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焰狐疑地看着他,似乎想从他那表情里看出他究竟是在开玩笑,还是真就这么想。
季时屿却没继续说,低头吻她,唇齿厮磨,挨挨碰碰,好像怎么亲密都觉得不够。她瘦了些,摸着肌肉却更有力了,眉眼里少了些锋利,多了几分沉稳,他的手握在她腰侧,从衣摆伸进去,隔着一层布料丈量她的腰身,触到脊骨的一点凹陷,她大约觉得痒,警告似地咬了他一下。
他眉眼里染上些笑意,瞧她累了,也不松开,吮着她舌尖,带着点儿恶趣味,像是要亲到地老天荒。
程焰做事很讲究效率,原本不太能理解,人们为什么会在接吻上浪费这么长的时间,此时也看出来他故意,可竟也不愿意推开。
只想,他开心就好。
末了,他才喟叹一句:“我倒想主动越界,可过不了心里那道坎。”
程焰挑眉:“嗯?”
季时屿:“你还小。”
程焰:“……”
她险些翻白眼,也就大了那么两三岁,说的像是差了一个辈分似的。
况且户口本上,俩人就差了几个月。
只是这个年纪,确实有很多的不确定性。
周思言开学就交了个女朋友,不到两个月就分手了,又找了一个,这次连一个月都没有,伤春悲秋了好一段时间,开解自己,还年轻,总能遇到真爱的。
“谁年轻的时候没谈过几段不成熟的恋爱,是吧,爷爷。”周思言寻求安慰。
程焰面不改色,“我就没有。”
周思言心梗,“我劝你说话留几分余地,万一哪天你移情别恋了呢?”
程焰说:“不会。”
她是在秋末的一天确认这件事的,那天系里办活动,程焰去帮忙,结束后被拉着去吃饭,一群人哄闹,女生只三两个,其余全是男生。
警校没有个子矮的,有几个格外高大帅气,出了门,碰到对面包房其他学校的女生聚餐,有几个互相怂恿着过来搭讪,其中一个女生径直走向她,走近了却骤然顿住脚,缓解尴尬似地挠了下头,“原来是个小姐姐。”
那天她穿着一身黑白的运动服,头发剪短了,吃了饭几个人也不走,清了桌子要了酒和牌在玩,程焰有些疲倦,但也没说走,戴着帽子靠在一旁沙发小憩,被误认为是男生,醒过来发现这个乌龙,有些哭笑不得,冲着对方点了下头。
那姑娘因为她突然的动作,耳朵顿时红了,倏忽笑了下,“我竟然还是害羞。”
她身边的朋友在取笑她,她磕磕绊绊解释说是因为这小姐姐气场太强,让她紧张。
最后还是要了程焰的联系方式,虽然后来也没联系过。
人走了,程焰身边的人才撞了她一下,调侃道:“程焰,你这辐射范围也太广了吧!”
程焰看着凶,可意外很招小朋友喜欢,且小朋友见了她都老老实实的,之前被叫去协助市里的活动,几个小朋友就围着程焰,乖乖坐在她旁边,动也不动,让干什么干什么。
喜欢她的男生也多,学校里女生本来就少,她这身高和样貌,想不被注意都难,其他系的也关注,可惜都不敢搭讪,无论是专业还是体能,都强到变态,尤其身体素质,耐力欠缺点,但爆发力和技巧,在同重量级下,没有敌手,男生也不敢招惹她。
说到底是因为,她这个人看起来冷酷到有点目中无人。
室友大毛开玩笑,“之前管理系有个师哥想追你,尾随你去食堂,坐在你对面,试图跟你说话,结果你全程都没和他目光对上,他手一直搓裤缝,紧张到语塞,最后你走的时候,他终于鼓起勇气站在你的面前拦住你,结果你皱了一下眉,他触电一样弹开了,眼睁睁看着你走了,都没再说一句话,这事他被嘲笑了小半个月吧!”
程焰不知道,没印象,笑着摇了下头,“我没注意。”
大毛指着她啧啧两声,似乎在感慨她的冷酷,“追你需要一颗强大的心脏。”
程焰脑海里闪过季时屿那张脸来,他似乎也没追她,她也没追他,甚至都分不清到底谁先喜欢谁,就自然而然在一起了。
程焰回过神,便笑着说了句,“我有男朋友。”
周围静默了两秒,似乎在确认是不是她在开玩笑,最后愕然问了句,“什么时候?”
她回:“高中。”
程焰高考成绩本就逆天,第一名录取的,平日里也很学霸,自律性很强,看着就不像是那种会谈恋爱的,高中就谈显得更不可思议,“学霸也早恋?”
程焰难得老实配合地一问一答,“高考完在一起的,而且,他学习也很好。”
那天还问了什么,程焰记不太清了,只记得问了很多关于他的,好奇他是什么人,她也没藏着,一一回了,最后还给人看了照片,照片还是周思言发给她的,拍毕业照的时候,程焰站在女生最前面,季时屿换了个位置,站在她身后,周思言他们班也在拍,拍完过来正好看到季时屿在暗戳戳搞小动作,嘲笑了好几句,然后招了招手叫他从台阶上下来,给两个人拍了张合照。
合照里,季时屿带着浅淡的笑意,程焰也难得扯了下唇角,她不爱拍照,笑得有些僵硬,但那种青涩和拘谨倒是平添了几分味道。
周思言生平没拍出过这么有感觉的照片,大肆去炫耀,沈逸风都忍不住提醒他:主要人好看。
照片被大学同学翻看着,她突然有种很奇妙的感觉,那种把他介绍给身边人认识的体会竟让她心生愉悦。
她突然很想他,瑟瑟的秋风吹在身上,冷意从头到脚,回去的时候她脱离了人群,走在空荡荡的街道上,落叶不停地往下飘,她看着头顶路灯昏黄的亮光,望着远方通明的灯火,特别特别想他,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想要不管不顾买张票回去看看他,哪怕看一眼就好。
理智把她拉归现实,她烦躁地抓了下头发,打电话给他。
他似乎是睡了,电话却很快接了。
他睡眠很浅,所以睡的时候,基本都会设置免打扰,但他从来没有漏接过她的电话,程焰一瞬间觉得心口堵得很难受,她擡不动脚似的,原地蹲在那里,身前影子被路灯拖得老长,她盯着那片黑影,轻声问了句,“我吵醒你了?”
季时屿的声音沙哑着,却带着几分笑意,温和平静地说:“我梦到你了。”
他大概不知道,她抹了几下眼泪,长这么大,第一次体会到思念彻骨,还有没来由的脆弱。
只是她这个人哭也无声息,连声音都是平静的,“你想我了。”
是肯定句。
季时屿说:“嗯。”
我也是。
但她没说,因为觉得有些肉麻。
只是那天她迟迟不愿意挂电话,到了要熄灯的时候,才不得不挂断。那夜她也梦到他了,梦醒了天还没亮,她睁着眼望着天花板,觉得自己大概可以喜欢他一辈子。
只是这话说出来,未免显得幼稚。
仿佛带着点不知天高地厚的天真。
周思言感情不顺利,薄斯臣刚成年也被介绍了个女孩子,同他报了一个学校,是父亲朋友的女儿,家世相当,很单纯可爱,但他不喜欢父母暗戳戳安排他人生的小心思,以及不喜欢过于单纯的女生,屡次三番对人家冷脸,还无意间做了过分事,那姑娘对他很好,结果被他戏耍恼了,如今已经发誓再也不理他了,回家对父母说,这辈子都不想跟他有关系了,薄斯臣他爸妈现在勒令他去哄好,至少要征得人家的原谅,他也自觉自己做错了事,于是转头去哄,可惜无论如何人家都打算忽视他了,今年寒假都没回来,怕挨打。
而且经过种种细节,他发现那姑娘是真的单纯,而他却是真的有意无意做了很多过分事,如今愧疚掺杂着其他情绪,备受煎熬。
只沈逸风和赵沅还单着,沈逸风年纪轻轻已经宣布自己不婚主义了,也不知道真的假的。而赵沅喜欢一个姐姐,很小就喜欢了,可惜姐姐对他这种“小孩”不感兴趣,姐姐喜欢身材好的,于是他从很早就开始锻炼了。
到了大学有了空闲时间,他健身也更勤快了,小有成就,最近天天跟周思言他们炫耀自己的腹肌。
是还都年轻,未来有很多种可能。
……
季时屿本来最近已经可以出院了,他情况已经稳定了,只是天冷了,他体质不好,三天两头生病,干脆延迟出院了。
程焰没敢多留,怕程训之一会儿真恼了又跟季时屿闹,只临走前问了句,“我爸没怎么样你吧?”
季时屿摇摇头,程训之除了嘴上不饶人,倒是也没干什么。
程焰颔首,“不用管他,我会跟他说的,人总要学会接受现实。”
季时屿乐了,知道她是为了安慰他,故意这样说的,还是忍不住心疼了一下程训之,怪不得南菏的时候,俩人天天吵架。
这小棉袄四处漏风。
季时屿送她到楼下,这会儿天更晚了,竟然一辆车也拦不到,季时屿站在路边抱着她取暖,鼻尖蹭着她耳侧,故意说:“一直不来才好,我就可以多留你会儿了。”
程焰觉得他黏人的功力甚至有些变本加厉。
有些痒,她偏头躲了下,“你明天还来看你的。”
不知道的还以为要生离死别了。
“什么时候,上午还是下午,几点钟?”他追问。
程焰思考片刻,“有空就来。”
季时屿不满:“你敷衍我。”
终于来了一辆车,程焰挣脱他的怀抱,招手让司机停靠过来。而后才扭头看了他一眼,笑着捏了下他的脸,“我一睁开眼就来。”
季时屿一寸一寸松开她的手,“说好了。”
程焰上了车,报了小区名,走了很久回头看,他还站在原地。
程焰发消息问他:你演偶像剧呢?
[及时雨]:突然觉得结婚很好。
[一把火]:?
[及时雨]:我就可以光明正大留你了,或者追去你家里。
[一把火]:……
[一把火]:早点睡。
季时屿笑了声,转身回去。
寒假连着春节,高中四散的学生复又归巢一样,从四面八方涌回来,嚷着要聚一聚。
沈逸风把没请的那次客补上,选在一处度假别墅里,办烧烤party,别墅靠湖,伸出去的露台就在湖面上,还有个小小的钓鱼台。
去了很多人,沈逸风他们虽然不大跟别人玩,但人缘都挺好,这回放了话有空的都可以来玩,互相“拖家带口”,挟朋带友的,最后竟然来了小百人,两层的别墅,竟显得到处是人。
其实有一部分是冲着程焰和季时屿来的,高中的时候,季恒初和徐静还有周慈慧那错综复杂的关系,都已经不是秘密了,本以为只是婚姻悲剧,没想到竟然掺杂一桩旧案,只是具体细节,也没人清楚。
这会儿就想看看程焰和季时屿是不是真的在谈恋爱。
觉得不可思议。
几个人在弄烧烤炉,周思言在旁边准备食材,突然神秘兮兮地喊了程焰一下,“爷爷,你过来,我跟你说点事。”
程焰刚跟着季时屿一块儿进来,闻言狐疑地走过去。
沈逸风把季时屿叫走了,两个人坐在露台上钓鱼,长风浩荡,灌了满怀,季时屿眯着眼,望着不太平静的湖面,抛下鱼饵。
沈逸风笑了声,“你跟程焰怎么样?”
季时屿“嗯?”了声,似乎是不解,不知道他为什么有此一问,“挺好的,能怎么样。”
沈逸风作为不婚主义者,且对爱情持悲观态度,不免感叹了句,“明年开学你就比她矮了一届,不在一个学校,又矮了一级,将来她还要比你提前工作,啧啧,你就不怕?”
季时屿阖着眼皮,“怕什么?”
沈逸风笑而不答。
季时屿:“少刺激我,她都已经嫌我黏人了。”
沈逸风:“……”
他一言难尽地看了季时屿一眼,实在是觉得不可理喻。
程焰从周思言那里过来,顺了几颗核桃,搬了个凳子坐在季时屿旁边,低着头专注剥核桃,季时屿几次看她,都没获得关注,不免垂下眼睑,郁闷、心不在焉。
沈逸风好笑地摇了摇头,不过看程焰那冷酷无情的样子,也觉得跟她恋爱估计挺累的,可怜阿时还是个女友控。
可刚感慨完,程焰把核桃壳丢在纸袋子,轻轻掸了下碎屑,把完整的果仁递到他嘴边,“张嘴。”
季时屿乖乖张嘴。
程焰喂他第二颗的时候,季时屿说了句,“你自己吃吧!”
程焰说了句,“我不吃,给你拿的。”
季时屿愣了片刻,沈逸风更是仿佛被酸倒了牙一样,表情狰狞地走了。
季时屿满足问她:“周思言找你干嘛?”
程焰迟疑片刻,摇头,“不干什么,没事。”
季时屿狐疑了下,但也没多问。
寒冬腊月天,这种烟熏火燎的场合,显得热闹温暖,沈雾也来了,在那儿帮忙烤东西,炭块爆裂把他吓了一跳,骂骂咧咧问哪个智障买的劣质炭。
黎悦嘲讽他一句矫情,两个人险些又吵起来。
李妄跟江雪若都来了,江雪若最近跟他闹别扭,因为觉得她红颜知己太多了,今天秦明月在,他的历任“女朋友”都来了四五个,李妄避无可避,连话都不敢跟人说,还是被江雪若瞪了,从来到现在,都没理过他。
江雪若人缘很好,认识的人也不少,各自寒暄几句,时不时看一眼程焰,她已经很久没有见过程焰了,偶尔电话联系,没什么话说的,很快便挂电话,但是她真的很想她,前几天程焰回去看妈妈,她不在家,于是两个人到现在都没碰面,这会儿见了,她甚至都不敢上前,怕打扰她和时神。
李妄就跟在江雪若屁股后头,手插在口袋里,一条尾巴似的,偶尔像个公主的保镖。
公主对谁都感兴趣,唯独不想理他。
李妄刚开始还吊儿郎当地叫她宝贝,发誓自己守身如玉守心如玉,结果江雪若半天没给他一个眼神,他最后声音都带了几分委屈,“宝贝,理我一下?”
这边还在翻旧账,那边已经开起了玩笑,似乎高中已经隔了很久远了,那些朝夕相处下暗生的每一分情愫,仿佛都变成青春的一个痕迹,也没那么讳莫如深了,说起来谁喜欢过谁,都带着几分八卦盎然的兴味。
有人在调侃秦明月,说她当初可是真喜欢李妄啊!
大张旗鼓说喜欢季时屿,都像是在吸引李妄的注意。
秦明月到现在也不太讨喜,这次能过来完全是意外,都不知道谁带过来的,估摸着还是因为李妄,江雪若当年跟秦明月有过节,还是程焰替她出的头,李妄跟她们不一个年级,当然也不会知道,所以自然也不清楚江雪若这会儿在生什么气。
江雪若的高中生涯过得很单调,因为亲姐姐突然的离世,她的性情变得内向了很多,本来朋友就不多,又被秦明月和她的姐妹团找过事,很长一段时间里都不开心,那种被小团体施压的行为仿佛一种暴力行为,带来的精神伤害到现在都无法忽略。
所以没有人可以理解,当初程焰为她出头的那一次,她有多感激。
仿佛乌云罩顶已久,一刹那拨云见日,宛若新生。
可这人还和她现在男朋友有过联系,她从前就知道自己喜欢的是个什么样的人,一同在一个学校那么久,种种事迹她也不是没有耳闻,可现在她就是忍不住翻旧账。
秦明月在那边笑,模糊着说:“谁不喜欢呢?我永远爱他。”
以前喜欢李妄的,真是海了去了。
大大方方,倒像是玩笑,在场不喜欢她的居多,从进来都没几句好话,她也不恼,装傻充愣,都是成年人了,本来开开心心聚会,也没道理闹得不好看,大家都还客气,这会儿仍难免说了句,“您这脸皮还真不是盖的。”
当着人家女朋友的面,都敢说。
另一个人接了句,“卧槽,什么时候的事,你不是喜欢时神吗?”
这会儿江雪若去找夏天了,李妄跟季时屿站在一块儿说话,秦明月目光一直追着那边,这会儿就坡下驴道:“我当然喜欢时神,话说我还没和时神说句话呢!我去打个招呼。”
程焰看李妄和季时屿在说话,便想去找江雪若说句话,过去却听到江雪若在问夏天自己是不是太小肚鸡肠了,过去多久的事了,李妄也没理过秦明月,这会儿却难受得要命。
程焰听了一耳朵,权当没听到,本来想过去说句话,她住在程训之那儿,去看过周敏玉一次,但没见到江雪若,两个人好歹朝夕相处过一段时间,互相也不算生疏。
这会儿觉得不合适过去,于是折回来去找周思言,却正好听到秦明月在说要去跟季时屿打招呼,于是眯了眯眼,出声道:“别过去。”
清冷凛冽的声线,辨识度太高,也太锋利,秦明月愕然回头。
程焰面无表情,“我不喜欢。”
秦明月有些尴尬,自我解嘲道:“焰姐这么霸道呢!连句话都不让说啦?放心,我不会吃了他的。”
一群人哄笑。
秦明月说完还是要去,她本来也不是冲着季时屿去的,而且要是因为程焰不让她去她去,她就不去,多少显得面子挂不住。
程焰表情仍淡着,突然擡眸,“你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