏在梧桐树上的,只不过……只不过我在此期间,往白敬之的前院去了一趟——”
裴晏拧眉,“去前院?”
宁珏咬牙颔首,“不错,我想去他书房。”
见裴晏目光严肃,宁珏苦涩道:“这些日子拱卫司一直在追查邪教的线索,与潘家和冯家有来往的人家我们都筛查了一遍,他们常去的酒肆庙宇,甚至寻欢作乐之地我们也都跑遍了,可花了这么多功夫,也没有查到什么有利线索,那我自然记挂着白敬之这边的事,毕竟和皇太孙有关……”
裴晏狭眸,“你不是第一次去白府。”
此言乃是陈述,宁珏气虚道:“没错,今夜是第三次,上月二十七和初二晚上我都去过,那回春堂其实我也探过,奈何那地方什么都没有,初二那天晚上,我入白府,看到白敬之在整理他这些年常用的医经和和他治病医病的记载,生生理了三大箱子书册卷宗,我当时便想,那里头会不会有淮安郡王的诊疗记录?”
见裴晏面露不赞同,宁珏愈发心虚,“我反正无事,便想自己查一查,前次小郡王也是这般翻墙跃户才发现那潘家卷入邪教之行,我想着,白敬之如果心里有鬼,那我正大光明的查也没用啊……”
“先说今夜——”
毕竟出了人命官司,裴晏还是以查案为重。
宁珏便道:“哦对,我去了白敬之前院,摸到了他书房之中,看到了那几个箱子,还打开了一个没上锁的箱子,只是当时屋内黑灯瞎火的,我只有点燃火折子的功夫,如果我没看错,白敬之有一本治疗肾厥之疾的卷宗就在那箱子里——”
“肾厥之疾?”裴晏都惊讶起来。
宁珏重重点头,“是啊师兄,你说有这么巧合吗?白敬之擅小儿病和妇人病,肾厥之疾可非他所长,我当时一看便觉得古怪,但我不懂医术啊,打开之后,也只看他似乎在研究此病,还换了不少医方和针灸之策,我正想着有没有法子抄录下来,外头便来了人,说什么客人要到了,我只以为白敬之要带客人来书房,吓得我立刻从后窗跳了出来,等我原路返回到回春堂时,正好看见白敬之带着管事从水阁出来。”
“那管事抱着个箱笼,我也不知是做什么的,且我还知道白敬之这一日请了不少客人,我心生怀疑,便如先前所言那边伏在了梧桐树梢上,之后那管事独自出来,白敬之留在了二楼,又一会儿,我瞧着那灯火到了一楼,可白敬之久久不出门,正心生好奇之时,听见屋内有人说话,我便跃下了墙头,正好看到有人拿剑指着他。”
宁珏不停歇地说完,急促地喘了口气,“后来灯灭了,那人影也瞧不清了,屋内起了打斗之声,这时那管事回来了,听见这动静忙去喊人,我瞧他不知何时回来,心想白敬之不能死啊,便闯了进去……”
说至此,宁珏狠狠一挥拳,“我也没想到白敬之真死了,那凶手还逃的如此之快,这下好了,我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师兄,你去了白府?可查到什么线索了?凶手溜得太快,我都怀疑白敬之屋子里是不是有密道。”
“若有密道,十安他们早已找出来了。”裴晏先否定,又沉声道:“你从北面入了白府,又去了白敬之书房,后来你亲眼看着白敬之入回春堂,那么凶手若要入楼中杀人,只能是在你去书房这片刻提前躲进了回春堂——”
“不错!正是如此!甚至,甚至在我进白府之时,凶手就已经躲进去了,这半晚上我也在复盘,思来想去,只有这两种可能——”
宁珏出身高门世家,肆意妄为了二十载,万没想到会载这样大一个跟头,再想到由此生出的麻烦,他心急如焚道:“师兄,太子怎么说?高晖才出了乱子,如今我也成了阶下囚,若非太子妃有孕这事让陛下心软,只怕我得被打进天牢。”
裴晏道:“太子今夜不曾多说什么。”
“那我父亲呢?我姐姐呢?这可怎么好,小殿下还得找薛泠看病呢,我在白敬之房中看到那卷宗,是想着抄录下来拿给薛泠看呢,她一定看得懂……”
宁珏想到什么说什么,又道:“那凶手逃的真的很快,一定不是寻常武卫,多半是江湖中人,肃王身边也养了几个武林剑客的,莫非是他派人下的手?”
“如今一切推测都为时过早,白敬之近年来多外任,也无仇怨,很难把其他人与凶手关联起来,你且想想,可还有别的遗漏之处?”
裴晏沉郁的目光有若实质,逼着宁珏镇定下来。
宁珏咬着牙来回踱步,某一刻,他轻吸口凉气道:“若说古怪,我觉得白敬之死前的模样有些怪,我闯进屋时,他还未彻底断气,但他的表情不像受到惊吓,也不像恐惧死亡,反而……反而像松了口气,有些安详,好像凶手杀死他对他反而是一种解脱……”
裴晏也听得奇怪,“人在濒死之时,求生的本能也多会陷入恐惧。”
“是啊,可白敬之真的没有,他的姿势正朝着门口,他是看到我进门的,可他没有向我求救,反而是解脱地咽了气——”
宁珏说着心底古怪之感愈盛,见裴晏听得认真,他又谨慎道:“不过当时屋内光线昏暗,地上也凌乱,我眼下的记忆不一定准确。”
白敬之断气太快,那濒死的神容也只两息功夫,裴晏心中明白,又问:“而后你刚跳出窗户便被捉住了?”
裴晏问的十分平静,宁珏却顷刻涨红了脸,为自己辩白道:“不,不是,我是出了窗子,想跃上房顶看看能否瞧见凶手踪影,上了房顶才被捉住——”
说至此,宁珏也觉晦气至极,“真是见了鬼了,我也没想到那钱世杰和孙冕的武功如此厉害,我当时一心想着凶手,都不曾看见来了那么多人,我本问心无愧,若是早早逃了也没这么多麻烦了——”
宁珏面上青白交加,比起被冤枉成杀人凶手,因武艺落败被人当场捉拿更让他屈辱,“钱世杰他们有两人,我是双拳难敌四手,且我看白敬之死了,心知大事不妙,六识也有些乱,这才被他们找到了机会,若是平日我怎么也能与他们战上个有来有回。”
见裴晏对自己的找补不为所动,宁珏恼的直抓脑袋,“也是巧极了,白敬之刚好请了这么两个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