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宫躲在公路旁一家酒店门前的自动售货机的阴影中。他蹲在地上,抱着双腿,弓着腰,闭着双眼靠在墙角。头疼得厉害,全身疲惫不堪,真想就这样地睡过去,再不苏醒。北新地、梦幻酒吧、谢拉顿地下酒吧、出租车、本藏事务所、谢拉顿地下停车场、绿色住宅小区、水谷、宫本,一个又一个场景穿梭般地出现在眼前。最后又剩下自己一个人了。这次被绑架的是桑原。下一步该怎么办呢?他问自己。
去警察署?去了又能怎样呢?能说与我搭档的黑社会成员被绑架了吗?不行。警察署里没有熟人,一旦报了案,迄今为止的努力就全付诸东流了,何况,警察还正在通缉自己。
桑原死活又与我何干!被杀被剐是他自己的事,和我毫无关系。桑原是不会轻易说出申请材料存放地点的,即使说出来,只要水谷一伙想把天濑那块地方搞到手,就不会杀桑原的。
怎么办?总不能一直在这里蹲下去呀。和悠纪联系不上,西心斋桥的事务所和千岛附的公寓肯定都有暴力团员埋伏在周围。二宫把手伸到上衣、裤子的口袋里摸了一遍,找出来的是桑原交给他的手机、眼镜,还有在梦幻酒吧上谷给他的纸条,在松屋町西餐馆用餐巾纸画的黑社会组织关系图,以及香烟、一次性打火机、一张电话磁卡和两枚10日元的硬币。要是跟桑原借点钱就好了,二宫有些后悔。
拿起桑原的手机,按下开关,信号灯没亮。估计是里面的电路板损坏了,二宫把它扔到旧瓶子堆里。
看了一眼上谷写的纸条,上面写着“FK-坂本-交野市私市南2-45”。
打开餐巾纸,最顶端写的是舟越建筑,下面是FK不动产、神荣土砂、本藏环境开发会社,从这上面找不出任何能找到小田去处的线索。
桑原的话又在耳边响起,“小田这个王八蛋,根本没住在旅店,藏在他情妇那儿了。”是啊,二宫又想起了土屋的话,“听说小田在外面有女人,是服务员出身,在住之江还租了房子。”这时,二宫突然想起星期二第一次见到小田的情景:二宫看了悠纪在记事本上写的电话号后,才给小田打电话的——“喂,我是二宫,听说刚才您来过电话?”“喂,我现在就去您的事务所。”
“现在您在哪?”“在波特住宅区,南港的。”“我在西心斋,从难波上立交桥向北拐……”
对。就是记事本的那一页!南港、波特住宅区在住之江区内,还有一个线索,那就是当天写在记事本上的电话号码。二宫站起来,在自动售货机后面盯着公路,过去十几辆汽车后,终于开过来了一辆空出租车。
在大正桥二宫父母家的门前王宫下了出租车。他先按了下门铃,又敲门,大门的电灯立刻亮了。“谁呀?”里面传出母亲的声音。
“是我,启之。”门打开了,母亲穿着睡衣站在里面。
“出租车在外面等着呢,妈,把车钱替我付了。”母亲先问了一声多少钱,便进屋取来钱包,递给二宫。二宫付了1万2000日元后随母亲走进去,一屁股坐在椅子上。
“打扰了,正睡觉吧。”
“躺在被窝里眯了一会儿。”在南街喝完酒,二宫经常回家来,喝一杯母亲特意为他沏的茶后,再步行回到千岛町的公寓去。
“你的脸怎么了?眼角全肿了。”母亲穿着睡衣,上面又披了一件外衣。
“从工地脚手架上摔下来,又从梯子上滚到地上,眼睛撞得直冒火。”
“没去医院吗?大脑受没受伤?”
“没什么大伤,也没出血。”
“昨天晚上警察来过电话,问你的联系地址。”
“你告诉他们了吗?”
“只告诉了事务所的电话。”母亲在茶壶里放了些茶叶,又往热水器灌了些水,问道:“你现在手头是不是有什么工作?”
“赛马,警察大概在调查赛马场的人的事。”二宫常去赌场的事母亲不知道,所以他又说,“我是通过熟人买的赛马券……不过,现在不干了。”
“上次借那如万就是为这个?”
“嗯,那是最后一次,打那以后再也没干。”
“还是不赌为好,别走你爸爸的老路。”
“再也不干了,我保证。”这是真心话,再也不想去赌场了。
“你来有事吗?不是为了喝茶来的吧?”母亲好像看透了二宫的心事,所以,二宫说从脚手架上摔伤的事以及去赛马的事她好像并没全信,只是不想细追问。母亲一直就是这种性格。
“对不起,我还想借钱。”
“多少?”
“5万。”
“怎么,就这么一点点。”母亲好像很失望似的说完,就走到里屋,从佛龛下面的抽屉里拿出来一个信封。
“这些都给你,不用还。”二宫数了一下里面的钱,1万元钞票共30张。
“不用这么多。嗨,其实我应该给母亲钱才对呀。”二宫从中抽出5张放在兜里,说,“谢谢,足够了。”
“你饿了吧,我给你做碗面条。”
“今天不吃啦。我爸身体怎么样?”
“和原来一样,挺能吃的。”
“二蝶兴业的岛田是什么时候来看望老爸的?”
“春天,那时候医院的樱花正开着呢。”母亲往茶碗边倒茶边问道,“为什么要问这件事呢?”
“没什么。想起来了,就随便问问。”
“那个岛田,每到换季的时候都会来看看,真讲义气呀。”
“听说他患病风了。”
“哦,因为他太胖了吧。”母亲笑着说,“你也得注意饮食呀。”
3点20分,二宫在大正车站前叫了一辆出租车。
“去西心斋桥一丁目,从立交桥向北拐。”
“一丁目在哪儿?”
“美洲村旁边。”二宫靠在座席上说。
经西心斋桥,过了周防町后向东,出租车在阪神高速公路前向左拐。车子从二宫的儿岛楼前通过,然后又慢慢地返回立交桥。确认了儿岛楼周围没有人埋伏后,于是,二宫在立交桥下了车。他一边注视着四周,一边向儿岛楼走去。
儿岛楼的铁门虽然放下来了,但是这里没有门卫,所以从来不上锁。二宫先把耳朵贴在门上听了一听,又用脚踢一下。
二宫不声不响地轻轻地把铁门抬起一半,然后钻了进去。黑暗的走廊里,荧光灯一闪闪的。二宫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把门打开一半,这是为了万一发生意外时可以迅速逃走。
走廊尽头是上楼梯的地方,他向上面看了一看,又仔细地听了一听。只见成群的昆虫在荧光灯周围乱飞,偶尔撞在灯管上发出叮叮的声音。
他擦了一下额头的汗。因新地买的懒汉鞋是胶底的,所以走起路来一点声音也没有。他轻轻地一个台阶一个台阶地往上走,每上一层楼,都要站下来深吸一口气。
终于上了四楼,他看了看走廊,没发现什么可疑的情况。二宫心想:这时桑原要在身边,心里该多踏实啊。虽然他不是个正经货,但是有他在就不害怕。“你已经债台高筑了吧。”耳边又响起了桑原的奸笑声。
“活该,全怪你不老实才挨打的。”桑原被宫本打得满脸是血的情景又出现在眼前。
“不知道?你什么都不知道?还不全都是你惹下的祸。我被本藏的人抓起来的时候,你干什么去了?我被吊在饲料仓库的房梁上的时候,你去洗澡、换衣服、穷打扮,去美容室刮胡子,把车洗得锃亮。”二宫又想起了这些事。
事务所的门是锁着的。自从把川路从这里拖走后,好像再也没人进来过。二宫打开走廊灭火器的门,把手伸到灭火器后面。因为悠纪经常忘记带钥匙,所以在这里还藏了一把备用的。二宫立刻取出了这把钥匙。
走进事务所,二宫从里面把链条挂上。习惯性地摸了下墙上的电灯开关,但立刻停下手。一旦打开电灯,外面的人马上会发觉有人进来。
对面情人饭店的霓虹灯的灯光从百叶窗的窗缝射进来。借着这点光亮,他向办公桌走去,又蹲下整理散在地上的书籍、文件夹等。就在这时,只听“咔吱”一声,外面的铁门被关上了。
二宫吓得魂不附体,立刻跑到走廊,飞快地藏到楼梯后面。几乎与此同时,电梯的门开了。
“你看见人进来了吗?”
“没有。可是,铁门刚才还关着呢。”那两个人一边说着,一边向事务所走去。二宫立刻上了五楼。每个楼层都有四个门,他挨个转了一下把手,哪个门都打不开。电梯停在四楼没动。那两个人若发现二宫事务所的门没锁上,一定会从上到下搜查个遍的,说不定一会就搜查到五楼来,二宫急得心脏都快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
二宫从五楼走上六楼,只见六楼堆着很多VCD商店的纸箱。通往楼顶通道的铁门没上锁。他到了六楼的凉台,这里有一个晒衣场围在楼梯棚四周。周围铁栏杆的油漆已剥落,雨水把铁锈冲到地上,把水泥地也染红了。晒衣场很狭窄,根本无法藏身。在这不行,会被发现的。可是再回到楼里会更危险。二宫想上屋顶,但从晒衣场是无法上去的。
雨在不停地下着二宫翻过栏杆,五楼与六楼之间的屋檐槽里全是水。二宫紧靠水箱趴下,把头伸到水箱下。这时,六楼通往外面晒衣场的门打开了。
“二宫,看见你啦,出来吧!”二宫顺屋檐趴着一动不动。那两个人在晒衣场向四周看看说:“妈的,真怪。”其中一个人在房檐下点了一支烟。二宫借打火机的光亮看到,那个人正是在神荣土砂见到的穿夏威夷衬衫的人。
“到下面再找一遍!”两个人又向四周看了一遍,然后消失了。
二宫趴在那里一动不动。他知道,夏威夷衬衫说的那句话是为了引诱他出来。他们完全有可能就在铁门里面等着他。二宫屏住呼吸,静静等了20多分钟,尔后听见了关大门的声音,接着又传来了汽车的引擎声,一辆车已经开走了。
二宫趴在上面往后挪了一下观察地面,发现有一辆白色轿车停在对面的医疗所门前。那两个人是在那里监视着二宫事务所的。
他盘腿坐起来,从口袋里掏出香烟,用湿源源的手从烟盒里取出一支一看,只剩下个过滤嘴了。这时他才注意到自己浑身上下已湿个透,烟也全泡湿了。扔掉烟,站了起来,只听吮当一声,桑原的眼镜盒掉在地上。拾起来无意中打开一看,在眼镜下面放着一样红色的东西。
“这是什么?”二宫拿出来一看,红色塑料的钥匙链上挂着一把钥匙。钥匙链上写着“E-18”,是地铁难波车站西口自动存货箱的钥匙。
二宫靠在水箱上等了约5分钟,然后走进楼梯通道。楼内死一般地寂静,连个人影也没有。下到四楼,走进事务所,厕所的灯亮着,大概是那个夏威夷衬衫刚才打开的吧。他从散落一地的书本、纸张中寻找着,在地上的抽屉下面终于找到了记事本。他一页一页地翻着,寻找悠纪星期二写的记录。找到了!“10点35分,小田总业社长、请联系、电话06-6835900。”二宫撕下这一页,装在兜里走出事务所,锁上门,又把钥匙放在灭火栓后面。
二宫顺楼梯走下来,拉开一楼和二楼的楼梯拐弯的窗户,将上半身探出去,再爬上墙壁跳到地面。他走过狭窄的通道,穿过阪神高速公路的高架桥,步行经过美洲村,来到了御堂胡同。
早上5点钟,二宫来到住之江区的南港。暗灰色的天空上乌云低垂。下了出租车,走进波特住宅区东站附近的一个公用电话亭,他一边看那张纸条,一边拨电话。
“喂,你好。”电话立刻接通,是个年轻女子的声音,嗓音有点沙哑。
“我找小田先生。”
“啊?”对方好像吃了一惊。
“我叫二宫,只要把我的名字告诉小田先生,他就知道是什么事啦。”
“请稍等。”电话里的声音变了,令人焦急地等了好久,叫人怀疑小田是否在屋里。
“喂,喂。
“啊,小田社长。”二宫一激动,差点没跪在地上,“我是二宫。”
“这儿的电话,谁告诉你的?”
“在我办公桌的记事本上,写着这个电话号码。”
“真的吗?”小田无可奈何地咋了咋舌头,问道,“什么事?”
“社长,你怎么能这么问呢?”二宫不由得怒上心头,说,“从星期三开始就到处找你,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让桥本在同意书上盖了章,却一直和你联系不上。我被暴力团追杀,差点没被他们打死。”二宫真想大骂小田一顿,但眼下不能惹怒他,才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
“吉良事务所的申请材料全部被盗,好像是你干的?”
“我没有偷……不过,材料现在确实在我手中。”
“这是为什么?”
“过程很复杂,等见到你后再细说吧。”
“好,把材料给我,我把说好的钱付给你。”
“在哪儿交给你呢?”
“是啊,在哪儿见面呢……”停了一会儿,小田说,“在天王寺旅店见吧。”
“社长您不是住在住之江吗?南港的公寓。”
“不行,在这不适合。因为事出有因,我才躲起来的。”
“您说的原因是指什么?”
“有很多原因,但都与你无关。”
“我现在已经来到波特住宅区。”
“什么?”
“您住哪栋楼,多少号房间?”
“这个,我不能……”
“社长,我想趁自己还没被打残废之前,赶紧了结这种事情。我再也不想抱着一大堆材料到处逃了。你有你的难处,可我比你的难处多好多倍。”
“好吧。你在波特住宅区哪一侧?”
“东站附近,社长呢?”
“西站北侧,南港光小学对面,一个叫美存的大楼。”
“那么,5分钟以后,到南港光小学校门前,行吧。”
“你开车过来了?”
“出租车,黄色出租车。”二宫放下电话,走出电话亭,打开了出租车门。
3分钟后,二宫就来到小学校门前。他环视四周,几乎全是高层建筑。正北侧是大阪国际商品交易会会址。“美存”大楼有十几层高,外面贴着浅蓝色瓷砖,造形潇洒美观。他在一个能看见大门口的地方停下出租车,正好等了两分钟,小田手持一柄花伞出现了。
“就你自己吧!”二宫摇下车窗。
“是,我一个人。”也许是没睡好,小田的脸有些浮肿,白色的高尔夫运动裤配红色运动衫,鼓鼓的大肚子把裤腰撑得紧绷绷的。
“要是发现眼神不对的话,我打算立刻就逃跑。”
“我为什么要骗你呢?”
“在这个节骨眼儿,我只能相信自己。社长的车呢?”
“在那。”小田回过头,指了指公寓旁边的停车场,在一辆客货两用车旁,停着白色的雪铁龙。
“上您的车吧,在那好说话。”
“好吧,我把车开出来。”小田回到停车场,把雪铁龙开出来。二宫也下了出租车,坐在小田身旁的副手席上。
“怎么搞的,你湿成这个样子?”
“嗯,在海里游泳了。”
“申请材料在哪儿?”
“在大阪车站,投币存货箱里。”二宫不加掩饰地说。
“大阪车站很大,具体是哪?”
“在北口的自动寄存处。”
“钥匙呢?”
“在这儿呢。”二宫把难波车站寄存箱的钥匙给小田看了一眼。
“好,现在就去取。”小田挂上挡,雪铁龙奔跑起来。小田又问:“申请材料怎么会在你手里?”
“陵南帮的人偷去后,我又抢回来了。”
“听说你和一个叫桑原的黑社会成员,一起到吉良事务所去了?”
“桑原是二蝶会的头目,我找他保卫施工现场。”二宫先介绍了他与桑原的关系,又说了他们一起去吉良事务所,一直谈到他们绑架了川路,深夜跑到桐尾的神荣土砂会社去的过程。
“我还以为社长遭绑架,到神荣土砂那儿去了呢。”
“神荣还不敢对我下手。他是这行里的老狐狸。”
“请你告诉我,那天晚上,你从府警示厅出来后发生了什么事,你不是给吉良去电话说,马上去吉良事务所吗?”
“是啊,是那么打算的。”小田慢慢地回忆起来:贝3日,星期四,在锦织警署接受完调查之后是下午3点多一点,他立刻去府警视厅,中途在外环线旁的一家餐馆吃了午饭,经阪神高速公路到了府厅已是下午5点了。在西楼环保局垃圾处理指导科,小田被叫到一个单间里,指导科主任玉泽向他询问了11日(星期二)轮胎火灾情况,所谓的询问只是走个过场,与在警察署和消防队相比,只是更加体面些,只走形式,没遇到任何麻烦。
小田大约用了一个小时把事情经过汇报了一遍。这时指导股长西原突然进来。西原往椅子上一坐,说从锦山山谷的河水和农业用水中检查出来了氰。他说:
“氰就是氰酸,这是在轮胎着火时,灭火的水渗人地下,流进山谷里造成的。”
“这件事我已听说了。星期五那天我去过府厅垃圾处理指导科。”
“噢,连指导科你也去过。”
“是的,和桑原一起。”
“准是神荣立砂在夜里往河里排放电镀废液造成的,没有别的可能性。”
“你对西原这么说了吗?”
“没说。不行啊,没有证据,检查出氰酸这倒是事实。”小田有气无力地又说,“我已经支撑不住了,轮胎火灾事件还没完,又出来个氰酸事件,这么一来,别说建天濑垃圾处理场,弄不好连小田总业原有的营业执照都可能被吊销……那天我想见吉良,看一下申请材料整理到了什么程度。”
“您在电话里说,是8点钟去,是吧!”
“当时想,如果整理好了就把材料带走。并不是不相信吉良,而是觉得随时都可能发生意外。”
“那么,你出了府厅以后呢?”
“去了停车场。走到知事公馆前面时,有两个人喊‘小田社长’,我就停下了。”据小田说是两个像黑社会成员的人。一个穿夏威夷衬衫、黑裤子;另一个穿麻线夹克茶色裤子,两个人都戴着墨镜。
“他们给了我名片,一个叫南部,一个叫川路,是陵南商事的会员。”小田说。南部对小田说,关于天濑垃圾场的事想和你谈谈,小田本想拒绝,但突然又改变了想法,带两个人走进附近的一家茶馆。
“因为我突然意识到,轮胎的火灾,水里的氰酸,肯定都是这帮家伙干的。”小田说,“南部直截了当地讲,这项工程由神荣土砂会社来取代,请你见一下营业部长中尾,具体地谈一下。”
“你认识中尾吗?”
“有过一面之交。”
“听说是薰政会操纵的企业。”
“对。老板神田是薰政会的大头目,这是我们这行谁都知道的。”
“你答应去见中尾了吗?”
“嗯。”小田点了点头说,“南部与川路两个人在茶馆就分手了。南部坐到我的车上,和我一起去桐尾。”原来如此,时间对上了。川路等到天黑以后,就偷偷地钻进了吉良事务所。
“桐尾的处理场当时都有谁?”
“除中尾外还有一个人,叫什么仁田,是陵南商事的专务,陵南帮的小头目。”
“就他们两个人吗?”
“就他们两个人。”看来FK不动产的坂本并不在场。
“您和中尾是怎么谈的呢?”
“不出我所料。让我从天濑垃圾场这项工程退出来,后面的事一切由神荣土砂会社来承办。”
“申请材料也得转成他们的名义吧?”
“神荣会社的社长神田,兼任富南市废品再利用委员会会长,他和市议会的议长内山关系也极其密切。只要耐心说服地方委员会许可,还是可以申请到手的。”
“可是,社长迄今为止投入的费用怎么办?”
“神荣会社当然要付给我的。”
“他们出多少钱?”
“所有费用加在一起,共计1.5亿。”小田笑了笑又说,“奔波了将近一年,最后算是拿了一笔撤出补偿。”
“这些够本钱吧?”
“我直接投入的经费为1.3亿,其他杂七杂八的开销估到2000万。到底是同行,别人投入的经费都算得很清楚。”
“被人放了火,又投了氰酸,你不是吃亏了吗?”
小田又笑道:“这点我当然清楚。这一仗算是神荣打胜了,我无论怎样努力,看来也建不成天城的垃圾处理场了。”
“那么说,你答应中尾的条件了。”
“我才不答应呢。我对中尾说,你必须出两个亿。”
“两亿?”这个家伙胃口真大!二宫想。
“我也是个男子汉,被人家整了一顿,不能轻易退下来。”
“中尾怎么答复的?”
“和仁田两个人用大话威胁我。反正我也豁出去了。还怕这两个毛小子。一看怎么也谈不妥,中尾又与神田通了气。”
“神田怎么答复的?”
“1.7亿,只能给到这个数。”
“成交了?”
“成什么交?我得敲神田一笔。无论如何我也非让他出两个亿不可。”这个人真是利欲熏心,我拼死拼活地四处奔波到底是为了谁呢,仅仅500万,二宫想。
“谈判决裂,你没有被软禁吗?”
“说实在的,差一点儿。仁田当时脸色都变了。不过,我还是想方设法,逃离了现场。”
“您大约什么时候离开桐尾的?”
“嗯,大约是10点前后吧。”小田从那里出来后,没敢回家,直接来到“美存”公寓。
“我打算躲一段时间。和陵南帮的头目闹翻了脸了,我得防止万一。”
“社长去南港的时候,陵南帮的川路偷偷溜进吉良事务所,当他把申请材料偷出来时,被桑原打倒了。”
“哼,这是中尾有意安排的。他知道我不能答应他的条件,就让人去偷材料。”
“那么,中尾又目的何在呢?申请材料是以小田总业名义整理的,他偷去有什么用呢?”
“我要是重新整理材料的话,至少得花两个月,经费恐怕再花1000万也不够。这么一来,他们以为我会一蹶不振,任凭神荣他们摆布。”
“我多次给你家去电话,说同意书已盖上章了,你夫人没告诉你吗?”
“对不起,我也有不得已的原因。”虽然嘴说对不起,但语气中却丝毫没有歉意。这个胖子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二宫想。过了港区大桥便进入港区,然后顺大阪港线向东走。街上到处是运钢材的拖车及载肉食品的冷冻卡车。
“你把同意书放哪了?”小田叼上一支烟,问道。二宫递上打火机说:“在寄存箱里,和申请材料在一起。”他没说已被水谷抢走这件事。
“没办法,给你500万,约好的事嘛。”
“我已经付给桥本200万,掏自己的腰包。”
“什么?这笔钱可是白扔!”
“白扔,是什么意思?”
“那份破同意书,现在什么价值也没有了。”小田自嘲似的笑着说,“以后再也不用以小田总业的名义申请了。”
“那500万日元……”
“当然给你。”小田打断二宫的话,说,“等从神田那拿到两个亿后。”
“如果神田只给1.7亿呢?”
“胡说,我开价两个亿,一分也不能少。”二宫的太阳穴又开始疼了。他想,神荣土砂是不会轻易就给他2亿的。
“社长,您知道本藏环境开发这个会社吗?”二宫强压怒火问道。
“本藏环境开发?”
“公开身份是南街白耀会,专门从事不动产交易和土地收购。”
“白耀会我知道,是和陵南帮毫无关系的黑社会组织。”
“指挥松浦土建在前台表演的,就是本藏环境开发会社的一个叫水谷的人。是他,从仓石那拿去了三泽谷的登记图纸,然后让松浦去测量。把‘SPOON’酒吧的小姐提供给桥本的也是水谷。”二宫又扼要地介绍了仓石被陵南帮所逼躲进医院的情况等等,又说,“眼睛盯着天濑垃圾处理场的不只是神荣土砂和陵南帮,本藏环境开发会社和白耀会也在马不停蹄地活动。”
“……”小田轻轻点了点头。
“神荣和本藏都在拼命地争这个地方,难道三泽谷的地下有金矿或铀矿?”
“不明白,我也猜不到。”
“社长和南部同车去桐尾的神荣土砂时,见到的只是中尾和仁田两个人吗?”
“你也真-嗦,同一个问题你已经问好几遍了。”
“答应给你1.7亿的,真的是神田吗?社长您直接和神田对话了吗?”
“没直接对话,是中尾进到里面的房间,与神田联系的。”
“中尾进里屋联系的不是神田,而是神荣土砂会社的出资后台。”
“神荣的出资者?”
“是一个叫FK不动产的土地开发商,社址在天满桥。在里屋坐着的是开发部部长坂本。”于是,二宫又把偷偷地钻进桐尾神荣土砂会社院里,从后窗看见的情况,跟踪一辆黑色皇冠又被甩掉了的过程说了一遍。“所以说,给神荣土砂出资1.7亿的是FK不动产会社。”
“FK不动产的坂本?”小田转过头对二宫说,“这个人我认识。”
“是吗?”二宫感到意外。
“两个月前,他拿着富南和一个叫梅本的议员的名片,来到我的事务所。他说等我把三泽谷填平以后,要在那建一个运动场。他说的话,我只是当为耳旁风。”当时坂本说,运动场建成后,可以租给企业或学校,供他们开运动会使用。现在开始兴起了足球热,运动场有多少也不够用。小田说:“我和坂本只见过那一次,他是个好强加于人的很傲慢的家伙。”
“可是,天濑的垃圾处理场即使能按计划交付使用,将那溪谷埋满也得在六七年以后,难道坂本真的能把计划订得那么远?”
“这一点我也怀疑,不过没仔细琢磨。”
“坂本大概是为了挑拨、分解那些土地持有者而来到锦田的。先把社长稳住,然后绕开您暗中活动。”
“暗中活动?”
“社长您知道FK是舟越建筑的子会社吧!”
“知道,听坂本说了。”小田点了点头,说,“不过,FK是上地开发商,工业垃圾处理这一行他们不会做呀。”
“他们不会,但是舟越建筑会。舟越可以在企业内组成一个工程组,自己建一个垃圾处理场。”
“我想起来了,去年年底我去过舟越,想求他们也投资建天濑垃圾场,结果被他们毫不客气地拒绝了。直接拒绝我的是一个叫扇木的营业部长。”
正是扇木,通过大泽土木搭桥,与本藏环境开发也在勾结。
“社长,要是反过来舟越让你投资,你答应吗?”
“嗯,要是在发生轮胎火灾、检验出氰酸之前嘛,也许会答应。哪怕只是1000万也好啊。”
“若像神荣土砂一样,想全部取代你自己建垃圾处理场呢?”
“哼,白日做梦。那我就让扇木趁早滚回去。”
脉络已经清晰了。到去年年底为止,舟越建筑对建造天濑垃圾处理场还毫无兴趣,而在这半年之内,就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这半年内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可是形势究竟发生了哪些变化呢?二宫搞不清楚。
他们驱车在阿波座出口下了大阪港线公路,从西本町向海田方向开。道路空荡荡的,红灯也不必停车,再过七八分钟就到大阪车站了。
“到住之江以后,你与神荣土砂又联系过吗?”
“打过电话,就一次。中尾接的,他说最多只能付1.7亿,我发火了,说你们别小看人。”
“除了神荣还给谁去过电话呢?”
“给我老伴儿,还有今村和吉良。今村、吉良他们还都以为我住在旅馆呢。”
“和本藏环境开发的水谷接触过吗?”
“水谷这个家伙,从来没见过面。”
“我这500万,什么时候给我?”
“当然是在交换申请书的时候,不过同意书必须带上。”
“刚才您不是说,同意书已经一点价值也没有了吗?”
“你不要搞错,我这500万是买同意书上盖的那个图章的。”
“不论神荣给你多少,我这500万一定得给我。”
“难道你不相信我?”
“对不起,在这5天之内,我经历的事情太多,性格已变得很怪了。”过了肥后桥,便来到了中之岛,二宫觉得已没什么可问的了,便指着左侧一个烟草自动售货机说,“停车,请在这停车。”
“嗯?”小田停下了雪铁龙。
“买盒烟去。”
“我这有,抽我的不行吗?”小田很不耐烦地说。
“我只抽强劲七星这一种烟。”二宫下了车,沿着铺方砖的路向南走。过了自动售货机,他立刻跑到大楼门柱子后面藏起来。不知小田是否已经发觉,一直没听见汽车的发动声音。二宫顺着大楼向南跑,一直跑到土佐堀川沿岸的公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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