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实说,在黑雾变形的那一刹那,白河其实是有些被吓到的。
好在他本身就是那种心理素质过硬的人,愣了没多久就回过神来,有些好笑地应了一声,还真就认认真真地给她准备“装饰”去了。
他之前为了投喂,本来就黑雾她准备了很多的小饰品,还有很多珍珠、水钻之类的东西,要找出几件能用的“装饰”来并不困难。戒指当做手镯、项链充作腰带,大款的耳坠则设法固定脑袋上当头饰手指碰到雾气的触感有些微妙。不像是在触碰水汽,反倒像是在摸着棉花糖,柔软冰凉,好像用力戳一下就会消失。
白河不由自主地放轻了动作,跟着又感到有些神奇——那些雾气摸着好像很松散,实际却意外牢固,什么都能往上挂。还能根据实际需要自行调整细节,将饰品卡得牢牢的。
橡皮泥……白河脑子中飞速掠过了这个词,再看看手里那个安静坐着不动的人形小黑雾,想想又觉得,还是更像云朵。
“脑袋侧一下。”他收回注意力,对黑雾说道。
后者乖巧地别了下脑袋,任他将那个耳饰扣在自己的脑袋上。
“行了。”白河收回手,上下打量了一番,忍不住搔了下脸颊。
他是第一次做这种事,难免有些生疏,穿戴得也不是太好,黑雾却似是很高兴,披着一身叮叮当当的,在原地兜转了好久,甚至还自己飘到镜子前去看了看。
白河静静看着她在镜子前转来转去,等到反应过来时,才发现自己的嘴角已不觉又扬了起来。
……虽然这么说有点怪,但确实……有点可爱。
至于那朵折纸百合。因为尺寸的关系,依旧被放在了一旁。白河另外折了个纸盒子将它收了起来,打算回头摆到黑雾的小房子里去。
——对,小房子。
既然对方已经可以变形了,白河估摸着,那再住在花里多半会不方便,所以便又给她下单了一栋三层豪华娃娃屋。
不过那房子到得比较晚,不像永生花第二天就到了。好在黑雾并不在意这些事——她当晚在白河的床头柜抽屉里对付了一晚,第二天就带着她那些小饰品,开开心心地窝进了永生花里。
从那夜起,黑雾就像是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从此几乎不怎么吃东西了,转而将它们都拖到了放永生花的盒子里,一点一点,仔细地塞在空隙里。
有些特别喜欢的,她则会学着白河那样,将它们都“装饰”在身上,然后在桌面上叮叮当当地跑来跑去,像是一棵长了脚的圣诞树。
她甚至还想把糖果也收起来,还好被白河及时发现,哭笑不得地阻止了——也是在那时,白河才知道,原来在那黑雾的眼里,“糖果”也只是好看东西的一种。
它对她而言并不算“食物”。他之前所投喂的一切,对她而言都算不上“食物”。
白河有点惊讶:“可我看你把它们都吃掉了啊。”
“因为那个时候我还不知道怎么‘收藏’。”黑雾坐在他电脑桌的边沿,晃荡着双腿,语气也有些无奈,“我只是想让它们,嗯……都属于我。但我那时候还不明白……”
要是明白的话,也不至于浪费掉那么多好看的东西了。
“……”白河大概明白了,但想想还是奇怪,“所以你那个时候其实也不是在饿?我看你转来转去的,还以为你在找食物……”
“我是饿啊。”黑雾理所当然道,“我只是用自己的方式解决了这个问题。”
白河:“……?”
“你的窗户不总是开着的吗?”黑雾从桌沿站了起来,回头指了指开着的窗户,“我出去猎一下食。很快就好了。”
白河:“……猎食?”
“释放一下香味,将猎物吸引过来,然后直接吞掉。”黑雾毫无隐瞒的意思,“你理解成捕蝇草就好了。”
嗯……捕蝇草?
白河想象了一下,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原来如此,是吃虫子吗?明白了。
——又过了相当长的时间,终于得知真相的白河回顾这段对话,这才意识到自己当年是有多傻白甜,对这小怪物的误解又有多深。
……神特么吃虫子。
谁家吃的虫子长发细腰还会爬电视……
白河定的那个娃娃屋,等了差不多三天才送到。
他把那个半人高的包装盒抱进房间的时候,黑雾正在他的电脑桌上踩键盘玩。相比起之前,这小怪物明显要活泼了些,平时也更爱出来玩闹,有时还会自己开电视。白河琢磨着,等再过一阵,说不定她都会自己上网了。
见到白河搬进来的包裹,黑雾自然流露出了几分好奇。白河当着她的面将盒子打开,一边拿出零件,一边道:“这是给你准备的新屋子。你以后可以到这里睡觉活动,那些饰品也可以放一些到这里面。这屋子里抽屉柜子都是有的……嗯?”
他看了眼拼装图纸,微微挑了挑眉:“这个组装好像有些麻烦啊……”
他这买的是针对成人的玩具屋,组装比普通的娃娃屋要麻烦一些。他买之前还问了下黑雾喜欢的风格,发现它对成品屋的感觉都一般后,他就干脆买了裸屋,又自己买了装修材料包,这就等于屋子的内部装饰也要自己动手,这工作量就更大了。
正好白河这两天休假,就打算一鼓作气将这东西组装完,谁知刚要动手就听见手机铃响,低头一看,是公司同事。
白河没法,只能先去接电话。又得知项目上出了点问题,不得不临时回一趟公司,如此一来一回,耗费掉起码三个小时,等他到家时,却听到自己房间里传来隐隐的音乐声。
那声音似是出自八音盒,音量却要比常规的八音盒更小一些。他循着声音走进房间里,只见一栋足有半人高的小屋子,正稳稳地立在房间中央。
屋子拼得很完整,外墙上也挂上了大量的装饰。墙纸、彩灯,一些挂饰,风格不算统一,看着却很有趣。
屋子前,则是一个小花园。小花园的周边是一圈篱笆。发声的那个八音盒就摆在花园的正中央,不过半个手掌大小,上面还有个小天使在柔柔地转圈。
白河微微瞪大眼,小心翼翼地踩进房间里,下一秒,就见那小屋的房门打开,黑雾的小圆脑袋从里面探了出来。
“回来了。”黑雾与他打招呼,语气已变得十分熟稔,“我看你好像很忙,就自己把屋子先拼起来了。你觉得这个怎么样?”
“很……很好。”白河其实有些惊艳,“你很厉害。”
“谢谢。”黑雾礼貌地点点头,“也谢谢你愿意送我这么一个漂亮的大房子。我很喜欢。”
“喜欢就好。”白河轻轻笑起来,跟着便在玩具房前坐了下来,“你全部完成了吗?还有哪里需要我帮忙的吗?”
“好像……不用?”黑雾有些迟疑地说着,想了想,缩回了屋子里,又从里面将整栋房屋的前墙推开,好让白河看到内部的装饰。
“你觉得呢?我这样弄好看吗?”
她向白河展示着自己装点好的一切,语气中难得地带上了几分得意,又带上了几分期待。白河视线从精心摆放的饰品上一一划过,微微点着头,目光在落到某个角落时,却不由一顿。
那是一个衣柜。
一个念头忽然从他脑海里划了过去,他默了片刻,低头看向黑雾。
“话说……”他弯下腰,直视着站在房子二楼的小怪物,微微勾起唇角,“你想要试试,漂亮衣服吗?”
黑雾:“……?”
答案自然是肯定的。
白河一开始还担心她不能穿,没想到她在理解了他的意思后,却答应得非常痛快,甚至还表现出了明显的期待。
白河当即就准备了起来,然而很快他就发现——这事好像比买小房子难。
他本来以为,买娃娃衣服也就是上网挑一挑下一单的事,进了网店之后才发现,原来娃娃还分那么多种。什么3分4分6分,还有什么ob11……
正常买娃衣当然得根据娃娃的尺寸来,按照对应尺寸买就好。但他衣服又不是买给娃娃的,是买给小怪物的……
无奈之下,他只能拿了根卷尺出来,叫黑雾在桌上站定,打算先量出个大概,再根据尺寸买相近的衣服回来自己设法改。
他将卷尺的末端固定在桌面上,从小怪物的脚开始往上拔,眼看就要量到小怪物的头顶了,却见她的脑袋无声无息地又往上窜了窜。
白河:“……?”
他愣了一下,继续将卷尺往上拔。
眼看又要与小怪物头顶齐平了,却见她脑袋微晃,身体又往上拔高了两厘米。
“……”白河明白了。
他伸手捂了下脸:“我不是在和你比高高。”
黑雾:“……哦。”
她低了低头,又将身高缩回原本的水平,继续笔直地站在桌面上,瞧着那叫一个乖巧。
白河好笑地看她一眼,却是将卷尺收了起来。
“你能自由改换大小对吧?”他向对方确认,一边将手机递过去,“那也不用量了,直接挑吧。买回来,觉得不合适我再找人帮你改。”
小怪物很开心地嗯了一声,抱着手机划了起来。白河往桌沿上一靠,侧头看向手机屏幕,只见一件件衣服从屏幕上划过去,看着漂亮,名字也漂亮……
等等,名字?
他忽然意识到什么,开口道:“说起来,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
他转身坐到椅子上,尽可能与小怪物保持着平视:“我叫白河。你叫什么?”
“……名字?”黑雾歪了歪头,划着屏幕的动作忽然迟疑下来。
片刻后,才见她抬起头来,对白河道:“@##¥%%”
白河:“……”
“嗯?什么?”他皱起眉,晃了晃头。
似乎有哪里不对……他方才什么都没听到,只听到一阵电流的滋滋声。
像是收音机没调好时发出的声响,听着让人极为不适。
“……没关系。那个不重要。”黑雾默了一下,却如此说道,跟着便将手机放了下来。
“苏越心……你只要知道我叫这个就可以。”
她如此说道。
“……苏越心。”白河蹙了蹙眉,忽然感到脑袋一阵疼痛。
疼痛之中,他又隐隐听到一阵遥远的声响……像是摇铃声,又像是有人正在耳边低喃。
他晃了晃头,站起身来,忽听一声轻轻的呼唤,所有声响,瞬间归于寂静。
“白河?”小怪物不知何时已从桌面上飘了起来,正挥着细细的手臂,轻轻拍打着他的前额,“你要去哪儿?”
“……啊?”白河怔了一下,神智一时有些迷糊,“什么?”
“你刚刚站起来。”黑雾——或者说,苏越心,慢声慢气道,“然后就不动了。所以我想问问,你是要去哪儿?”
“我……我没想去哪儿。”白河茫然道,隐隐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却又想不起来。
说起来,他方才好像听到了什么声音?是什么来着?耳鸣?幻听?
白河不确定地想着,抬眸冲苏越心笑了下,从桌上拿起手机。
“放心吧,我没事,可能上周加班有点多……所以你挑好了吗?想要哪一件?”
“嗯……”苏越心闻言,却是陷入了沉默,两手背在后面,身体左右摇晃了一下。
“……三件。”白河看她这样,非常自觉地修改了一下数字,“这次先买三件试试水。如果合适的话,以后再买别的。”
小怪物低低欢呼一声,飘到了手机跟前,对着屏幕指指点点。白河嗯嗯地点头,一件件地加进购物车,桌旁的窗帘微微飘起,夕阳洒进淡淡的余晖。
没有人注意到,房间里的镜子里,不知何时多了一双脚。
一个穿着白洋装的男人,正站在镜中,冷冷地望着他们,干裂的嘴唇微微张开,喷吐出灰色的雾气。
等待娃衣的时间,比起小屋来,更是漫长。
足足等到两星期后,他们才收到了第一件娃衣。那是一套ob11娃的衣服,套装,是很粉嫩的小裙子,苏越心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将它穿在了身上,成天在房间里飘来飘去,足足两天都不肯脱下来。
……后面会脱下来,也不是她自愿。
“……你刚才说,这个衣服,是怎么扯成这样的来着?”下班回家的白河,望着面前被扯出一道口子的小裙子,神情复杂。
苏越心盘腿坐在桌面上,语气肯定:“狩猎的时候,不小心扯的。”
白河:“……”
他噎了下,低头再次看向那小裙子。
裙子侧腰是一道很大的裂缝,明显是被什么尖锐的东西划开了点。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它的边沿还沾着一点暗绿的液体……
这是什么虫子血吗?话说什么虫子会把衣服切成这样?
“你是去和螳螂搏斗的吗?”白河琢磨半天,只能想出这一个解释。
苏越心:“……啊?”
“算了,不用在意……”白河搔了搔后脑勺,将那小衣服拿了起来。
嗯……虽然裂口很大,但看着也不太难补的样子……
白河想了想,记得家里应该是有针线包的。之前妈妈过来暂住,曾绣十字绣解闷,剩下的材料包里应该也有能用的丝线……
白河平时自己也会缝缝纽扣缝缝裤脚,自问还是懂一些针线活的,便将衣服拿进了卧室,打算试着自己补一下。
苏越心安安静静地飘在他身后,似乎是知道自己闯祸了,整个雾都显得有点低落。
白河本来也没想怪她,见状反安慰了两句,顺口道:“没事的,你以后出去打猎注意点就好了。”
苏越心低低“嗯”了一声,向下落在他的肩上。
“你这是要用什么魔法?”她望着白河掏出的针线包,有些好奇道。
“只是普通针线活而已。”白河道,“小时候看我妈做裁缝,多多少少学了些。”
“你……妈?”苏越心顿了一下,似是对这个词很陌生。
白河:“……”
如果不是知道你性格,我会以为你在骂人……
他“嗯”了一声,低头挑起合适的丝线,一边挑一边道:“就是‘母亲’,孕育我的那个……嗯,你没有母亲吗?”
他忽然意识到,如果对方并没有类似经历的话,可能是无法理解相关概念。
“我……不清楚。”苏越心的语气有些茫然,“孕育我的,就是我的‘母亲’吗?”
“也不能这么说。还是得看她对你好不好。”白河看她当真疑惑了起来,生怕给人造成什么认知偏差,忙为自己的话打补丁,“我个人是觉得,管养比管生重要……呃,我的意思是,如果一个人肯陪伴你、抚养你长大、无条件对你好,那比起孕育你的人,她更称得上是你的母亲。”
“所以母亲就是对我最好的人。”苏越心像是明白了什么,缓缓点起了头,“那它确实不是我的母亲。”
白河:“嗯?”
他侧头看向苏越心:“你是说那个孕育你的,嗯……”他一时不知道该怎么称呼。
苏越心倒是主动开口了。不过她这次开口,并没有什么意义因为她的话落在白河的耳朵里,又变成了“滋滋滋”的电流声。
白河只能零星听出几个无意义的单字,不由蹙了蹙眉:“什么?”
“什么什么?”苏越心抱起胳膊,语气像是有些不太开心,“我刚刚在和你说它的坏话……”
白河:“……”
可他什么都没有听到啊?这算是什么?花仙子自带的脏话马赛克吗?
说到花仙子……他忍不住又看了眼苏越心。
虽然对苏越心的真实身份并不是特别在意,但他其实还是蛮好奇的,苏越心到底是个什么品种……
白河移开目光,将线稳稳地戳进针尾,张口正要细问,却听苏越心突然开口说话,声音里带着难得的烦躁“闭嘴,不要吵。”
“……!”
白河吓了一跳,一根针差点戳手指上。
他还什么都没问啊……他一脸茫然地转过脸去,却见苏越心不知何时已从他的肩膀脱离了,正飘在空中,两手按在脑袋的两侧,似乎很不耐烦。
白河:“……苏越心?”
苏越心没有理她。
白河皱了皱眉,又低声呼唤了两次,苏越心终于缓缓抬起头来。
“对不起。我不是在说你。”她闷闷说着,声音还是不太开心。
白河:“……”老实说,你这样反而让我更有点怕……
“能问一下,你刚才是在和谁说话吗?”白河问道。
“一个老是盯着我的家伙。”苏越心语气冰冷,黑雾构成的身体都因为生气而微微鼓了起来,“@#¥%……%¥%#”
……又来了。那种滋滋的电流声。
白河现在确定了,那声音就是因为他和苏越心的谈话才会出现的。或者说,是在苏越心谈到某种东西,或是说某个词的时候,才会出现。
所以……本质还是马赛克?
白河心中念头一转,想想也没什么好深究的,便也不再追问什么,而是低头,继续缝补起手里的衣服。
他所不知道的是,那个稍纵即逝的遥远摇铃声,也早已一次又一次响起,连绵不绝。只是再也没能抵达他的耳边。
第二套衣服,是在又一周后才到的。第三套到的更晚,他们买的是预售款,正式出货都在两个月后了。
中途白河又陆陆续续给苏越心买了些衣服,大部分都是娃衣。为了活动更方便,大部分都得需要改一改,白河一开始还出去找裁缝,后来觉得实在麻烦,便索性自己上了——改坏了,再买新的就是。
他妈妈有一台不用的老式缝纫机,他自己又上网买了台小型家用的,再补上一套材料包,勉勉强强也算应付得来,多改几次后,更是逐渐上手,不仅能改衣服,还能自己在上面做一些优化。
白河逐渐膨胀,甚至产生了“这东西好像不难,我似乎也能搞一件”的想法——当然他没直接对苏越心说,只自己私下搞了点材料,偷偷研究起来。
也是他那阵子工作正好比较闲,够他钻研这些有的没的。不过闲也不代表不会加班白河是那种能严格做好时间规划并认真执行,能不把工作拖到下班就绝不拖延的高效率性格,只可惜有时遇到不靠谱的同事,还是免不了要被拖着加班。
像今天就是——他的两个下属外去别人公司出外勤,结果不知哪里出了纰漏,愣是拖到下班后都没弄完,其中一个问题实在搞不定,最后还要打电话来问。
当时已经是快八点了,白河正坐在书桌前偷偷读裁缝书,接到电话时脸都绿了。
那个问题在电话里表达不清楚,白河实在不耐烦,看看那公司又不太远,就打算自己过去一趟,和苏越心打了声招呼就准备出门。
苏越心正趴在沙发上玩ipad,闻声抬起了头:“那你十点钟回得来吗?”
最近有一个电视剧热播,她和白河天天追着最新集看,更新时间正好是十点。
“我争取。”白河说着,迅速闪出了门。
白河开车过去要二十分钟,来回就是四十分钟。索性那个问题实际不是很难解决——白河到场后研究了一下情况,内心做了个估算,觉得最慢一个小时应该可以搞定。
很好,来得及回家和苏越心一起看电视。
白河暗暗松口气,跟着便坐在电脑前敲起了键盘。此时这个办公室里除了他之外,就只有他两个下属和另一个其他公司的对接人员在,键盘敲击的声响落在空旷的办公场地里,分外明显。
他两个下属本以为自己要捅大篓子了,原本正慌着呢,怎么也想不到白河居然亲自过来帮忙,顿时松了口气,不料一口气还没喘完,变故又生——只听“啪”的一声响,整个办公室,突然暗了下来。
只是灯暗了,电脑却还开着,莹莹的光芒透出来,反而显得有些诡异。
那个对接人见状顿时变了脸色。她往后退了两步,勉强冲他们笑了下,说可能是保安不知道还有人,所以把电闸拉了,说完就快步朝外走去,说是要去找保安打招呼。
白河却觉得不太对。保安拉电闸,总不至于把灯拉了,电脑还留着。
不过他一时也无暇细想,很快就将注意力转回了面前的电脑上,旁边一个下属,却忍不住开了口。
“那个,白哥。我们要不还是先出去吧。”
他说话的声音很小声,像是怕惊扰了什么一样。
白河一脸莫名地看他一眼:“出去做什么。”
“出去……出去起码安心点。”那人含糊不详道,“李经理不是说去找保安了吗?我们等她回来再继续吧。”
李经理,就是负责和他们对接的人。
白河看着他那样子,蹙了蹙眉,另一人却轻轻咦了一声。
“不对啊,现在不是才八点多?这楼上楼下都是新生互联网公司,996都是正常的,哪有保安会在这时候拉电闸啊?是不是脑子有坑?”
“……?”
白河略一思索,双手从键盘前离开。
他的目光缓缓扫过四周——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这个黑暗中的办公室布局,和他之前看到的不太一样。
他想了想,走到办公区域的大门口,往外看了眼。
走廊只黑了一半。稍远一些的地方还是亮着的,不过可以看到,没什么人。
白河抿抿唇,正想要踏出去,忽听“蹬、蹬、蹬”一阵有节奏的响走廊的灯光随着这阵声响依次熄灭,不过片刻,走廊亦陷入全暗之中。
“……”
白河又默默收回了踏出的脚步。
这……好像确实不太对劲。
不知为什么,他又想起了两个月前的大巴和隧道——那个时候,在大巴在同样的地方不住循环的时候,他也是有这样的感觉。
他喉头滚动了一下,默默将门关上,谨慎地又退回了办公室里,回到了两个下属旁边。
“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他问最先开口的那一人,“现在不是隐瞒的时候。”
那人闻言缩了一下,将自己往同事身边贴了贴,方道:“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啊,我只是听我朋友说的……”
他伸手指了指上面:“这个楼,几个月前,有人跳楼了。”
白河:“嗯,然后呢?”
“然后……然后这这栋楼,好像就不太对劲了。”那人轻声道,“说是经常有加班的人,在这里会遇到一些奇怪的事。有的人经历过后,人就不太正常了……所以这栋楼的人,一般都不会在公司加班。”
“……不可能。”白河回忆了一下,摇了摇头,“我过来的时候,这栋大楼的窗户基本都亮着。你跟我说没人加班?”
“原本的公司很多都搬走了。现在在的基本都是近几个月新入驻的公司,估计还不知情吧。”那人抱起了胳膊,“其实我本来也不太相信,不然我也不会自愿跑这里来……”
和他说这事的,是他一个老朋友,原本就在这楼里工作。就在三个月前,跟着公司一起搬走了,据说赔了小半年的房租。
他只当对方是在说鬼故事,过来出外勤时,还特地拍了大楼照片,打算到时候拿着和对方开玩笑,哪想到居然真的遇上了这种事。
“说起来,这个公司的人,好像都是到点下班?”另一人在此时开口,声音却还算镇定,“我记得李经理当时也是想催我们走的,只是这个项目的问题实在不能拖,她才答应留下来……”
他们当时只以为是她不高兴加班,倒没往这层想。
“先别乱想,还不确定是怎么回事呢。”白河故作镇定道,“你们谁有李经理的电话?先联系一下她……”
说完,他也掏出了自己的手机,犹豫片刻,拨出了自己家里座机的号码。
手机里发出“嘟……嘟……”的声音,也不知能不能接通;另外两人能一个打起了李经理的手机,另一个则给对方发起了微信,一时间,三人都专注地看向自己的手机,幽幽的光芒打在三人脸上,照得人脸色惨白。
“我打不通……”过了片刻,一个下属嗫嚅着说道,白河亦是拧紧了眉。
他的电话也没有拨通。
负责发微信的那个却是收到了回复——他望着手机,低低叫了起来:“李经理回我了!她说,收到,马上就来!”
话音刚落,就听走廊中有脚步声响起。那人的脸上的表情微微一凝。
“……她这来得也太快了吧。”
距离他收到微信到现在,连半分钟都没有。而在此之前,走廊上一直安安静静的,一点声响都没有……
白河听着那脚步声,却是瞬间变了脸色。
“躲起来!”他立刻对其余两人道。
两人还有些没反应过来,呆呆道:“怎么了?”
白河真恨不得敲他们脑袋,只得一边将两人往边上拖,一边咬牙低声道:“李经理今天穿的是平底鞋!”
话音刚落,另外两人的脸色亦是变了。
原因很简单——此时从走廊上传来的,是“嗒……嗒……嗒”的声响。
那是高跟鞋敲在地板上的声音,再明显不过。
“不仅如此。”白河将人按在桌子底下,以气音道,“你们再仔细听听这节奏……”
“嗒……嗒……嗒……”
其中一人侧耳听着,不太确定道:“好像……有点慢?”
“不是慢。”白河沉声道,“估计是因为她的高跟鞋,只穿了一只脚。另一只脚上……怕是没有鞋。”
如果两只脚上都是高跟鞋的话,发出的脚步声绝对不是这样的。
另一人却在此时,颤巍巍地开了口。
“不……不是没有鞋。是……没有脚……”
“我那个朋友和我说过,最开始跳楼的那个女孩子……她摔下的时候脚腕被钢丝切到……直接……少了一只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