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老安克说,“可怕呀,奎因先生,我说真可怕。纽约快成了什么样子了?他们来我的书店啦——警察,还有淌着血的,打得头破血流啊……奎因先生,这是我的老主顾哈兹力先生,他也遭劫了……哈兹力先生,奎因先生就是报上登过的那个顶出名的侦探。他是理查德·奎因探长的儿子。”
艾勒里·奎因大声笑着,从老安克的柜台上伸直了身子,握了握哈兹力的手。“您是这一重大案件的又一个受害者哈兹力先生吧。您瞧,老安克正在用一席血淋林的倒霉故事来款待我呢。”
“啊,这么说,您是艾勒里·奎因了。”这个短小而虚弱的男人说。他戴一副眼镜,镜片厚得简直就象瓶子底儿,身上带着乡下佬的气息。“是啊,命不好,被抢了。”
艾勒里用疑惑的目光环视着老安克的书店。“不是在这儿吧?”安克的书店缩在曼哈顿中部的一条支路上,就挤在大英鞋店和卡洛琳夫人商店当中。这样的地方是极少可能被强盗们选为他们作案的场所的。
“不,”哈兹力说,“如果在这儿被抢,我至少还可以剩下一本书的钱呢。不是在这儿。事情发生在昨天夜里十点钟左右,我昨天下班很晚,刚离开第四十五街上的营业所,走在大街上,一个年轻人挡住了我的去路,向我借火。街上很黑,静悄悄的,连一个人影也看不见。我也不大喜欢这个人的做派,不过我觉得借给他一盒火柴不至于带来什么危险。我正在口袋里摸索着掏火柴,这时,我发现他用眼盯着我夹在胳膊下的书看,好象在想法弄清书名。”
“是什么书?”艾勒里迫不及待地问道。因为他个人酷爱书籍。
哈兹力耸了耸肩,说:“一般的书,就是那本非小说类的畅销书《欧洲在动乱之中》。我干的是出口买卖,因此,希望不断得到国外行情的最新情报。这个年轻人点着了烟,还给我火柴,咕哝了一句,好象在说谢谢,我又开始继续走我的路。我只记得有个东西猛击我的后脑勺,接着,什么也看不见了。我仿佛记得我倒下去了。当我醒过来时,我发现我躺在地沟里,帽子和眼镜掉在马路一边。我感到昏昏沉沉,分不清东西南北。我很自然地想到我被拦路抢劫了。我身上带了不少钱,袖口上还有一副钻石链扣呢。不过——”
“不过,当然,”艾勒里笑着说,“抢走的只有《欧洲在动乱之中》那本书。妙极了,哈兹力先生!这倒是一个令人感兴趣而有迷惑人的问题。您说说抢劫您的人是什么样儿好吗?”
“这个人满脸胡子,戴一副眼镜,象是墨镜。能记得的就是这些了。我——”
“他呀,什么也说不出来,”老安克尖酸地说,“他像你们所有美国人那样,又瞎,又聋。可是,那本书,奎因——那本书,为什么有人想偷这种书呢?”
“不仅如此,”哈兹力说,“昨天夜里我到家一看——我住在新泽西的东奥伦治那里——发现我的住所也有人闯进去过!猜猜看,奎因先生,我丢了什么?”
艾勒里瘦削的脸上显出欢快的神气。“我可不是用水晶珠占卜未来的算命先生。但是,如果这里有犯罪的连续性,那么我猜想被盗的该是另一本书。”
“猜对了。正是我的了另一本《欧洲在动乱之中》。”
“您这倒叫我糊涂了,”艾勒里颇为异样的口气说,“哈兹力先生,您怎么会有两本?”
“两天前,我从安克的书店里又买了一本,是准备送给我的一个朋友的。我把它放在书橱上面。这本书不见了。窗户大开着——被强行打开的,窗台上有手印。很明显,是入户抢劫。虽然我家里有很多值钱的东西——有钱也有东西——可都没有丢。我立即报告给东奥伦治警察所,但他们只是在现场走来走去,向我作着鬼脸,最后一走了之。我想他们一定以为我是个疯子。”
“没丢别的书吗?”
“没有,就只那一本。”
“我真不明白……”艾勒里摘下夹鼻眼镜,若有所思地开始擦起镜片来。“能是同一个人吗?如果是,那么昨天晚上他能有时间在您到家之前就到东奥伦治撬门抢劫吗?”
“是的,我从地沟挣扎着爬起来就报告给一个警察。他把我带到附近的警察所,他们问了我一大堆问题。他有充分的时间再一次作案,因为我直到第二天凌晨一点钟才回到家。”
“我说,安克,”艾勒里说,“你说的那件事开始应验了。请原谅,哈兹力先生,我该走了,再见!”
艾勒里离开了老安克的小书店,直奔中央大街。他登上警察总部的台阶,冲着值班人员亲昵地点点头,就向着他父亲的办公室走去。侦探长不在办公室。于是艾勒里摆弄起他父亲办公桌上的乌木刻的拍提永小雕像,一面沉思着。过一会儿,他走出办公室去找他父亲的行动组长维力巡官。他在记者室找到这位庞然大物,他正冲着一个记者大发雷霆。
“维力,”艾勒里叫道,“别骂娘了,走把,我想了解一些情况。两天前,在第49街第5和第6林荫路之间跟踪丢了一个人。这个人是在我的一个叫安克的朋友开的书店里不见的。警察所他们熟悉内情。安克告诉过我这件事。可我想了解一下不带渲染的详细情况。好朋友,你把警察所的报告拿给我看看,好吗?”
维力巡官歪了歪他那又大又黑的嘴巴,瞪了瞪那个记者,悻悻地走了。10分钟之后,他手里拿着一张纸回来,于是艾勒里全神贯注看了起来。
事实经过看来还算清楚。两天前的中午,一个光着头,没穿外套的男人从离安克的书店只隔三家的一栋办公楼里跑出来,满脸淌着血,嘴里喊着:“救命啊,救命!警察,救命啊!”巡警麦克隆立即跑过去。这个喊救命的人大声嚷着,说他的珍贵的邮票给抢了——“我的黑色一便士!”他不停地喊,“我的黑色一便士!”——他还说满脸黑胡子戴深蓝色墨镜的强盗刚刚逃走·麦克隆在几分钟之前见到过这样一个人走进附近那家书店里去了,举止行动,有些古怪·麦克隆拔出手枪冲进老安克的书店,那个集邮商跟在后面大声喊叫·刚才是不是有一个黑胡子戴蓝墨镜的家伙到你书店里来了?老安克说:“啊!他?有,有,他还在这儿。”哪儿?在里屋·他在里屋查阅什么书呢·麦克隆和满脸淌血的汉子一起冲到书店的里屋·可是屋里却空无一人,里屋通往小巷的门大开着,原来人已经跑了·显然是由于刚才警察和受害者冲进来而闻声逃走了·麦克隆立刻搜查了邻里,但作案者已销声匿迹,无影无踪了·
巡警于是记下了报案人报告的案情·他说他叫佛里德里茨·乌尔木,是经营珍贵邮票的商人·他的营业所设在隔着三家门脸的大楼第10层楼上一间屋子里·这个营业所是由他和他兄弟阿尔伯特合伙经营的·这天他正在向应邀前来的三个集邮者展示一些珍贵邮票,其中的两个人已经离开了·乌尔木正转过身,背冲着第三者·此人满脸胡子,戴一副蓝墨镜,自称艾夫里·本宁森·在乌尔木刚转身时,说时迟那时快,他从后面用铁棍猝然猛击乌尔木的头部,打得乌尔木颧骨骨折倒在地上,处于半昏迷状态·作案者异常冷静,用同一根铁棍(报告说,根据受害人的叙述,可能是强盗惯用的撬棍)撬开了他收藏珍贵邮票的一个玻璃柜,从放在柜中的一个小皮盒里抢走了一枚非常珍贵的邮票——"维多利亚女王黑色一便士邮票"——然后,又把门反锁上,匆匆地逃走了·受害者用了好几分钟才把门打开,跟了出去·麦克隆随乌尔木到他的营业所,仔细检查了遭抢劫的那个放珍品的柜子,记下了当天早晨三个在场的集邮者的姓名和住址——特别记下了"艾夫里·本宁森"——然后潦潦草草地写好现场报告,就离开了·
另外两个集邮者的名字叫约翰·欣契门和杰·斯·彼得斯·警察所已有一位侦探分别拜访过这两个人,然后又到本宁森那里。该本宁森,按说就是那个留黑胡子戴蓝墨镜的人,他却根本就不知道这件事,而且他的个子也不象乌尔木说的那样高。他说他从来也没有接到过乌尔木弟兄的邀请去参加什么私下交易。不过,他曾雇过一个人,这个人满脸胡子,戴着蓝墨镜,不过只呆了两个礼拜——他是应本宁森的广告来当助手的,协助保管他的私人集邮册,工作得蛮不错。但是干了两周之后,没有说明任何理由,也没有提前说一声,就突然失踪了。侦探注意到,他是在乌尔木搞私下交易的那天失踪的。
为找到这个自称威廉·普兰克的神秘助手的一切尝试都没有成功。此人早已消失在纽约市几百万人之中了。
故事到此还刚刚开始。因为第二天老安克又向当地侦探报告了一个离奇的故事。安克说,前一天晚上——就是乌尔木被窃的当夜,他很晚离开书店去吃晚饭,书店由一个上夜班的伙计值班。这时,店里走进一个人要看《欧洲在动乱之中》这本书,而且全买下了,一共七本,叫值班的伙计大吃一惊。这个人就留着黑胡子,戴着蓝墨镜。
“要不是个疯子,要不是个笨蛋!”维力巡官喊道。
“不,不!”艾勒里笑着说,“他既不疯,也不傻。实际上,他这样做,我认为,理由非常简单。”
“不,你听着,事情还没完呢!刚才有人告诉我,此案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了。昨晚警察所又报上来了两起较轻的盗窃案子。一起发生在布朗克斯住宅区,一个叫做霍奈尔的男人说,夜里他的房间被盗了。你猜怎么着?被盗的又是从那个老家伙安克的书店里买来的《欧洲在动乱之中》!别的什么也没丢。这本书也是两天前刚买的。另一起发生在格林威治村,一个叫珍妮特·米肯斯小姐的家在同一天晚上被盗。窃贼把她前天下午从安克书店买来的《欧洲在动乱之中》一书偷走了,多离奇呀,啊?”
“一点也不离奇,维力。你得动动脑筋。”艾勒里拍了拍自己头上的帽子,“跟我来,你这个大块头;我想再找老安克谈一谈。”
他们离开了总部来到住宅区。
“安克老兄,”艾勒里亲昵地拍着这个书店老板小老头的秃脑袋说,“小偷从你的里屋逃走的时候,你手里还有多少本《欧洲在动乱之中》?”
“11本。”
“可是那个小偷当晚返回来买这本书的时候,你手里只有7本了。”艾勒里嘴里低声咕哝道:“因此,两天前的下午,从中午到吃晚饭一共卖了四本。好啦,安克,你登记你顾客的名字吗?”
“怎么不!买书的人本来就不多。”老安克有点沮丧,“我把他们记在我的通讯录上了。你想看看吗?”
“此刻对我来说再没有比这更需要的了。”安克把他们领到书店的后面,通过一扇门走进了那间霉味刺鼻的里屋,两天前那个小偷就是从这屋子临街的那扇门逃走的。这个房间打了隔断,隔开的地面是个小卧室,地上到处是纸片、旧书、一堆堆乱七八糟的东西。这位年老的书店老板打开一本又大又厚的帐册,把他那干巴巴的食指贴在嘴边沾湿了,开始一页页地翻了起来。“你想知道那天下午买《欧洲在动乱之中》这本书的四个人,是不是?”
“是啊。”
安克将一副绿色银丝眼睛腿儿挂在耳朵上,象念经似的哼起来。
“哈兹力先生——你见过的那个人,奎因先生。他这是第二次买这本书,就是在他家被窃的那本。下一个是霍奈尔先生,是个老主顾。下边是珍妮特·米肯斯小姐,哎呀!我的妈!这些盎格鲁——撒克逊名字,简直烦透了。第四个是切斯特·辛格门先生,地址是第65街东3——12号,就这些。”
“上帝保佑你,”艾勒里说,“日耳曼人办事办得有条有理,维力,干侦探也得有一副好本领才行呀。”小卧室临街的那一面还有一扇门,和里屋的那扇门一样,这扇门也通后街小巷。艾勒里弯下腰来一看,门锁从门框上裂开了,他开了门,外头的那一面已经掉下来,残缺不全了。“是撬开的。”维力一面点头一面大声说道:“这小子是个老练的魔术大师呢!”
老安克瞪大了双眼。“撬开的!”他惊讶地尖声叫了起来,“可是这个门从来也没用过!我也没留神,还有,那个侦探——”
“对于当地人来说,够骇人听闻的了,维力,”艾勒里说,“安克,丢了什么东西没有?”安克跑到一个陈旧的书橱跟前,书橱里的书一层一层整齐地排列着,他焦急地用颤抖的手开了锁,仔细检查了书橱,然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没丢,”他说,“那些珍贵的书……没丢什么。”
“那么我该祝贺你了!”艾勒里轻快地说道,“不过,还有一件事要问你,你那个通讯录记载你顾客的工作和住址,是不是?”安克点了点头。“太好了,安克,谢谢你。末了你总归可以向其他顾客说出事情的全貌来的。来,维力,咱么再拜访切斯特·辛格门先生去。”
他们离开了书店,走到第五大街时往被拐了一个弯,直奔居民区走去。
“事情已经很清楚了,就想秃子头上的虱子,那是明摆着的事。”艾勒里说着,迈着大步,跟上了维力。“再清楚不过了,巡官。”
“奎因先生,在我看来,案情还很离奇。”
“正相反,一系列事实都极合逻辑。作案者偷了一枚很珍贵的邮票,他躲进了安克的书店,设法钻进了书店的里屋,他听见巡警和佛利德里茨·乌尔木走进书店里来,于是开动脑筋来,如果身上带着邮票被抓住……你瞧,维力,同一本书而且又不是很有价值的书连续被窃,唯一的解释只能是盗窃者普兰克在里屋时把盗来的邮票夹在书架上的一本书里——这本书恰巧是《欧洲在动乱之中》,就是在书架上存放的那几本《欧洲在动乱之中》当中的一本——然后,急急忙忙地逃走了。可是,无论如何,他还想再次拿到这枚邮票——乌尔木叫它什么来着?‘黑色一便士’?随他叫去。所以,当天晚上他又回来盯着书店,等安克一离开,他就向那个伙计如数买走了那里放着的《欧洲在动乱之中》。他只买到了七本,而邮票又不在买来地这几本里,要不然他为什么后来偷别人在当天下午买走地其他几本呢?他是一不做二不休,索性干到底。在这七本书里他没有找到那枚邮票,于是深夜又回来从小巷破门而入——一望散落在地上地门锁便知——到安克那间小小地办公室,翻阅了流水帐目,得到了当天下午买走那几本《欧洲在动乱之中》的人的名字和住址。第二天夜里拦路抢劫了哈兹力;普兰克显然是在哈兹力从办公室出来就开始跟踪了。普兰克立刻发现自己弄错了,他抢到的那本书已经旧了,他意识到这不象是前天买的。于是,他立即匆匆赶到东奥伦治,因为他知道哈兹力的住址,又偷走了哈兹力新买的那一本。运气不佳,又没找到那张邮票。于是,他穷凶极恶地到霍奈尔和珍妮特·米肯斯小姐那儿偷走了他们那本书。当天下午买这本书地人当中现在只剩下一个人,而且我们还不知道他的情况,这就是为什么我们现在去找辛格门的原因。如果普兰克在窃得霍奈尔和米肯斯小姐那两本书之后还找不到那枚邮票得话,他肯定会去辛格门那里。因此,如果可能的话,我们就在那里要这个诡计多端的窃贼就范。”
他们发现切斯特·辛格门是个年轻的大学生,和父母一起住在一套破旧的公寓房间里。他的那本《欧洲在动乱之中》还在他的手里,是作为政治经济学的参考书而买来的,他把那本书拿出来给他们看。艾勒里仔细地把书一页一页从头至尾翻了一遍,连邮票的影子都没有。
“辛格门先生,你发现这本书里夹着一枚旧邮票吗?”艾勒里问道。
大学生摇了摇头,“先生,我买了这本书还没来得及看呢!邮票?什么时候发行的?您知道,我自己就收藏了一些。”
“和你没关系,”艾勒里急忙搪塞着,因为他已经感到集邮迷的病态狂热了,于是便和维力立即结束这次访问,匆匆离开了。
“很明显,”艾勒里对巡官解释道:“这个狡猾的普兰克肯定不是在霍奈尔就是米肯斯小姐的书里找到了那枚邮票。维力,就发案时间来说,哪一个在先?”
“记得好象那位米肯斯女士是在霍奈尔之后被抢的。”
“那么这枚黑色一便士是在她买的那本书里夹着……现在到了那栋办公楼了。我们再去看看佛利德里茨·乌尔木先生吧。”
大楼10层楼上1026房门的磨砂玻璃上用黑字写着:
乌尔木
旧邮票商及珍贵邮票商
艾勒里和维力巡官一起走了进去,发现这个营业所不小。墙上挂满了镜框,镜框里面分别镶嵌了数以百计的邮票,有的盖了邮戳,有的没盖邮戳。桌上放着几个特别的小柜子,里面显然装着更珍贵的邮票。屋子里的东西堆得乱七八糟,这儿也有发霉得气味,和老安克书店里得霉味惊人得一致。
三个男人抬起了头,其中一个颧骨上贴着十字型膏药,看来无疑就是佛利德里茨·乌尔木本人了。他是个瘦长得德国老头儿,头发稀疏;有一种集邮者怪癖的狂热表情。第二个人和第一个人一样瘦长儿年迈,戴着绿色眼罩,和乌尔木长得特别像,只是从他那摇摇晃晃的动作和颤抖的双手看出他比乌尔木年长。第三个人是个长得很结实的矮胖子,有一张毫无表情的脸。
艾勒里作了自我介绍,同时又把维力巡官介绍给他们。那第三个警觉地竖起耳朵倾听,“莫不是那个艾勒里,艾勒里·奎因?”他说着一面蹒跚地走过来。
“我叫希佛莱,保险公司调查员。见到你很高兴。”他使劲握了握艾勒里的手,“这两位是乌尔木兄弟俩,这里的主人,这一位叫佛利德里茨,那一位叫阿尔伯特。那笔买卖和抢劫案发生的时候,阿尔伯特·乌尔木先生刚好不在,真遗憾!要不然那个强盗是可以抓住的。”
佛利德里茨·乌尔木激动得上气不接下气地说起德语来了,艾勒里边听边微笑着,每四个字点一下头。“我明白了,乌尔木先生,当时的情节是这样的:你给三位著名的集邮者邮寄了请贴,邀请他们来参加一次珍贵邮票的特别展览——目的是出售。两天前的上午,有三个人赴约而来,自称名叫欣契门,彼德斯和本宁森。欣契门和彼德斯你见过面,但是本宁森你却没有见过面。是不是?好,前二位在此买了几枚。你认为叫本宁森德那个人却迟迟不肯离去,结果把您打倒在地上——是吧,是这样的吧?我知道了所有这一切。请让我看一下撬开的柜子吧。”
弟兄俩把他带到屋子中间的一张桌子跟前。桌上有个扁平的柜子,盖子是普通薄玻璃做的,镶在长方形的细条木框里。透过玻璃可以看到若干裱好的邮票直接陈列在黑缎子底儿上。缎子正中放着一个小皮盒,开着盖儿,盒底儿上那块白垫说明原来上面放着的邮票已经不翼而飞了。在被撬开的柜子上可以清楚地看到铁棍撬过地痕迹共有四处。柜子地扣吊也拧成了两半。
“哼,不是个行家,”维力巡官轻蔑地说,“完全可以用手指拧开锁头,开那个盖。”
艾勒里鹰一般敏锐的目光,一下子被展现在眼前的一切吸引住了。“乌尔木先生,”他转身对着带伤的商人说,“你说的那枚‘黑色一便士’邮票是放在这个皮盒子里的吧?”
“对,奎因先生。不过窃贼撬开箱子的时候小皮盒子是关着的。”
“那他怎么会那样准确地知道要抢的目标呢?”
佛利德里茨·乌尔木小心翼翼地用手摸了摸脸上的伤。“这箱子里的邮票不出售。这是我们收藏到的精华。这个柜子里无论哪一枚邮票都值好几百块钱。不过,那三个人在这儿的时候,自然我们谈到了这些珍贵邮票,而且我还打开这个柜子给他们看了我们这些很值钱的邮票,所以他看到了‘黑色一便士’。奎因先生,您知道他是个集邮家,否则不会专挑这枚特别邮票偷的。说起来这枚邮票还有一段有趣的来历呢!”
“我的天!”艾勒里说,“这些玩艺儿还有什么来历呢?”
那个保险公司的希佛莱哈哈大笑起来。“可不是。正因为佛利德里茨·乌尔木和阿尔伯特·乌尔木先生弟兄俩拥有两枚最为奇特的、一模一样的珍品,他们在集邮界才久负盛名。集邮家称作‘黑色一便士’的邮票是1848年首次发行的英国邮票。这种邮票到处都有,并不值钱,甚至未盖邮戳的一枚也只值17块半美元。但是,奎因先生,他们两位收藏的那两枚邮票一枚就值3万美元。这就是为什么这件失窃案如此严重。说实在的,我们公司与此案有很深的牵连,因为那两枚邮票都以实价保险了的。”
“3万美元!”艾勒里不觉惊叹起来,“一张破纸片值那么多钱,这是怎么回事?”
阿尔伯特·乌尔木先生局促不安地把绿眼罩往下拉了拉。“因为我们这两枚邮票有维多利亚女王的御笔签字,道理就在这里。罗兰·希尔爵士于1839年在英国创立了标准便士邮政制度,是他负责发行地这种黑色一便士邮票。女王陛下十分高兴——英国和其他国家一样,克服了种种困难才成功地建立了邮政制度——于是就在头两枚印得的黑色一便士邮票上签了字,把它们送给了邮票的设计者——我不记得他的名字了。是女王陛下的御笔使它们值那么多钱。我兄弟和我十分荣幸地得到了这两枚世上唯一的珍品。”
“另一枚在哪儿呢?我倒要看看那样值钱地邮票,开开眼界。”
兄弟俩赶忙奔到屋角里隐隐可见地一个大保险前。回来时阿尔伯特手里捧着个皮盒子,好象时捧着一大批金器似的,佛利德里茨惴惴不安地扶着它地胳膊肘,就像是个受命保护这批金器地武士。艾勒里用手指夹着邮票翻来覆去地看。邮票又厚又挺,大小和一般地邮票一样,长方形,无齿孔,黑色花边,正中时维多利亚女王侧面头像,全部套用黑色。在脸部呈浅灰色地地方显出了两个小小地首字母——V·R·,是用黑墨水写的,已经有些褪色了。
“两枚邮票像双胞胎,一模一样,”佛利德里茨·乌尔木说,
“连首字母都一样。”
“很又意思,”艾勒里说道,一面把盒子还给他们,弟兄俩急忙走回去把邮票放回保险箱的抽屉里,小心翼翼地把保险箱锁好。“您把柜子里的邮票给你那三个客人看过之后,自然是把柜子关好的了?”
“当然了,”佛利德里茨·乌尔木说,“我把那枚黑色一便士邮票的盒子关好,然后又把柜子锁上了。”
“三张请贴是您亲自送走的吗?我看您这里没有打字机嘛!”
“奎因先生,我们的一切书信都由1102房间的公用速记员代劳。”
艾勒里阴郁地向两位邮票商道了谢,向保险公司地人挥了挥手,用胳膊肘轻轻碰了碰维力巡官地肉乎乎地肋骨,两个人于是走出了房间。在1102房间里,他们遇到一位面部轮廓分明的年轻女人,维力巡官亮出警察地徽章,于是艾勒里很快就拿到了乌尔木那三张请贴地复写副本,读了起来,他记下了他们的名字和住址,两人就走了。
他们首先拜访了名叫约翰·欣契门的那位集邮家,他是个满头白发,身体肥胖的老年人,一对眼睛炯炯有神,但举止鲁莽,不善交际。他证实了两天前他到过乌尔木的营业所。他也认识彼德斯,但他过去从未见过本宁森。黑色一便士邮票嘛,他当然知道。集邮界谁都知道乌尔木兄弟收藏着这珍贵德一对孪生邮票。有维多利亚女王御笔的那张小纸片,在集邮界赫赫有名,久负盛望。邮票失窃的事,简直事胡说八道!至于本宁森,他欣契门不知道有这个人,也不知道事谁冒名顶替的,反正他根本就不认识本宁森。他欣契门在发案前就离开了那儿,因此,他欣契门对谁是窃贼毫无兴趣,他唯一的要求就是让他一个人呆着,不要打搅他。
维力巡官本能地表示出某种敌意来,但艾勒里咧着嘴直笑,用他那钳子般有力地手抓住巡官地胳膊,把他拉出了欣契门的家,他们乘地铁返回城里住宅区。
J·S·彼德斯是个又高又瘦的中年人,脸色蜡黄。他倒是个热心肠,恨不得立刻帮忙。他说他同欣契门一起在第三个人未走之前就离开了乌尔木的营业所。在这以前,他也从未见过这第三个人,不过他倒是曾经从其他集邮者那里听到过本宁森这个名字,而且也颇为知道有关黑色一便士邮票的来历。不仅如此,两年前他还曾试图向佛利德里契·乌尔木兄弟购买一枚,但乌尔木兄弟拒绝出售。
“集邮,”当他们走道外面时,艾勒里对维力巡官说。后者好象被“集邮”二字刺痛了,他的脸痛苦地抽搐了一下。“集邮是个奇怪的嗜好,上瘾的人为此而如痴如狂。我敢说这些集邮的家伙们会为一枚邮票而互相残杀的。”
巡官皱皱鼻子。“现在我的鼻子怎么样了?”他很焦急地问道。
“维力,”艾勒里回答说,“它看上去很好——和原来大不一样了。”
他们在一栋靠近哈得逊河用褐色沙石砌的旧房子里找到了艾夫里·本宁森。他温文尔雅,殷勤好客而且彬彬有礼。
“没有,我根本没接到过那个请贴,”本宁森说,“听我说,我雇用了一个自称是威廉·普兰克的人来照料我的邮票,处理大量邮件。每个认真集邮的人,通常总是有大批邮件的。这人懂行,干得很好。两周当中,给了我极大的帮助。一定是他在中间截取了乌尔木的请贴。他看到了钻进他们营业所的机会,于是跑到那里自称是艾夫里·本宁森……”他耸耸肩,“在我看来,这对一个肆无忌惮的人来说,是易如反掌的。”
“从案发的那天早晨起你就不知道他的下落了,是不是?”
“是啊,不辞而别,他逃走了。”
“他在你这里都干些什么,本宁森先生?”
“集邮助手的日常事务:分类啦,编目录啦,贴邮票啦,处理来往信件等等。雇用他的那两周,他就同我住在这里。”本宁森不满地咧了咧嘴,“你看,我是个单身汉,这么大的房子就我一个人住,说实在的,虽然他脾气有点古怪,我倒还是愿意他同我作伴。”
“古怪?”
“是啊!”本宁森说,“这个人性情孤僻,沉默寡言。他的东西不多,而且我发现这些东西也在两天前不见了。他好象也不大喜欢见人。我的朋友或集邮家们到我家做客时,他总是回到自己的房间去,好象他不喜欢与人交往似的。”
“这么说,再没有第二个人能补充有关他的情况了,是不是?”
“很遗憾,没有了。他的个子很高,应该说已经年迈了。不过他那副深色眼镜和又浓又黑的胡子却使他处处与众不同。”
听到这里,艾勒里懒散地松开哀叹那长长的四肢颓然躺在椅子上。“我对人的习性格外感兴趣,本宁森先生。一个人的特征、癖性常常是我们借以识破和逮住罪犯的简单的依据,这一点,我们这位巡官,也可以作证的。请你再好好想一想,他还有哪些古怪的习性?哪怕是最细小的。”
本宁森噘着嘴唇,显出一副焦急,而又十分专注的神情。突然他脸上露出喜色。“啊,对啦。我想起来了,他吸鼻烟。”
艾勒里和维力巡官互相交换了一下眼色。“真有意思,”艾勒里笑着说,“你知道我父亲——奎因探长——也吸鼻烟。我从小就养成了连我自己也觉得莫名其妙的癖好,就是喜欢看吸鼻烟的人扭鼻孔的动作。普兰克他吸得很勤吗?”
“我说不确切,奎因先生。”本宁森皱皱眉头答道。“实际上,在他和我相处的两周时间内,我只见过他吸过一次鼻烟,而且我总是和哀叹在这间屋子里一起干活。那是上周,我偶然有事出去了一会儿。回来的时候发现他手里拿着一个刻有花纹的精致的小盒子,鼻子对着手指夹着的什么东西咝咝地往里使劲吸着。他很快把盒子放在一边,好象他不愿让我看到似的。其实,天啊,我并不在乎,只要不在这儿吸烟就行。因为,我过去的一个粗心的助手的一支香烟,引起过一次火灾。我不想让这种事重演。”
艾勒里又来了精神,笔直地坐了起来,开始饶有兴趣地拨弄起他的夹鼻眼镜来。“您大概不知道这个人住在哪儿吧?”他慢条斯理地问道。
“不知道,我当初雇用他恐怕是考虑欠周。不够谨慎,没防这一手。”集邮迷叹了口气,“幸亏他没偷任何东西。我所收藏的这些邮票也值不少钱呢。”
“毫无疑问,”艾勒里高兴地说着,站了起来,“本宁森先生,我能不能借用一下您的电话?”
“请吧。”
艾勒里查了查电话簿,打了几个电话,说话声音很低,本宁森和维力巡官都听不清他在说些什么。他放下听筒,说:“本宁森先生,您能抽出个把钟头来,我想请你和我们一起进一趟城。”
本宁森似乎有些吃惊,但很快笑着说,“好吧。”他伸手拿上衣。
艾勒里从外面叫来一辆出租汽车。三个人驱车到了49街,在那家小书店门前停了下来。艾勒里说声“对不起,等一等,”抬脚跑进书店。过一会儿,他和老安克走了出来。老安克两手多哩哆嗦的锁上门。
在乌尔木兄弟的营业所里,他们发现保险公司来的那个希佛莱,还有安克的老主顾哈兹力都已聚在那里等着他们。“很高兴你们光临,”艾勒里兴奋地和他们俩打招呼,“你们好,乌尔木先生,咱们开个小会。我想我们该把这个案子了结了,而且按奎因的路子,哈哈!”
佛利德里茨·乌尔木搔了搔头皮;阿尔伯特·乌尔木则坐在一个角落里,双腿蜷曲,两眼蒙着绿眼罩,这时点了点头。
“我们得等一会,”艾勒里说,“我也邀请了彼德斯先生和欣契门先生到这里来。大家都请坐吧。”
他们多半沉默不语,心神忐忑不安。艾勒里却轻轻地吹着口哨,在屋子里踱来踱去,有时好奇地察看墙上镜框里的珍贵邮票。没有一个人说话。维力巡官用疑惑的目光盯着他。这时门打开了,门口出现了欣契门和彼德斯,他们突然停住,面面相觑,愣了一会儿,耸耸肩,蹒跚走了进来。欣契门皱着眉,满心不快。
“你在搞什么名堂,奎因先生?”他说,“我可没有工夫奉陪!”
“没有什么了不起的事,”艾勒里答道,“啊,彼德斯先生,您好。我想不用再介绍了吧……请坐,诸位!”他的声音有点尖刻,他们于是坐了下来。
这时,一位矮小精悍,头发灰白的老人出现在门口,向里凝视着。维力巡官大吃一惊,而艾勒里却兴高采烈。他点点头,叫道:“请进来,爸爸,请进来吧!您来得正好,戏还没开场呢。”理查德·奎因探长抬起他那松鼠般的小脑袋,机敏地环视了被召集到这里的一帮人,然后关上了门。“你究竟为什么把我叫到这里来,孩子?”
“没有什么惊心动魄的事情,爸爸。这不是谋杀案,反正不是您所擅长处理的那类案件,不过也许会使你感兴趣。先生们,这是奎因探长。”
侦探长咕哝一声坐了下来,并掏出他那个褐色的鼻烟盒,照着长期以来养成的习惯,美滋滋的吸起鼻烟来。
艾勒里安详地站在排列成一圈的椅子中间,看着一张张好奇的脸。“你们老集邮迷叫做黑色一便士的邮票盗窃案,”他开始说道,“曾经提出了一个很有意思的问题,我是有意用‘曾经’这个字眼儿的,因为此案已破。”
“是那件在总部听说的邮票抢劫案吗?”侦探长问道。
“正是。”
“破案了?”本宁森问道,“奎因先生,我想我一点也不明白您找到普兰克了吗?”
艾勒里满不在乎地把手一挥,“就威廉·普兰克先生本身来说,我根本就不大热衷于抓他。你们想,他戴着墨镜,留着黑胡子,任何一个熟悉侦察学的人都会告诉你,人们通常总是从外貌特征来认人的。黑胡须引人注目,而墨镜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实际上,在座的哈兹力先生,根据安克的说法,他的观察力极差,他是在朦胧的路灯下看见窃贼的,但即使这样,他事后还回忆出此人留着黑胡须,戴着墨镜。这一招人人都想得出,并不怎么高明。我们完全有理由认为普兰克存心要给人留下这种特殊的面部特征,我坚信他一定经过乔装打扮,黑胡须是假的,而且通常也不戴墨镜。”
大家都点头表示赞同。
“这是犯罪心理三特征中第一个也是最愚蠢的一个特征,”艾勒里笑笑,突然转过身来对着侦探长说:“爸爸,您是老鼻烟了,您每天把那倒霉的褐色烟尘往鼻子里吸几次啊?”侦探长眨了眨眼睛。
“哦,半个来小时一次吧!有时差不多和你们吸烟那样勤。”
“这就对了,本宁森先生刚才告诉我普兰克在他家工作的那两周里,他只见普兰克吸了一次鼻烟,只有一次!不容忽视的是本宁森每天和他一起工作。请注意,这一点很有启发性,很能说明问题。”
从他们那茫然若失的表情上,很明显可以看出他们正身处云里雾中,分不清东西南北,摸不着头脑。然而有一个人除外,那就是侦探长。他点了点头,变换了一下姿势,开始冷静地观察周围人们的面部表情了。
艾勒里点着了一支香烟。嘴里小口小口地喷着烟,“好,”他说,“这是第二个心理因素。第三是普兰克为了用暴力抢到一枚珍贵的邮票而在公开场合下猛击了佛利德里茨·乌尔木的头,任何一个窃贼在此情况下最要紧的就是要快,因为乌尔木先生只是被打昏,随时都有可能醒过来喊人;某个顾客也可能到这里来;阿尔伯特·乌尔木先生也可能突然回来——”
“稍等一下,孩子,”侦探长说,“我听说那个什么邮票有两枚,我想看看还在这儿的那一枚。”
艾勒里点点头说:“你们哪一位请给拿一下那枚邮票好吗?”
佛利德里茨·乌尔木站起来,懒洋洋地走到保险箱前,扭动了数码,打开了保险箱的铁门,伸手在里面翻了一阵,然后拿着盛有另一枚黑色一便士邮票的皮盒子走了回来。侦探长好奇地仔细打量这张厚厚的小纸片。和艾勒里一样,他对一张值三万美元的旧纸片,不免感到肃然起敬。
老侦探长听到艾勒里对维力巡官说“巡官,把你的手枪借给我”时,吓了一跳,手里的邮票差点儿掉在地上。
维力把手伸到裤子后兜里,摸出一支警察通常佩带的手枪,若有所思地掂了掂,然后,抓住枪托朝房间当中被抢劫过的那只柜子走去。
“先生们,请看这里。我再把这三点说明一下:为了打开这个箱子,普兰克用了一跟铁棍。撬盖时,他发现必须把铁棍伸进箱盖和箱子前脸之间,往里撬了四下,因为在箱盖上留下了四个印。”
“现在,诸位可以看到,箱子上面是薄玻璃,而且是锁着的。而那枚黑色一便士邮票就在里面的皮盒子里。普兰克大概站在这儿,而且,请记住他手中拿着铁棍。先生们,你们可以想象窃贼为了争取时间在这种情况下应该怎么做?”
他们都瞪大了眼睛,一眨也不眨。侦探长紧抿双唇。维力巡官的脸上开始泛起一丝微笑。
“这一点太清楚了,”艾勒里说,“请看,我是普兰克,我手里的手枪是铁撬棍,我站在这个柜子跟前扒着看……”夹鼻眼镜后面的两眼突然一亮,他高高举起手中的枪,接着故意把枪管冲下朝着薄玻璃箱盖砸下来。阿尔伯特·乌尔木一声惊叫,佛利德里茨·乌尔木想站起来,还没站直,两眼怒目而视。“瞧见了吧,我不是早就说过他精明强干吗?我呢,连想也没想到过。”
“那么普兰克为什么不偷柜子里的其他邮票呢?一般说来,小偷是不会放过那些邮票的。但普兰克没这么做。要是两位乌尔木先生是贼,盗窃其他的邮票就毫无意义了。”
“奎因先生,关于鼻烟又是怎么回事呢?”彼德斯问道。
“好,在普兰克和本宁森一起工作的那些日子里,他只有一次放纵自己吸鼻烟,从这一事实看来,结论是明摆着的,因为有鼻烟瘾的人随便什么时候想吸就得吸,自己是控制不住的。普兰克并没有这种烟瘾,他那天吸的也不是鼻烟,那他吸的是什么东西呢?恩,是粉状毒品——海洛因。有海洛因瘾的人又是怎样的呢?面容憔悴,委靡不振,面黄肌瘦,几乎是皮包骨头。而最主要的是这种人还有一双泄露真情的眼睛,他们的瞳孔因海洛因的影响而萎缩,这一点又可以为普兰克戴墨镜作出解释。他戴墨镜有两个目的:一是用作伪装,以防被人识破;二是隐藏眼睛,怕它泄露了他吸毒的真情。但是当我注意到阿尔伯特·乌尔木先生”——这时艾勒里走到畏缩成一团的阿尔伯特·乌尔木面前,扯下他的绿眼罩,露出一双呆滞·萎缩得极小的瞳孔——“戴这个眼罩乃是心理学上的证据,证明他就是普兰克。”
“是的,是的,不过,盗窃那些书又是怎么回事呢?”哈兹力说。
“那是一个精心策划深谋远虑的阴谋的一部分,”艾勒里说,“阿尔伯特·乌尔木既然伪装成窃贼,那么满脸伤痕的佛利德里茨·乌尔木必是同谋无疑。乌尔木兄弟既然是窃贼,那么这一系列盗书事件就不过是他们玩弄的障眼法而已。抢劫佛利德里茨,从书店逃跑,跟踪偷盗《欧洲在动乱之中》,所有这些都是精心策划,为掩人耳目而制造的假象。其目的就在于证明这一切确系外贼所为,使警方和保险公司相信邮票确已被盗,虽然事实不然。目的当然是要获得那笔保险费而又不放弃那枚邮票。他们是集邮狂!”
希佛莱费劲地扭动了一下他那矮小肥胖的身子。“妙极了,奎因先生,但他们监守自盗的邮票在什么鬼地方呢?他们把它藏在哪儿呢?”
“这一点,我认真地思考了很长时间,希佛莱。因为我的演绎三步曲不过是犯罪的心理学根据。从乌尔木手中找到被盗邮票才是真凭实据。”侦探长在机械地翻来覆去地看着那第二枚邮票。“我反复考虑这个问题,”艾勒里接着说,“问我自己,‘什么地方最有可能藏匿这张邮票呢?’我记得这两枚邮票是完全相同的,甚至连女王的御笔首字母也完全相同,所以我说,如果我是两位乌尔木先生的话,我就要象埃德加·爱伦·坡的著名故事中的人物一样,把它藏在最显眼的地方。什么地方最显眼呢?”
艾勒里叹了口气,把手枪还给了维力巡官。“爸爸,”他叫道,侦探长则感到有点内疚。“你以为您如果让在座的哪位集邮家仔细检查一下在您手指间夹着的那第二枚黑色一便士邮票,就会发现那第一枚用无腐蚀胶泥正精确地贴在第二枚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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