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焰被毛毛叫去谈话了,问她不考虑清北?她的成绩,完全可以朝着清北努努力。
毛毛天天把“求其上者得乎中”挂在嘴边,鼓励大家目标要远大,学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一旦心理上松懈,连底线都会保不住。
程焰没说什么,只说自己会考虑清楚。
毛毛并未多劝,大概跟周敏玉一开始一样,以为只是小孩子不懂事的中二畅想,迟早会改变想法的。
说起来周敏玉最近怪怪的。
她最近报了个健身课,还在美容院办了张卡,估计是跟着徐阿姨一起的,她工作很忙,不过倒也没落下,时不时还能去健身房和美容院打个卡,脸上疲惫反而少了,笑容多了些。
以前更多是待在家里,没有工作就赶紧回去,帮忙做饭干家务,梳理江雪若和程焰的大小事,现在倒是常在外面,除了看顾饮食,让孟姨注意营养搭配,其他的倒是不怎么管了。
说起来,程焰反而觉得自在很多。
江雪若有一天偷偷问她,问:“妈是不是生我的气了?”
程焰回了句:“劝你少胡思乱想,会过得很累,你要实在好奇,就去问她。”
江雪若还是不敢,但也没再琢磨这件事,只是下定决心要好好读书,她基础差,又吊车尾进了文科重点班,每天起早贪黑,常常一边哭一边写题,程焰有时候会帮她把把关。
日子过得枯燥而繁忙。
这年的国庆也就放了两天假,临放假前毛毛站在讲台上,慷慨激昂地说:等你们高考完,有将近三个月的假期,你们可以尽情地没有负担地玩乐,现在这点假期算什么,没有也罢。
程焰对假期没什么所谓,她平常在家里也就是刷题,顶多看看新闻和文章,这周她打算休息一下,眼睛不太好受,她想去挂个眼科。
她起了个大早,六点多钟的时候,家里都还没有起,她去洗漱完,留了便利贴,安静出去,玄关处的时候,她犹豫片刻,从抽屉里拿了点零钱。
程训之每个月都会给她打钱,她一部分拿来花销,剩下的都存着,她每年光杂七杂八的奖学金都拿了不少,上交给周敏玉她不要,她也便没强求,倒是前两天,周敏玉突然说了句:“你的奖学金还是我给你保管吧!都大喇喇放在抽屉里,像什么话。”
奖学金都是给得现金,程焰也懒得去存,都在抽屉里放着,她房间都没人进去,她不喜欢,孟姨打扫卫生都会先征询她的同意。
但程焰“哦”了声,直接给她了。
周敏玉说了句,“你要花钱去零钱盒子里拿,跟我要也行。”
程焰不知道她什么意思,但模糊能感受到她想要她能融进这个家。
一家人确实没必要分那么清,程焰刚来的时候,一点也不想欠她,零钱盒子里的钱她碰都没碰过,尽管周敏玉说过无数遍有用就自己拿,程焰都没碰过,每次确实要用都还是会问一句,然后有钱了再放回去。
但欠与不欠,真的很难算清。
程焰拿了几张大钱,揣在兜里走了。
天气刚入秋,白日里还是热得人发昏,但昼夜温差已经有了,清晨出门,甚至有点冷意。
电梯门刚开的时候,程焰就听到一声咳嗽,擡眸,季时屿正苍白着一张脸,挑着眉看她,“这么早去干嘛?”
“你感冒了?”程焰忍不住皱眉。
季时屿又闷咳了声,却是摇了摇头,“没事,吸了两口冷气,喉咙有点不舒服。”
外头雾气浓重,程焰侧头看了眼远处白茫茫的半空,抿了抿唇,“你也太……矜贵了。”
果然是少爷命。
不过少爷这会儿手里提着打包的豆浆包子,程焰还是第一次见他吃这个,“家里没人?”
季时屿“嗯”了声,“我妈有事,孙姨我让她走了。”
他其实不大喜欢保姆在家,但徐静这个人细致,总觉得不是亲生的,怕两个人独住传出去不好听。
徐静不在家,季时屿就叫保姆回去了。
程焰点点头。
季时屿打量了她一眼,“你呢?干嘛去。”
程焰:“去二院,挂个号看看眼。”
前两日她就说眼睛昏,他是知道的,这会儿问了句:“医院周末只有值班医生,你预约了吗?”
程焰摇头,不明白为什么医院周末不上班,也不明白为什么要预约。
季时屿看她迷茫的眼神,顿时沉默,许久才又问:“你不会不知道医院八点才上班吧?”
起这么早出门。
程焰:“……”
知道,但没想起来。
季时屿顿时摇头,好笑道:“原来是个生活白痴。”
程焰撇嘴,“我又没去过医院。”
程训之的腿自打记事起就已经断了,去医院的次数屈指可数,而且也用不上程焰,即便是后来安装假肢,程训之都没让她去,程焰知道程训之看似不在意,其实对自己残疾这件事并非无动于衷,他骨子里还是很骄傲的人,他可以为了一个上台阶的动作练上千百遍都不开口要人帮忙,又怎么会喜欢女儿看自己无助的样子。
所以程焰几乎从不在他面前表露关心,那关心对他来说,并不会好受。
程焰自己从小体格就好,感冒都很少有,南菏也没有像样的医院,生了病小诊所了跑一趟就够了。
她确实不懂。
季时屿忽然擡了下下巴,不放心,“走吧,我跟你一块儿。”
程焰看了看他的早餐,摇头说:“不用了。”
季时屿拿着早餐那只手擡了擡,“路上吃。”
程焰还是摇头。
季时屿歪头,无奈看她,“别跟我墨迹。”
程焰啧了声,终于忍不住说:“你体质那么差,还是不要往医院跑了。”
季时屿笑,“不至于。”
程焰狐疑看了他两眼,其实觉得挺奇怪的,有时候觉得他病恹恹的,可也没有什么确切的病,他说他心脏不好,可军训的还是他没请假,体能看起来也没那么差。
偶尔程焰会觉得自己把他看得太脆弱了,可他时不时的病弱气,又让她很难不关注。
程焰本来打算坐公交去,去二院的路线她知道,但因为多了个季时屿,她出了小区便在路边拦了一辆出租车。
季时屿上了车,却交代了一声,“去华清。”
华清是家私立医院,季恒初有股份,小时候季时屿生病了基本就去华清。
可华清挨着仁德疗养院,仁德原本是华清的旧址,后来扩建后,仁德就划出去了,后来整个卖给了别人。
程焰忍不住咬了下侧颊,但没吭声。
之前周思言就说过,阿时很不喜欢华清,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周慈慧在隔壁,总之宁愿在二院排队,都不愿意去华清。
晨雾浓重,司机开得很慢,季时屿问了声司机是否介意自己在车上吃早餐,得到否的答案后,便捏了个包子,他吃相很斯文,做事也很讲究,以至于让程焰觉得自己像个野人。
少爷问野人:“吃点儿?”
野人摇了摇头,“你自己吃吧!”
说完,补充一句,“多吃点,身体好。”
少爷点头:“哦。”
华清到了,在门口的时候,季时屿拉着程焰强迫她先去吃了个早餐,看时间差不多了才带她进去。
医院还挺大的,看起来跟公立没什么分别,季时屿没有让她挂号,直接打了个电话,程焰只听见一句:“温叔叔,我带同学去挂个眼科,那边周末有医生值班吧?”
没人他也不会来了,打个电话无非知会一声,温叔叔直接找人给他挂好了号,他去的时候,直接拉着程焰去了四楼眼科的门诊。
接诊的是个女医生,提早到了科室,本来还想眯会儿去职工餐厅吃个早饭什么的,没想到季总的儿子会来,温院长问她还有多久上班,她便说自己已经到岗位了,跟她一同在门诊的是个三十多岁的男人,是她暧昧对象,这会儿过来陪她说话,忍不住埋怨一句,“又是哪个资本家的小崽子绊住了你自由的步伐。”
她踹了他一脚,“少扯,你认识,季总的儿子,不过不是他,说是带同学来。”
男人意外地挑了下眉,“哦。”
程焰进去的时候女医生很温柔地问她话,她好几次都不太适应地挠眉毛,好不容易才接诊完毕,只是轻微的假性近视,给她开了两瓶眼药水,女医生看两个人进来就觉得不对劲,一边心想资本家的小崽子对女朋友可真大惊小怪,一边忍不住对着程焰笑了下,“好多人近视度数很深了都想不起来看医生,你这倒是敏锐。不过挺好的,对自己健康要上心。”
程焰听出来医生在笑她过分紧张,但也没说什么。
倒是季时屿回了句,“她要考警校,所以对自己视力比较注意。”
女医生忽然打量了一下程焰,有些意外地一挑眉,“警察好啊。”
程焰视力非常好,高强度的学习也没损伤,最近大概是刷题太频繁了。
从进来诊室之后,男医生就一直在看季时屿,季时屿却只是进来的时候冲他点了下头,便一直没再对上他的目光。
临走的时候,男医生才叫了他一声,“时屿,你既然来了要不顺便去取一下你的体检单吧!我上次建议的事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季时屿这才擡头看了他一眼,不咸不淡说了句:“不着急,下次吧!”
男医生没再多说。
季时屿推着程焰离开,程焰回头的时候,看到男医生的胸牌,只一眼,没看太仔细,只看见一个“精神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