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这张报纸的当然不止吉迪恩一人,比如说,有一位小坦尼森夫人和她的房客就读着这张报纸。小坦尼森夫人是个不整洁的纤弱妇女,稀疏的灰发,瘦而尖削的相貌,眼旁有许多皱纹,下巴上也长了许多粗硬的灰毛。她的胸部平坦得象块板;有些人简直不能相信,挂在她前室餐具柜上面的真会是她的全家福照片:一共有4个女孩3个男孩。
多年来坦尼森夫人的生活来源是愉快地收到她家庭成员共同分担的每周5英镑馈赠。她还依靠招收房客,指望精明选择优胜赛马而得的少量进项,现在她只有一个房客——布朗先生。当她看到布朗先生时,她就为他感到惋惜。他是个如此缺乏自信而易受惊吓的小人物,脸上有一种被遗弃的凄凉神情。她对他知道得不多,但他告诉过她,不久之前他在一次事故中丧失了妻子和孩子,并说他现在是在“收拾残局”。坦尼森夫人的心自然而然地向布朗先生表示同情。她从他为住宿和伙食所付的每周四几尼几乎得不到什么收益。
布朗有很忧郁的灰眼睛,他有没血色的、抖抖擞擞的嘴唇,行动很不显眼,很多时间都是独自一人在自己房间内度过,听听留声机唱片的音乐。虽说坦尼森夫人既不能理解也不会欣赏,但毫无疑问觉得那是“好”音乐。她不知道他的主要工作是什么,但很明显他承担各种稀奇古怪的差使。有时他白天工作,有时在夜间工作。他服装的质量很好,他的两只衣箱和一只大皮箱也都是优质的。他有一种绅士气质,使人们打消了好多疑问。她觉得她家有这样一位仪态优美的绅士很有幸,因而希望他长期住下去。
前一夜他外出工作了,他到家大约是4点左右,然后上床睡觉。她当然是听见他回来的。
今晨布朗看起来很疲倦,他右手上了绷带,是粗粗地扎上去的,但他和坦尼森夫人对此都没有什么品评。她知道不论何时问他私人问题时,他都倾向于沉默不语。
她把报纸推到他面前,那是她早晨常从街角报摊上买来的《环球晚报》,她从中翻阅当天赛马情况,以便计划她小小的下注。
布朗先生惊愕地看着那报纸。
“我确实不——”他开始说道,因近视而凑近凝视。当她准备抽走报纸时,他突然因惊奇而出气。她认为这是世界上最恐怖不过的事,要知道这是令人震惊的:8个人被烧死。
布朗在桌子跟前站了起来,一只手扶着椅背。她仍将报纸拿在他眼睛跟前。他总是脸色苍白,但现在脸颊似乎全无血色,他嘴唇张开,好似他读到的恐怖事件狠狠地打了他一棍,坦尼森夫人还从没见过任何人脸色如此严峻过。似乎过了很长时间,他才伸出右手拿住报纸,左手伸进胸袋掏眼镜。坦尼森夫人惊奇地看到他的手在发抖,报纸也在颤动,这又一次使她肯定,布朗先生是个非常善良而好心的人,能为别人的遭遇所感动。他戴上眼镜,读了报头标题,然后阅读经过情况。突然他坐下,报纸也跌落了,盖在为他中餐准备的刀叉盘碟上。
“我——我很抱歉,”布朗用喘不过气来的声音说,“我感到很不舒服,坦尼森夫人,那经过使我难受。”他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从她身边挤了过去。她听到他上楼走进他房间,而且上到半楼后他几乎是跑步前进的。他的门砰的一声关上了。
楼上布朗先生的前室俯瞰巴特西电站的一群建筑物,他这时正站在窗口。他的眼睛发直,视而不见地凝视前方。他的脸变了样,他的双手紧握,老是喃喃不休地对自己说:“我以为是空房,我以为是空房,我以为是空房,我以为其他房间的人有足够时间离开,我以为……”
在他心底深处他知道他走错了楼层,上面一层住房才一直是空着的。但他不承认这错误,他不承认自他妻子儿女夭折后他一直不能清醒地思考。
不久他有了个奇怪的发现,痛苦并不那样巨大。好象密勒一家的死使这痛苦减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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