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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节

    岩田修作总觉得要大祸临头了,但他又想:

    “疑神就会出鬼,这事是决不会暴露的。没有一个人会把我和那个女人牵连到一起。”

    尽管对自己这样安慰,可是浓雾般扑来的不祥预兆总是填满了胸膛。他被恐怖抓住不放,弄得坐卧不安。

    他为了肯定这种惊慌是毫无根据的,就又详详细细地回忆了作案的那天夜晚。

    可以说是侥幸。那天夜里近处失火,人们在急用楼梯口出出进进,谁都不理谁。楼梯上有很多公寓里的房客在看火势,我就混进了人群。

    想进邦枝房间是个最大的难题。恰好邦枝也被大火吸引了。她连门都没关,穿着西式女睡衣,就到走廊去观看。

    一向谨慎的邦枝,由于对大火蔓延心下不安,才破例出来观看的。

    人们都被大火吸引住目光,以致没有人注意到我。

    我从门缝跨进了邦枝的房间,等她回来。不一会儿,她冷得打哆嗦,回到房间来了。她从柜子里拿出双筒望远镜,挂在脖子上,想再到走廊去。

    我藏在门后,忽然拦路站在她的面前,使她没有逃路。我是为了给自己留下一条逃路才站在那里的。

    邦枝被我突然拦路截住,盯着我的脸,吓得颤抖着说:“你是,那天……”她说走了嘴。一句话,便决定了她的命运。这句话分明是说她知道我的底细。我不再犹豫了。

    我也曾经踌躇过。她若是不知道(或是忘了),我就没有必要杀她。可是我一听她说了这句话,就立刻伸手掐住她的喉咙。她拼命地挣扎。可是因为突然间被掐住了,抵抗也无用。何况男女的力气相差悬殊,小胳膊扭不过大腿!

    “杀,杀人啦!”

    掐死之前,她从声带里挤出的声音,几乎不成话了。只有把脸贴近些侧耳细听,才刚刚听到。

    我把她这句话作了两种解释。一是说她亲眼看见了杀人,二是说自己也被杀害了。

    志贺邦枝可以说已经到了非死不可的绝境。

    我掐住她痛苦难忍的喉咙,把她拽到窗旁,用一只手打开窗扇,一下子就把她推下去了。她落地的时候,似乎惨叫了一声。但是,赶巧刮起一阵狂风。

    站台上寂静无人。倒不是原来就算计得那么精确,是赶巧有一班车刚刚开走。那天夜里,我也想过:既然是从高岗上的公寓楼推下个人去,总是难免有人看见的。

    我曾想从窗户往下察看一下,可是我又作罢了。那样一来,说不定会被什么人看见我的脸。楼层那么高,摔死的必然性也一定很大。她是没有救了。我已经查明:从那个房间摔到地上,中间没有任何障碍物。

    自从她看见我把大泉从站台上推下去起,她的命运就已经注定了。当她知道我察觉了她正用望远镜观察我,她吓成了那个样子。真够可怜的!可是我不这么办,又有什么法子?没有人看见,我在行动过程中一直戴着手套。凡是有可能在现场上留下痕迹的东西我什么也没有带在身上。为了连一根头发丝儿也不掉在现场,我头上戴了个发网,又扣上了一顶鸭舌帽。我出入现场,都没有引起别人的疑心。往返都是坐的从朋友那里借来的汽车。我每天早晚都是坐电车通勤的,为了不被车站服务员认出面孔,那天我往返都没有乘电车。

    “哪里也没有漏洞,无非自己心怀鬼胎罢了。”

    他如此反复地劝说自己,可是总也抑制不住内心里升腾起来的忐忑不安。

    一走进那个公寓,登时阴森森的冷气顺着脊梁往上爬。我浑身滚热,觉得又恶心,又腹痛。

    她那双恐怖的、瞪大的眼睛在逼视着我。当时我把她那已经被恐怖感压得失去知觉的身体,从窗口推了下去。当我面向垂直的空间把她猛然推下的一刹那,那空气震动的感觉至今还残留在我的手上。

    把大泉从站台上推下去时的感受却与此不同。这回,当我撒手时,一种不可挽回的懊悔情绪感染了我。心里想要忘掉,手上却总是记忆犹新。

    杀了大泉,丝毫感觉不到有任何良心指责的地方。他是个该死的家伙。可是邦枝,我确实觉得干得太残忍了。本来没有想杀她。虽然说为了自己不得已,可是和邦技之间一向是无冤无仇的呀!

    她只因为瞥见了这件事,就再也活不成了。

    这都是她的不好。啊,向着黑暗的下方去送死的姑娘!她身体向下坠落时摩擦空气的声音,似乎在我的手上有了反应,所以才苛责我的心吧!

    我所以身体不舒服,恐怕也是神经的关系。

    不过,她已经死了两个星期,为什么房间里还和过去一模一样呢?

    通勤的前夕,远望她的房间,总是和作案那天夜里一样,拉上了粉红色印花的窗帘。

    虽然可以解释说房间里一切都原封未动,可是,管理人门前的指示盘标志的却是空屋。那么,就该是随时可以来人居住的房间了。

    既然是空屋,窗帘是私人物品,当然应该摘掉。是不是想送给遗属才留下的呢?

    我假装要租这个房间,怎么样?

    可是立刻觉得这样过问是十分危险的。这不是特意告诉别人:我对那个惨死者住过的房间分外地关心吗?

    是另有原因,才使屋子没有变样的。何必担心呢!

    岩田强迫自己想通,可是身体却更不舒服了。第二周的星期六,他终于缺了勤。

    星期天,他一直躺在床上,星期一也打不起精神去上班。全身软瘫瘫地,还发烧。岩田想:

    “也许这是一种歇斯底里吧!”

    歇斯底里不只是女人独有的症状。不论谁,为了逃脱不愉快的环境和受损害的现实,总会引起头疼、肚子疼一类的身体欠安作为口实。我是再也不能靠近志贺邦枝的住处的。愁闷已经在默默中转化为头痛和发烧。说不定这也是想逃避现实吧!

    假如真的如此,那么连续缺勤,岂不危险吗?于是,勉强支撑着酸痛的身子,星期二那天,岩田上班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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