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院中众人俱都怔住,良久,郭旭看向采玉:“采玉,我们曾接过段绫罗的镖么?”
采玉摇头:“账房的镖书我都有过目,委实不曾接过段绫罗的镖。”
郭旭略一沉吟:“铁衣、采玉、六爷,你们随我去账房,将近来接的镖书通通查一遍……至于这两人,放了便是。”
那两人一愣,脸上俱都现出不信的神色来,商六瞪了他们一眼,喝道:“还不快滚?”
那两人对视一眼,虽有迟疑,但仍快步向外走去,走到一半时又回过头来,高声道:“郭旭,现在整个武林都知道你们长风镖局要保段绫罗去南昌废园,我点苍派不过是先找上门来,后面还有大大小小的门派,届时只怕你长风镖局纵有三头六臂也吃不消。”
郭旭闻言,身形一滞,旋即疾步如初,程铁衣和六爷对视一眼,紧紧跟上,面上俱有忧虑之色。
账房之内,近三个月的镖书俱都摊放桌上,采玉一张张翻检,蹙眉道:“所有镖书都经我过目,确实是没有段绫罗的那份。”
“是啊,”商六点头,“镖书是先经我手,再交由大小姐过目,我跟大小姐都不记得有什么绫罗美人镖,总不会两人都记错吧。”
“希望如此,”郭旭正欲说些什么,忽然看到程铁衣面色有变,心中咯噔一声,“铁衣?”
采玉见程铁衣面有惊愕之色,心知不妙,赶紧自铁衣手中拿过镖书。
“白银一万两,保绫罗美人段氏入南昌废园,先期镖金一千两银票入账。交付:废园少主。”落款处,正是长风镖局的朱丹红印。
这一下猝不及防,房中诸人俱都愣住。
“郭旭,我真的不曾接过这样的镖货……”采玉情急。
“我知道。”郭旭给了采玉一个安心的手势,“一万两是镖行少有的大镖单,若你看到,不可能不跟我说。”
“那这是怎么回事,莫非见了鬼了?”程铁衣重重一拳砸在案台之上。
“你们别急,让我仔细想想。”采玉冷静下来,秀眉微蹙,若有所思。
郭旭点头,俄顷,采玉似有发现,急急走到桌前,将桌上的镖书又翻检一遍,然后拿起段绫罗的镖书,细细对着灯烛查探,微微点头。
“采玉,你发现了什么吗?”程铁衣追问。
“应该是这样了,郭旭,我仔细回忆过这三个月镖行的镖单,发现漏了一张护送户部尚书武耀正家眷回乡的镖单,先期镖金也是一千两,却多了这张段绫罗的镖单。”
“大小姐的意思是?”商六不解。
“郭旭,你过来看,”采玉示意郭旭过来,“这张镖书透火之时,墨字下又有水迹。”
“这是明暗真假信?”程铁衣恍然。
“不错,”采玉点头,“如同镖行保明暗真假镖一样,明暗真假信用两种秘制药水写就,第一种药水写就的书信数日后会渐渐褪去,而原先用无色的第二重药水写就的内容会显现出来。”
“难怪我们都不记得曾接过段绫罗的镖,原来是有人先假户部尚书之名保镖,骗得长风镖局应允之后才露出本意,既盖上朱丹镖印,又收了先期镖金,镖局无证可据,也无法反悔,真是好重的心思。”商六也明白过来。
“不管怎样,我所虑的,是这趟镖来者不善。”郭旭皱眉。
“郭旭说的没错,”采玉点头,“听适才点苍弟子所言,长风镖局要保绫罗美人镖之事早已传开……长风镖局业已树敌无数,自己却还蒙在鼓里。”
“正是,”郭旭点头,“六爷,你明日派镖师四处打听打听,江湖上关于段绫罗都有何传言,另外,让弟兄们留意,即日起,加多值夜人手,务必小心警惕。”
“还有,”程铁衣自采玉手中拿过镖书,“依照镖书所定的日子,五日后就要起镖,即使我们不去找段绫罗,我想,她也要出现了。”
一时间,众人都没有言语。
采玉忽然觉得,镖局这许多日子以来的安详宁静,只怕是要结束了。
夜风起,满室生凉,这暮秋天气,竟也隐隐有寒气了。
第二日,郭旭和程铁衣如平日无异,照例在演武场带镖局的武师早练,早练结束之后,镖师们都去了下房用膳,郭旭和铁衣兴犹未尽,两人从演武场的兵器架上取了长矛铁戟,郭旭使矛铁衣持戟,你来我往见招拆招,正斗到酣处,就听六爷高声道:“少局主、铁衣,大小姐在书房等你们用早膳呢。”
两人相视一笑,同时收招,铁衣笑道:“采玉这么心急,怕是不止用膳那么简单。”
郭旭点头:“采玉一早就吩咐了镖局的兄弟出去打探消息,现下应该有眉目了。”
三人来到书房,采玉正往盏中注酒,郭旭深吸了一口酒气,笑道:“既有精致的小菜,又有上好的美酒,采玉,你这个女诸葛又要给我们讲什么江湖典故?”
采玉看着郭旭摇头叹气:“我心中急的不知如何是好,郭大少还在寻我开心呢。”
程铁衣和六爷哈哈一笑,三人各自入座,郭旭问道:“采玉,昨夜央你打听的事,可是有消息了?”
采玉点头道:“的确,而且不容乐观。”
铁衣正持箸夹菜,闻言止筷:“听起来似乎还有更坏的消息。”
“是,”采玉看向郭旭,“我以前只当段绫罗是个空空妙手窃宝女贼,细一打听,才知道她不是窃取,而是强夺。”
郭旭略一沉吟:“强夺难免伤人,这么说这段绫罗不但夺人宝物,还伤人性命?”
采玉叹息:“她一路夺宝,打伤众门派好手,之前那些门派为了面子,俱都遮掩了不说,现在事情闹大,这些门派方才露出口风。”
顿了一顿,采玉又道:“这段绫罗是江湖中新近才冒出头的人物,崭露头角也只短短三个月,一路夺宝,无有不克,虽说伤人性命,但手段也谈不上如何卑劣,但她所干的最后一件事,实在是太过……唉……太过……”
说到此处,采玉面露不忍之色。
程铁衣奇道:“怎么?难道她最后盗取的,果真是少林寺的易筋经?”
“不是易筋经,而是人心。”
“哦?”郭旭忽然想到段绫罗“绫罗美人”的称号,戏谑之心顿起,“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莫非这绫罗美人偷了哪位风流之士的艳慕之心?”
采玉责备似的看了郭旭一眼,无奈道:“若是这样也就好了,她在天刀少侠赵冯志的新婚当夜,剜走了新娘柳无暇的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