伸手欲扣铜环,脚下却咯的一声轻响。
红衣女子眸子一紧,不遑多想,猱身纵起,半空中一个旋身避过,与此同时,三根白羽铜箭,自廊顶激射而下,噌噌噌钉入地下,入地有声,只留箭羽露于地面,足见力道之狠。
只此片刻耽搁,紫扇铜门两侧的边门已经打开,各自跃出两名黑甲卫士,红衣女子冷哼一声,负手立于当地,竟是不闪不避。
奔在最前面的黑甲卫忽然“咦”了一声,硬生生定住脚步,愕然道:“瑶姬娘娘?”
瑶姬微微阖目,良久才道:“很好,还知道我是娘娘。”
四名黑甲卫讷然,似有些手足无措。
瑶姬眼神蓦地转于凌厉:“还不让开?”
四人略有迟疑,其中一人上前道:“娘娘,没有少主的吩咐,黑甲卫恕难从命。”
瑶姬冷笑:“既如此,还磨蹭什么?”
话音未落,五指成爪,锁向此人喉头。
那人大吃一惊,手上反应却也不慢,疾步后移,双手交格成十字,自下而上架开瑶姬的锁喉手,沉声道:“娘娘,得罪了。”
其余三人听得此话,刷的各抽兵器在手,一柄宽口环刀,一根九转绞链,一把青光软剑,不约而同,分上中下三路向瑶姬招呼过来。
瑶姬暗自凝神提息,觑见九转铰链来势偏弱,也不惧铰链链头的齿刀,伸手攥住链头,疾退数步,借着链身绷紧之力腾空而起,环刀和软剑的攻势登时落空。
那使刀之人见一击不中,立刻反转刀身,变下劈为横削,瑶姬下落之势不减,一手扶住刀背,另一手上下如电,将丈长铰链捆缚于刀身之上,同时飞身一脚,踢中那使剑之人的腕部,那人哎呦一声,长剑落地。
先前发话之人见已方落于下风,心中一凛,正欲上前助拳,忽觉不远处灯火一明,急转头看时,回廊附近的一间屋舍门檐之上,已点上紫绢明瓦灯。
与此同时,三名黑甲卫也留意到紫绢灯亮,旋即停手,瑶姬面色一沉,劈手夺过青光软剑,暗吐内力,将剑身折为三折,狠狠掷于地上。
屋舍之门缓缓打开,当先的是一个捧着明瓦灯的侍女,低眉顺眼,不声不响立于门边,良久,才有一个满是倦意的年轻女子步出门来,显是被打斗声吵醒的,身上还穿着睡时的月白亵衣衫裙,只随意披了件紫貂裘,肤容胜雪,长发如漆,白衣杳然,紫裘深幽,只紫白二色,便将这女子的颜容风致点染地恰到好处。
见那女子出来,黑甲卫似有畏色,齐齐屈身行礼道:“见过少主。”
瑶姬冷哼一声,背过身去,似是并不将那紫裘女子放在眼里。
那女子摇头叹息:“半夜三更,就是要吵得人不得清静。母亲,你不在房里歇息,却跟我的黑甲卫闹什么脾气?”
瑶姬冷冷道:“少主何必明知故问。”
那女子嫣然一笑:“母亲这话叫人好生费解,我一直在房里休息,哪里知道个中玄虚?”
“你用不着在此惺惺作态,”瑶姬猛地转身,怒容满面,“你只需打开紫扇铜门,将邢姬的尸首交给我便是。”
“原来又是为了邢姬,”那女子叹息,“母亲,邢姬已经往生,你何必跟已死之人过不去?”
“这与你无干,”瑶姬恨恨,“我倒是要问你,我辛苦盗得邢姬尸首,你却又为什么横加阻拦,将她置入水晶棺,深锁于紫扇铜门?”
“我这都是为了母亲着想,邢姬已经入土为安,都说死者为大,母亲偏偏逆天行事,盗回邢姬尸身,若不是我及时赶到,只怕母亲还要虐人尸身,将邢姬挫骨扬灰……如此行止,岂不要遭天谴?”
“你住口!”瑶姬面上尽是刻毒之色,“她害我失宠被弃,还暗通朝廷,断送王爷性命,这贱人用心如此歹毒,不将她挫骨扬灰,如何泄我心头之恨?”
“说到底,还是为了尧亲王。”女子摇头,“母亲,你为何如此想不开。尧亲王本性凉薄阴毒,你身为五散人之一,不过是他掌心棋子,由得他予放予收。他兴兵谋反,想要坐龙椅的那日就应该知道会有灭九族的一天。因果循环,报应不爽,死了便是死了,迁怒邢姬又有何用?”
瑶姬咬牙,黑甲卫暗递眼色,呈合围之势布于瑶姬身周,以防她对那紫裘女子不利,谁知瑶姬死死盯住紫裘女子良久,忽然仰首大笑。
“你口口声声尧亲王尧亲王,你终究是他骨血,叫他一声‘父王’又能怎样?”
紫裘女子咯咯一笑:“母亲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我叫他‘父王’,他便当我是女儿了么?就如同母亲口口声声念他是夫君,他真当你是发妻不成?”
瑶姬被她说中心事,五内如焚,伸出颤抖地手指向那女子:“你……住口,废园什么时候轮到你做主了?”
紫裘女子柔声道:“母亲竟不知么?自母亲败在我手下开始,这废园就不是母亲的了。”
瑶姬紧咬下唇,一字一顿:“早知今日,当初生你之时,就该把你掐死。”
紫裘女子点头:“母亲现在似乎更清楚什么叫先下手为强了。只是一着错步步输,挽回不易,若有来生,母亲当小心在意。现下夜已深了,母亲还是回房歇息吧。”
瑶姬低头不语,缓缓转身,黑甲卫见瑶姬离去,俱都松了口气,正欲回转,忽觉背后劲风来袭,瑶姬身法如电,顷刻间点重穴制住四人,足尖划处,三支钉入地下的羽箭弹入手心,再一个错身甩手,三支白羽铜箭破空有声,径直向那紫裘女的面门激射而去。
她这番偷袭身法利落,直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四名黑甲卫大骇,奈何动弹不得,眼睁睁看着铜箭破空而去。
紫裘女子摇头叹息,似乎早已料到瑶姬会有此番举动,足下轻移,身形微错,已抄箭在手。
瑶姬冷笑,紫裘女子叹道:“母亲,我二人有何深仇大恨,要闹到如此地步,岂不是让下人看了笑话去……咦……”
紫裘女子眉头微蹙,似已觉出不妥,将手举起细细看过,复又叹息:“羽箭经由你手只区区少时,居然已经喂毒,母亲,你也未免太心狠手辣了些。”
瑶姬眼底掠过一丝阴蛰:“把邢姬的尸首交给我,或者我会给你解药。”
“不劳烦母亲了,”紫裘女子神色自若,“我早已熟读母亲的毒手神篇,这蚀骨断肠粉奈何不了我,母亲不必挂心。”
瑶姬愣住。
“夜静更深,天寒露冷,母亲还是回房歇息吧。”紫裘女子移步回廊,解开黑甲卫的穴道,“我们这对母女,母不慈女不孝,传到武林中,只怕贻笑大方。”
黑甲卫面面相觑,却是无人敢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