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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章  玉谷妖莲起风雷

    数万头美丽青鸾静静伏在主人身下。顺从的姿态却无法掩饰鸾凤那百禽之后的高傲风神,青色的尾翼在阳光下放出炫目已极的光芒。而它们金色的眸子却已升腾起一片血光,似乎随时要恶扑而下!

    青鸾身上,端坐着青鸟族的战士。

    她们身上寸缕不着,只在腰间缠着几翎凤羽,胸前戴着串串桃花,看上去妖娆无比,却又透着一种难以言传的冷峻。她们中的每一人,都有着少女一般姣好的容颜和傲人的体态,然而,只有那淡紫色的眸子中,却透出数百年的沧桑。

    寂静的山谷中传来一声哗哗轻响,森严的战阵从中让开一线,一个青鸟族人骑着青鸾,缓缓降临在两军之间。她坐下那头青鸾,是常人的两倍大小,而且尾翼上已长出了数十缕金色的翎毛,看上去尊贵而庄严。而青鸾主人的脸上、身上,也刺着九只金色羽凤,徐徐盘绕上她纤细的身体,看上去美丽异常,也诡异异常。

    宇文恕看着她,嘴角浮起一丝冷笑:“酃长老,别来无恙?由你统率三军,看来女王之职还是让给日韫了。”

    酃长老从青鸾背上跃下,傲然打量了宇文恕一眼,道:“你就是星铧留在人间的杂种?”

    宇文恕淡淡道:“我是金乌族的继承人,来报三百年前亡族之恨。”

    酃长老的目光落在血璎脸上“‘魔血灵婴’,你培育了他,是为了专门对付我的?”

    宇文恕冷笑道:“你不配。”

    “是么?”酃长老眼中透出一丝讥诮,目光从大隋军士身上一一扫过,道:“你带这些凡人,来对抗西王母庇佑下的半神之族,是天下最愚蠢不过的行为。只是我不明白,你母亲当年舍了性命把你送走,你如今为何万里迢迢的来送死?”

    宇文恕的瞳孔在阳光下缓缓收缩,身后的羽翼发出镪镪之声,宛如刀剑撞击,他一字字道:“先灭我父族,后杀我生母,我若不血洗青鸟邪族,誓不为人。”

    酃长老冷笑道:“血洗青鸟族?就凭你从中土学来的长房缩地之术?”她金色的秀眉突然一挑,手指凌空一弹。只听砰的一声碎响,宇文恕手中的粉莲完全粉碎。

    宇文恕似乎毫不以为意,拂袖将身前的玉屑荡开:“长房术在中土不过是一种二流的法术,本不足以缩掉这三千里弱水,然而,当这莲台中凝结了九百九十九只青鸟的心头之血,却有了足以让天地改易的威力。不过,酃长老大概明白了近三年来,失踪的青鸟族人的下落了吧。”

    酃长老眸中的紫光突然浓烈起来,宛如两团氤氲流转的紫云:“最肮脏、卑贱的杂种,当年我就该将你的心剜出来……”

    宇文恕打断她:“酃长老不必后悔,现在还来得及。”话音甫落,他一弹指,空中顿时升起一只透明的莲台。莲花瞬间已长到一尺见方,宇文恕将血璎放上莲台,四围的莲瓣又轻轻阖上了,宛如气泡一般向半空中升去,又悬停在那里。血璎就在其中静静沉睡,仿佛那里正是一处牢不可破的世界,将四周的风雷、剑光完全隔绝。

    众人方在惊叹,宇文恕手上正轻轻握着一朵五色彩莲,那彩莲绚烂纷繁,形似兰萼,从花蕊之中腾起五道彩烟,却经风不散,将莲花团团笼住。宇文恕注视着掌中飞速旋转的彩莲,冷冷笑道:“月酃,这就是北极五行绝灭之莲。我等了整整一百年,才等到火山喷涌、地肺开启的机缘,而后用离火剑剖开北极万里玄冰,将之取出。又花了两百年的时间,才祭炼到意动神随的地步。用它取你性命,却也对得起你不败的盛名了!”

    月酃望着他手中的彩莲,不再答话,一跃身,已跨上青鸾,冲天而起,她双手在空中徐徐张开!

    哗的一声空响,天空中仿佛所有的青色都被她聚集,渐渐凝形成一张巨大的青网,宛如女娲补天时那张支离破碎的天幕,向大地深处沉沉塌下!

    宇文恕手中彩莲宛如受到这青网的召感,层层旋转绽放,瞬间已大如栲栳,发出数丈见方的祥光,缓缓向上空升起。突然,花瓣放到极盛之处,那五道莲蕊陡然一长,化为金木水火土五行烈焰,熊熊向青网冲去。只见满天青光暴散,四周龙吟凤啼不绝,昆山玉碎,化为满天七彩雪花,在空中怒舞!

    五行烈焰宛如五条妖龙,在那张青网中左冲右突,撑得那张青网极薄极淡,有那么一二刻,竟宛如消失了一般。烈焰呼啸冲去,片刻之间已经横扫千里,整个昆仑上上空,都被这五条妖龙盘旋,翻滚不绝。然而,无论这五道莲蕊声势多盛,却始终无法突破那张若有若无的青网!

    宇文恕脸色渐渐沉下,他身后羽翼突然回收,抱成一团,缓缓向着和莲蕊旋转相反的方向舞动。天地间的光华陡然一暗,四周的空气也仿佛瞬间被抽空!只见他额头上爆出劈啪裂响,竟然生生张开一只金色的天眼来。那眼中神光流转跃动,仿佛包含了整个宇宙一般。过了良久,天眼中的光华渐渐隐微,而那五道莲蕊化为的妖龙身上,却徐徐改变了颜色形状,从中裂出无数金色的龙鳞来。

    ——他已将自己的原神植入这莲华之中,随着五行巨龙,进入了青网深处!

    只见满天青光之中,一脉微渺的金光,在天地间迅速穿梭着,而那些峰峦、山脉、瀑布,竟宛如有形无质一般,一任它透体而过。五行烈焰渐渐隐微,昆仑山上呼啸之声也平静下来。然而,那张青网却仿佛感到了某种极为可怕的压力,一点点向中凝聚,色泽也渐渐由青变紫,最后化为夭桃一般的嫣红。

    穹庐拆裂,青苍的天幕似乎瞬息返回了远古,血色巨网宛如天空破裂的间隙——那是女娲炼石补天前的姿态,而这垂下的道道裂隙,仿佛正是天地的血脉,在无尽延伸!

    砰——砰——

    这张血脉交织的巨网似乎获得了生命,渐渐搏动起来。筋脉收缩、扩张,踏着某种未知的节拍,缓缓律动,而浓郁的血液,似乎正随着这律动而运行。这心跳般的声音似乎极轻而又极重,仿佛源自万物的内心深处,又仿佛大至星辰宇宙、芸芸众生,小至一花一木、须弥芥子,一切都被纳入这张细密的筋脉之中,作着无声的共振。

    交织的裂痕中,夭红影子缓缓渗下,宛如欲滴的鲜血。让人不由产生一种惊愕的错觉,难道自己是置身在一只巨兽体内,这天、这地,不过是巨兽的肌肤筋脉;这星辰、这众生,却不过是巨兽的脏腑?

    宇文恕的化外原神,在五条妖龙的拱卫下,在这巨兽的体内穿梭,似乎在寻找这兽体的破绽!然而那血脉的搏动却越来越重,一股巨大的吸力从拆裂的天幕中透下。仿佛要将一切吸入那布满经络的体腔肉壁上!

    只听一声凄厉的龙啸,一条五行烈焰依然经受不起这吸力,被这妖兽的体腔吸了过去!只见那妖兽体壁不停收缩着,只待那条烈焰之龙一触,就立刻从淋漓的血肉中伸出无数条细碎的筋脉,将它紧紧缠住。妖龙挣扎嘶吼,却无论如何无无法脱身,只见那血红的筋脉蠕动不休,扎入那条巨龙体内,发出咝咝吮吸的声音,那条巨大的妖龙挣扎不休,身体却被生生融化,寸寸吸收进去!

    宇文恕肉身捧着的那朵彩莲光华一暗,五色莲蕊中的一道,顿时枯萎,化为灰烬,点点消散!剩下的四条妖龙同时发出悲痛而恐惧的嘶鸣。

    然而,他的化外原神却仿佛视而不见,依旧在巨兽体内逡巡着。他明白,月酃这元天太始内照封神阵,乃是邪法第一大阵,将元胎扩到无穷大,化天地为自己的肌肤,山川为血脉腑脏,将一切吞噬。人类若要运行此阵,非有数千年修行、大罗金仙之体才能办到!然而青鸟一族秉承西王母的力量,实已是半神之体,何况月酃修行七百余年,乃是除女王日韫之外灵力最高之人,数百年来,遇神杀神,遇佛杀佛,从未败绩。这元天太始内照封神阵,更是有五百年没有施展过了,如今一旦重现人间,却已带上了震动三界的威严!

    再多片刻,阵内的一切都将被她的身体同化,只有找出这妖兽的心脏,而后一剑洞穿,才有获胜的可能!

    惨嘶不绝,眼见剩下的四条妖龙,又有三条被吸入妖兽体内,五色莲蕊的光华只剩下微弱一线。

    月酃得意的笑声从天幕深处传来:“宇文恕,我还是未曾轻视你,这元天太始之阵,连真仙都能炼化,也配得你和你的法宝了。”

    她尖利的笑声洞穿云霄,而这时,最后一丝莲蕊猛然一颤,那五行焰火宛如风中残烛一般,摇出最后一线绿光,就整个湮灭了。栲栳大的莲台,竟还原为一块顽石,跌落于地!

    月酃的笑声更大,震的天地都乱颤起来,而那张密不透风的血网,似乎也在这狂笑中微微抖动了一下,一条淡淡的影子显露出一角,又瞬息湮灭。

    这不过一瞬之间的事情,然而宇文恕原神却突地一盛,他等的就是这一刻!他的胸肋之处突然裂开,本是心脏的位置上,竟然盛开着一朵夭红的莲花,正在轻轻跃动。这朵莲花共有九瓣,花瓣柔软,向上拱卫着,护着莲台之心。莲心九窍,当中一窍上,赫然悬着一柄灰色的长剑。

    长剑具体而微,仿佛并不是由实体构成,而是无数细微的沙砾,在沿着一道剑形的轨迹,不住流动。

    众人还未看清,他体内莲心突然剧烈一震,那灰色的长剑一跃而起,在空中突的暴涨!只见数丈长的剑芒从他体内横扫而出,向着巨大的兽躯中一个毫不起眼的暗影刺去!

    剑光透体而入,长空血乱!

    天空中一声沉闷的碎响,仿佛某张绷紧的皮革被刺破一个大孔,一切的一切都争先恐后的从这孔中拥出!那妖兽仿佛被猛然抽空内脏,一声声凄厉的惨叫洞彻天地,红影乱滚,似乎伸出无数利爪在空中乱舞,想要将自己的全身撕开!那张密集的血网膨胀到极至,砰的暴散,化为满空夭红的烟尘!

    烟尘飞散,世间的一切仿佛都被拉扯变形,一下宛如度过了几千年的光阴,宇文恕的胸前裂痕已然合上,心剑也化为三尺灰色的流沙,被他握于手中。

    他嘴角浮出冰冷的笑意,回手掣剑,他相信自己的剑穿透的阴影,正是敌人隐藏的心脏,如今他要将那颗夭红的心生生剜出!

    剑尖嗖的抽出,在空中微微颤动。鲜血如花。

    然而他脸上的笑瞬间凝止。那灰暗的剑尖上没有心,甚至一滴血也没有,唯有一层薄薄的纸。

    糊窗棂用的纸。

    难道他刚才洞入的,不是敌人的心脏,而只是捅破了一扇窗?

    四周的时空仿佛在飞速旋转,整个颠倒迷乱,又渐渐归于平静。

    他发现自己立身之处,并非昆仑群玉山谷,青鸟族的战阵,大隋的军士都凭空消失,仿佛从来不曾存在过一般。时间完全错开,正午的烈日早已不见踪迹,眼前是一个幽寂的月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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