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试两天,照旧连着周末,这次毛毛没作妖,考完回教室的时候,人已经蹿了大半。
教室里人声沸天,程焰不喜欢下雨天,考试又考得头昏脑涨,整个人都是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
存在感极强。
有些人天生容易被湮没在人群里,很可能认识很久了都不记得名字,可有些人就单纯站在那里,就没办法忽视,打个喷嚏都能传得到处都是。程焰估计就属于后一种,她平常除了学习啥事不干,可偶尔一点动静,谁都能注意到。
程焰大步踩进教室的时候,好几双眼睛就已经投过来。
她进门差点儿和四眼撞对脸,四眼往后退了一步,身后跟着季时屿他们,于是又撞在阿时怀里,他“小鸟依人”地靠在阿时胸前,一脸做作地拍了下胸口,“爷爷你到底吃什么长大的,好凶残。”
程焰被他做作的样子恶心到,斜了他一眼,“吃小孩长大的,专吃你这种细皮嫩肉的,嘎嘣脆。”
四眼愣住,身后季时屿他们都笑起来,赵沅推了四眼一把,“你真是又菜又爱招惹她。”
不是挨骂就是挨揍。
程焰懒得理他,大步进了教室拿自己书包。
四眼走了很久还在吱哇乱叫,“你说她是不是女生!是不是?”
沈逸风笑着,突然感慨了句:“反正我看她第一眼就觉得她是真不好惹。”
学校里是不少刺头,但说白了就是一群中二期少男少女,沈逸风几个人算是比较特殊的存在,不怎么惹事,但是别人提起来都认识,大家也不怎么招惹他们,他们几个也几乎不跟其他人混一起。
沈逸风从没觉得学校里谁真的不好惹过,无非就是耍耍威风,打起架来能叫来人充场面,真动起手来比其他人更狠一点。
多少带点少年人的天真和幼稚。
但程焰在同龄人中多少有点儿不一样,就像一条毒蛇,不需要靠虚张声势,本身的存在就给人一种发寒的感觉,单枪匹马也不会有人小觑。
说起来班级里看不惯程焰的挺多的,虽然四眼跟程焰走得近,但关系更趋向于普通的插科打诨的同桌关系,并没有要好到可以互相为对方两肋插刀的地步,也不存在因为四眼他们的关系,没人敢惹程焰。
程焰身边也没什么要好的朋友,说起来还真是单枪匹马。
进校第一天就得罪了秦明月,女生和男生的圈子天然就带着屏障,所以其实男生也根本很少插手女生的事,女生圈里,秦明月算是很吃得开的人,恶毒、刻薄,但是漂亮会来事,平日里以欺压人为乐,身边朋友又多,说起来应该是非常讨人厌的存在,可其实她朋友非常多,不愿意惹她而有意无意讨好的更多,她被捧得多少有点飘飘然,做事毫无忌讳,谁惹她不高兴,她肯定不会让对方好过。
但迄今为止,开学两个多月了,秦明月都没能对程焰做什么,背后里骂程焰一句叠一句,十分的不屑一顾,见了程焰却很少正面怼她,程焰是那种不当着她面挑衅她压根儿谁也不放眼里的人,所以最后就是奇异地相安无事了。
那天程焰因为江雪若揪她的头发,秦明月也没反击,起身出了教室,上课都没回来,不少人觉得她肯定没法忍,估计搬救兵去了,但到最后屁事没有。
说实话,不说秦明月,就是沈逸风自己,都不大乐意去惹程焰这种人。
薄斯臣揪住四眼的脖子,“你不觉得她连头发丝都很嚣张?”
程焰性格脾气已经是那样了,长相更显锋利,狐貍眼本来就显凶,偏她还是明显的吊梢眼,眼尾狭长往上挑着,眼角仿佛刀尖斜刺入鬓,五官随了程训之,漂亮是真漂亮,只是鼻梁悬挺,下颌线锋利,立体度很高,带着点儿杀气。
就刚刚那副表情,不说话的时候,妥妥的生人勿进。
赵沅点点头,“她不说话的时候,跟阿时有一拼。”
季时屿纯性子冷气质冷,因为身体偏弱,不说话的时候,还透着股琢磨不透的阴沉气,是真的有点让人怵。
几个人胡乱扯着话,大意都是在说程焰凶神恶煞得很,从性格到长相,从言谈到举止,没有一处不带锋芒。
季时屿手插在兜里一直走在后侧,他向来对他们的话题不太感兴趣,所以不说话也显得不奇怪,但四眼觉得阿时向来最客观,于是问了句,“阿时你觉得呢?”
季时屿掀着眼皮看了他一眼,没什么心情聊天,但还是思考了一下,说:“凶是凶了点,不也挺可爱的。”
其实程焰有点娃娃脸,下颌线明显,但脸上又有点肉,那种矛盾感倒是给她添了几分奶气。
不过大概是只有他一个人这么觉得。
因为四眼赵沅沈逸风和薄斯臣四个人齐刷刷对他进行死亡凝视,一副你今天吃错药了的表情。
薄斯臣终于能把昨天他的话原封不动还给他,“你瞎啊?”
季时屿扯了唇角轻笑了下,没吭声。
四眼摇了摇头,“这大概就是臭味相投吧!你俩果然是异父异母的亲兄妹,真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薄斯臣无语摇头,“你怕是被驰睿刺激傻了。”
说起来驰睿,几个人忽然又沉默了,沈逸风忍不住问了句,“你这次打算去吗?”
季时屿散漫地笑了下,“去呗!”
所有人都觉得他应该去,就连徐静都劝他,“毕竟是你亲妈,医生说活不过这个冬天了,不要让自己留遗憾。”
四眼觉得阿时笑得有点哀伤,忍不住过去抱了他一下,“阿时,去他妈的我才不管你冷不冷血,你不想去就不去,你高兴点。”
季时屿把他从自己身上撕下来,扯着唇角笑了下,“你闭嘴,我就能高兴很久。”
几个人笑起来,四眼气急败坏地“操”了声。
雨还在下,江雪若一直等程焰拿完东西,才追上她,想扯她的手,又怕她不喜欢,最后轻轻扯住她衣服下摆,“我带伞了。”
程焰低头看了她一眼,“哦。”
江雪若觉得程焰步子迈得太大了,需要小碎步才能跟上,“姐,你想不想去吃担担面,学校后面有一家重庆面馆。”
今天孟姨不在家,周敏玉加班,两个人回去也没饭吃。
程焰不太感兴趣,“不想。”
“馄饨呢?抄手?或者我们去吃拉面?”江雪若追着问。
程焰皱了皱眉,“你自己去吃吧!”
江雪若有些闷闷不乐,“可我想跟你一起吃。”
她还没有跟程焰一起去外面吃过饭,两个人也没有单独一起出去玩过。国庆的时候程焰还和季时屿他们一块儿玩,四眼在教室里还说过程焰抱沈逸风的妹妹特别好玩,她都想象不到。
程焰有些烦躁,最后只能认命地给她掏了掏自己口袋,“没钱。”
程训之给她的钱有限,除了买资料买必需品,她几乎不买任何多余的东西。江城什么都是贵的,一碗面要十五块钱,抢钱啊!
江雪若“啊?”了声,一时不明白程焰什么意思,好一会儿才说:“我有钱。”
程焰绷着声音,“不用。”
妈妈每天都会在电视下面的抽屉里放零钱的,也告诉过程焰有事可以随便取用,因为每次给程焰零花钱,她似乎都没有要过。
被拒绝后的江雪若,终于才又想起来这件事,后知后觉地觉得程焰似乎一直没有把家当家,或许到现在也没有接受妈妈,更没有接受她。
人真的都是很复杂很矛盾的生物,她其实见第一眼就很喜欢程焰,她个子很高,长得凶凶的,但莫名的,她却不讨厌,可大约是因为害怕,一向温和安静的她,却频频忍不住生出敌对的情绪。
只是后来很多时候,她从害怕失去母亲失去家,而变成了对程焰的同情,她总是忍不住去观察她,她在家很少来回走动,从不翻东西,饿了只去冰箱里找吃的,哪怕桌子上摆着东西,没有人告诉她可以拿,她就从来不拿,开学前妈妈带两个人都买了衣服,她一直没有穿,照旧是自己那几件旧衣服,来回换着穿,孟姨给全家洗衣服,妈妈好几次都说过脏衣服丢在洗衣篓里就好,但孟姨每次去收拾脏衣服的时候,都会发现程焰洗过了。
孟姨问她,她只是说了句,“习惯了。”
习惯换下来随手洗掉,习惯吃完饭起身去洗碗,习惯衣服穿不破不换新的……
江雪若觉得程焰身上有一种很孤独很自我的气质,不迎合任何人,也不被任何事情左右。
江雪若低着头,觉得心里很酸,她有时候觉得自己真是同情心泛滥,明明程焰那么厉害,可自己总是莫名觉得心疼她。
程焰走了两步,回头发现她又是一副闷着不开心的样子,顿时觉得头疼,她确实是个我行我素不会照顾人情绪的人,合拍就合,不合就谁也别理谁,可江雪若大概有点受虐倾向,每次她都没什么好脸色,她还是要凑上来,常常不开心,下次还是要过来。
程焰难得的良知让她很烦躁,过了好一会儿终于没憋住,说了句,“回家吃,嗯?”
江雪若愕然擡头,呆呆地重复了一句,“回家吃泡面吗?”
说完点点头,“也行。”
虽然很不健康,但偶尔一次应该也没关系。
雨一直下着,两个人撑着伞回了书香苑,这里离学校确实近,她们家在九楼,这一栋是一梯一户,电梯房,四室两厅的大户型,程焰其实不大喜欢住楼房,还不如别墅里,至少还有个院子。
电梯停在顶楼,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一直没有下来,程焰和江雪若就站在那里等着。
等了会儿,外头进来人,程焰还没回头看,先听到四眼见了鬼的声音,“爷爷?”
程焰一副死人脸回头看他,“嚎什么?”
四眼撇撇嘴,收了伞在檐下甩了甩,碎碎念着,“咱俩都这么熟了,你见了我就不能友好点?亏我爷爷爷爷地叫,你就这么对我。女孩子家家的也太凶了,阿时真是疯了才会以为你……呜呜呜。”
正碎碎念着,身前的季时屿骤然转身死死捂住了他的嘴,四眼瞪大眼看了会儿阿时,一脸不可思议。
靠,不对劲。
季时屿眯着眼看了四眼一眼,饱含警告意味,然后才松开他,回身看了程焰一眼,“你怎么在这儿?”
程焰上下打量一眼季时屿,皱着眉,“我家在这儿,倒是你在这儿干嘛?”
电梯终于开了,四个人先后进去。
四眼挤进去就笑了声,“嘿,巧了,他家也在这儿。”
季时屿踹了他一脚,废话真多。
程焰突然看着季时屿,表情若有所思,季时屿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于是挑了下眉,“不行?楼你家盖的?”
程焰只是扯着唇角勾了一个冷冷的笑意,没有理会他,扭头去问四眼,“他家一直在这儿?”
四眼困惑,“啊……是啊,开学前就搬过来了。”
不知道为什么,季时屿突然有了一点不好的预感。
下一刻,果然看到程焰眯着眼暗含杀气的眼神,“……这就是你说的顺路?”
她骨折那时候,程焰就觉得他的行为古怪,感情他不仅不顺路,还是绕了小半个江城去接的她?
偷偷算计什么呢!
季时屿:“……”
忘了还有这一茬。
四眼只能感慨一句,卧槽啊,他爷爷真他妈的吓人,这表情,这抓重点的本能,她以后嫁人,老公肯定很惨。
季时屿以手掩唇轻咳了声,“我闲,我乐意,这你也要管?”
程焰点点头,摊手,“管不着,随口问问,你反应那么大干嘛?”
四眼突然就笑了,“您这随口问问,问出了审讯的架势。”
程焰:“……就你屁话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