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路易在讲完这头一句后,就停下来品味着这句话所产生的反应,贝尔瓦上尉了解他的朋友,会心地笑了笑。斯特凡则依然担心着。“杜瓦边”一动未动。
堂路易又接着说:
“我首先要向你们说明,女士们,先生们,我之所以把日期说得这么确切,是有点为了使你们感到惊讶。实际上,多少个世纪以后的今天,我是无法知道我将讲述的这件事的确切日期的。不过我可以肯定,这件事发生在欧洲的一个国家,今天的波希米亚地方,就是在现在的工业小城若阿希姆斯塔尔的位置上。我想,已讲得比较明确了。就在这一天的早晨,一两个世纪以来一直定居在多瑙河与易北河源头之间的海西尼森林里的克尔特人部落,进行了一次大行动。士兵们在其妻子的帮助下卷起帐篷,收起斧头、弓箭,收拾好陶瓷、青铜与红铜器皿,驮在牛马背上。
“酋长们反复仔细地检查完毕,既不混乱,也不喧闹。大队人马一清早就朝易北河的一条支流埃日河方向进发,黄昏时就到达了。由提前派去的上百名优秀士兵看守的船只在那里等着他们。其中有一只装饰得富丽堂皇的大船引人注目。一块赭石色的布帘遮住了船身。一个酋长,你们叫国王也行,登上了后船台,并发表了演讲,恕我在此不全文赘述了,我只简要地概括如下:‘部落的这次迁移是为了躲避相邻部落的贪得无厌的掠夺。离开自己居住的地方,总是有些难过的。但是对部落的人来说,没有什么了不起,因为我们带走了祖先遗留给我们的最珍贵的财富,那就是保佑着我们,使我们成为令人生畏的强中之强的神,一句话,就是我们先王们的盖墓石板。’
“酋长十分庄严地揭开那赭石色的布帘,露出了一块两米长,一米宽的粒状花岗岩石板,颜色很深,里面有闪闪发光的闪光片。
“无论男人、女人都发出众口一词的赞叹,他们伸着双手,趴在地上,鼻子贴到地面。
“于是酋长从花岗岩石板上抓起一根球饰精美的金属权杖,挥动着它,说道:‘在这块神奇的石板得到安全保障之前,这很具有神威的权杖就不离开我了。这根神威的权杖来自于神奇的石板。它也有赐生或赐死的天火。虽然这神奇的石板盖住了我先王的坟墓,但是这根神威的权杖曾伴随他们度过了不幸或欢乐的日子!让天火为我们指路吧!神啊!照耀着我们吧!’他说完这番话后,整个部落就出发了。”
堂路易停顿了一下,他得意地又重复道:
“他说完,整个部落就出发了。”
帕特里斯听得很高兴,斯特凡受到他的影响,也开始有了笑容。而堂路易告诉他们:
“不要笑!这些都是很真实的。这不是糊弄孩子的变戏法的故事,而是真实的故事,许多细节你们将会看到,它将做出明确的、自然的、甚至是科学的解释……是的,科学的解释,我不担心用词不当,女士们,先生们……我现在是在科学范围内谈问题,而沃尔斯基对自己的乐观和怀疑论会感到遗憾的。”
堂路易又装着喝了第二杯水,然后继续说:
“部落沿着易北河走了几个星期,几个月,一天晚上九点半钟时,到达海边上一个叫弗里松的地方。部落在这里住了几个星期,几个月,还是觉得不安全,于是决定再次迁移。
“这次迁移是走海路。三十条船——请注意三十这个数字,也正是三十个家庭的数字。在海上航行好多星期,好多个月,从这个海岸到那个海岸,先在斯堪的纳维亚半岛上岸,然后在撒克逊人中住下来,后来又被赶走。他们便又从海上走了。我同你们说,真的,那种场面才奇特、感人而壮观哩!这个流浪的部落,带着他们先王的盖墓石板,四处寻找安全的、永久的、最后的栖身之所,把他们的崇拜物隐藏起来,免遭敌人掠夺,并按宗教仪式进行庆典活动,祈求它保障他们的强大。
“最后到了爱尔兰岛。他们在这个绿色的岛屿上居住了半个世纪到一个世纪以后,在与当地比较开化的居民接触中,他们的习俗变得文明一些了。一天,一个大酋长的孙子或曾孙接见了他派往邻国的一个使者。这个使者从欧洲大陆来,他发现了一个很好的栖息之地。那是一个几乎无法靠岸的岛屿,有三十块礁石守护着,并有三十座花岗岩建筑。
“三十!这个数字真是上天注定的!这难道不是神明的召唤与命令?三十条船又下海开始了远征。
“这次远征很成功,他们占领了岛屿,干净彻底地消灭了当地的土著居民。部落就在岛上定居下来,波希米亚的盖墓石板也就放在了……今天所在的地方,也就是我刚让我的伙计沃尔斯基看的那里。这里还有一段插话,那是极高的历史评价,我只简要地说说。”
堂路易用讲课的声调说:
“萨莱克岛,同整个法国和西欧一样,几千年来一直居住着利古里亚人,因此穴居人的后裔还部分沿袭了祖先的风俗和习惯。这些利古里亚人都是些大建筑师,在细石器时代,受到西方文明的影响,在岛上建起了巨大的花岗岩建筑和建造了巨大的墓室。
“我们的这个部落在这里找到并完全适应了这一套经过人的耐心加工的天然洞穴和山洞,以及巨大建筑群,它冲击着克尔特人的神秘思想和迷信思想。
“因此,经过最后的长途跋涉之后,天主宝石开始安息和接受拜祭的阶段,我们称之为德落伊教祭司时代。这个时代延续了一千到一千五百年。我们的这个部落,后来可能在布列塔尼国王的管辖下,同化到相邻的部落里了。但是,逐渐地,酋长的权力转移到了祭司手中,而这些祭司,也就是德落伊教祭司,到后来几代人权力越来越大。
“我可以肯定,他们的权力来自于那块神奇的石板。他们是公认的宗教祭司以及高卢青年的教师(我在这里说,毫无疑问,黑色荒原下的那些小房间就是一座修道院,或者是一所德落伊大学)。虽然他们遵循当时的习俗,主持用活人祭祖的活动,指挥采摘槲寄生、马鞭草和各种神奇的植物。但是,他们在萨莱克的所为,主要是为了守护和控制这颗赐生或赐死的宝石。它被安放在地下祭室的上面,当时在地面肯定可以看见它。我完全相信,我们现在看见的建在鲜花盛开的骷髅地的仙女石桌坟是为了遮蔽天主宝石而建的。病人、残疾人和病残儿童就是躺在石板上恢复健康的。不育妇女在这块圣石上恢复了生育能力,老人又焕发出活力。
“在我看来,这块石板在布列塔尼的传说和神话中占着主导地位。它是一切迷信、信仰,一切忧虑和希望的根源。由于它或者德落伊祭司手中挥舞的权杖,可以任意地烧伤皮肉,或者治愈疾病,因而诞生了许多美丽的传说;比如圆桌骑士的传说①,和魔法师梅兰②的传说。它是一切谜的谜底,是一切象征的核心。它既神秘,又明了,既是谜,又是谜底……”
①这是《布列塔尼诗史》中的故事,布列塔尼国王阿尔杜斯每年把自己最优秀的骑士召集拢来,围坐在圆桌旁,聚会一次——译注
②梅兰是《布列塔尼诗史》中的传奇人物——译注
堂路易有点激动地说完最后几句后,笑着说:
“你先别动,沃尔斯基。我们再留点激情谈谈你的罪行。我们刚才讲到了德落伊教的鼎盛时期。这个时期一直延续到德落伊教以后。在德落伊教消失以后的漫长的世纪里,神奇的石板又被巫师们和占卜者们所利用。那么现在我们就讲到了第三个时期,宗教时期,也就是逐渐从使萨莱克富有,受到朝拜与庆典的盛势中衰落下去的时期。
“事实上,教会不能容忍这种原始的拜物教。当教会刚刚有了权力以后,便向着那块吸引着众多的信徒,并使一个如此可恶的宗教继续下去的花岗岩石板开战。斗争力量悬殊,旧势力被打败了。石桌坟被移到了我们现在的地方,波希米亚王的盖墓石板被盖上了一层土,而且就在出现渎圣奇迹的地方竖起了一个耶稣受难像。
“从那以后,就被人遗忘了!”
“我说的是习俗被遗忘。宗教仪式和已不复存在的一套祭典礼仪的被遗忘。而天主宝石并没有被忘记。人们不再知道它在什么地方。甚至不知道它是什么东西。可是人们还是不停地谈论它,并相信确实有那么个叫做天主宝石的东西存在。这些离奇而又可怕的故事一代传一代,越来越失真,逐渐逐渐地变得模糊不清、越来越令人可怕的传说,但却使想象的头脑中,始终保持着对天主宝石这个名字的记忆。
“由于在人们记忆中保持着这个印象,事情又被载入地方史志,那么不时地有好奇人试图恢复奇迹,那也是合乎逻辑的。有两个这样的好奇者,一个是十五世纪中叶的本笃会修士托马斯,另一个则是当今的马格诺克先生,他们两个起了重要作用。托马斯修士是个诗人兼装饰画师,对于他,我们知道得很少,看过他的诗后,我们可以断定他是一个蹩脚诗人,但他是一个写实的、不是没有天才的装饰画师。他留下了一本弥撒经,他歌颂了在萨莱克隐修院的生活,并画了岛上的三十个石桌坟,还都配上了诗文、宗教引语以及附有诺斯特拉达姆①式的预言。这本弥撒经被马格诺克先生发现了,书中有一页钉在十字架上的女人的插画和有关萨莱克岛的预言。我本人昨天夜里在马格诺克的房间里找到了这本书,并进行了研究。
①诺斯特拉达姆(1503-1566),法国医生和星相学家,是国王查理九世的御医,着有《占星术百例》——译注
“马格诺克是个怪人,是落后于时代的巫师的后代,我怀疑他曾经不止一次地装神弄鬼。我肯定,每个月月圆后的第六天晚上看见的穿白袍的德落伊祭司——采摘槲寄生的——不是别人,正是马格诺克。他也懂得一些验方,认识一些治病的草药,他懂得如何耕作土地使花卉开得茂盛。有一件事可以肯定,他曾探察过地下墓室和祭室,他偷走了权杖球形雕饰里的宝石。他是从我们刚才出来的、位于暗道上的那个洞口进入墓室去的,每次出来,都重新塞上一些砾石、土块。也是他,把弥撒经上的那一页给了戴日蒙先生。至于他是否将他最后探察的结果都告诉了戴日蒙先生,而戴日蒙先生究竟知道不知道,这都无关紧要了。现在是出现了另一个人,他后来介入了这件事,并引起了人们的注意,他就是命运派来解开这几百年之谜,执行神秘力量下达的命令以及把天主宝石装进衣兜的使者……这人就是沃尔斯基。”
堂路易装作喝了第三杯水,向沃尔斯基的同伙奥托做了个手势说:
“奥托,如果他渴的话,你也给他喝点。你渴吗?沃尔斯基?”
沃尔斯基在树上似乎已精疲力尽了,已无力反抗了。斯特凡和帕特里斯怕他就要死去,又一次进行劝阻。
“不,不,”堂路易大声喊道,“他还好得很,他可以坚持到我演讲完毕,渴望着知道个究竟就能坚持下去,是吗?沃尔斯基,这使你感兴趣吗?”
“小偷!凶手!”那可怜的人小声地说。
“好极了!你是坚决拒绝说出弗朗索瓦藏在哪里-?”
“凶手!……强盗!……”
“那么,你呆着吧,伙计。随你的便。受点苦对你的健康更有好处。再说,你是怎样折磨别人的,恶棍!”
堂路易的这几句话说得坚强有力,语气中带着出人意料的愤怒,他见过无数的罪案,同无数罪犯进行过斗争。而眼前这个家伙真是罪大恶极了。
堂路易又说:
“大约三十五年前,一个匈牙利血统的美貌超群的波希米亚女人,在巴伐利亚湖一带水域以算卦、纸牌算命、看手相、占卜和通灵术等很快赢得了盛誉。她引起了国王路易二世的注意,这个贝莱特市的缔造者,瓦格纳①的朋友,是一个戴王冠的疯子,以其反复无常和性情古怪而著称。这个疯子与那个女预言家之间的私通持续了好几年,中间也有过动摇和狂热,后因国王的反复无常而中断,最终是以悲剧而告结束。一个神秘的晚上,巴伐利亚王路易二世从船上跳进了斯塔恩贝湖。到底是官方说的因国王精神失常而投水自尽是真的呢?还是传说的遭人暗害是真的?为什么自杀?又为什么被暗害?这些问题始终没有弄清楚。不过一个事实是存在的:波希米亚女人当时正陪着路易二世在湖上游玩,第二天,她被剥夺了首饰和贵重物品后,被驱逐出境了。”
①瓦格纳(1813-1883),德国著名作曲家。一八七六年主持建造了贝莱特市的著名现代剧院。从一八八二年起,贝莱特市每年举行一次国际瓦格纳戏剧节——译注
“这段风情给她留下了一个四岁的小魔鬼,他叫阿历克西-沃尔斯基。这个小魔鬼同他的母亲生活在波希米亚离若阿希姆斯塔尔村不远的地方。不久,他使从母亲那里学会了催眠暗示术、天眼通和诈骗伎俩。他生性粗暴,缺少才智,常受幻觉和噩梦的折磨,相信巫术、预言、梦幻和秘术,把传说当历史,把谎言当事实。有一个山村里的传说对他影响最深。这个传说讲的是一块石头的神奇动力,在古时候的一个夜晚,它被恶神抢走,并说有一天它将由一个国王的儿子找回去。当地农民还指给他看这块石头在山坡上留下的印痕。”
“‘国王的儿子就是你,’他母亲对他说,‘如果你能找到这块被盗走的石头,你就可以逃过匕首对你的威胁,并且你将成为国王。’”
“这个预言,再加上波希米亚女人另一个不无荒诞的预言,他儿子的妻子将死在十字架上,而他自己将死于朋友手中,这些预言在预见的时刻,对沃尔斯基有着最直接的影响。我接着就讲这个预见的时刻,我们且不谈我们三人昨天白天和晚上的谈话给我们的提示,以及我们已经重复过很多次的话。又何必呢,我们真的不需要去重复您,斯特凡与韦萝妮克在地道里的谈话细节。又何必告诉你们,您,帕特里斯,你,沃尔斯基,还有你,‘杜瓦边’,那些众所周知的事情呢。比如你的结婚,沃尔斯基,确切地说,是你的两次结婚,先与艾尔弗丽德,后与韦萝妮克-戴日蒙;比如外祖父劫走弗朗索瓦,韦萝妮克失踪,你为找到她进行的调查;又如你在战争期间的表现,你被关进集中营等等。这些事与下面即将说到的事比起来,可以说是无足轻重。我们刚才弄清了天主宝石的历史渊源。那么现在我们是要弄清围绕着天主宝石,被你沃尔斯基搅和得乱七八糟的现代故事。”
“故事的开头是这样的。沃尔斯基被关押在布列塔尼的蓬蒂维附近的集中营。他那时的名字,不再叫沃尔斯基,而是洛特巴赫。十五个月前,当军事法庭以间谍罪判处他死刑的时候,他第一次逃出了集中营,住在枫丹白露森林里,在那里遇见了他从前的老仆人洛特巴赫,同他一样,他也是个德国人,也是从集中营逃出来的。他把他杀了,给他换上自己的衣服,还把他化装得像他沃尔斯基一样。军事法庭弄错了,把假沃尔斯基埋在了枫丹白露。那个真正的沃尔斯基呢,很不走运,他又第二次被捕,以洛特巴赫的名字关进了蓬蒂维集中营。”
“这就是沃尔斯基其人。另一方面,他的第一个妻子艾尔弗丽德——他一切罪恶的同谋——也是个德国人(我拥有关于她以及他们过去的一些无关紧要的材料,我认为没有必要提它),这个艾尔弗丽德,他的同谋,同她的儿子一起藏在萨莱克岛的地下房间里,让她监视戴日蒙先生,并通过他找到韦萝妮克-戴日蒙。这个贱妇这么做的动机是什么,我不清楚。是出于盲目的忠诚,是对沃尔斯基的畏惧,还是天生的坏,也许是出于对取代了她的情敌的仇恨。管她怎么样!她总算遭到了最可怕的惩罚。”
“我们只谈她所起的作用,且不说三年来她是如何在地下生活,她只在晚上出来为自己和她的儿子偷吃的,她耐心地等待着有一天能够救出她的主子先生,为他效劳。”
“我也不了解他们具体干的事情,以及沃尔斯基和艾尔弗丽德联络的方式。但我用最可靠的方式了解到,沃尔斯基的逃跑是由他的第一个妻子长期精心策划的。所有的细节都有周密的安排,采取了一切防范措施。于去年的九月十四日,沃尔斯基带着他的两个同伙逃出来了,这两个同伙就是他在押期间认识并被他招募雇佣的,这就是奥托先生和孔拉先生。”
“他们旅途顺利。在每个路口,都留有一个箭头,写一个序号,并写上V.d’H.的签名(首写字母很明显是沃尔斯基选用的),以指明路线。他们不时地歇在一个废弃的窝棚里,一块石头下或干草堆、麦垛里。他们经过盖默内、法乌埃、罗斯波尔登,然后到了贝梅伊海滩。”
“艾尔弗丽德和雷诺尔德晚上到那里用奥诺丽娜的汽艇接他们三人,并把他们带到黑色荒原下的德落伊祭司的房子脚下。他们上岸后,住宿都准备好了,正如你们所看到的那样,相当舒适。冬天过去了,一天又一天,沃尔斯基原来还模糊的计划有了更明确的轮廓。”
“奇怪的是,他战前第一次来到萨莱克时,并没有听到关于小岛的秘密。是艾尔弗丽德从蓬蒂维写的信中告诉他关于天主宝石的传说的。你们可以想象得到,这个秘密对沃尔斯基这样的人会产生多大的影响。这个天主宝石不就是那个被人从他的故乡盗走,将被一个国王之子找到,而且会赋予他权力和王位的神奇石头吗?他厉来又听到一些情况更使他坚信不疑。不过对他在萨莱克的地下生活发生重大影响的是最近几个月发现了托马斯的预言。这个预言的一些片断已经在左邻右舍中流传,于是他夜晚就到人家窗户下或谷仓上去偷听农民的谈话,东鳞西爪地去搜集。萨莱克岛的人历来就怕那些与那块看不见的石头有关的可怕事件。就是沉船啦,女人钉在十字架上啦之类的事。况且,沃尔斯基不是已经知道仙女石桌坟……三十口棺材的三十个受害者,四个女人受极刑,天主宝石赐生或赐死之类的事了吗?这在一个他这样智力低下的人看来,是多么令人不安的巧合啊!”
“但是,马格诺克在那本附有彩画的弥撒经中找到的那个预言,才是整个事件的核心。我们还记得,马格诺克从经书中撕掉的那一页,乐于画画的戴日蒙先生又临摹了好几次,并情不自禁地把那个为主的女人画得像他的女儿韦萝妮克。一天晚上,马格诺克正在灯下将临摹的画与原画进行对照,正好沃尔斯基也看到了。他立刻在黑暗中拿出铅笔把这份无比珍贵的资料上的十五行诗抄录在他的小本子上。现在,他终于知道了一切,明白了一切。眩目的光芒照得他晕头转向。东鳞西爪的东西拼凑到了一起,变成了牢不可破的真理。毫无疑问,这个预言就是针对他的!这个预言,就是他要实现的使命!”
“我再重复一遍:一切就为了这个。从这时起,一盏灯照亮了沃尔斯基前进的道路。他手里捏着阿里亚娜的线。预言对于他来说,是毋庸置疑的,它就是摩西十诫(不可动摇的原则),它就是圣经。然而这些分行诗是多么愚蠢,无与伦比的愚蠢,它毫无韵律可言。没有一句有灵感的话!没有一句闪光的话!也没有这个女预卜者精神病发作的痕迹和引起幻觉的痕迹!既没有音节,也没有韵律。不过它足以吊起沃尔斯基的胃口,和煽起新教徒的热情!”
“斯特凡,帕特里斯,你们听听托马斯修士的预言吧!这个德国佬把它分别写在小本子的十页纸上,好让它反复地融化在他的血肉之中,铭刻在他的躯体里。其中的一页是这样写的,帕特里斯,斯特凡,你们听着!你也听着,忠实的奥托。还有你,沃尔斯基,这是你最后一次听到托马斯修士的限韵诗吧!我开始念:
在萨莱克岛上,十四加三年,
将有沉船,死人和杀害,
利箭、毒药、呻吟、恐惧和死牢,四个女人将上十字架,
为填满三十口棺材,三十人遭惨杀。
亚伯在母亲面前杀死该隐①,
他们的父亲是阿拉马尼②的后裔,
执行命运指示的残酷王子,
在六月的一个夜晚,用千倍的折磨和痛苦,
慢慢地杀死自己的妻子。
在宝石藏匿的地方,
将放出烟火和巨响,
而他终将找到那块从北方蛮族中盗走的石头,
天主宝石赐生或赐死。”
①该隐和亚伯分别是亚当和夏娃的长子和次子,该隐出于嫉妒而杀死弟弟亚伯。此处系作者影射弗朗索瓦将杀死雷诺尔德,所以故意说成是亚伯杀死了该隐——译注
②阿拉马尼即今日的德国——译注
堂路易-佩雷纳用夸张的语气朗读,有意突出诗文的愚蠢和韵脚的低劣。他最后用低沉的声音结束了朗诵,随着他沉闷的声音,出现一片不安的寂静。整个故事充满着恐怖气氛。
他接着说下去:
“你们已经弄清了整个事件的来龙去脉,对吗?斯特凡,您就是一个受害者,您已经或正在了解到其他受害者了,是吗?您也是,帕特里斯,是吗?十五世纪的时候,一个精神错乱的小修士,满脑子的幻觉,他把自己的噩梦变成一个预言,我们权且叫它荒诞之言吧,它毫无根据,其内容纯粹是为了押韵和声调的需要而安排的,在诗人心目中,肯定并不认为比平时胡扯的话更有价值。无论是天主宝石的历史、民俗和传说,都不能给他提供任何预言的依据。这个预言,不过是这个可爱的人,为了给他精心绘制的画面的空白处随便配点文字而编出来的,他并没有恶意。他对自己的作品很满意,便动手用工具把其中的某些半句诗刻在了仙女石桌坟上。
“然而,四个世纪之后,这篇预言竟落到了一个自负和疯狂的犯罪狂手中。这个恶棍是怎样对待它的呢?认为那是一时的兴致或孩子气?觉得那是毫无意义的心血来潮?都不是。他认为那是一份具有很高价值的文件,就像他的那些最无耻的同胞所编的文件一样,不过他的这份文件是原文。这是《旧约》和《新约》,是《圣经》,它是萨莱克法律的说明和注脚!它是夭主宝石的福音书。这本福音书指定他,沃尔斯基,他,这个超级恶棍为执行神意的弥赛亚①。
①意即“救世主”——译注
“对于沃尔斯基来说,他一点也没有搞错。他当然高兴,因为他可窃取财宝和权力。然而这还是次要的。尤其重要的是,他带着那自命不凡的种族的神秘冲动和总是自诩为担负着使命的使者,这使命便是烧、杀、抢劫。沃尔斯基从托马斯修士的预言书信中,看到了自己的使命。托马斯修士明确了他应当做的,并明明白白地称沃尔斯基为命运之人。他不是国王的儿子吗?那就是‘阿拉马尼王子’。他不正是从被盗走宝石的北方蛮族的国度来的吗?他不正好也有一个预言要死在十字架上的妻子吗?他不是正好有两个儿子,一个像阿贝尔一样温柔可爱,一个像卡安一样,残酷、凶险,难以驾驭吗?
“这些证据对他已足够了。从此,他口袋里便装着他的动员令和路条。神明已经向他指明了方向,他应当上路了。他上路了。在他前进的路上,有活着的人,这岂不妙哉!那是他计划的一部分。只有所有这些活着的人都被消灭,而且按照托马斯修士指明的方式去消灭之后,他的使命才能完成,天主宝石才会到手,而命运的使者沃尔斯基就将戴上王冠。所以,就挽起袖子,举起锋利的屠刀,干吧!沃尔斯基把托马斯的梦魇变成了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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