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罗日先生好奇地注视着面前站着的嘴唇下垂、眼睛无神、眼角湿乎乎的男子。
他在把笔记本合上之前在边缘上很快地写道:动机:为了地产。
在这一案件的预审中,弗罗日先生不是风风火火,而是不紧不慢、懒洋洋的,但他心情不错,并能时时引人发笑。
说努芝漂亮,好像谈不上,说她模样挑逗人、撩拨人心,却是不假。她太年轻了,才十九岁。高挑的身上紧紧裹一件丝织连衣裙,裙子衣料薄得几乎透明,使高高耸立于胸上的两个小Rx房显得更加明显,更加凸出。
一头从中间分开的长发紧紧贴在脸上,使她的脑袋显得越发细长。她的眼睛是褐色的,嘴唇是湿润的。
这种与众不同的过分修饰使她的样子有些古怪,与高雅时髦的中欧女人相差甚远。
努芝是匈牙利人。她与母亲和妹妹定居法国己有数年,说法语时赏带些轻佻色情的字眼。
她在法官面前也是厚颜无耻。审问刚一开始,她便打断法官厚着脸皮问道:“您有没有香烟,给我来一支?”
她骚首弄姿,将两腿交叉着坐下,把裙子撩得老高,故意露出两条青筋暴露的大腿。
六天中一共审问了她十一次,只有一次,就是第一次问话时搂触过问题的实质。努芝和克罗比夫人相识并保持联系。
她被指控当克罗比夫人不在时潜入她家,偷了她一条据估计价值五十万法郎的珍珠项链。
在内藏金银珠宝的写字台上留有努芝美丽的手指纹。弗罗日先生眼前摆着放大了的指纹照片。每一根长长的手指清晰可见,最后一节指骨奇怪地弯曲着。
克罗比夫人和保险公司都很焦急,一天之内就给检察院打了三次电话打听结果。
而弗罗日先生却一反常态,似乎失去了往日的果断和强硬,像个悠然自得的好好先生欣赏妩媚可爱的大自然风景一样,品味着眼前的一切。
努芝不停地卖弄风情,一次比一次大胆,一会儿整理一下有弹性的袜带,一会儿把身子紧贴到法宫身上。只可借这一切风骚举动劳而无果。法官并不生气,他只向她报以微笑,那严厉无情的笑容一下子解除了她的武装,叫她脸色变红,不得不回到原来的座位上。
最叫努芝恼火的是法宫不停地重复同样的问题,她极力思考,看哪个问题什么地方是法官有意设下的陷阱,可是她没有成功。
第十一次审问是这样开始的:
“在布达佩斯的时候您住的房子相当宽大,是不是?”
“对,房子很大!我家有很多仆人。我已经对您说过,我父亲是政务院参议。您是否每次非要我像小学生背课本一样重复我的回答?我父亲战后不久便去世了,他死的时候我还很校我母亲把家里的一切全变卖了。我们彻底毁了,我母亲来到巴黎栖身……您没有忘记我家的地址吧?我家的地址是圣父街二十二号。我们住在旅舍的两间房子里,两间房是相通的……”她生气了,故意装出在校好学生认真的样子。
“您母亲不会说法语?”
“如果您提到我妈妈,我知道您想达到什么目的!她认识五十个法文字,三十年前她学过体育。不过她坚持和我爸爸说法语,因为讲法语时髦。您肯定还想让我告诉您,我母亲有点可笑,她的穿着打扮像个年轻姑娘,她把头发染成金褐色,她在我们两间房子里接待客人的方式就像我们住在一座城堡里一样讲究礼仪……我的朋友们都说她有点神经质……”“您妹妹呢?”
“是我母亲的翻版……待她到四十岁时肯定和我母亲现在的样子一模一样……她刺绣,她哭,她学习钢琴,她读诗文……”“因此,全家靠您一个人挣钱生活?……”“是这样,我们还有点年金收入……”“是谁出主意让您为报纸画时装图样的?”
“我不需要别人为我出主意!”
“您挣多少钱?”
“推销时装式洋的月份,挣二千到四千法郎……其他月份几乎不挣钱……”“您母亲是否对您的一切都不过问,给您完全的自由?”
“我知道您想说什么!我在蒙帕纳斯街泡酒吧,对,泡酒吧!我有男朋友,不错,是男朋友!我经常和您知道的那个在蒙泰涅大街一家唱片商店当售货员的西斯维奇出!”
“您和西斯维奇没有发生过那种关系……?”
“您让医生来栓查一下不就知道了!”
她根本不须思考,你的问题刚完,她的回答已经出来了。
她时不时站起身,在办公室绕一圈后回到原来的座位上,有时坐到弗罗日先生的办公桌边上。
“您看,我说朋友时,我们就是朋友。如果哪一天我使用‘情人’,两个字眼,那他肯定是我的情人……但是这个‘他’不会是西斯维奇……”“您在什么地方认识的克罗比夫人?”
“在一次推销会上……她是顾客,我是服装式样绘图员有一次我们聊了起来……后来在一起喝了茶……”“可是她年龄比您大得多吧?”
“三十五岁!您的材料里有记录。她丈夫是个百万富翁,他老了,碍手碍脚,令人生厌。她把他留在芝加哥,独自一个人来到欧洲……”“您经常去她在弗朗索瓦一世街的家吗?……”“差不多每天都去……但是您不要误会……克罗比夫人——埃莱娜——我最终用名字称呼她,喜欢的是男人,我向您发誓……”“一点儿不错!好像她和男人幽会的时候您经常帮忙……”“对,帮点儿忙……”“她经常给您钱吧?”
“给过几次……她非常慷慨大方……钱到处乱放……如果她喝上几杯鸡尾酒,很可能就会给您几百、几千法郎……当然有时也有例外,她会无缘无故地发脾气,还会骂您几句!饷督渲妇褪撬摹彼俪鲎笫帧T谥肝品糯蟮恼掌峡吹降奈┮煌怀龅亩骶褪悄敲督渲浮?
“您母亲接待过克罗比夫人吗?”
“只一次!罄此僖膊辉敢饫次壹摇寺薇忍屏亢艽蟆夷盖紫牒退茸藕龋虼撕榷嗔耍炔×恕箍奁鹄础眯傺览锉г埂谴瓮娴煤芸模腋掖蚨摹薄笆强寺薇确蛉俗约喊严盍茨酶吹穆穑俊?
“对!拿给我看的时候她还补充说,她丈夫并非为了取悦她,而是为他自已打算……”美国人想得很远,考虚得很周到,他们即使拥有几千万家产,也会想到万一有一天破产……那条项链便可做燃眉之急……”“那条项链共有多少颗珍珠?”
“不知道。”
“项链是六月十一号星期二被偷的,对吗?”
“可能是吧!我记不起那一天是哪一天了……”“那天上午您去了弗朗索瓦一世街,并和克罗比太太一起吃午饭……饭后您陪她到圣拉扎尔火车站,因为她要去多维尔两天……我说得不错吧?”
“一点不错……”
“送走她之后您都做了些什么?”
“我回到家,想工作一会儿……母亲和妹妹不在,她们出去了。”
“因此没有人看见您?”
“对不起!削铅笔的时候割破了手,流了许多血,我害怕了,叫了楼层服务员帮忙包扎了一下……现在还包着纱布……”她将包扎着已变成粉红色的纱布的右手食指伸出来给法官看。
“那个时候是几点钟?”
“下午四点……我发现一本服装式样素描册忘在弗朗索瓦一世街……没有参考资料我不能工作……于是回到那里,女用人给我开的门……”“她跟着您进房间了吗?”
“没有!她知道克罗比夫人相信我。”
“您进到放有写字台的卧室了吗?”
“对!但我并没有停留,因为我突然想起来,上午我没有到过那个房间……后来果然在小客厅找到了那本素描册……”“您没有碰过写字台?”
“没有……”
“可是在上边发现了您的指纹!”
她耸耸肩,没有回答。
“您在她家停了多长时间?”
“半个小时……”
“和女仆说得一样。用了半个小时,仅仅是为了找一本素描册……”“我有点累,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随便翻了翻扔在上面的一本英文画报……”“您从她家出来后立刻回了您家?”
“您知道不是这样的。那正是西斯维奇下班的时刻……我等他下班出来一起去蒙帕拿斯酒吧喝开胃酒……”“您没有去他的住处?”
“没有……”
“您在晚上九点才回到家。这中间您都干了些什么?”
沉默不语。
“西斯维奇一个月挣多少钱?”
“一千法郎……”
“可是他一个月要花一千五六百法郎……”“那是他的事……您逮捕他好了!”
弗罗日先生拿起电话机:
“哈喽!请转爱丽舍37一07……对!请克罗比夫人接电话……”努芝皱起了眉头,没有料到弗罗日先生这一举动竟使她的脸部表情一下子变得非常严厉和冷酷。
“您想干什么?”
“想提个问题!您敢肯定您的手不是在擅开写字台的锁时划伤的吗?写字台的边缘是铜的……一不小心就会划伤的……”“我对您说过,我是在圣拉扎尔街自己家里削铅笔时割伤的……楼层服务员可以作证……您把他叫来问问就清楚了……”“喂!强寺薇确蛉寺穑磕刹豢梢越辛境档轿业陌旃依匆辉剑俊唬挥行露鳌皇且桓黾虻サ氖中迸チ⒖檀鸹拔实溃骸笆裁词中课宜凳裁戳耍俊Ω贸腥夏裁匆膊恢馈备ヂ奕障壬菩Ψ切Φ匕岩患魍频剿媲啊?
弗罗日先生推到姑娘手里的是她十个手指头的指纹照片,照片上惟一一处不规则的指纹是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产生的。
“这就是我的证据。”法官用一种相当和蔼亲切的语气说,“当您故意把指纹留在写字台上的时候您的手并没有受伤。因此,指纹不是在您的手受伤之后的下午,而是上午留下的。也就是说是当着克罗比太太的面留下的。因此……她为了让人在几天内把您视为怀疑对象,答应给您多少钱?”
努芝以仇视的目光向弗罗日法官看了一眼。弗罗日先生不予理睬,按着自己通常的习惯,打开记录本,在一张空白页上写道:推断:1。努芝如果偷了东西,知道会被怀疑,不可能明目张胆地在西斯维奇下班的门口等候他;2。她应该事先想好,将自己当晚的时间表说得合乎情理,不让人产生怀疑;3。她的行动和回答问题的态废说明像是敌意成为被告。
克罗比太太急匆匆地来了,她全身珠光宝气,香水味四溢。她一到便问:“需要签字吗?”
“等一会儿再签,夫人。等一会签在犯人人狱登记簿上……我荣幸地控告您企图诈骗给您的珠宝上了保险的公司。”
美国女人惊呆了,她狂怒地转身盯住努芝,弗罗日先生不慌不忙地补充说:“她从头到尾忠实地扮演了她的角色。您应该承认,她手上的伤并非她的责任。您愿意回答两个问题吗?第一个问题:您把那些替代早已被您变卖掉的真珍珠的假珠子弄到哪儿去了?”
“扔到多维尔附近的大海里了……”
“谢谢!为了一时转移警方视线,避兔怀疑,您给了努芝小姐多少钱?”
“五万……”克罗比太太动了动嘴唇,说出了这个数字。
弗罗日先生面无表情,沉着镇定。他平静地看着努芝,姑娘气坏了,她攥紧拳头,嘴唇不停地哆嗦。
“五万?……是五千,法官先生!而且……您看!……这枚闪闪发光的戒指也是假的……”
将近下午一点了。如果弗罗日法官不按铃唤进一名守卫,事件很有可能会以两个女人互打耳光或相互抓脸、揪扯头发而告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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