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曼达平息了内心那份与她性格不符的焦躁,然后走到付费电话亭。她要跟在《亚特兰大内幕》编辑部的珍妮·李说两句话。既然她现在不可能撒手不管莱内特的不幸,行动便是她消除紧张的唯一办法。
“我想让你跟踪一个叫安德鲁·斯通的家伙。”阿曼达告诉珍妮。
“就是昨晚那个被害女子的前夫?”
“是他。”阿曼达说着,意识到珍妮·李早已开始记录与莱内特之死有关的情况。“他在好几家公共关系公司工作过,但我不知道那些公司的名字。也许有人知道他搬到哪儿去了,以及他最初是从哪儿来的。如果你碰上了困难,就给唐奈利打个电话,或许他能发现他的行踪。”
“唐奈利,是吗?”珍妮·李听到这个名字显得很高兴。她感觉到阿曼达和乔的关系可能更加密切了。“是非正规的,还是得让奥斯卡给他付报酬?”
“告诉唐奈利给他一个帐单,”阿曼达建议道。但愿帐单到时自己还活着,阿曼达这么想着。当然,这种玩笑的代价是很高的。唐奈利绝对不肯轻易出马。
“亲爱的阿曼达,你已经拴住奥斯卡这个美国佬了,”珍妮·李说道,“我在执行你的讨厌的任务时,你去哪儿?”
“我想我应该拜访一下威廉·亨尼西。他的妻子劳伦·布莱克利是第一个受害者。我在给你打电话之前已经查过电话号码本。他的办公室就在城北。”
她在电话里听到了奥斯卡在另一头说话,尽管珍妮·李想遮住他的声音。
“他想干嘛?”阿曼达问道。她仿佛看到奥斯卡急欲夺过她的助手手里的电话。
“他想知道你是否带着呼机?”奥斯卡已经抓过了珍妮的电话。
“在我的钱包裹。”她恭敬地回答道。
“有电池吗?”
“有的,奥斯卡。”
“那你他妈的为什么不给我回电话?”
阿曼达从钱包裹取出了那个悄无声息的呼机,还带出几个压烂了的果冻。几个月夹.她一直把呼机放在办公桌的抽屉里,拿出来后也没有换电池。“我会好好检查的,”她向奥斯卡保证道,“你有什么事?。”
“有个联邦调查局的朋友给你来电话了。他说早上醒来时脖子后边有种奇怪的感觉,而且,他说好几天来都是这样。”
“杰弗里·邓恩究竟想干什么?我给他压力了?”
“他非常希望你能去越联邦调查局总部。给他打个电话也会让他满足的。我这儿有他的号码。”
“不必了,我已经记在脑子里了。假如他再给我来电话,我会给他回的。”
“我想他早早晚晚会给你打电话的。”
“我们在生活中往往得不到所要的,是不是?还有别的事情吗?”
“我还听说阿蒙·勒孔特想知道你这个周末是否有空去趟巴黎,”奥斯卡在说这话时非常气愤,“你不介意跟我讲讲到底有什么国际军火生意要你去趟法国吧?”
阿曼达很清楚阿蒙的意图。自从他们在数月前相识后他已经不止一次跟她表示过请她去巴黎的意思。在认识他之前,她还没有开始调查一起非法武器交易。她怀疑古板的奥斯卡会接着听她讲下去:“他认为这个国家没人真正会烤法式羊角面包,他一直想向我证明这一点。”
“你怎么会关心这种事情?”
“不,这对我来说是一种挑战。别紧张,奥斯卡。我不会跳到法国的《世界报》或《她》周刊的。”
“好,”奥斯卡气呼呼地说道。“我听你说过法语。你如果不结束那些幼稚的想法,就无法开始你的工作。”
这句话令阿曼达感到心痛。她承认自己的法语要更好些,虽然她嘴上说得不多。“让我和珍妮·李说两句吧。”她听见听筒从奥斯卡手里转到了珍妮手中,她庆幸奥斯卡没有浪费时间跟她大谈唐奈利的品质,怕她在法国香水的气味中忘了唐奈利。
“如果有个象阿蒙·勒孔特那样性感的男人请我去巴黎,我会慎重考虑的。”珍妮·李对阿曼达说。她觉得阿曼达只能接受乔·唐奈利。
“他一周至少会向我提一次。我总是改变主意。”阿曼达淡淡地说道,她清楚自己不会去的。阿蒙是个危险的男人。他很令人迷惑,不象乔那样。
“你对斯他通做了调查之后,准备弄到有关谋杀的所有文章。”她吩咐道,“看看你能不能画个表格,列出死者被害的时间以及发现尸体的时间,等等。按你最初所能想到的进行分类,然后我们再把每个女人的情况填进去。我们或许能发现一些警方所忽视的相似之处。”
“按你这么说,她们都成了一个一个的碎片。也许她们都用同一种厨具。”
“没错。你放开去想象年轻又有职业的女人会做些什么,会去哪些地方,参加什么样的组织。好吗?”
“你说的完全正确。”
“今天晚上到我这儿来吃比萨饼,怎么样?”
“那先跑步。”珍妮·李提醒她。
这一想法不禁令阿曼达打了个冷颤。“珍妮·李,除非你带把手枪,今天晚上我不敢跟你去公园。”
“好吧,我们注意着点。”珍妮·李答道。阿曼达觉得那口气似乎有些沾沾自喜。
威廉·亨尼西似乎不象他的第二个妻子那样,过着奢侈的生活。事实上,如果从就他光杆一人的建筑公司来判断的话.他不是费心地装门面的人。
阿曼达在一条狭窄的林荫路旁找到了亨尼西的公司。自从一个大型购物中心沿着这条林荫蔓延开来后,有一半在此居住的人家搬到了别处。公司的玻璃门上沾着前夜的雨溅起的泥浆,亨尼西没有费心给他的公司起个名字,玻璃门上简单挂了个手写的牌子:威廉·亨尼西,建筑师。这倒也直截了当。
除了制图板上方的一盏灯亮着,屋内的别的东西她都看不到。尽管如此,阿曼达还是敲了敲门。门是开着的,她走进了静得可怕的房间,只见地上铺满了图纸和扔掉的咖啡杯。地板上铺的亚麻油毯子挂了好几道磨损的痕迹和泥浆印子,已经黯然失色。
“你好。”阿曼达背后传来一个深沉、具有男性味道的声音。
阿曼达仔细看了看制图板上的草图。这是为一栋房屋设计的配间,没什么迷人之处,仅仅是四面墙和简单的上下推拉窗而已。可能是哪家的人多起来后,花点小本钱建的房间。阿曼达怀疑威廉是否一直这样毫无想象力地呆在房间里,生活在他前妻的才气的阴影之中。也许在谋杀案发生之后,他以此来避开人家的注意。
“你显然不是格里格·卡希尔,”他说道,在办公室里走来走去,伸伸他的胳膊,脸上露出一种孩子般的微笑。“你好,我是威廉·亨尼西。”
“阿曼达·罗伯茨。”
他打量了阿曼达一下。“我记得这个名字,我们见过吗?”
她摇摇头。“我是个记者,在《亚特兰大内幕》工作。”
如果她的身份真使他感到紧张的话,他掩饰得很成功。事实上,他看上去对阿曼达很感兴趣。
“啊,对了。我读过你的作品。非常喜欢。”
“多谢。”
“什么风把你刮到这儿来了?你要造一栋新楼?”
“恐怕不是。我在写一篇文章。”
他的脸色稍稍有了些变化。“是谋杀事件吧,”他的声音跟放了一天的香摈一样平淡,“今天早上看过报纸之后,我就知道以前的事情又会来纠缠我的。”
她摇摇头。“很抱歉,我又提起了痛苦的记忆。但这是很重要的。你能给我一些时间吗?”
他似乎想说不,但没有说出来,而是找了张椅子靠着。“我们可以谈谈,但是得等卡希尔到了这儿。这几天我不能把有希望的顾客拒之门外。”
“时间很紧吗?”
“对我来说比任何人都紧。在经济不振时,人们要建的房屋我并不喜欢。”
“什么样的房屋?”
“习惯上建的那种。假如客户如意的话,他们5年或10年中就不会去重新翻建。人们宁愿在眼前节省一点,少用一些料。”
亨尼西好象要开始一种习以为常的说教,阿曼达可没有兴趣去听这些关于人之短视的事情。她对此早有深刻体会。上个月她花了整整一个月的时间请人帮她修理安装粗劣的配电系统.但她又不想拆开半间房。电工在干活的时候不停地发牢骚。阿曼达算了下,他每发一次牢骚,她就得多付一百美元。幸好她的房东出了这笔修缮费。
威廉·亨尼西叹了口气。“你到这儿来不是为了听这些的,是吧?你想谈谈劳伦。”
“是的,她是什么样的人?”
“她在我们班上最出色、最聪明,”亨尼西不假思索地说道:“所有的大公司都想要她。她之所以选择亚特兰大是因为她觉得在这个充满希望的城市中有许多机会。她对摩天大厦非常感兴趣,房屋装修也不例外。大多数建筑师只择其一,但劳伦却不是那种人。她选择我做丈夫,可我却恰恰不能和她走在同一条快速轨道上。”
“你们相互竞争吗?”
他摇摇头。“从来没有。从建筑上来讲,我们的兴趣各不相同。我为她感到骄傲,她也理解我的志向。我想她是尊重我的选择的。”
“但是,你们的婚姻却出了问题。”她用肯定的语气说出了这句话,绝对不带一点疑问。他也没有对此加以否认。
“我们过得很不稳定。我想要个孩子,可她不愿意。就在我们打算上法院解决分歧的时候,她突然被人杀了。不然,我想我们早就解决了问题。”
阿曼达听着这些毫无道理的暗示,心想他只是为了她前妻的利益尽量给她说好话。她根本没听进去,虽然他听起来十分真诚。
“你又结婚了?”
他笑了笑。“看来你是有准备而来的。是的,不过我以前不认识里莎莉,我跟她是在13个月前认识的,两个月前才结了婚。”
“她愿意为你生个孩子?”
“已经怀孕了。”
“恭喜你,”她情不自禁地说着,又停下来想想自己自从过了30岁生日之后,她总是有种焦虑。每次半夜时分看见乔·唐奈利时,她总在想目前这种生活还会过多久。她的眼前不断地出现长着棕色的小眼睛和一头乌发的小家伙,由于在屋外玩得太多,他们的皮肤晒得黑黑的,他们的每一丝笑都跟父亲一样,声音中同样夹着布鲁克林口音,带有一种南方的温柔的拖腔。她真的看到那些孩子了,看到唐奈利正和他们在一起,但是她无法把自己的一生投入如此一幅美丽的画面中去。
她强迫自己把注意力又集中到安逸地坐在她对面那张椅子里的亨尼西。他的姿势很放松,已经没有了开始的那丝恐慌。如果说他曾被阿曼达的突然造访吓了一跳,或者被有关劳伦之死的问题刺激了一下的话,他逐渐在恢复平静,就象她所看到的犯罪老手一样……也包括她的前夫,麦克·罗伯茨。想到罗伯茨曾经提醒她人们往往表面一套,心里一套,她开始重新审视亨尼西。
“你报告妻子失踪了,是吗?”她问道。
他点点头。
“在你发现她失踪后多久报的案?”
从他的防卫性的表情来看,他没有误解阿曼达的意思。
“我醒来后发现她彻夜未归,于是我立刻给警察打了电话。”
“彻夜不归对她来说是常事吗?我知道有不少人喜欢开通宵聚会,然后在上班时打磕睡。”
“整夜?从没有,”他很是坚持地说道,“劳伦是个工作狂,但我们曾约定不管怎样,晚上10点钟之前都得回到家里,这样可以有至少1到2个小时放松放松。她一直非常守约,很少晚回来几分钟,更别说一个小时了。”
“那你为什么不在11点钟时给警察打个电话?”
“那天晚上我大约9点钟到了家。劳伦给我留了个条,告诉我她要参加一个很晚才开始的会议,有可能在1O点半或11点回到家里。我洗完澡就上床,然后打开电视等着她回来。我猜想我不知不觉睡着了。醒来时是早上6点,这时发现她还没有回家。”
“她和谁一起参加会议?”
他闭上眼睛,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她没有写在日历上,她的同事也都不清楚。”
“会不会是不关业务的其他事情?”
“如果你的意思是和朋友一起吃晚饭,我不同意。这种事情以前没发生过。如果说她在跟别人私通,我想也不可能。劳伦受宗教影响非常深,她很看重我们在结婚时发过的誓。她也许最终会同意离婚,但在我们仍旧是夫妻时,她不会欺骗我的。”
阿曼达只注意到他的回答中的私通两字,这可能是促成谋杀的原因。“你曾要求过离婚吗?”
这个问题令他吃了一惊。“没有,怎么啦?”
“可你说她最终会答应离婚的。”
“我的意思是我们没有办法解决问题,她可能会觉得离婚是最好的选择。不过,她不会轻易地做出这种决定的。”
阿曼达倾听着他的前后不一的解释,只觉他在急切掩饰。不是的,威廉·亨尼西只是急着要说明自己的清白并给予合作。
他看了看手表,阿曼达突然想起了他1个小时前就在等候的客户。那些希望的客户似乎都不遵守和他的约会。她只感觉他的希望全部在破灭。
“不打扰你了,”她说道。“我也许过一阵再来跟你谈谈。”
“好吧,请便。”他的说话声给人一种失败的感觉。
阿曼达努力想搜出一些能让他高兴的话,但脑子里一片空白。当她向门口走去的时候,空气中弥漫着沉闷的寂静。就在她抓住门把的那刻,他终于说话了。
“听着,我知道警察可能还把我当成嫌疑犯,但我真的没有杀她,”他非常真诚地对阿曼达说,“我象别人一样在等着看到杀死劳伦的凶手被抓起来。只是,我的头上还缠着警方的疑云,所以我心里更着急。假如你能查出凶手,我会非常感激你的。我始终想着,他们在哪里找到了她的孤零零的尸体。是那条公路的沿路。我常常做着恶梦,梦见她在死去前是多么惊恐。”
“在她周围,有没有人曾经起过谋杀她的念头?她在工作中冒犯过哪些人?在跟你结婚前拒绝过谁?有没有谁为了谋财而杀了她?”
在他摇头的时候,他的嘴唇在颤抖。“我真希望能给你找个极为可能的嫌疑犯,但是人人都爱劳伦,罗伯茨女士。”他顿了一下、直直地看着阿曼达的眼睛,“也包括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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