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喂,今天早晨的报纸看过了吗?”
这天早上,四个人在公司见面时都异口同声地这样说道。
“当然看过啦,这事变得有趣了。”
“我感到这下幕揭开了。”
“平川清单真实性越来越大了。”
“那伙人最近察觉了前景不妙,担心事情有可能败坏,所以他们才想堵住平川的嘴巴,把清单收回去的吧。”
四个人围着报纸显得很兴奋。今天早晨所有的报纸都在头版头条对此作了报道。其报道大致如下:
“美国飞机大厂商在海外行贿事件。除业已查明的洛克希德、斯普尔德两家公司外,现又查明美国南方飞机公司为了使本公司的飞机销售处于有利的地位,也曾进行过贿赂。据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日公布的报告表明,其中有关日本方面的情况是这样的,美国南方飞机公司私下向日本政府作了如下的贿赂,为了推销日本新防卫力量装备计划中的主力战斗机FX,曾通过中介商社支付了一百万美元的手续费,在销售军用飞机零部件时支付了十五万美元的回扣。此外,在销售该公司生产的早期警戒飞机、空中管制飞机时,曾向一些有关的日本政府要人支付了三百万美元以上的贿赂。”
文章还继续说:
“向日本政府私下支付回扣,在销售飞机方面‘每次都是同样的手法’。销售代理店不仅不作为纳税对象,而且还可以在政府购买这些飞机时,在账面的价格上再加上那些回扣。而且用于贿赂政界人士的费用直接从美国支付。
理应出现在报告上的日本政府要员和商社的名字并没有公开。日本方面要弄清楚这些‘灰色的人’,就必须跟洛克希德、斯普尔特等案件一样,需要同美国重新缔结司法互助条约。”
文章到此结束了。
四个人现在确确实实地感到,那清单虽然在手上,可又不知道它的出路何在。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的报告中所提到的日本政府要员,毫无疑问就是平川清单上记载着的师冈国尊后面的那些政治家。商社则是指八幡朱印商社。
日美两国不缔结司法合作条约,就不能弄到这机密中的机密。而浅见他们却捷足先登将它弄到了手。一旦将这份清单公之与众,那就关系到师冈国尊后面的那些政要和八幡朱印商社的生死存亡了。
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和日本的舆论都想得到平川清单这一证据。可这犹如百万级氢弹般的清单却落入了四个饿狼似的社会弃儿手中。
恰逢此时公司里的电话响了。离得最近的浅见接了电话,同对方交谈了几句之后,他回答说,“我明白了”,却没有将电话挂断。浅见神情紧张地转过身来对三人说道:
“三原静雄想见我们。”
2
“三原静雄说见面的时间和地点由我们决定,但希望能及早同我们见面。”
浅见隆司用手遮住话筒说。
“他的反应也真快啊!”
三个人互相看望着。
“怎么回答他呢?”
浅见在催促着,三个人面面相觑却一时回答不上来。
“碰到这种场合,还是说过会儿我们跟你联系为好。”
三个人都点头赞同浅见的暗示。同敌人决战的时机终于出现了。对此还需要相应的准备。
“三原要求见面的目的大概是为了收买平川的清单吧。到时候首先会谈到的问题便是价格吧。”
浅见挂断了三原的电话后说道。
“那么,准备以多少钱卖呢?”川濑观察着大家的表情。
“由于这份清单可能会关系到师冈国尊和八幡朱印商社的存亡,所以能要多少就要多少。”
大津的口气很强硬。
“怎么样,咱们把师冈国尊所收受的贿赂全部卷过来。”
“五亿日元!”
对高松这一大胆的建议,就连浅见和大津也都露出了惊讶的神色。
“我们可以认为,三原说要来同我们见面,其兴趣则在于平川清单这一证据上面。正因为这样,所以我并不认为他们会马上跟我们就收买清单一事进行谈判。要是那样做,就会由他们自己来证实平川清单的真实可靠性。”
“那么,三原来见我们又是为了什么呢?”
川濑不满地质问浅见,因为浅见的语气显得就像是在按抑一匹悍马的缰绳。
“总之,我认为他们是想把我们牵制住。他们是想以安抚我们的形式,来确保平川的清单不要弄到其他地方去。”
“他们这种确保不会起什么作用的。可别把我们给惹火了。”
“其实他们这样做跟把清单从我们手中买走是一样的。因为清单要想复印多少都行。他们是不想冒昧地提出买清单的问题,以致露出马脚来。”
“你说抚摸,那么他们具体会怎么做呢?”
“这一点不同三原见面是不知道的。总之会给咱们一点好处,要是不肯就范,就开始威胁吧。倘若一开始就过于贪婪,恐怕一经恫吓就会连本带利都赔上。警察也是对方一伙的。总之我们得做好准备。”
“只要平川的清单掌握在我们手上,对方就不敢轻举妄动。”
“未必是这样的吧。即使我们将这份清单亮出来,也不会有人相信的。人们只会认为是一个痞子公司在利用假证据进行敲诈勒索。我认为他们最担心的是怕我们把它交给检查厅和在野党方面。三原是想通过火力侦察来看看我们对清单的看法的吧。”
“那我们就去跟检查厅和在野党方面建立联系吧。”
“送到那儿去也得不到钱啊。必须由平川的清单来进行恫吓和交易。一开始我们不要想入非非,上策是观看对方是怎样出手的。”
三个人对浅见的这番话都点头赞同。
同三原静雄的见面是第二天下午三点在东京皇家饭店地下的“亚德里亚”酒吧进行的。似乎三原想在自己控制的“黑檀”进行的,但他不得不妥协并同意了浅见所主张的“中间地带”。
大-商社方面出席的则有前些日子已同三原见过的高松和浅见,此外川濑作为董事长也参加了。三原带来了两个五十岁上下身体结实的两个男人。看上去像是贴身保镖。今天没有见到江木的身影。
三原跟前日子截然不同,变得亲切和蔼了。虽然很清楚他装模作样的理由,但是浅见他们却丝毫不露声色。漫无边际地闲聊了一会儿之后,三原若无其事地说道:“你们大-商社是经营不动产的吧。”
“羞愧,我们只是经营一些小宗的房地产买卖,小打小闹。”
川濑作了不即不离的回答。
“如果是不动产,八幡朱印商社我也参与了一部分,那儿也搞不动产。不知各位意下如何,想不想成为八幡朱印的特约代理店呢?”
“我们这样的小企业能够进入八幡公司的话,那真是莫大的荣光。”
浅见一边斜眼望着川濑搓手的滑稽相,一边在想大概这就是三原送来的好处。
不动产这一行很容易被世人认为是个看不懂的行业。甚至有的人还将这看作为骗子的同义词。要是在这一行业中被八幡朱印这样一流企业指定为特约代理店,仅凭这一点就能博得世人的信任。
从前一直都是在大-商社活动范围内寻找客户的,以后就能让八幡强大的营业网介绍不动产买卖了。即使不能请他们介绍,只要有了八幡朱印特约代理店这块招牌,生意也容易做得多了。
所以川濑滑稽地垂下眼角、搓着手,那也就不足为奇了。
“你说的代理店具体怎么个搞法。”
浅见代替川濑问道。
“现在八幡采用销售特约店和加盟店这样两种形式。特约店能保持独立性,主要从事中介业务。至于加盟店嘛,那只能请你们成为八幡下属的承包公司了。我想把你们作为特约店而加以推荐。”
“成了特约店时,我们能从中介的房地产买卖当中获得百分之多少呢?”
“关于这一点,等到有了眉目时,再跟具体负责的人好好商量。”
“就是嘛,浅见你也不应该现在就向三原先生问这些事情。”
川濑担心地拽着浅见的衣袖。因为他觉得如果在这种地方问得过于计较,一旦将三原怒火了,对方会将好不容抛出来的好处给收回去。
结果这一天的会谈,以好好研究后再作答复而告结束了。川濑本想当场就答应下来的,但由于浅见和高松的牵制,再说还要同大津商量。
浅见他们需要好好研究三原所提供好处的实质内容。不论是三原还是大-商社方面都没有提到平川清单一事。虽说双方都没有提,但对这次见面的目的还是心中有数的。假如平川的清单不那么重要的话,他们就不会提供这类具有实质内容的好处了。而现在他们提供了,这正好说明平川清单的重要性。
3
四个人就三原提供的好处进行了研究。
“如果同八幡合作,咱们的档次可就不一样了。就不用再去走街串巷了。我认为条件还是相当诱人的。”川濑显得很动心。
“不过,一旦置身于八幡的伞下,就不能像从前那样捕捉猎物了。”大津似乎对这一点很担心。
“是像以往那样独往独来呢?还是由人豢养在一个舒适的地方?这就是我们目前所面临的问题。我们的本领是适合于独往独来,但这样下去,总有一天会受到法律制裁的。另一方面的情况是置身于八幡的伞下,可以不愁吃不愁穿地安心立命了。但问题是将不得不看锁链那一头的主人颜面。”
高松呈现出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样。
“现在还不是考虑这种事情的时候吧。”浅见继而加重了语气说,“我们是因为不喜欢被人豢养才跑出来的。如果现在再回到锁链的下面去,那还不如当初不要跑出来。要是因为这么一点诱饵就动了心,眷念起安逸的生活,那么即使让你们放手独自干的话,我看也不会有多大的出息。”
“我又没有说非那样不可嘛。”
川濑微微低着头说道。
“三原的想法现在已经彻底亮了出来。他是想把我们纳入八幡的伞下,以此来封堵平川清单。他以为只要将眼前这一时期给蒙骗过去,以后就不会有什么事了。难道不知道这是为了一时堵你们嘴的诱饵吗?一旦事情过去了,就会被他们抛弃的。这不是明摆在我们的眼前吗?再说同八幡合作本身就是一件不容想入非非的事情。充其量也只是让我们中介一些房地产拿一些手续费而已。我们的奢望不是更大吗。好不容易才弄到了这样的武器,要是见到这种区区小利就摇头摆尾的话,未免也太低估自己了吧。”
“知道啦,反正又没有定下来,因为现在还处于征求大家意见的阶段嘛。”
川濑被浅见的气势所压倒而显得畏缩了。
“我赞成浅见的意见,咱们的性格不适合套上锁链。哪怕它再舒适。”
由于高松的赞同,曾一度左右摇摆的川濑和大津情绪也稳定了下来。
“要是我们拒绝三原上述条件,取而代之我们可以要求点什么吧。”大津问道。
“关于这一点,我有一个好主意。”(浅见似乎胸有成竹地拍着胸膛。)
“你说的好主意具体怎么样呢?”川濑把身子往前凑了凑。
“其实这是从仰天堂的浜本幸治那儿听来的。他说在开出空头支票时,有五百台电视游戏机组装到一半,后来组装完后就一直躺在仓库里。”
“五百台电视游戏机!我还是第一次听说。债权人没有发觉吗?”
高松为之动情了。因为他们不知道这事,这说明债权人委员会也不会知道。
“发觉只是个时间问题吧。我想在被发觉之前用它来敲诈一下三原。”
“你说敲诈三原,可仰天堂已经破产了,那些产品全归债权人委员会。”
“从法律上来讲,仰天堂还没有破产。依然是一个合格的法人。眼下正是电视游戏机鼎盛时期,正处于供不应求的状态。仰天堂电视游戏机肯定是抢手货。用它来做文章的话,是再理想不过了。”
“你究竟打算怎样用它来做文章呢?”
三个人听了浅见的话之后,他们脸上的表情似乎在说会有这种事吗?但他们都逐渐被浅见那充满自信的态度所吸引了。
第二天,浅见和高松在“黑檀”面会了三原。
“前些日子你说的那件事,回去之后我们干部一起进行了充分的研究。”
听到这话,三原非常感兴趣。
“能成为八幡这样大公司的特约店,这真是我们梦寐以求的。可是,我们还没有取得过什么实际业绩,要是突然让我们担任特约代理店,会不会给你们周围带来不好影响呢?”浅见转弯抹角煞有介事地说道。
“就是嘛,现在有许多地方都想成为八幡朱印的特约代理店。至于指定哪一家为特约代理店,我们是在对其业绩、企业规模、信用度、以及其他方面的情况进行了综合研究之后,再作定夺的。它的可能性为五十分之一左右,这就是我要讲的。”
三原的态度近似是高压。大概他心底里认为给野狗吃这些好吃的东西的话,岂有不吃之理呢?
“我们由衷地感谢你的好意,可我们好歹也是生意场上的人。如果平白无故地接受你的盛情成为特约代理店,那我们也太无能了。为此我们想干出点什么业绩来,并以此作为礼物再来投靠八幡的门下。”
“业绩?礼物?”
三原的脸上流露出疑惑的神情。只是嘴上没有明确说出来而已,三原认为大概是因为自己破格提供了好处,所以浅见他们是来说要把手中所掌握的平川清单作为业绩和礼物的。
“其实我们手上有一笔生意,是某个大公司的电视游戏机。这机器最少每台也得值二十万日元。这五百台电视游戏机交给我们处理后就一直在仓库里躺着。不知道我们能否以此为业绩同八幡进行长久的合作。”
“你是说把这电视游戏机交给八幡朱印处理吗?”
“是这样。现在电视游戏机的需求很大,生产已处于供不应求的状态。八幡商社可以从每一台电视游戏机上获取五万日元的丰利,因此总共可得到二千五百万日元的利益。作为礼物,这不算差吧。”
如果这是真的,那就是一笔一亿日元的交易。这对于那些正在为增加销售额而在狂奔的商社来讲,是宗不可多得的买卖。
“获利如此丰厚的买卖,为什么你们自己不直接去做呢?”
三原脸上神情已从原先的疑惑变成了警惕。像大-商社这种风一吹就要飘起来的公司,为什么会眼睁睁地放过这笔能赚两千五百万日元的买卖呢?只要平川的那份清单掌握在手上,他们完全不需要准备两千五百万的礼物。看来这里面一定有什么名堂。这就是三原警惕的理由。
“老实说,这宗买卖是仰天堂的产品。”
“仰天堂?”
“怎么,你没听过说这个名字吗?那可是生产玩具的老牌公司哟。”
“啊,你说的是那个仰天堂吗?我曾听说他们那儿开出了空头支票哟。”
“几个月之前,他们的确曾因资金周转不灵而开出过空头支票,但并不是说已经破产了。仰天堂已有三十年的创业史,在同行业中的名气还是响当当的哟。就是这个仰天堂的五百台电视游戏机现在躺在债权人所不注意的地方。”
“你是说叫八幡把这给吃下来吗?”
“是的。”
“开什么玩笑。你以为大名鼎鼎的八幡会要一个濒临破产公司的产品吗?”
得知上述情况后,三原的脸上流露出了气馁和蔑视的神情。
“你能否把我的话给听完。仰天堂之所以开出空头支票,其实这只是资金周转不灵而造成的资金临时短缺,所以只要稍加投入,公司就很容易东山再起。现在资金已经筹措得差不多了,完全有可能东山再起。现在正是电视游戏机的鼎盛时期,只要是仰天堂的电视游戏机,大家还是很想要的。所以我们想把它作为投靠你们的表示,并请你们以后多加关照。”
“不过,一个开出空头支票后并准备东山再起的公司也真不容易啊,竟然能把至少值一亿日元的产品瞒过债权人的注意。”
虽然三原开始感兴趣了,但依然没有解除警戒。
“仰天堂是因为受到一家名声不好机构的暗算,正在遭人吞噬,原因就是开出了那些空头支票。这家公司的一个干部跟我关系很密切,他请我帮忙尽快将这批被人‘疏忽’的电视游戏机处理掉。只要将这些游戏机处理掉,就能突破当前所面临的困境,就能摆脱那家机构的干扰。”
“那家名声不好的机构莫不是你们吧。”
“怎么会呢,要是你不相信可以去问问仰天堂的营销经理浜本幸治。”
“怎么,跟你关系密切的是负责营销的大干部吗?”
三原露出了刮目相看的表情。浅见的手已经感到猎物正在慢慢地进入网中了。
“仰天堂方面说,要是觉得收购电视游戏机麻烦的话,就用它来作担保向你们借一亿日元,期限为一个月。在此期间要是把电视游戏机卖出去那是最好不过,但估计事情不会那样顺利,万一卖不出去的话,剩下来的东西可以退回来。总之,只要有一亿日元的短期资金,仰天堂就能东山再起了,所以到期一定归还所借款项。另外,到时候电视游戏机卖掉的话,就以卖出的份额来进行结算。就仰天堂而言,一台二十五万日元的游戏机以二十万日元的价格出售,是极其不合算的。但不管怎么说,现在是刻不容缓的非常时期,所以这样做实为不得已。”
“原来是这回事啊。不过既然这样,仰天堂为什么不早点采取措施,便宜一点将游戏机卖掉兑现呢?”
“真没想到像三原先生这样的人也会说这种有违做生意常识的话来。倘若仰天堂将自己公司生产的东西像香蕉一样贱卖,那么眼前的东山再起计划不就落空了吗?仰天堂的商标拥有三十年的历史和信誉。所以不管一时间怎样需要资金,也决不能降低商标的信用度。”
“我已经知道你讲的大概意思了。不过,我总觉得话说得太动听了,动听的话必定会有背景,这就是我的处世哲学。而且正是凭借这一处世哲学,我才得以生存到今天。”
到底是老奸巨猾,虽然三原正往网口靠拢,却又很警惕。说不定是他那种从恶的本能给他发出了警戒的信号。
“我们是特意上门送礼的,至于接受不接受是你的自由,不知你意下如何。咱们至少也得看一下实物吧,我想看了之后再作决定也决不迟嘛。”
“实物在什么地方?”
“眼下寄放在神奈川县A市的仓库里。”
“好吧,给你们一点面子,就看看实物吧。”
“你一定得看看。”
浅见掩饰住心中的窃窃自喜。将猎物逼到这个地方的话,下一步就要看自己怎样做了。
第二天,浅见和高松将三原领到了A市的菱井仓库。三原是带江木启介和一个四十来岁的男子同行的。那人递过来的名片上印着:八幡朱印商社物资部杂货科科长折原为之。
大-商社方面是带着浜本幸治一起去的。由于有浜本的同行,似乎八幡方面对事情也有了八九分的信任。三原他们哪里知道,由于大-商社在仰天堂一事上曾给过浜本许多好处,浜本现在已经成了了大-商社的走狗。
位于市郊的菱井仓库,已经远离了传统的仓库形象,看上去倒像是超现代化的无人办公室。
仓库、电梯、货物处理场地、货物发送车,把它们连结在一起的是铁轨,在中央控制室的电脑的操纵下,连锁驱动式吊钩通过轨道在对货物进行搬运和保管的同时,还自动地对记账、单据制作、出入库操作进行管理。
那儿成了造物主统治的神圣殿堂,根本就没有人类体力劳动的用武之地。惟有那些在机械操纵之下的物品像赋予生命的东西一样在驱动着。
在那个地方,东西已经被赋予了生命和人格。人类则成了侍伺它们的仆人。电脑是按符号进行操纵的,根本就不需要人类的思考和语言。
三原和折原被领进了仓库,他们就像是在造物主神圣殿堂里迷了路的卑劣小人感到了压迫和萎缩。看到整整齐齐保管在那儿的五百台电视游戏机后,先前尚还留存的那一分疑虑也消除了。
“真让人难以相信,现在居然还库存着五百台电视游戏机。”
折原对供不应求的炽热行情还是很了解的,所以他不由地咂起了嘴巴。
“老实讲,另外还有两三户买家,他们都想跟你们竞争一番,但就我们而言,既然已经建立了信任,所以还是想拜托八幡朱印公司。我想八幡公司也一定会知道眼前这商标的吧。”
既不显得过于低三下四,又不屈于高压,浜本正在悠然自得地施展着演技。这一切对于一个开出空头支票后正在为公司东山再起的重要干部来讲,显得过于从容了。但看上去这正是来源于对自己公司的产品充满信心的表现。
甚至让人觉得浜本和他的对手折原不知什么时候更换了主人与客人的位置。这大概是因为浜本绝妙无比的演技,以及来自于供奉在造物主神圣殿堂的那五百台实物的魅力吧。
“我们想尽可能交给八幡朱印公司,要是你们有什么不便之处,咱们之间没有缘分的话,我们准备马上同下面一个买家进行商谈。”
“哎呀,不能说我们没有一点缘分吧。”
折原虽然知道这是卖家为了劝诱买家时经常玩弄这类手法,但他又不得不陷入不愿错过眼前这大好商机的矛盾心理之中。就做生意而言,输的是被动的一方。
“对我们来讲,当前最需要的是时间。即使迟一点得到资金,对我们来讲也派不上什么用处的。正因为这样,却又不能实施贱卖我们公司产品的方法。请你们能体谅我们所处的困境。”
“这我明白。不过请允许我冒昧地问一句,仰天堂正处于极其困难的时期,即使你们以这些电视游戏机为抵押要求我们融资,万一被债权人知道的话,货物不就被冻结了嘛。”
折原提心吊胆地问道。折原的态度显得很暧昧,他担心会因问这些问题而激怒对方。他这种暧昧还顾虑这笔生意是三原提出来的。
“这一点你不用担心。我把这放在你那儿吧。”
浜本从怀里掏出了一份文件。
“这是什么?”
折原和三原的目光落在了文件上,浜本对他们说:
“这是栈单。它能表明持有人为寄存货物的拥有者。仓储公司是根据栈单来发放寄存货物的。此外通过栈单的转让来自由地进行寄存货物的转让和抵押。只要栈单在手,即使债权人说什么,也休想对实物碰一下。”
“是嘛,有了栈单就不碍事了吧。”
刚才还一直盯折原手上栈单看的三原,突然自言自语地嘟哝了起来,所以原本多少还有点动摇的折原也定下心来了。三原本来就对八幡朱印以及他身后的师冈国尊拥有绝对的发言权,他们对三原提出来的事情是不会说不同意的。折原来看实物,这也不过是出于经手人的义务摆摆样子而已。
一个老于世故的商社人员只要仔细推敲一下所谈的内容,那些可疑之处就会一一现形。而今做了一笔如此糟糕透顶的买卖,皆因师冈事前曾有话在先。
4
以仰天堂生产的五百台电视游戏机栈单为抵押,八幡朱印商社向大-商社支付了一亿日元。其中的二百万作为“合作费”交给了浜本幸治。浜本在尽情谄笑之余,露出了一丝不安。
“一直承蒙各位的厚爱。不过,日后他们会不会告我们欺诈呢?”
“那种可能性万分之一都不会有。假如有了那万分之一的危险,我们也不会连累你。因为你只是带我们到现场去了一下而已。那二百万大-商社也是作为‘顾问费’向你支付的。请你相信我们,绝不会有问题。”
经浅见这么一保证,浜本终于露出了放心的神态。
电视游戏机“卖给”八幡朱印商社后过了两天,仰天堂债权人委员会得知了这一情况。
债权人委员会以欺诈债权人为由并根据民法第四二四条向相模地方法院请求取消此宗交易。同时,他们还申请对该电视游戏机进行查封。法院同意了这一申请,并发布了查封的命令。基于法院的命令,仓储公司禁止让八幡朱印商社提取他们所购买的电视游戏机。
最为震惊的莫过于八幡朱印商社的折原为之了。他挥舞着栈单闯进大-商社吵闹了一番。
“你们说说看,这查封究竟是怎么回事?”
折原此人一向面无表情,此时也将感情表现得淋漓尽致。花了一亿元购买的商品被查封了,所以不管怎样冷静的人也会大为恼火的。对此,大-商社方面只是装模作样地说了句“你来啦。”接着又委婉地说:
“哎呀呀,这实在是对不起你了。我们做梦也没有想到会发生这种事情。让债权人打听到了啊。一旦查封付诸于执行,恐怕就不能卖了吧。真不知道该怎样道歉才是。”
四个人都在折原面前深深地低着头。
“即使接受你们的道歉又管什么用呢?要是那宗买卖被取消,这种栈单还不只是一张废纸吗?倘若电视游戏机到不了我们手上,请你们把那一亿日元还给我们!”
“那怎么行呢?”川濑奚落般地说。
“你是说不行?!”
折原勃然大怒地把眼睛转向了川濑那儿,此时折原的眼里已经布满了血丝。
“肯定不行。仰天堂现在处于重建之中,债权人委员会已经制定了缜密的重建计划,现在除了维持日常运转非支付不可的款项之外,所有的支付都停止了。因此,仅仅向八幡朱印商社一家支付一亿日元的话,其他的债权人会没有意见吗?违反债权人平等这一原则的还款,法律上也是得不到承认的。”
有关法律方面的解释,这可是川濑的拿手好戏。
“你,你胡说什么!这不是彻头彻尾的欺诈吗?”
“构成欺诈罪的话,必须要有蒙骗的企图即欺骗的企图。但仰天堂方面不存在这种企图。再说仰天堂方面也没有想到电视游戏机的交割会受到查禁。他们只是想用产品作抵押来借钱以应付燃眉之急而已。”
“你们这些人是钻空子行骗。仰天堂跟你们是一丘之貉,我要告你们!”
“你想告的话,可以去告。不过,我们什么责任也没有。我们根本就没有要对大名鼎鼎的八幡朱印商社进行欺诈的歪门斜念。电视游戏机是八幡和仰天堂两家公司之间的交易。我们只是偶尔同三原先生有点往来,所以才请他安排了这趟交易。毫无疑问,我们也没有想到会出现查封的局面。我们对此也作了深刻的反省,只怪我们想得太天真了。”
折原越是怒不可遏,川濑越是冷静。结果会谈不欢而散。
“折原他能不告我们吗?”折原回去之后,大津的脸上浮现出了一丝不安的神情。
“可以说绝对不会告我们。即使他想告,但是三原及其三原幕后的人物也不会让他那样做。”
浅见充满自信地回答道。因为这次弄来的一亿日元本来就是平川清单的代价。
“不过,这次的行动明摆着是欺诈哟。”高松苦笑地说。
“这是我们自己的看法而已。不过,折原他们还是很难找到欺诈证据的吧。”
“是吗?在我看来还是相当冒失的。”
川濑虽然捉弄了折原,却无法掩饰心中不安的神色。正因为他熟谙法律,才明白这次行动的不妥之处。
“有什么不妥之处吗?”浅见询问道。
“要是知道了浜本同我们的关系,那么就会暴露出这是一场陷害八幡的苦肉计。”
“浜本是绝对不会说的。要是他那样做,还不是自掘坟墓吗?”
“不会追究浜本的责任吗?”
“要是公开审判,民事责任恐怕是难免的。不过话说回来,他作为一个濒临倒闭公司的经理,这样做只是为了筹措资金而已。我不认为他会被定为欺诈罪。不过,不至于会受到审判吧。因为三原不会同意那样做。”
“由于我们也是债权人委员成员之一,所以如果说是我们跟八幡提起这笔交易的,从而指责我们这是在欺诈债权人行为的话,那我们就无法洗脱罪名了。”
“可我们并没有跟八幡朱印商社谈过什么生意啊。”
“嗳?!”
“介绍人是三原。是由于三原的介绍,八幡朱印商社才对电视游戏机作了抵押担保并将钱借给仰天堂的。只要仰天堂债权人委员会知道这一点,我们的罪名就不能成立,事情应该是这样的吧。不,事情肯定会这样!”
“三原是被骗的第一当事人哟!”
“说不定他还不认为被骗了。就他来看的话,他大概认为这是为平川清单付出了一亿日元的代价吧。要不然的话,也不会把我们这种见不得人的买卖介绍给八幡方面了。”
“即使八幡不起诉我们,他们也会援引民法四二四条的条例同我们进行抗争吧。”
川濑提出了一个非常专业的问题。民法四二四条所规定的主要内容为,债务人在明知有损债权人情况下作出的行为不予承认。从这一行为当中获益者或间接获益者,如当时不知有害债权人这一事实时,可以不在此限。
这个条例的法律宗旨为善意地调节债权人的利益以及与债务人进行交易时利益之间的冲突。很明显,八幡方面在交易时并不了解事情的真像,因此他们以条例作挡箭牌的话,就不会被取消债权人的权益。
“八幡方面肯定想援引这个条例吧。这会在他们公司里面反复商量的。不过,一旦援用了这一条款之后,他们就得另外为平川清单再付钱了。这对我们双方都很麻烦。”
“要是八幡就这样保持沉默退回去的话,咱们不就捞到一亿日元了吗?”
“咱们打赌吗?我花一百万赌八幡会沉默,我用我那份钱来支付。”
“赌也行,如果他们援引条例,这一亿日元被没收之后,你打算用什么来偿还赌注呢?”
“我不认为会被没收。”
“要是赌八幡会援引条例而赢的话,明知道那样会得不到赌注,所以不会有人在那上面下赌的。”
“这样的话,可就赌不成了。”
围绕着那一亿日元,大-商社内呈现出一派和睦相处的气氛。
正如浅见所预言那样,八幡朱印商社什么也没有说。他们根本就没有援引条例来进行抗争。高松悄悄弄到的消息还表明,折原也没有受到任何责备。
事关一亿日元被骗的当事人居然安然无恙,这在一般情况下是不可能的。看来是三原在后面作了工作。
大-商社就此从八幡朱印商社那儿弄到了一亿日元,虽然数目不算太大,但浅见总算报了一箭之仇。
靠着仰天堂的“遗产”从八幡朱印那儿弄到一亿日元之后,大-商社处在了胜利与恐惧各半的动摇之中。
“真厉害,竟取得了一亿日元的战果。”
“八幡方面会一直这样沉默不语吗?”
“八幡朱印不会说什么吧。在他们看来,这区区一亿日元是他们一开始就准备好用来安抚我们的好处。作为平川清单的要价,我认为这点钱决不能算高。”
“与其这样,我们还不如一开始就卖给他们一亿日元,那不来得省事吗。”川濑说道。
“假如正儿八经地要一亿日元,恐怕八幡也不会那么轻而易举地拿出来吧。师冈肯定不会正式出面。作为八幡也难以找到出钱的理由。以现在这种方式出钱的话,他们可以作为交易损失而加以处理。这也便于他们在公司的账面上进行操作。”
“咱们最终是以一亿日元把平川的清单卖给八幡的吗?”
“哎呀呀,就这么一点钱也太不合算了。”
“怎么,难道你打算还捞他点什么吗?”
三个人大吃一惊地望着浅见。
“从平川清单的内容来,一亿日元的话,也太便宜了。因为这份清单死死地扼住了八幡和师冈国尊的要害之处。”
“要是欲望过高的话,会不会招致危险呢?”大津微微露出了胆怯的神情。
“只要平川的清单在手上,我们就早已有身陷危险的深渊之中了。即使八幡没有为这一亿日元对我们进行起诉,但他们肯定会作出某种反击的。”
“某种反击?”高松说。
“比如说暴力反击。”
“你是说他们甚至会唆使流氓来对我们吗?”
“还是作好这种准备为妙,八幡公司在这种事情上会不舍得花上区区几颗子弹吗?八幡这样做与其说为了夺回钱,还不如说是想警告我们不要过于贪婪。”
“他们到底会发出什么样的警告呢?”
“说不定咱们会落得个被剁去一只手或截去几个手指的下场。”
“喂,你不要太吓唬人哟。”
三个人无意之中观察了一下身后的动静。
“我决不是在吓唬你们,完全有这种可能。因为三原已经看穿了我们恐吓的性质并预料这种恐吓行动会升级。我认为他会不惜采取任何手段来阻止我们,企图让我们放弃要求。”
“这不是明摆着的嘛,咱们还是就此歇手为上策。”
“胆小怕事的人可以歇手不干。问题是我们手上掌握着这么重要的清单,这区区一亿日元,充其量也不过只是在八幡身上拔了一根毛而已。既然我们拔了八幡的毛,哪怕是一根,他们就会将我们视为敌人。不管我们愿意不愿意,战斗已经开始了。现在的情况是半路上想歇手不干也不成了。”
浅见充满了斗志,三个人在他的威慑之下沉默了片刻。
“反正是掠夺一亿日元的同谋犯,即使中途脱身的话,也不会有好结果。我留下!”
“我也想再干干看。从八幡那样的庞然大物身上只是拔一根毛的话,是怎么的也不够花的。虽说是一亿日元,四个人分的话只有两千五百万。凭这点钱根本就买不起像样一点的公寓。”大津附和道。
“不对,还有小鼯鼠应得的一份,所以一个人只有两千万。”
浅见又将每个人应得的份额又减去了一些。
“我拗不过你们。即使我不愿意,也不准备就此歇手不干。作为一个董事长吧。必须要考虑大家的安全。”
川濑好像迫于众人的压力才这样说的。
“吹牛!不是为了我们众人的安全,而是为了你董事长的安全吧。”高松紧跟着说了一句,开玩笑似地打断了川濑的话,所以逗得大家哄堂大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