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户川昌子
一
以前的巴黎曾经有过美好的时日,其中尤以蒙帕拿(译注:蒙帕拿(Montparnasse),巴黎西南部之丘陵地。19世纪以来,以画家、文人之聚集而有名,以戏院、酒馆、夜总合等居多。)最令日本人难以忘怀。
以藤田大师为首的众多画家们喜欢涉足的“圆顶夜总会”以及“克泡儿”,过去是妓女们的社交场所,如今却只见无数观光客纷至沓来。
这是因为时光荏苒,曾经在这里度过青春年华的艺术家们,在墓碑上留下名字后,全都升天了的缘故。
但,作为艺术家的真正朋友——妓女们并没有死。她们只是如老兵一般消失而已。
其中的一些至今还以浓妆掩饰脸上的皱纹,披着穿旧了的貂皮大衣,抚着怀旧的心情,伫立在蒙帕拿的街角上。
而这样的情景顶多能再维持几个月。
蒙帕拿的车站前一带已被指定为都市再建设之示范地区,此地将会出现和艾菲尔铁塔比肩的高层建筑物,从而使都市展现出全新风貌。
黑色标志的高层建筑物日渐加高。铁路、公共汽车、街道、公园、写字楼等等,被整顿得面目一新。
这对新的巴黎来说,是充满希望的街市;对旧日美好的巴黎来说,却是黑色不吉祥的墓碑。
元月初的某一天,有四个人来到这幢高层建筑的工程现场,此时是深夜1点多钟——这已是万籁俱寂的时候。
这几个人好像对工程现场了解得很清楚,一会儿开动吊车,一会儿操作投光器。开动水泥搅拌机时虽然发出巨响,而从远处地面上看来,这只是他们在工程进行中对高层建筑物的顶部进行考察而已。
包含阿尔及利亚人在内的这四名法国人,默不做声地以熟练的动作将搬上来的麻袋里的东西拖到地板上来。这是一名全身棵露的50多岁女人,虽然浑身多为赘肉,相信过去也有过身段姣好的时光。一头褐色长发显示着她当年是个美人儿。
男人们分别抓起裸女的手脚。
这个裸女吭都没有吭一声。她不是被注射了毒品就是喝了蒙汗药吧?
男人们以机械般的动作,无动于衷地将裸女抛下工程现场正要灌水泥的区域中去。
接着,他们操作起吊车和水泥搅拌机。
冰冷而灰色的水泥浆犹似貂皮大衣般地覆盖到裸女洁白而肥胖的躯体上,转瞬间就把她淹没了。
她不仅是死,而且是消失了。
在以黑手党为主题的电影里常看到的场面,这个晚上在蒙帕拿的高层建筑物的顶上展现了。
这样的事情今天或许还在重演着吧?
由如此冷静的动作不难看出这些人都是职业杀手。
二
服务于A百货公司的广田搭乘经由莫斯科的巨型喷气式客机抵达巴黎奥鲁里机场时,已是深夜近12点钟的时候。
他搭乘的飞机延误了两个小时。
广田坐飞机从来没有遇到误班的现象,因此,他为这两个小时的迟延感到耿耿于怀。
“很抱歉,让你久等了。”
广田面对前来机场迎接的巴黎画商再三低头表示道歉。他这卑屈的态度好像是认为飞机误点的责任在于自己一样。这次的采购事宜按照约定将由这家“庞勃斯”画廊一手包办。
广田服务的A百货公司开始以积极的态度销售绘画是近半年来的事情。
由于害伯货币贬值,因此,企图以收藏名画来保值——社会上正产生出这样的风气,而A百货公司也有这类客人蜂拥而至。这家公司由于在这一方面的开发较迟,所以在商品的准备上每每处于劣势。
广田虽然有学生时代在东京一家著名的画廊打工三年的经验,然而对绘画之商业性知识却相当缺乏。他被仅以大学时代修过美术史为理由,由原先的宣传部调到绘画部,主要的原因是为了应付这种新情况。
“你是我们重要的顾客,叫我等到天亮,我都愿意等哩。”一头银发、相貌颇似黑手党首领的年近60岁的外国人突然以流利的日语开腔——使得广田大吃一惊。
这位外国人的身边站着一名40多岁的日本人,广田以为这是他带来的翻译呢。
“我是庞勃斯画廊的负责人,名字叫做夏鲁。这位是东先生,你在巴黎逗留期间的一切将由东先生负责。你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他就是了。”
“你的日本话说得太棒了。”
“因为我是在日本的神户出生的嘛,日本的事情当然知道得很清楚。我和一般的亲日人士相当不同哩。东先生对日本的认识恐怕还没有我深呢。这个人于二十五年前来法国留学后,一次都没有回去过。他说他的日语几乎已忘光了呢。”夏鲁以调侃的语气指着东说。
“我哪有可能忘记日语呢?一直没有回去日本,这倒是事实。可是,我在这里经常和日本人接触,对日本的情形还是相当清楚。奥运会后的东京已有很大的改观,是不是这样呢?”
“改变太大了!”
广田以同情的目光望着东说。他在大学修美术史时,也曾经憧憬着自己会有留学巴黎的一天。后来由于父亲猝死,他不得不辍学,这个愿望终于也无法实现了。
然而,在今天,欧洲已是公司小姐或学生团体的旅行地了。他们只需攒些零用钱便可以轻松地来去自由。
“我是搭乘货轮,花费将近两个月的时间才来到法国的。我是在飞机还没有发达之前的最后一批留学生吧?而现在竟能吃到当天早上在日本做的寿司,这不叫人有隔世之感吗?”
东以无限怀念的表情望着广田当做礼物送给他的寿司说。
“广田先生,你的逗留时间并不长,照理说我们应该立刻开始谈生意上的事才对,不过头一天晚上我还是让你尽情享受巴黎的夜晚吧。”
夏鲁请广田坐上由司机驾驶的一辆法国高级轿车。广田听说过欧洲画商的实力大到令人难以相信的程度,现在见识到如此气派的接待,心里着实有了一些惶恐。
广田这次是带着近3亿日元的预算前来采购夏鲁所珍藏的一些名画,因此对方是以上客对待自己的吧?
夏鲁的高级轿车由奥鲁里机场经过高速公路来到街景古色盎然的蒙帕拿时,他就请广田和东下车。
“出租车会带你们去的。希望你能尽情享受古老美好的巴黎的气氛。”夏鲁用流利的日语说完就挥挥手。
“他的日语程度实在令我佩服。”
“他只是个满脑子想榨取日本人钱款的黑心商人,和专门制造假冒香水店的老板并没有两样。做生意时,他先会狮子大开口,等到被杀价一番而谈妥价格时,他就会表示忍痛割爱的样子,这样的表演他最拿手了。表演几下就能从头脑简单的日本观光客的钱包里捞到大笔金钱,做这样的生意他当然乐不可支埃”夏鲁走后,东突然完全改变态度,开始数落夏鲁的不是了。这个人大概是由于长久没有回日本去,所以人变得乖僻了——广田心想。
广田对夏鲁没有丝毫不好的印象哩。
如果夏鲁真的是黑心商人,那么,在知情之下助纣为虐、专门向日本同胞观光客骗取钱财的东不是更要命吗?
“你对他的批评蛮严厉的嘛。”
广田不便于当面指责对方的不是,只有如此婉转地说。
“你会慢慢发现,我是看在同胞的份上,提醒你一下而已。你不是在T大美学系读过的吗?我也在那里读过一段时期呢。因此,我们是有前后期同学之情分的。不过,这种学业,不见得对绘画具有鉴赏眼光,对不对?”东又以不屑的口气说。
广田默然听着。东年轻时真的在T大读过美学系吗?
将人生的大部分在异乡巴黎度过,而且每天和真正的艺术品接触——这样的人心理怎么会如此阴暗呢?
广田正在做如斯想时,东走进蒙帕拿的一条巷道里去。
“这一带也变化很多了。战前,藤田嗣治这些人经常涉足的圆顶夜总会以及克泡儿等虽然还开着,但,情趣已完全不同了。蒙帕拿的火车站前这一带将全部拆除,建成新兴的都市。你看,正在盖的那幢大楼不是和怪物一样吗?”
东指着蒙帕拿火车站的方向说。
那边有一幢比艾菲尔铁塔还高的高层建筑物耸立在夜空里。这是一幢非常现代化的建筑物,而广田却不认为这会有损巴黎的风景。东不是对旧的东西被毁而感到不满,而是感伤于自己的回忆被毁灭吧?
“酒馆是以前妓女们的集合场所,现在也完全变了,经营者换了之后,完全变成美国式酒吧了。整天坐下来喝贝尔诺酒,最后喝一碗洋葱汤——这样的事情再也没有了。虽然如此,以前的妓女还是在的。俗话说:老兵不死,消失而已——她们才不会那么简单地消失的。受过古老而美丽的巴黎精神熏陶过的妓女现在还有几个。广田先生,我今晚就给你介绍一个非常出色的妓女吧。到美术馆去也没有意思,在街上蹓跶更是无聊……我们就找人去吧。”
在蒙帕拿后街一家黝暗的酒馆里坐下时,东开始滔滔不绝地聊起来。
他将送上来的叫做贝尔诺的烈酒兑一点水就一饮而荆他端着酒杯的手明显地颤抖着。
这个人好像酒精中毒很深的样子——广田心想。
广田对玩女人没有多大的兴趣。他的太太比他年轻5岁,膝下有两个小孩,这次出来旅行没有找妓女的念头。
“广田先生,看看吧台那边。那里不是有个女人偶尔瞟过来一眼吗?她就是蒙帕拿有名的妓女蒂蒂哩。”
东用手肘戳了一下广田的侧腹。广田他们坐的是沙发椅式的火车座。右手边的酒吧台前,有一名披着围巾的浓妆艳抹的女人坐在那里。由于店里相当黝暗,看不出这个女人的年龄。她的脸蛋相当可爱而讨人喜欢。当广田和她的视线对上时,她嫣然一笑。
“她的技巧可以说是一流的。和她睡过的日本人没有一个不叫绝哩。”
“谢谢你的好意。不过,我坐了这么久的飞机,实在太累了……”广田表示婉谢之意时,东按着广田的手臂,射出锐利的目光说:“你可不能拒绝哦,我推荐这个女人给你,是出于一片诚意哪。这个叫做蒂蒂的女人就是住村大师——也就是你这次准备购买他画作的画家——当时的模特儿哩。你这次的采购额高达3亿元,因此,除了绘画本身以外,对画中的模特儿也应该有所关心才对埃住村大师如何对着一丝不挂的模特儿蒂蒂画画的……那些20世纪最伟大的杰作如何产生的……只消给她100法郎小费,她会把这些跟你说到天亮的。在模特儿面前思维什么叫做美——这应该是体的工作才对埃”东好像有些醉意了,口齿不清地大声说。
广田听说这是住村大师用过的模特儿,于是决心和她见见面。
三
“这也不必由我带去,你就一个人到蒂蒂的公寓去吧。我已经关照过她不要到这附近的蹩脚旅馆,而把你带到她的公寓去。一般的嫖客她是不会带回自己的公寓的,可是,你应该算特殊。我交代过她一定要给你最好的服务。还有,我必须告诉你一件事……这个女人并没有性病,所以你不必要先服用抗生索……只是她的脑筋有些不正常,所以她说的话你不必当真就是了。另外一点,住村大师于两个月前逝世这件事情你绝对不能说出来。住村大师去世的消息,这里的报纸也登过,可是她没有看到。日本观光客说住村大师已溘然去世,她也不会相信的。她深信住村大师一定会回到巴黎来再度请她做模特儿。连我们都没有想到住村大师竟会用菜刀切腹自杀……他的个性很刚烈是事实,可是,他怎么使用菜刀切腹了呢?……我想这是老人忧郁病的发作吧?”
东以正经的表情说话时,语调变得平静了一些,但一口气喝干另一杯贝尔诺酒后,又变得饶舌起来了。
“其实……你们没有分析住村大师自杀原因的必要。他这一死,他的画的价格立刻上涨——你们这样就满足了吧?……不过,最近一两年来,他一张画都没有画过。事到临头的时候,夏鲁突然说住村大师的这些画不卖了——这也很难说哦。”
“你别开玩笑好不好?我是专程跑到巴黎来买住村大师的画作的呀!我们这家百货公司的特设画廊准备隆重地推出为期一个月的住村大师作品展,因此,我们必需准备这个期间内出售他的作品。对我们这家百货公司来说,这项画展是今年度的一件大事哩。”
广田以真挚的态度说。被东当做儿戏,这还得了?
“我知道,所以这就看你的努力如何了。我以大学先后期同学的情谊给你一个建议——你如果一定想要买到住村大师的画,你就非和那个女人睡觉不可。敲吧,门扉将为你开启——我不是跟你说着玩儿的,你最好信赖我。你今晚就和那个妓女睡觉吧。你不能丢日本男人的脸,一定要把那个妓女搞得死去活来才行。只有这样,你会得到你想要的。”
“就这样,我听你的建议,今晚找蒂蒂就是了。”
广田不想输给东,他也一口气饮干了加水的贝尔诺酒。
出租车把他载到蒂蒂的公寓,它就在艾菲尔铁塔附近的莱茵河河畔。
这和广田想象中的落魄妓女的公寓截然不同。这是卧房之外还有三个房间的相当大的公寓,里头还摆有许多绘画和雕刻作品。
走过长长的走廊后,他们搭乘旧式电梯来到三楼。
从身旁观察后知道,妓女蒂蒂年龄已不轻,可是,由于她浓妆艳抹,而且表情丰富,所以还是魅力十足的。
广田在电梯间里和散发着浓厚的香水气味的妓女蒂蒂面对面时,甚至于感到轻微的晕眩了。
“第一次来巴黎吗?”
“不,三年前经过时,曾经待过两三天。我服务的百货公司在这里设分店时,我为宣传上的业务来过一次。”
“呃……你是负责宣传业务的了?……那你帮我宣传一下怎么样?偷偷告诉你,我准备出一本书哪。这是我的自传。巴黎妓女沧桑录——我是与众不同的存在,我曾经当过著名的住村大师的模特儿。和我睡过的日本人不计其数……所以我这本书一定会轰动的。日本男性实在很棒——我指的是在床上做爱这方面……”蒂蒂伸直戴着黑色细网手套的右手手指戳了一下广田侧过的脸颊。由于她的日语非常流利,广田惊异得话都说不出来了。
蒂蒂暖气充足的房间里铺有好几块豪华的兽皮。
除了猩猩、黑豹、羊等毛皮之外,躺椅上还随便摆着坐垫用的貂皮。
这一切都不是落魄的妓女能办得到的,她哪里来的这么多收入呢——广田惊讶地想着。
“请随便坐吧。你要不要冲一下澡呢?这样你会更舒服的。”
蒂蒂为犹豫着的广田脱下衣服就要他进去冲一个澡。
“看到我这么一个老太婆,所以你没有多大的兴趣,是不是?……每一个人开始的时候都这样的。四五年前的时候,看到我的男人哪一个不跃跃欲试呢?可是,我现在已经没有这个魅力了。我只有找年轻小姐来和我一起为你服务了。她那新鲜的肉体加上我的技巧……有人说这才是真正的‘妓女精神’哩……这两样东西加在一起的时候,你会飘飘欲仙哪。”
蒂蒂晃动着肩膀仿佛疯了一般地大笑后,就抛下了身上披着的天鹅绒晚袍。
她是穿衣服时不显得胖的人,而现在袒裸出来的肩膀以及小腹丑陋的脂肪实在令人不忍目睹。尤其这是过了中年期的松弛的脂肪,这种样子谁敢领教呢?
广田只瞥一眼就觉得这太过分了。这怎么可能是住村大师的《雏妓》以及《十九岁妓女》的模特儿呢?
岁月摧残人的肉体何等无情!
“妓女易老,而艺术乃永恒之生命。”——广田仿佛听到酒醉的东在自己的耳畔呢喃着。这是自己刚抵达巴黎的深夜,他有什么必要一定要让我看到这一切呢?
蒂蒂似乎没有注意到广田的心思,开始为他洗澡了。
她的一双手倒是由于保养得好,白嫩而丰润,可以说和她的年龄大不相称。这双玉手简直和豆蔻少女一样。
“日本男性的生殖器都很棒,我喜欢透了。浮世绘你当然知道吧?你的东西和浮世绘上所描绘的一样,棒极了。”
蒂蒂以恍伤的表情用手掌托住广田的性器,进而边玩弄边鉴赏着。广田起初听到对方的这些话时觉得无聊,他从来没有为自己的东西的样子而觉得自傲,不过也没有因此而觉得自卑。后来听着听着,竟认为她或许是说对了。
虽然如此,他也没有想积极地和蒂蒂一夜风流的兴头。听说年纪较大的妓女只会耍技巧——想到这一点,他就意兴阑珊。
快把话题移到住村大师头上,打消她想做爱的念头吧——刚有这样的打算时,广田突然看到了浴室外的一个人影。
透过蝉翼一般的黑色门帘晃动着的是女人白莹莹的裸姿。
原来那边有一名长发的年轻小姐正在定定地瞅着他哪。这位小姐好像经常以游泳或体操锻炼身体的样子,均匀的身段和玲珑的曲线,当然不能和蒂蒂同日而语。
“怎么样?你中意吧?待会儿我会让你抱那位小姐的。不过,你非暂时听我的摆布不可……你绝对不能达到高xdx潮,要是丢精,这就没戏可唱了。快感再怎么强,也得忍耐——男人瞟妓女时,应该要有这样的精神才可以,知道吗?我现在要向这位小姐示范妓女的技巧了。你是模特儿……不,这句话日本话怎么说呢?……呃,对,实验台……你是实验台哩。”
蒂蒂再度晃动着双肩“咯咯”浅笑时,这位长发的年轻小姐做了个在胸前拥抱自己穿着的蝉翼一般的黑色衣服的姿态。这位美丽的小姐与其说是白种人,毋宁说更像是个欧亚混血儿。她以深海似的双眼皮大眼睛静静地盯着广田,缓缓抬起了右腿。
这只腿实在美极了。它不单有造型上的美,好像本身就是一种美的集合哩。
原本对蒂蒂无动于衷的广田这时蓦然挺起。
他的心里涌起欲将年轻的混血美女征服的强烈冲动。面对蒂蒂时还在想着的在日本的太太和孩子们的事情,此刻已被抛得一干二净。
光裸的年轻女性做出用两只腿夹住长袍的姿势,以双手托起了自己的Rx房。这对Rx房虽然不很大,却显得非常新鲜,翘起的乳头显示着她的年轻。
女人以欲火难推的表情将双手贴着腰际缓缓放下,两脚放松,让长袍滑落在地板上。
接着,她的右手静静地移到自己的腹下,她一边瞅着广田的脸,一边抚摩起自己的性器来。
这是越过几米空间的一种强烈的诱惑。
广田的自我控制力已被抛到九霄云外了。
蒂蒂发出了满足和感叹的声音。
四
“你自己也画画吗?你喜欢画画吗?”
蒂蒂突然开口问道。她一直跪在地板上以妓女的手势爱抚着广田的性器,这会儿露着天真的表情,抬头望着广田发问了。
“我虽然画得不好,倒是喜欢画画的。”
广田以机械式的口吻回答了蒂蒂的问话。
他的视线再度移到邻室头发长长的混血裸女的身上去。这个女人的裸体由于从背后受到高台灯光线的投射,侧影显得美丽极了。
“我这就摆出曾经为住村大师摆的姿势给你看。我这样做,另一方面是为了教育这位小姐。我得让她知道为一位画家摆出能够令他满足的姿势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蒂蒂煞有介事地说着就站起来。她对广田好像再也没有兴趣的样子。
她以广田能听懂的法语和年轻裸女谈起话来。
“广田先生,我现在开始要教这位小姐怎么样摆姿势了。她的名字叫做君子——君子这个名字你不觉得很好听吗?”
叫做君子的这位小姐缄默着,始终没有开腔。她承袭有东方人的血统,这一点应该不会错。不过,好像不是日本人的样子。
“广田先生,你就做你的素描吧。在你的素描没有完成之前,她是不会变动姿势的。你的素描要是慢的话,她就得继续受罪。住村大师以前常要求我摆很辛苦的姿势。他是个天才,所以,对他的要求我绝对服从……这位小姐现在就是要学当时的我了。”
蒂蒂露出促狭的表情,望着君子说。
她走到墙壁前就抬起右腿来。她虽然相当肥胖,这只腿却抬得相当高,像一名熟练的芭蕾舞星一般抬到眼睛的高度来。
被命令学同样动作的君子在墙壁前也抬起了右腿。
“来吧,广田先生,你现在就开始画吧。我希望你以离开三米的距离画。太接近或太远都不行。你知道吗?”
蒂蒂从墙壁前放下自己的腿就走到广田的面前来。
广田开始在画纸上素描,这时她就点亮壁灯了。
原先只受到台灯光线而成为侧影的混血女的裸体这会儿清晰地展现在广田的眼前了。
这个情景几乎令人为之目眩。
叫做君子的这名混血女的肌肤虽然略带褐色,却是非常健美的。广田从来没有见过肌体如此美丽的女性。
当然,广田见过的女人的裸体是相当有限的。
“怎么样?这么出色的模特儿可以说绝难见到吧?你有没有燃起创作欲望呢?以前的我就是这样美丽哩。”
蒂蒂窥望着广田正在进行素描的画纸。
广田虽然在学生时代曾经正式学过绘画,然而,近来却只是画画百货公司宣传用海报的底稿而已。
望着混血女美丽而富于性感的裸体时,他实在无法以冷静的态度画他的画了。
装模作样地动动炭笔——这已是他最大的能耐。
“住村大师说过,人体在绷着时最美丽。现在,她的躯体上最绷着的部位是腿部和腰部。这些部位你尤其应该好好画出来——知道吗?”
蒂蒂双手插到腰上就以满足的口吻说。
广田以和职业画家比起来毫不逊色的画笔画出眼前这个女人的素描,但蒂蒂却嗤之以鼻地说:“不行,不行,你这样画一点都没有精神嘛!住村大师过去也是这样……想和我睡觉时,他就心不在焉,画我的画就没有精神了。这样的时候,我就立刻让住村大师爬到我身上来……他上来就发出婴儿一般的声音,动腰的时间顶多30秒钟而已——简直和一只狗一样,虽然如此,我还是很满足的。这是因为我爱他,也理解他的缘故。其他的妓女们就经常嘲笑他……而我是绝不会嘲笑他的。我尊敬他,连他那和常人比起来较小的性器我都很尊敬……”“住村大师的性器比别人小吗?”
广田好不容易发出声音说。望着眼前这个混血儿结实的大腿和隆起的臀部时,他不禁额头上冒出汗珠来。
“他简直和小孩一样……他真的和小孩一样……”蒂蒂发出谜一样的笑声。
笑声划破房间里的静寂,而担任模特儿的混血女则继续保持着相当辛苦的姿势。
“你想和这个模特儿睡觉。你在想什么,我全都看得出来。”
“没有,没有这种事……我只想赶快回自己住的饭店去。”
“日本的男性都怕难为情……这有什么不好意思呢?她正在摆姿势……你要对她怎样,她是绝不敢说一个‘不’字的。你再画一张她的性器部分,你就可以随便怎么样玩她了。你现在可以上前靠近她一点了。”
蒂蒂拍了一下模特儿的屁股,抓起自己的双足脚踩就仰躺到床上,同时把两腿开得大大的。这个姿势和做体操一样。
模特儿姑娘做出和蒂蒂同样的姿势。她的一双腿伸得比蒂蒂更为笔直,脸上有着痛苦的表情。
“你这次可以接近到一米的距离。你把她的身体轮廓画出来后,把她的性器仔细地描绘看看。住村大师说过描绘女人的性器是学画的人不可缺少的重要训练,他让我叉开双腿连续达一两个小时呢。我虽然很辛苦,但绝没有中途作罢……我这样做,绝不是为了金钱,而是为了爱情……以为他的艺术奉献为目的。”
蒂蒂以无限遐思的口吻说完就以双手贴腰的姿势,在床上跳动了一下。这个动作和小孩一样,天真极了。
广田开始疾笔画他的素描。他实在不忍心看见模特儿一直保持辛苦的姿势。
看到广田粗糙的笔调时,蒂蒂又以轻蔑的表情嗤之以鼻了。
“男人都一样。女人不给满足,精神就无法安定……住村大师就是这样。他有时候会如此发疯哪……这时,他就重重地打我。打我的时候,他是非常心浮气躁的……你也可以打这个模特儿呀。你就狠狠地打她吧……她或许会哭着叫起来,但你可以不必管她,用力打就是啦。”
“谢啦,不过,我一点没有这样的想法哩。”
广田揩了一下额头上的汗水。想到可以自由占有眼前这名美丽的模特儿,他就觉得口干舌燥。
住村大师的画可以说有点宗教气氛,一切的热情都被静谧的画面掩盖着。谁会想到他的画骨子里却有着这样的疯狂性呢。
专修过美术史、喜欢以理论分析绘画的广田实在无法理解这一点。
“广田先生,你赶快开始画模特儿的性器吧。你的画如何表现她身体上最重要的这部分……一切全看这一点啦。光凭写实手法画,这是不行的,因为你不是医学院学解剖的学生……你必须用心把东西画出来才行。画完了,你就可以随便玩这位模特儿了。”
蒂蒂虽然有时候在文法上感觉吃力,倒也以流利的日语说着。正因为如此,她的话蛮有说服力的。
让我用心画——广田睁眼盯着开得大大的模特儿的股间,突然想起曾经看过的妻子生产的场面。
这的确是人类衍生的根源……每个人都是经过这个地方来到世界上的!
广田正在有着这样的感触时,蒂蒂突然以粗暴的动作。用自己的指尖去碰模特儿性器的肉襞。
“住村大师甚至于把粘土塞到这里了……他用这个方法完成了雕刻像……他真是一个天才哩。”
广田用炭笔在画纸上涂抹一个黑团就递出去。蒂蒂耸耸肩膀后抓起了广田的手。
“你应该勃然大怒才对。你应该为画不出她的东西而勃然大怒才对碍…住村大师就是这样勃然大怒过埃他在生气之余,曾经用力打过模特儿的肩膀和腰等部位……你也可以使劲打她呀。”
蒂蒂关了房间的电灯。
只有台灯的灯光映照着躺在床上的裸体的模特儿。
广田的身体里蓦然流过艺术家一般的冲动。他这是未能发泄内心的表现欲望而迁怒于她了。他在地毯上跪下来,用力猛打着模特儿白皙的大腿。
模特儿弓起身子,忍受着挨打的痛苦。
“对啊,你使劲打吧。她就是喜欢被打哩。她一定会喜极而泣的……”蒂蒂的声音从台灯灯光照射不到的阴暗处传过来。
广田果然用力连连猛打模特儿的腰部以及臀部。
蒂蒂说得没错,模特儿确实由于挨打而觉得喜悦哪。广田身体里的欲望之火也因此而升起来。
“你不用客气……赶快找她得到快乐吧。”
听到蒂蒂的这句话后,广田立刻让自己进入到模特儿的身体里去。
这个地方早已充分湿润,模特儿随着广田粗暴的动作,也竟然摇动起腰肢,面孔由于快乐而扭曲着。
广田忘记蒂蒂就在身边,在无限的快感袭上身的情况之下,他和这个初次见面的女人紧紧搂抱在一起了。
五
翌日,广田在靠近艾菲尔铁塔的一家高级饭店的房间里睡醒。他为自己睡到这么晚而感到吃惊。
“庞勃斯”画廊的东来到饭店房间时,看到广田正在吃着当做早餐的法国面包。
“你要不要吃有火腿蛋的美国式早餐呢?法国式早餐只有咖啡和面包,你觉得不够吧?”
“你应该肚子很饿才对吧。你昨晚不是来过一场激战吗?蒂蒂在称赞你哪。她说你和20岁时的住村大师比起来,一点不逊色哩。”
“你不要调侃我好不好?我并没有和什么人比赛的意思呢。”
“这里不是东京,你大可以找美丽的女神尽情狂欢。和美女狂欢后,你才能了解什么是好画。”
今早的东倒有着生意人的风度。昨晚那怪僻的态度已全然不见了。
“不管怎样,等你用过早餐,我们就一起去见夏鲁吧。他希望把他所有的画在今天之内就统统让你看,然后谈细节问题。他虽然爱画如命。但更是个出色的生意人。他是个从小就受过熏陶、彻底了解绘画是一门大生意的人。因为是大生意,所以他格外重视自己的鉴赏眼光。惟有具备真正鉴赏眼光的画商,才有办法在前途未卜的情形下就搜集杰作。这样的杰作的经济价值可以说不亚于钻石或金条哩。他现在要把这些东西卖给你们这家百货公司。夏鲁虽然是个铁石心肠的人,这时候他还是有些伤感的。住村大师是由夏鲁发掘的名画家,然而,人已撒手西归,这时候把他生前初期的杰作送回故国——夏鲁有这样的想法。也就是说,为大师安排衣锦还乡的场面。所以,你可以说是有机会的。这当中,美国曾经来过一位画商,表示愿意一次收购夏鲁所收藏的十几幅住村大师的初期作品,而夏鲁并没有答应。这些画明摆着,价格一定会继续上涨的。何况住村大师已去世,没有一个收藏家会愿意出让他的作品。然而,夏鲁却有他的伤感。你们这家百货公司有意为住村大师开一次大型遗作展览会,更把其中的一部分作品当场拍卖……这么一来,他就在艺术领域里有所贡献了。相信你们在预算方面不会太小器吧。”
为夏鲁带话的东,想说的话都说尽了。广田喝完咖啡就从西装口袋里取出一张支票来。
“这是瑞士银行的支票。我们准备的外汇额度有3亿元,你就请夏鲁先生为我们选出能以这个金额买到的一些作品吧。我只要把住村大师的作品带回日本,就心满意足了。还希望你多多帮忙哩。”
“夏鲁收藏的都是世界性一流名画。这当中,住村大师的初期作品在价值上也不会输给毕加索的——所以,内容方面你大可放心。夏鲁交代过我要好好招待你,所以你是很有希望的。今天让你看完画之后,他好像准备让你和他夫人见面的样子,他肯带夫人出来陪客人吃饭,表示这笔生意已经是敲定了。夏鲁这个人看起来磊落,实际上并不随和哩……他不会轻易把夫人带出来的。这位夫人既年轻又漂亮哪。”
东以阿谀的表情望着广田说。广田在东的带领下来到靠近香榭里舍大道的“庞勃斯”画廊,附近一带都是一些高级店铺。
踏着厚厚的地毯进到里头的特别接待室时,夏鲁笑容可掬地出来迎接广田。
“你觉得巴黎的夜晚怎么样?昨晚有没有充分享受蒙帕拿情调呢?那个地方的气氛不错吧?蒂蒂为你介绍的模特儿如何呢?”
夏鲁连连以流畅的日语发问。广田不知如何回答,只好默不作声。这时住村大师的初期作品一幅一幅地被搬进来。
这些作品除了大部分刊载于“庞勃斯”画廊印发的宣传刊物上外,另有一些是从来都没有听说过的杰作。
“真没想到……住村大师在初期的蒙帕拿时代有这么多创作。这些作品都是一流的嘛。”
广田说的话绝不是客套,而是由衷之言。他觉得自己看到“庞勃斯”画廊真正的实力了。美国的有钱人特地来采购,这应该不是假话才对。
“和这些作品有关的事情,住村大师在晚年执笔的自传中都有详细的叙述。所以,世上许多人都想目睹杰作,或者是企图拥为已有哩。”
夏鲁颇为满足地吐着雪茄的紫烟说。
“老实跟你说,我从东京带来的预算只有3亿元而已。在这个预算的范围内,我到底能买到几幅?”
广田用手帕揩了一下额头。
“这……直到最近,我并没有将住村大师的画出让的意思。可是我这个想法现在有些变了。尤其住村大师于两个月前逝世后,我有了把他的画送回日本的想法。凯撒的东西应该归凯撒——话不是这么说吗?我并不是在喊文化交流之类的大口号。我只是希望这些作品能由真正喜爱画的人来收藏而已。因此,我这次出让大师的画倒有一个条件。这就是说,这些画不能卖给美术馆之类以供大众观赏为目的的地方。住村大师是一位天才。天才的画应该由认同这个价值的人付出相当的代价,由个人独占才对。这是我对绘画的哲学态度。听说,你们这家百货公司出售这些画时,准备采取拍卖方式。我认为这是最理想的方法。尽管买画的人存的是投资的念头,但这才是对天才应有的对待态度。”
“这一点我们绝对接受你的条件。我们的销售对象将以个人收藏家为限。如果有必要,你把这一条写在合约上也可以。”
“我希望这样办理……那我就把我所收藏的住村大师的初期作品全部让给你们这家百货公司吧。作品由明信片大的东西到40号巨幅的画,共有12幅,我就全部让给你们好了。这些都是住村大师初期忧郁时代的作品,你们可以分别出售。我倒希望如此,最好不要卖给同一个人。这样能使更多的收藏家得到满足,不是吗?而且,惟有这样,你们的售价才能提高。你们的百货公司以加倍的价码出售,我也不会表示抗议,这是应该的。”
夏鲁站起来就和广田紧紧握了握手,像他这么有风度的画商不是很难见到吗?
想到这么大的买卖——而且利润起码会有一倍以上——竟如此顺利地完成,广田心里有些飘飘然了。
“夏鲁先生,我非常感激你让我完成使命。撇开生意的事情不谈,你真是一位可敬可佩的人哩。”
“喜欢绘画的人都是兄弟——不是吗?广田先生,待会儿你见见我太太吧。她也是我秘藏的珍品,但,为了你的缘故,我倒不惜披露一下哩。到时候你就好好鉴赏吧。”
夏鲁心情极其愉快地大声笑道。他那丝质衬衫下的肥胖肚子波浪似地晃动着。
因美食和钱财而脑满肠肥的夏鲁,肚子下压的是怎么样一个美女呢——广田心里想象着。
夏鲁拍了两下手掌,一位穿着黑色晚礼服的美女出现了。她胸前挂着起码有五克拉以上的钻石项链,由于她的一头金发梳得高高的、还带着眼角翘起的墨镜,所以广田一下于不敢认出来,但这不是很像昨晚那个模特儿吗?
广田觉得有些目眩,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这怎么可能呢?他心里想着。如果是同一个人,难道夏鲁是在知情之下,让她为广田奉献肉体的?
绘画的买卖进行得出乎意料地顺利,当中还有夏鲁夫人的出现——自己是不是在做一场梦呢?
在广田发楞的同时,夏鲁夫人却以悠然的态度用一只象牙烟嘴点燃起纸烟来。
“她抽的是日本香烟。我太太最喜欢用日本的东西。我们夫妻可以说是非常亲日哩。”
“请问……我认为我好像见过尊夫人……这会不会是我的错觉呢?”
广田深怕由于冒失而得罪人,所以用毕恭毕敬的口气问道。
“嗨……你在哪儿见过的呢?”夏鲁露着淘气的表情反问道。
“这……”
广田期期艾艾地说不出话来。冒失地说出昨晚的事情而把刚完成的交易砸掉,这不就惨了吗?
“我想,你应该不可能见到我太太才对。我家在布罗纽森林附近,而她平时几乎是足不出户的。她今天出来,纯粹是为了招待你哩。她以前是个摄影模特儿,一些服装杂志的封面常使用她的照片,所以你才有这样的印象吧?其实,我当时让她那样做是非常不对的。美丽的东西不应该暴露在大众的眼前,要由个人独占才对……她挂在胸前的钻石也是同样。这是真货哩。这颗钻石名字叫做‘非洲之梦’,我买给太太的东西一定是最好的……”夏鲁以看透广田心思的神情说。
广田这晚在巴黎最高级的餐厅接受了夏鲁夫妻的晚餐招待。
也不知道是不是由于东为他租来的晚礼服穿不惯,还是夏鲁夫人始终和裸体的模特儿重叠在一起的缘故,广田虽然喝了不少的名牌香槟酒,却一点也没有醉意。
六
绘画的托运以及投保事宜,一切由“庞勃斯”画廊代办,广田空手归国就行了。
虽然按预定的时日不到一半就办完事情,广田却不能留下来悠哉游哉地多玩几天。他立刻订好飞机座位准备踏上归国之途。
夏鲁和东送他到机场,而夏鲁夫人并没有去。
“蒂蒂说她要写自传,准备在日本出版——这是真的吗?她雄心勃勃地说,要把蒙帕拿妓女的历史和住村大师以及以后的日本情人的一切都写出来哩……”广田在开往机场的车上漫不经心地提起蒂蒂的事时,夏鲁和东都露出了怏怏然的表情。
“那种妓女只是说说而已,哪有本事写呢?如果真有这样的能耐,她早就洗手不干妓女了。她曾经也有过由她用法语口述而要我翻成日文的计划,可是,一直都是拖拖拉拉的,怎么会有进展呢?哆里哆嗦地说了半天有关住村大师在性爱方面的事情,她就放声哭出来。我看她的神经是有点不正常。有关她要写书的事情,你回日本后也用不着提。”
东以一副不屑的神情说完后,又将嘴贴到广田的耳畔问道:“除了自传这件事情以外,她还有没有说些什么呢?”
“没有……我倒觉得这个妓女蛮有意思哩。她真有一点老牌歌手的风格……蒂蒂带来的模特儿小姐到底是怎么样一个人呢?我看她一点不像妓女嘛。”
东沉默着没有回答广田压低嗓门的询问。到了机场才知道这班飞机要误班两个小时,夏鲁于是先回去了,留下东来陪伴广田。
东带着广田来到机场内的酒吧,自己叫了一杯烈酒。
“我虽然经常到这里来接送日本客人,自己倒是从来没有坐过飞机哩……我是20年前搭乘货轮,花了将近两个月的时间才来到欧洲的,这样的我可以说是幽灵一般的存在吧?”
或许是夏鲁回去的缘故吧,东大口喝下贝尔诺酒后就变了另一个人似地露出忧郁的表情来。
“都是靠你帮忙,我这次的采购工作才能如此顺利,实在谢谢。”喝着汽水的广田为开始有些醉意的东感到伤脑筋。
“现在你要做的只剩下回日本去这件事情而已,倒很轻松哩。你可以不用伤什么脑筋……”“但愿如此。可是,我伤脑筋的事情还是多着哩。替人家工作的人,哪能轻松嘛。”
“话说回来,飞机误班两小时,这不会是什么不吉祥事儿的征兆吧?没有好好保养就让飞机起飞,这往往会招致事故的……我的灵感可以说是蛮灵的哩。你要坐的这班飞机一定会掉下来。你有没有参加保险呢?”
“有。”
“那就好。死后家人能够领到一笔保险金,这就没有后顾之忧了。我是没有半个亲人的……我说这样的话,你不会介意吧?”
“我不介意。但不希望你的灵感会应验……”广田微笑着说完后,再度问起有关蒂蒂带来的模特儿的事。
“请允许我最后再问一次。那个模特儿小姐到底是怎么样一个人呢?因为她长得太像夏鲁夫人嘛。莫非她们是同一个人?”
“你认为怎么样呢?”
东卖关子似地盯住广田的脸后,缓缓地摇了几下头。
“她是当过模特儿的妓女,可以说是半职业的吧。蒂蒂非常疼她,她们也搞同性恋哪……总之,这也不是什么特别的货色。和她做爱,是不是让你陶醉了?她的肉体确实很棒,对不对?”
东故意说出粗鄙的字眼,然后眺望着远方。
东是不是也有和她睡过的经验呢?广田有了这样的揣想就停止了这个话题的谈话。
登上飞机后,广田已经把东以及模特儿小姐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
由于在飞机上用餐时喝了几杯葡萄洒,他因此懵懵懂懂地睡去,醒来的时候,机内正在放映电影。
广田没有戴上耳机,只是茫然地望着银幕——这时,有一名叫做君子的混血女模特儿在电影里出现了。画面上看到的是一名杀人犯逃到法国乡下的一处洗衣场,后来和意大利著名的女明星饰演的洗衣女开始卿卿我我的场面。
君子就是这位洗衣女。
19世纪式的长裙在空中飞舞,君子那双美丽的腿露了出来。
这就是那个晚上做爱的对象,绝对错不了!广田悄然发现了这个事实。而且这个女人怎么样看都是夏鲁夫人!画商夏鲁说过他习惯于把夫人关在深闺里,绝不让她在外面抛头露面——他这些话莫非是骗人的?
画商夏鲁为什么要掀谎呢?
飞机突然摇晃起来。广田这时想起东边喝着贝尔诺酒边说的话。“你要坐的这班飞机一定会掉下来。”
广田闭起服暗。他觉得自己被许多不可理解的疑问所笼罩着……电影还在继续放映。
身边忽然骚动起来。几名空中小姐聚集在一起,和身穿制服的事务长脸色凝重地讨论着些什么。这些人的神色有些不对,一定是发生什么事情了。
莫非发生了劫机事件?广田的脑海里接连涌起各种不安的想法。
看了手表才知道飞机由巴黎起飞已过2个多小时了。
“各位旅客请注意。本机的部分玻璃发生龟裂现象,为求紧急处理,飞机正在飞返巴黎奥鲁里机场的途上。非常抱歉耽误各位的时间,飞机在两个小时后就要抵达奥鲁里机场了。”
轮到日本空中小姐用日语播报后,广田这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其他的旅客们都面无血色地骚动起来。而广田却表现出悠然的态度。
又要回巴黎去。这是被逼回去的。广田几乎想笑出来。
回到巴黎时已将近子夜。几乎所有的旅客为要搭乘第二天清晨的临时班机,都到航空公司准备的饭店去了,惟独广田宣布放弃搭乘这班飞机。
反正一切都是冥冥之中注定的。自己的归国还可以延后几天。他临时起了在巴黎多玩一两天的念头。
广田自然而然地去找前两日到过的蒙帕拿。东带他来过的有点不三不四的酒馆很快就找到了。
会不会遇到蒂蒂呢?他有着如此的淡淡的期待。但他不想再度遇到夏鲁和东这两个人,只迫切地想和那名模特儿小姐再谋一次面。
广田在酒馆里学着东叫了烈酒贝尔诺,加水后接连喝了两杯,但,并没有看到蒂蒂出现。
在人地生疏的酒馆独自喝酒时,广田虽不习惯于押游,却也涌起旅行者特有的幻想来。
趁着酒兴在街上漫步,说不定会有艳遇哩。不然,鼓起勇气,到蒂蒂的公寓去怎么样?
说不定那名年轻的混血模特儿正在那里,自己又可以再度尝到那令人陶醉的性爱游戏哩。
广田拦住一辆出租车就让司机看了蒂蒂的公寓门牌号码。这个号码是他上次请蒂蒂写在自己的小簿子上的。在巴黎,只要有正确的门牌号码,出租车司机一定会找到地方的。
来到那座古老却相当高级的公寓时,看到的景致和前次一模一样。
揿了门铃后,守门的老人出来,他用广田听不懂的法语连连问长问短。
广田给了他一些小费就径自上到三楼蒂蒂的房间。
这个门应该上着锁的,却轻轻一推就开了。房里飘着香烟的烟雾,表示刚刚还有人在。
虽然如此,连喊几声却听不到任何人的回话。
广田自然而然地走遍屋里所有的房间。这个公寓共有四个房间,但没有人。广田到处巡视着,最后发现从卧房的床下伸出来一双女人雪白的光脚。
抓着这个女人的脚,将她从床下拖出来后,广田发现原来是混血女模特儿!
全身裸露的她手脚都被绑住,嘴巴上还贴着一大块胶布。
七
“你怎么啦?要不要紧呢?”
广田虽然认为无济于事,也只有以日语发问道。上次她在广田面前连一句话都没有说过。
模特儿缓缓点头,边抚摩着被绑过的脚踝踩,边站起来走到厨房去喝水。
一丝不挂的她在广田面前并没有觉得腼腆的样子。广田看到她那柳腰和隆起的臀部就产生了强烈的性冲动。
正如东所说,这位姑娘和蒂蒂有着不寻常的关系,彼此以互相鞭打而取乐——会不会是这样呢?
“蒂蒂呢?”
广田问话时,模特儿小姐摇摇头,然后缓缓开腔——“你不是回日本去了吗?”
模特儿小姐说的竟是如此流利的日语!
“飞机……听说驾驶座的窗玻璃发生龟裂,所以又飞回巴黎来了。到日本的航程已经飞了一半以上哩……”“你的运气真不好。不过,正因为如此,我才有机会被你拯救,谢谢你啦。其实,我是不是获救,这还很难说哩。”
模特儿以忧郁的表情说完就勉强露出了一丝微笑。
“你原来会说日本话,你叫什么名字呢?”
“大家都叫我君子,其实我的名字是菊子。我去世的父亲大概是希望我长大后会像‘菊子夫人’,所以为我起了这个名字吧!你读过一位法国作家写的叫做《菊子夫人》的小说吧?”
“是的,我读过……这么说,令尊是法国人了?”
广田虽然没有读过这本小说,也只有谎称读过了。这名模特果然不是寻常的妓女——他在内心忖度着。
“我父亲是日本人,母亲却是法国人。我的日本话是小时候由家庭教师教的。我已经结婚,现在和我先生有时也用日语交谈,虽然我没有到过日本……”“原来你已经结了婚?”
广田压抑着内心的惊楞,重新问道。
“你的想象没有错。我就是夏鲁的妻子。”
“这样的事情,我怎么能相信呢?……虽然我认为你们很像……夏鲁先生的夫人怎么可能来到一个妓女的公寓呢?上次你还陪我做爱——是夏鲁先生命令你这样做的吗?”
广田连珠炮似地连连发问。
夏鲁的妻子并没有回答。她拿起床上的黑色长袍披到自己的身上。
“我让你看看一些画吧。”
菊子带着广田来到另外一个房间。这是蒂蒂作为画室的房间。
“蒂蒂以消遣为目的,学着画家在画画——这件事情你知道吧?她以年轻时代曾经当过住村大师的模特儿为荣。所以她是再也离不开油画颜料的气味的。画布啦、颜料啦……她都要学职业画家,买最好的哩。这是她最近画的素描——”菊子拿起桌上的一张画纸递给广田看。
画纸上画着的是一对男女正在交媾时的姿态,笔触既正确又富于魅力。一看就知道这幅素描画的是广田和菊子上次做爱的姿态。
“原来蒂蒂那个时候在拿我们做素描的材料了?”
“我和男人睡觉时,她一定会把这个痴态画下来。这是她人生最大的乐趣,同时也是夏鲁命令她这样做的。”
“那……夏鲁先生果然知道我们之间的事情?他知道我睡过你,是不是呢?”
“看这张画时,你不会想到什么吗?”
听到菊子的话后,广田开始凝视画面。这张素描的笔调几乎能和一流画家媲美哩。半晌,广田从喉咙里发出声音说:“这些线条很像住村大师年轻时代奔放的画风……简直像极了。这是因为蒂蒂长年当住村大师的模特儿,所以自然学到的吧?日本俚语说的‘住寺前的小鬼自然会诵经’,指的就是这个情形吧?”
广田在这次来到法国之前,曾经对住村大师有所研究,所以才能做这样的回答。
“现在你看看油画吧。这大约是在两个星期前完成的东西。”
菊子走到摆在房间角落的画布前。
这是一幅40号左右的大画,上面覆盖以紫色的遮布。
菊子一只手抓到上面就下决心似地将遮布除下。
40号画画的是裸妇像。这幅画竟和广田这次向“庞勃斯”画廊采购的画当中认为最有价值的住村大师沮丧时代的一幅杰作一模一样!
“带蒂原来是赝品的制作者……这太令人难以相信了。以模仿作品来说,这幅画太富有生命感了。”
广田上气不接下气地说。他对绘画具有相当的鉴赏力。尤其这幅《蒙帕拿妓女》,他对上面的线条之强弱以及飞溅的颜料都太熟悉了。
“这不是赝品……她在35年前就画过同样的画了。后来,她又画了两次同样的画。其中的一幅被你这次买下,另外一幅就由美国一位收藏家以高于你的三倍价格买去了。”
“我真搞不清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住村大师在他的沮丧时期,每天几乎不停地喝着贝尔诺酒,人就关在妓女蒂蒂的房间里画着画。可是,由于贝尔诺酒喝得太多,他已经无法挥动彩笔了。当时的住村和画商订有合约,也就是说夏鲁欣赏他的才华,为他照顾生活上的一切。夏鲁看到他的绘画工作一点没有进展就勃然大怒,于是出言威胁要停止对他的支援。夏鲁这种时候的态度是非常严厉的。住村被逼得几乎走投无路。而蒂蒂是深爱着住村的,她想和住村一起生活下去。蒂蒂于是开始看着镜子画自己的像了。原来蒂蒂的绘画也不输给住村……不,或许可以说是犹胜一筹……画商夏鲁看到在蒂蒂的房间里完成的40号油画时,不觉发出了惊叹之声。住村的沮时期前后共四年,这期间的画全都是蒂蒂替他画的。在这之后举行的一次个人画展使住村名噪一时,为他在世界画坛上奠定了应有的地位。后来战争爆发,回到日本的住村,挟着这个名气,开始画战争画。因此,他的画风和在巴黎的笔调有所不同这一点并没有引起人们的注意。事实上,由于回到日本而开始画战争画,他的画才恢复充满生机的面目。珍珠港海战以及中途岛等等战争画,可以说是他毕生的大作哩。”
“夏鲁先生是否知道所有这一切呢?”
“他好像在住村回国之前就了解了这一切的样子。他很巧妙地让住村和蒂蒂分手,这才让他回去。此外,夏鲁手里更握住了一张王牌。这就是住村和蒂蒂生的婴儿。原来在住村回国之前,蒂蒂已经怀有他的孩子。蒂蒂虽然是一名妓女,这个时候已经成为住村的爱人,一心一意为他奉献着。”
“在住村大师和蒂蒂夫人之间生下来的就是你……是不是这样呢?”
广田瞬间里已经明白一切,于是如此喊道。
“是的,画商夏鲁为要替妓女保守秘密,所以和我结婚。另一方面这是为要替住村维持他的画的价值的必要手段。只要不把这件事情宣扬出去,夏鲁已经拥有的住村的画笃定会涨价两三倍的。所以,这些画并不是赝品,只是,住村大师沮丧时期的画会越来越多就是了。”
“蒂蒂夫人也知道这一切吗?”
“她什么都不知道。她是天生的妓女。她……这句话日语该怎么说呢?……呃,对,她的智能有点发育不足。她以为能住这么好的公寓,能像过去和住村大师在一起时一样自由画画,这都是由于我的缘故。她的想法很单纯,以为能过这样的日子,全都是有我这个女儿的关系。因此,她一点没有不幸的感觉。她……她因此到这个年龄了还到蒙帕拿去接客,也因而觉得生活很充实的样子。她把妓女的诀窍教给我,以为我们是在干母女搭档哩。实际上我们接的客人只是由‘庞勃斯’画廊的东仔细挑选的毫不知情的日本人而已。光靠蒂蒂夫人一个人是无法使男人兴奋的了。这个时候当然需要我。”
“你既然知道一切,为什么还要和母亲搭配干这种丑事呢?”
“我的身体里可以说流有天才和妓女的血液。我也和我母亲一样,没有男人我是三天都熬不过的。可我的丈夫夏鲁却早已失去性能力了。”
菊子说完就以充满欲望的殷切视线盯住了广田的脸。她那黑色的编结长袍再度滑落到脚下去。
八
“夏鲁先生不反对你和别的男人睡觉——是不是这样呢?”
“他是原本就没有性能力的。他之所以如此热衷于搜集绘画,原因或许在于此吧?他不是亲眼看我和别的男人睡觉的场面,就是仔细浏览蒂蒂描绘的每一张素描。这样,他就可以得到满足了。夏鲁喜欢的是黑人。他一个月里总有一两次挑选个黑人来。当黑人和我做爱的时候,他就坐在枕头边静静地望着我的脸……”“我知道了。可是……你今晚为什么被绑起来,而且被塞到床底下去呢?这是蒂蒂干的呢?还是夏鲁先生他……”“是夏鲁干的。夏鲁今晚把蒂蒂夫人带到远远的地方去了。他准备永远不让她回到巴黎来,听说准备把她带到布达纽的离岛囚禁起来哩。我哭着表示抗议,他们就把我绑起来了。”
“蒂蒂夫人为什么不能在巴黎呢?”
“你服务的这家百货公司把住村沮丧时期的画全买去了。而住村大师已经故去。住村大师沮丧时期的画不能再增加了。这是夏鲁作为画商的判断。他认为我母亲应该随着住村大师的逝世,立刻从蒙帕拿消失。所以……所以她被带到遥远的地方去了。”
“你不认为你应该设法救出蒂蒂夫人吗?”
“这是办不到的……他的力量大到令人畏惧的程度。他说一句话,我就有演电影的机会;他说一句话,有人的生命就会被扼杀。你应该把我所说的一切都忘掉。你什么都不知道,而且已经回日本去了。你现在回到巴黎来是在做一场噩梦。这些事情你非忘掉不可,不然,连你都会被扼杀的。我说的是真话。有人某天突然失踪就永不复回——这样的事情过去发生过多次了。东也知道夏鲁是个可怕的人,所以他不敢回日本去。你要忘记。这是我的肺腑之言……”“蒂蒂夫人是不是也会被扼杀呢?”
“她有和住村大师之间幸福的回忆。不管死了也好、活着也好,她总是幸福的。天生的妓女是天真的,没有任何烦恼。你买的画都是真品,所以你也没有烦恼的必要。你明天一早就搭乘飞机回日本去吧。”
“谢谢……那我就当做是做了一场噩梦吧。”
广田强装微笑准备走出蒂蒂的房间。
“请等一下。如果愿意,你最后还可以抱我一次。我真想在蒂蒂或夏鲁看不到的地方做一次爱哩。”
菊子说毕就躺到床上,缓缓张开了双腿。
远处传来救护车的鸣笛声……
广田虽然心里有些不安,却立刻用力拥抱了菊子。这是柔软的、富于弹性而发烫的肉体。
广田已把一切抛诸脑后,沉湎于和菊子的性爱里。
想到夏鲁的视线也许正盯着自己,也想到无数黑人、白人和日本人在这个肉体上得到过狂欢时,广田感到无限的兴奋。
菊子扭动着腰肢,每到高xdx潮时,就交替地用日语和法语叫出声来。
她用全身贴着广田的身体,并且用日语连喊广田的名字时,他这才明白菊子真的是名副其实的天生的妓女。
走出蒂蒂的公寓时,已是东方既白时。
广田拦住一辆出租车,一路赶往机常黎明时的巴黎,新建中的蒙帕拿的高层建筑物在朝霭中像墓碑一般地耸立着。
在出租车驶向机场的路上,几天中经历的一切像噩梦一样汇集成一股强烈的恐怖感,紧紧地握住了广田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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