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买命
那玉要明日傍晚才能雕刻好,林飞鱼与工匠约定了时辰,便回衙门了。
她迫切想知道程聿问出了什么。
班主在逃的路上反抗多次,等被抓到衙门时已经浑身是伤……但嘴还硬着,死活不肯承认自己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还将所有的事都推给了旁人。
程聿闻讯赶回来,看见他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就知道是个硬茬。
衙役说道:“师爷,这家伙除了承认自己是杂耍班的班主外,别的什么都不承认。”
被五花大绑的班主擡头说道:“各位大人你们可不能屈打成招啊。”
程聿蹲身在他面前,帮他理了理脸上的碎发,盯着他说道:“有些事并不是要你亲口承认了才是真的发生过,即便你不承认你做过那些伤天害理的事,它们也依旧是发生过的。”
班主阴冷笑道:“怎么大人是指望我良心不安忏悔么”
“不,我只是想说,杂技班的二十余人口径几乎都一致,你对他们的摧残,剥夺路人性命,将人折割之事,已是板上钉钉的事。所以我若对你用刑,让你亲口承认,我的良心并不会不安。”
程聿说着站起了身,说道:“你也可以试试被剥皮血肉的痛苦。就先从手指开始吧。”
大堂的衙役们还没反应过来,程聿又沉声:“每刮一寸,便撒一次盐,一指不招,就削十指。十指不招,就剜其臂,直至他愿招为止。”
班主愣了愣,冷汗直落:“大人你这是严刑逼供!”
“对待恶人,就该如此。”程聿厌恶说道,“你身为班主,却想将这些事撇得清清白白,一人指证你或许是冤枉,可五人呢,十人呢他们的供词已堆了满满一桌,你还妄图脱身不如早点招供吧,免得白受了苦。”
班主说道:“大人要多少银两才能放了我”
他一笑,“一千两够不够三千两”
“你镇定自若的缘故就是因你觉得可以用钱贿赂衙门的人”
“哪个衙门不是如此”
程聿冷眼盯他,缓声:“麒麟县的衙门。”
班主见他如此坚决,再看别的衙役,竟没有一个出来劝他收钱了事的……顿时明白过来这个衙门恐怕真是个清正廉明的地。
他立刻有些慌乱:“大人若严刑逼供,我他日被押到京师,一定要向别的大人揭发你!”
“事到如今你还不悔改!”程聿斥责道,“你随意杀人的时候可有想过自己的下场剥皮之痛你也该承受一次了,最好不好只削一个指头,你就求饶才好。”
班主面如死灰,眼见衙役来拖自己下去,他惊叫起来:“我招!大人我招!”
程聿背对着他,摸了摸耳朵,问旁人:“他刚才有说话吗”
衙役看了门外人一眼,大声答道:“他说他不招!”
“好,那就先削几根手指吧。”
“是!”
等林飞鱼回到衙门时,班主已经遭了一轮罪了。
她进大牢见到班主时,他鬼哭狼嚎地求饶,说愿意招供。此时他的双手皆是血,别说皮,就连指甲都被剥落,血淋淋染了一身。
衙役抱着盐罐“唰”地抓了一把朝他的手指抛洒。
班主叫得撕心裂肺:“我招啊!我招啊!你们聋了吗!!”
程聿悠闲地喝完了一杯茶,见林飞鱼来了,才说道:“先停下吧。”
他问道,“我会问你一些问题,你若不好好答,接下来就是剥你的手腕皮肉了。”
“我知道、我知道。”班主根本没想到长得斯斯文文的人手段竟如此毒辣,深觉心悸。
程聿问道:“你抓的那名老妇人,姓甚名谁,家住何处”
“她叫闫春妮,年六十五,是我从北阳县抓的。”
“为何抓她”
“她对我不恭敬还辱骂我,我便抓了她泄愤。”
程聿垂了垂眸,随后问道:“你一共抓过几人行采生折割之法”
班主顿了顿,程聿擡擡手指,赵捕头便下令:“上——”
“我说!”班主迟疑,“就两个……”
赵捕头喝声:“上刑!”
说着便有衙役抓了盐要泼撒,吓得班主高声:“六个!”
“他们叫什么”
“谁记得啊。”
“年纪呢”
“不知道。”
程聿逼问道:“所以你是一个人都不记得名字年纪都是随意抓的么”
班主说道:“我见着他们身强力壮就抓了。”
说罢程聿已是面色冷冷:“你前后抓了七个人,都用了残忍手段。少年人你记不得,却偏记得一个老婆婆的……非但知道她的名字还准确知晓她的年龄。这根本就是蓄谋捉人!”
众人恍然大悟,问这些原是在放线钓鱼。
班主也是面如死灰,一时吭不了声。
赵捕头厉声:“好好交代!”
班主愣了好一会才说道:“有人要我这么做的。”
“谁”
“不知道,是个姑娘。”
“多大年纪”
“瞧不见脸,可听她的声音看她的手,也就二十来岁。”班主急声,“她给了我好大一袋金锭,让我捉了闫春妮,行采生折割之法,还叮嘱我要让她活久一些,受尽痛苦再死。”
程聿问道:“事后那姑娘可有再出现”
“没有,但我知道她之前肯定一直盯着我,否则她怎会知道我会那种手段。”
班主哀嚎道,“大人我知道的就这么多了,钱都给你们,那袋金锭也给你们,放了我吧。别跟钱过不去啊!”
“钱比命还大,是么”程聿嫌恶地说道,“有钱就可以随意买别人的命正因为世间有你这种人,所以才会有那么多枉死的人!你死一百次都不足惜!”
班主哀求着,还在不断加大筹码。
但程聿不为所动,准备离开牢房。
那久未冒头的县令听见牢里正在用大刑,急忙跑了进来。
一瞧满身是血的班主,再瞧他血肉模糊的手指,吃了一惊:“程聿你这是做什么!你草菅人命啊!你要动刑能不能跟本官说一声,滥用私刑被上峰知道,你是要断我升官的路啊!”
还哭得呜呜作响的班主擡头:“什么你不是县官啊那你是谁”
程聿淡然答道:“师爷。”
“……”县令还在不断责怪,程聿懒得辩驳,林飞鱼看不下去了说道:“抓人的时候您不来,审案的时候您不来,审完了您来了就算了,还怪罪师爷。您早来不就什么事都没了吗”
县令是打死都想不到反驳自己的人竟然是林飞鱼,他讶然:“你、你一个女人插什么嘴!林飞鱼你胆子肥了你还想不想在县衙干了!”
林飞鱼直视着他的眼睛说道:“若一直是您当县令,那我大可以去别的地方。”
过往她是不敢动,怕活不下去,可如今她不怕了。
原来世上还是有好官的,是容得下女仵作的。
只是她刚好碰见的是容不下的麒麟县县令。
她一身技艺,何必胆怯,留在这里受窝囊气。大不了就走,去别的地方谋生,也总比被折了羽翼困在这里好。
程聿赞许地看着林飞鱼,又说道:“恭喜大人刚破获了一起杀人夺命的案件,您又立大功了。”
县令一顿,赵捕头忙过来接话:“大人我与您详细禀报……”
还好有愿意多说话的赵捕头,程聿便带着林飞鱼一起出了大牢。
等他们走了县令才后知后觉林飞鱼的胆大包天,气得他后悔方才没把骂人的话全泼出去!
他一定要找机会收拾林飞鱼!
从大牢出来,迎面一片天明,花草幽香扑鼻。
林飞鱼只觉胸腔滚出一团黑气,整个人都神清气爽了。
程聿笑笑:“是不是觉得舒服多了”
“可不是嘛。”林飞鱼说道,“人还是要多出去开开眼界的,去了一趟卧龙县,让我知道世上也是有好官的,而不都是麒麟县这样的……”
她回头看了一眼,没人出来,这才说道,“混蛋县官。”
两人意会一笑,林飞鱼又说道:“郡主答应借两个工匠出来,让他们连夜还原玉佩,估摸明日傍晚能做好。”
“那我们后日一早出发”程聿略有担心地问道,“你真的没事”
林飞鱼还是迟疑了片刻,但仍说道:“没事。”
可一会她又说道,“把小石头带上吧,他能打。”
“……”所以还是怕挨打的,程聿说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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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下午,林飞鱼按约定的时间去王府拿玉佩。
郡主早已在等她,命人拿了盒子交给她。
林飞鱼打开檀木盒子,一块三寸之宽的貔貅玉佩映入眼底,恍若隔世,梦回当年。
她恍惚了片刻,捧起玉佩端详:“真像。”
郡主说道:“原画很好,细节都在图纸里,工匠动手才能快些。”
“小时候宋临安就常把它拿在手上把玩,可总有人想偷走,宋寡妇就把玉藏起来。等他长大了些才给他戴上,说是辟邪好,身体也能好些。”
“貔貅乃吞金招财之意,还能辟邪”郡主看着依旧将玉捧在手中的林飞鱼,仿佛捧了个很珍贵的东西,“你于那位宋姓少年,好似十分看重。”
林飞鱼顿了顿擡眼看她:“不瞒郡主,村里的孩童都不喜欢跟他玩,我也因双亲的强势而不允许我玩乐,所以我和宋临安是彼此唯一的朋友。”
郡主轻轻点头:“年少友谊,最是难得。你的父母待你很差么之前略有耳闻他们曾大闹过衙门,令你难堪。”
“只受生之恩,无养之恩。”
这两句话已经是很重很叛逆孝道了,以往林飞鱼是不会说的,如今她敢了。
该像过街老鼠的是他们,不应该是自己!
“我明白了。”郡主说道,“你是个好姑娘。”
林飞鱼觉得郡主倒也不是那么面冷心冷了……虽然好似万物在她眼里都不重要,但跟她聊天并不拘谨。
郡主是个非常擅长听人说话的人呀。
从王府出来,林飞鱼握紧玉佩,回衙门去,明日一早,她就要回桥西村了。
回到那个她做梦都不愿梦到的地方,寻找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