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驼背的乘客扶在菲特里哥号船舷上的手直发抖。这是一艘意大利造的破旧小游艇。它沿着早就废弃不用的防波堤驶进佛罗里达人沼泽地港。旅客们准备下船。在岸上停着一辆豪华的雪佛兰轿车。一名嘴里嚼着口香糖的海关人员注意到:“这家伙怎么有一个这么奇怪的驼背?”’“真的,是个不寻常的驼背。”另一个海关人员表示同意。
海关的豪华雪佛兰轿车关上了门。这个季节在弗罗里达仍旧很冷。风把钢丝缆绳刮得直碰几只抛锚小船的金属桅杆。港口的海水是绿色的。
驼背人的英语夹杂着口音,可以推断出是瑞士人的口音。他蓝眼睛,黄头发,壮实的身体却象秋风里的树叶一样瑟瑟发抖。
一个海关人员隔着衣服摸了摸他的驼背。驼背是由女人的胸衣和橡皮膏组合起来的,正如他们想象的那样:的确是一个奇特的驼背。
几分钟后,一直嚼着口香糖的海关官员走进船舱的包厢。里面有个微笑的年轻女人刚刚吃完早餐。海关官员差一点吞下去他的口香糖,我们正处在超短裙流行的时代。那位年轻漂亮的女人穿着一件白色女西服上装,下边却露出晒得红红的、极为漂亮的臀部。
“这么漂亮的女人怎么会见鬼同一个驼背人在一起?”海关官员心里纳闷。
女人吃了一惊。海关要干什么?她拿出护照:乔治娜-路易丝·巴凯,法国国籍,26岁,西班牙阿利坎特的驯马师。她吃惊地看着海关官员搜查包厢。难道她的同伴带海洛因了?海关官员不一定愚蠢。船舱里有一张双人床。海关官员似乎很难相信年轻的女人从来没有发现她的同伴有一个假驼背。然而瑞士人却说:“放她走。她什么也不知道。”
但是海关有自己的推理并坚持自己的推理。瑞士人走下吊桥,年轻女人跟在后边。女人不寻常的身份是一个惊人的秘密,这一秘密已在国际刑警组织档案里等待了十年。
在迈阿密。一座玻璃钢建成的大厦里,26岁的乔治娜-路易丝·巴凯已经等了十几个小时了,她的白色西服上衣已经开始发皱,可还是那么光彩照人。她面带微笑,一副我什么也不知道的神情。但她企图在黑黑墨镜后面的目光里掩盖某些奇怪的东西。
一切也许十分简单,但这个案子中有一种奇怪的气氛。结论:她的同伴瑞士人叫维利-查理·朗贝尔,37岁,瑞士洛桑人,三流流氓,因在日内瓦连续行窃被捕,被判处有期徒刑6年,去年刚刚被释放出狱。现因他在假驼背中隐藏价值15亿旧法郎的海洛因而被捕。15亿旧法郎对这个丑陋的驼背人来说是一笔不小的数字。微笑漂亮的女人被指控为同案犯,尽管她的同伴不停地说她对此案毫无牵连。如果警察局能够证明她参与该案,那么她将被判处15年徒刑。这也许是一桩简单的走私案,但是出出进进办公室的警察都使劲地打量她,觉得她不是个简单人物。官方指定的律师脑门上都刻着深深忧虑的皱纹。
微笑女人与她同伴——一个微不足道的流氓的保证金为10万美元,相当于50万法郎。
不幸的是他们身无分文,也不愿意通知法国领事馆和瑞士领事馆。因此,他们没得到保释。他们整整一个星期被人带着穿梭于监狱和警察局之间。这段时间在迈阿密正是关掉空调而又没有放暖气的时候,年轻女人一直面带微笑冻得直发抖。
朗贝尔摘掉了他的驼背,从坐着的椅子上站起来,以父亲的温柔给年轻女人披上雨衣。
“你要杯咖啡吗?”
年轻女人用一种奇特的噪音回答。从她嘴里吐出的字犹如一条小河的涓涓流水声。童孩的嗓音。很奇怪看到这么一个漂亮、戴着墨镜、面带微笑的女人竟有一个童孩的嗓音。
一个警察到自动售货台去买咖啡,在这座完全自动化的大楼里,电传机的短波无线电接受机上有来自全美国各个角落的声音。
警察回来了,递给女人一杯纸杯咖啡,然后向不知所措的律师说了几个字:“她的护照是假的。要向国际刑警组织查询。”
三流流氓叹了口气,年轻女人软瘫了,她漂亮的孩子似的面容一下子衰老许多。玻璃钢大厦里的一个通讯员正在同华盛顿联邦调查局联系,该局有一个机构是与国际刑警组织始终保持联系的。
联邦调查局的机构所存档案里没有关于乔治娜-路易丝·巴凯的。但此时在华盛顿才是下午3时。机构完全有时间与在巴黎的国际刑警组织总部联系,无线电台一直工作着。在巴黎,警署部负责人瓦郎坦装上了他一天的第一支烟斗,因为此时在巴黎才是上午9点。
正当瓦郎坦饶有兴趣地点燃他第一支烟斗时,莫尔斯电码正从华盛顿向国际刑警组织部门传来。
瓦郎坦盯着他办公室的门。这里的一切犹如一个准时行走的大钟;他将要听到走廊的脚步声,然后一个女秘书将敲响他办公室的门。瞧,来了,敲门声。
女秘书放在办公桌上昨天夜里收到的最重要的情报。当中有一份以XD字母开头的电文,XD意味着停发其他正在传递的电文而优先发送的电文。下边是正文:姓名,乔治娜-路易丝·巴凯,描述其体貌特征。假护照,参与重大毒品走私案。要求得到C.A.R.H.O。这是电文缩写,其意义是:寄来所有有关此人的材料,尤其是她的前科材料,她的真实身份和其犯罪活动。
与此同时,一千公里以外的迈阿密的玻璃大厦里,年轻女人的律师着手去了解当事人的身份。警察毫不客气地给一文不名的流氓戴上手铸。他肯定不是该案的主角。年轻女人拿着包香烟独自一个呆在警察局平静而阴郁的房里,天快黑了。
这时出现了一个新人物。他走进房里,小心地关上身后的门。好象是个棕色头发的神探梅格雷似的,他拿过一把椅子,坐在年轻女人以对面,专注地观察着她,然后伸出手说;“别害怕。”
他摘下女人的墨镜。年轻女人一直微笑着。男人长时间地看着她,好象要从这张孩子般的脸上看出什么东西来。好象在这张重新修整过的脸后边有一张新的面孔。黑眼睛与如此金黄的头发不谐调……眼睛里射出的忧郁目光戳穿了满是稚气的脸。不久那永恒的微笑就会改样。难道她是一个女巫?“真遗憾”,来人喃喃道,“真遗憾不能改变眼睛的颜色,是不是?”
“什么意思?”年轻女人问道。
棕红色头发的男人突然说道:“我是私人侦探。我肯定您让美容师整过容。因此警方允许我与您来个私下交易。是这样,警察局确信您完全清楚这个可怜家伙的走私,确信在其他地方还藏着海洛因,并且认为您知道藏在什么地方。如果您肯说出海洛因所藏的地方,而不是否认您犯罪,您只被判处5年徒刑,经过减刑后,您只需受3年的监禁。这就是我给您提供的服务。”
怎么能设想这么一个微笑、漂亮、不容侵犯、孩子般的女人,小鸟般的女人能接受被指控走私海洛因呢?然而经过片刻沉思,好象她在所陷进去的麻烦中把自己的利益分离出来,好象一个小姑娘在一堆乱七八糟的玩具中寻找自己的布娃娃……她细声细语犹如银铃般的声音问道;“我为什么要接受这笔交易?”
“您自己很清楚。当一个年轻女人让美容师整过客,用假护照参与一桩海洛因走私案时,这决不会是她第一次犯罪。很有何能在国际刑警组织的抽屉里有她的档案。大概在美国蹲3年牢总比在其他地方蹲10年好,而且……,您自己选择吧!”
此刻,在圣克劳德国际刑警组织总秘书处里,从华盛顿拍来的电文正得到优先处理。
一位资料员坐在带轮子的椅子上穿梭于巨大的档案架前,那里有将近两百万份档案,她寻找着:“乔治娜-路易丝·巴凯,嗯,乔治娜-路易丝·巴凯……”
半小时后,瓦郎坦同缉私小组长召开会议。
瓦郎坦问道:“怎么样?”
与会者无奈地摊开双手。
“在以字母为序和以语音为序的档案里没有发现有关乔治娜的材料。”
“那么在违法档案里呢?”
“也没有发现有价值的材料。”
“嗯,真怪。”
的确很怪,档案中存有以性质、时间、地点为序排列的50万国际性犯罪行为,以便能对比作案方式,犯罪分子在那次活动中专长、犯罪分子的体貌,甚至他们不断变换身份时也能确定他们的真实身份。
另外瓦郎坦同美国同行一样也不相信根据乔治娜-路易丝·巴凯逮捕时的情况和她奇怪的身份,她会是个初犯。肯定,在浩繁的档案里有有关她的材料。但是在哪里?她是谁?她曾于了些什么?为使尽一切可能的手段,国际刑警组织总部秘书处当天向它在欧洲和美洲各个分部发出要求提供情报的电文并附有犯罪者体貌的描述。这是一场大游戏。国际刑警组织在自己的大海里寻找一根针。
在密阿近,天已黑了。年轻女人被带到一所红砖砌成的监狱。她大哭大闹地进去,因为没有给她单间,因为人们夺去了她的最后遮遗物:她的黑墨镜。但是她胃口极佳,把一天三餐所有的金属盘子擦得干干净净。当她不看电视时,就同同屋的两名因犯绑架罪入狱的古巴女犯打扑克。她会讲西班牙语、英语、德语,并乐于助人,从她身上散发出一种人人都能接受的魅力。随着无线电广播的音乐,她同一名有名的男犯人跳舞。他是一个强盗式的工会主义者,领导着重型汽车司机团结工会。不久,女人的举动不再让人吃惊。因为她终于被确定了身份,象瓦郎坦那样,从此以后,人们只叫她“女巫”。
根据国际刑警组织的要求,慕尼黑国际刑警组织分部终于发来了电传;她的护照是伪造的,她整过容,并染了头发,但是通过我们进行的指纹鉴定,毫无疑问她的真名是吕塞特·贝盖尔。
几天后,在迈阿密联邦法院大厅里,一个26岁的女人冻得发抖地坐在被告席上。她犹如一个失落灵魂的人。在狱中,她失去了晒红的肤色,被捕时穿着的西服女装已完全皱得不象样子了。
60名记者和摄影师挤在她身边,没有人注意到她以前保养极好的手指甲现已露出皮肉。他们的眼睛只盯住那张经过美容师整过客的脸,他们捕抓着“女巫”脸上的每一个表情。
当瓦郎坦得知她就是吕塞特·贝盖尔时,他找到一份发自瑞典要求逮捕她的报告。仔细分析了这两桩案子,一个是乔治娜走私案,一个是吕塞特案,他从中发现了某些相似的东西。
几个星期以来,郎贝尔这个在美国第一个独身携带如此多数量的海洛因走私的三流流氓在地牢房里不停地重复着:“我求你们,放了她,她什么也不知道。”
这句话引起瓦郎担的极大兴趣。“她什么也不知道。”他对这句话感兴趣是因为七年前一个男人在日内瓦刑事法庭当着陪审团的面也这么说:“我求你们,放了她,她什么也不知道。”
而他为了这女人却杀了人。
然而在那时,她叫吕塞特·贝盖尔,是罗伯特·贝盖尔之妻。这一对可恶的夫妻刚刚进入刑事法庭时,来自欧洲十几个国家的最好的记者都感到大吃一惊。
罗伯特·贝盖尔是个退休领事的儿子,他胖胖的,近视、结巴、彻头彻尾的花花公子,一个没有运气的大学生。吕塞特一直到这时为止还是一个不令任何人指责的女孩,她是个小企业家的女儿,毫无兴趣地参加过速记学习班。他俩因为在海边度假时犯的“过失”,所以一满成人年龄就结了婚,平庸无味的生活开始了,外交官的儿子是一家银行的职员,而吕塞特只是一个在郊区别墅里守着天天长大的孩子打发时光的家庭妇女。
然后生活出现了转机:丈夫的父亲死了,给他们留下了2千万法郎的遗产。
结果罗伯特举行招待会,倒上满满一杯威士忌。人们嘲笑他的笨拙。他可以开昂贵的赛车了,可以小心地搀着穿着五光十色的吕塞特的手臂了。吕塞特渐渐成了一个统治者,现在有一个男人在她脚下,能为她拼命了。她受到人们的称赞、嫉妒、追求。几百万法郎很快挥霍一空,罗伯特又回到窘态,试图想提醒妻子应该缩减开支,但是她用那种眼光瞧着他,以致他再也不敢说一个字。
从此,唯一的问题是怎么维持下去?他们找到了答案:“如果我父亲失踪了……”
“如果你父亲也死了……”
实事上,谁也不知道是谁先说出来的。吕塞特几乎不怎么认识她父亲,因为他从没抚养过她。但是俩个人都知道在他身后将有一笔数目可观的遗产。7月7日晚上,当罗伯特找到他妻子时,他只跟她说了两个字:“完了。”
此时,她正在跳舞,一个确凿的不在现场。
从此,到处可以看到他俩的身影:在梅日瓦,他们争夺了滑雪冠军,在戛纳开着白色普力第茨车、在优胜汽车大赛中夺魁,或时时出现在海滩边。
每天晚上,跳舞、夜总会。香槟酒流成河,人们说罗伯将是个无能的男人,从不拒绝吕塞特的任何要求,甚至她找情夫。在6年中,她先后有半打情夫,他知道此事,但从来不说什么。他爱她。这种荒唐的生活在1959年6月9日结束了。这一天,日内瓦发狂的一对离开了他们豪华的别墅到了牢房,这时罗伯特供认道:“放了她,我求你们,她什么也不知道。”
但是,是她切碎了她丈夫杀人时穿的血衣。因此,白内瓦法院处她8年徒刑。
吕塞特是个不知悔改的囚犯。当她厌烦时,她就发怒。她攥紧拳头,向女看守吐着舌头,做些让她们恼怒的事。她爱上了有名的首席律师,声称她不能在监狱里度过年华。
一个夏末的星期天,她在一个不知其名的女人帮助下成功地进出监狱,乘一辆德国车离开瑞士。瑞士国际刑警组织分部发出要求各处提供情报并逮捕逃犯的电文,但电文一直放在总部的总秘书处里,一直到近阿密法庭开庭。
“吕塞特·贝盖尔,”在星条旗下坐着的联邦法官问道:“您被指控犯有走私海洛因罪。您承认您犯罪吗?”
“承认。”女人发抖地小声说道。
在国际刑警组织总部瓦郎坦只是从报纸上得知诉讼的情况。他在猜想警察局能否得到满意的结果,“女巫”能否告知其他海洛因藏匿的地方。
瓦郎坦想象法庭诉讼大概在一种沉闷和严肃的气氛中进行。他自问吕塞特·门盖尔怎么能到这步?怎么会堕落到如此得度?对于那些在她光彩照人时认识她的人来说,她怎么会属于下九流社会?她怎么成了一个三流流氓的情妇,这简直是个谜。
她不是今天才与流氓无赖有联系的。为逃跑,她必须在下九流社会里找到同谋;为整容,她必然要进入一个能让胆小整容帅保持沉默的社会。给他整容的人不会不知道她就是吕塞特·贝盖尔。6年来。多少男人对这个微笑的小女人着了迷。
在这里有必要回忆一下日内瓦法庭上心理学专家的声明。他们这样说:这个女人的智力年龄仅仅相当于16岁的孩子。尽管她的外表,她的聪明,她的冷静的计谋,但是她的智力仅仅是16岁孩子的智力。尽管她长着一张成年女子的面孔然而她却是有孩子似的新鲜感,孩子似的好奇,孩子似的固执,孩子似的多变和孩子似的残酷。这大概就是一个女巫。
几个星期后,瓦郎坦收到判决通知书。大概是因为美国法院曾同警察局有过交易,“女巫”仅被判处7年徒刑,经过减刑,只是监禁4年,就是说比引渡到瑞士少到了两年。所有这一切都严格地归入档案。人们仔细阅读这些档案,会发现“女巫”有一个小女孩。一致的意见是;她从来没有爱过这个女孩。大概她认为她再也不会见到她的女儿了,以致她拒绝提起她。
今天“女巫”大概被释放了。但是当一个人的指纹放在国际刑警组织的档案里时,他能得到完全的自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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