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富贵点头如捣蒜:“姑娘说的极是,长风镖局威名远播,沧州城内,那个,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
郭旭暗赞采玉心细,问黄富贵道:“信上说些什么?”
黄富贵道:“那人,那人命小人在城外搭架,说是镖局的各位爷这几日便到,要小人在这守着,待镖局的爷到了,要给各位大爷张个对子,还说这架子搭的越高越好,对子做的越大越好……”
郭旭擡起头,看了看高及墙垛的脚架,半带挖苦道:“果然是搭的要多高有多高,那对子呢,对子上怎么写?”
黄富贵仰起头,指了指脚架最高处,郭旭这才留意到两个脚架最高处各挂了一个卷轴,还有一个盖了红绸布的牌匾搭住脚架两头,封平好奇道:“是甚么风雅之人,费了这许多劲,巴巴要送幅对子给你,郭旭,我代你打开了。”
说着单手一扬,一枚霹雳飞刀旋空而去,割断了右首脚架卷轴的挂线,那卷轴哗啦啦舒展开来,竟有两三丈长,卷轴上五个斗大墨字:“美玉贴肤暖。”
郭旭心中一动,想起黄富贵提及那人是个采花大盗,不由转头看向采玉,采玉眉头微蹙,面露不悦之色,显是也想到了此节。
封平显然也有些错愕,轻喝一声,又是一枚霹雳飞刀旋空而去,这一次割断的是左首脚架卷轴的挂线,卷轴舒展开来,又是五个斗大墨字:“绫罗夜生香。”
郭旭眉目间陡现冷峻之色,长身纵起,伸手扯下牌匾覆着的红绸,牌匾上赫然四个大字:“窃玉偷香”。
这一下再露骨不过,郭旭面如寒霜,双眸中寒光迸现,采玉怒道:“好一个无耻的登徒浪子!”
程铁衣早已气的七窍生烟,听得一向沉静的采玉如此愠怒,哪里还按捺得住,狂喝一声,手持镔铁蟠龙棍在手,几个猱身起纵,对着脚架左右好一通猛击,那脚架哪经得住如此重击,哗啦啦散将开来,四下砸落,旁观的百姓个个抱头,狼奔豕突,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那黄富贵吓的腿都软了,扑通一声瘫倒在地,一叠声道:“好汉饶命,好汉饶命……”
程铁衣双目一瞪,蟠龙棍朝着黄富贵当头砸下,采玉急道:“哥,切莫伤及无辜。”
黄富贵眼瞅着手腕粗的铁棍当头砸到,只觉得档间一热,屎尿气流,谁知那蟠龙棍只是从头皮擦了过去,重重地砸在身侧当地。
黄富贵暗自庆幸捡回一条命来,谁知那程铁衣欺身上前,伸手攥住黄富贵的衣领,竟将黄富贵提的双脚悬空,怒喝道:“那信上还说些什么?”
黄富贵全身抖得如同筛子一般,颤声道:“还说小人若不照做,小人的全家都有麻烦……还说让镖局提防着些,他指不定什么时候便下手了……”
程铁衣重重将黄富贵往地上一掷,怒声喝道:“是么,先问过我程铁衣答不答应!”
那黄富贵全身的骨头险些被摔散了架,连滚带爬的逃将开去,黄家的下仆本躲在远处,见老爷过来,忙迎上接住,一伙人逃也似的去了。
程铁衣余怒未消,握住蟠龙棍的手青筋暴起,封平上前道:“铁衣兄,你放心,但有封平在,看谁敢动令妹一个指头。”郭旭也道:“我就是舍了这条命去,也会保采玉周全,铁衣,你放心吧。”
饶是如此,经此一闹,众人都没了在沧州停留的意头,只在城内匆匆补充些干粮,旋即上路,这一路上沉闷无比,各人都是心事重重,铁衣自沧州起,便策马与采玉的车驾并行,只郭旭与封平行在镖队的最前头。
入暮时分,已出了北直隶地界,当晚在乐陵县客栈投宿,采玉依旧和段绫罗一间房,程铁衣自采玉进房,便持着蟠龙棍立在采玉门口,不吃不睡,采玉出来劝了几次也无法,也只得随他去了。
晚饭过后,六爷与郭旭、封平讨论前行的路线,六爷将镖局的牛皮地图取出摊开,道:“最近的路线,莫过于直穿山东,自南直隶一路南行,然后走水路,从湖口进江西,最后取陆路直到南昌。”
郭旭点头道:“这条路线的确最为便利。封平,你昨日言说郝成义纠结了人手,要在险地向镖局下手,依你看,这个险地会是什么地方?”
封平单手托住下巴,皱眉道:“山东及南直隶一带多平原,地势谈不上如何险要。若说险地,只能出在皖南,皖南多山,人烟寥落,这两年皖中水灾,出了不少匪寇,朝廷曾大力清剿,但斩获甚少,其中一大原因就是这些匪寇逃窜至山中深藏,所以近两年,行路客商乃至镖队,都很忌讳行走皖南山道,依我看,郝成义不出手便罢,若想出手,必会勾结皖南巨寇,选在这里下手。”说着伸指在地图的南直隶皖南山区划了一圈。
商六右手重重击在左掌之上,跺脚道:“少局主,失了地利,是行镖大忌啊。”
郭旭道:“这也是无可奈何,如果舍弃皖南,就只能取道湖广进入江西。一来绕远,夜长梦多;二来,翁大人曾经提过,为避朝廷耳目,尧亲王的余孽大多避开江西,潜藏于两湖地带,取道两湖,无异羊入虎口。”
商六闻言,更是愁容满面,封平笑道:“镖局营生,本就是刀口舔血朝不保夕,行难涉险是家常便饭,六爷怕了不成?”
商六赶紧摆手,郭旭道:“六爷的家小都在京城,心中牵挂也是人之常情。六爷,如我没记错,这趟南送的镖,还有一趟是去宣城的,镖队到了巢湖之后,你便押镖去宣城吧。”
商六愕然道:“少局主,这是什么话?我商六跟随长风镖局出生入死三十载,何曾提过一个‘怕’字?况且前路艰险,我却押镖去宣城,这让商六这张老脸往哪里搁?”
郭旭恳切道:“六爷,去宣城的红货也是笔大单,非得有压得住阵的人前往才行,现在镖局中的好手不多,如六爷不肯去,难道要我把铁衣派过去?再者,六爷你的年纪也大了,早年受过伤,本就不习惯南地的气候,如果引发旧疾,届时情况危急,顾首不顾尾,我们未必能够及时策应六爷你。”
商六沉默,良久喟然道:“罢了,少局主,我明白你的心思,你是顾及商六家小,不愿我涉险,但少局主说的也在理,我这把老骨头,功夫大不如前,到时候不能帮忙反而添乱……商六答应便是,但我有言在先,宣城的红货送到之后,我会自行前往南昌,跟镖局的人会合。”
郭旭心中略一思忖,算了算时日,预计商六押镖至宣城再行折返之时,镖局应该已经进入南昌,当下点头同意。
商六的脸色却甚是怅然,收了桌上地图回房。封平目送商六走远,对郭旭道:“我怎么觉得你这么安排,大有凄凉况味?”
郭旭“哦”了一声道:“此话怎讲?”
封平伸了个懒腰,懒洋洋道:“祛除后顾,昂然赴险……在我面前,你还假装什么?夜深了,封爷要睡去了,攒足精神,保不定明日就有一场恶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