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叫西蒙·科安。无论在他生前还是死后,G·7和我都没有见到过他。在我们到达顿刻尔克的时侯,已经有一大堆人(如果我可以使用一堆人这个词的话),警察、法官、医生和专家在现场多时了。
这可以说是G·7的一种瘤疾,他总是在一件案子发生后数日乃至数周之后,当地方有关当局无法破案的情况下才肯前往侦破,对巴黎以外的地区更是如此。
我们没有看到受害人西蒙·科安。但是我们看了他的商店,他的肖像,他的房间,特别是和他的堂兄弟们见了面,听他们介绍了他的情况。
不需多少特别的想像力便可以将这个家伙奇特的面貌勾勒出来。
他的职业生涯以及他从事其职业所采取的方法本身便构成一篇奇文。西蒙·科安窥视着到港的船只,他经常是在船刚刚靠岸,锚尚未完全抛下、固定的情况下,便神人不知鬼不觉地上了甲板。
他的衣兜里装满了商业牲的名片,上面的姓名均为西蒙。科安,但却是三个不同的地址。
当海关岗哨到达的时侯——海关岗哨很少给船员以喘息的时间——西蒙己经将自己要办的事结柬了。
他是如此小心谨慎,因此只有与他打交道的人才会找到他。
首先,他知道船上缺什么货,为了获得供货机会,应该给小费——他己经塞上了。
第一张名片:科安商店——批发商品——煤油、汽油——葡萄酒、甜酒和烧酒——圣巴尔博街七号。
还没有完。西蒙还知道船上存有哪些旧缆绳、废铜烂铁及其他废品。这些他也收购。
第二张名片:科安商店——五金、绳索类——新旧皆宜——梅吉斯里街,二十二号。
最后是最棘手的任务。西蒙用手抓挠着他那长着稀稀拉拉黄色胡子的下巴,上前和有关官员、军需官攀谈。他的声音很低。至于交谈对象、何种语言,并不重要。他可以应付英国人、德国人、希腊人或土尔其人。
当他商谈完毕要离开的时候,已经从他们那里买上了一两个测程仪,甚至一块表,一个六分仪或者其他一件什么精密仪器。
第三张名片;科安商店——艺术品——眼镜类——光学仪器——梅吉斯里街,十八号。
上述业务,他都是一个人不声不响地做。我再重复一遍:船到岸不足一个小时,西蒙便已经把事办完,带着他那一贯谦逊谨慎和不显山不露水的表情离去了。
他回到三处商店之一的食品店,店中的食品成箱成袋地摆放着。光学店里的玻璃门面宽度不足两米,却存放着相当数量价值不菲的精密仪器。五金绳索商店是科安的偏爱,库房的存货,诸如锚、绞盘、缆索、绞车、滑轮等等一直堆至屋顶。
更令人惊讶的是,他还有几条旧船,几台拆卸下来的发动机和几台别的什么机器。
他可以叫出几百条船的名字,每一条船上都有一个或数个因他西蒙的疏忽而名誉受损的人。
这些人不但接受虚假发票,甚至一些宫员,有时某些船长都抵不过西蒙的诱惑,将计程仪、罗经,甚至救生艇之类卖给他,然后将这些物品作为丢失或报废入账。
总之,所有的人都对我们肯定地说,西蒙人又矮又脏,衣冠不整,邋里邋遢,手背上长着红棕色长毛,一副卑躬屈膝、毫无光彩的模样。
谁也不知道他有什么不良嗜好,也不知道他有什么特别的爱好。他单身一人。他是何方人士?不是来自俄罗斯,就是北欧某个国家,拉脱维亚、爱沙尼亚或者芬兰。
在西蒙之后,其他人一个一个地来了,他们构成了西蒙组织的成员。
他们都姓科安,都是同一类人。但是每个人固定在自己的专长上面,一个专管食品杂货,另一个专门负责煤油和汽油,依此类推。
然而,在我们到达敦刻尔克一周之前,科安被害身亡。
被害地点在梅吉斯里街。科安在圣巴尔博街的食品店要宽大得多,他却把自己的住处安排在存放绳索和铜铁废料的库房后面。
那个地方用废旧船板隔出一间狭窄的办公室(里面有一张桌子、两把椅子和一个保险柜),一间卧室,一间餐厅兼客厅。
一天上午,就是在那间办公室里,西蒙·科安被发现时己经断气身亡,一把水手专用刀插在肩膀上。
人们将具体地点指给我们看,具体地点在保险柜对面,柜门是开着的。
是他的一个堂兄弟,己经十点了还不见西蒙露面,感到有些蹊跷才来到库房,进入办公室,发现西蒙的尸体,于是报警一名法医检查了尸体,确定死亡时间是在头一天晚上。
法医还发现,西蒙在被刀刺之前,脸上挨过重重的一拳……可惜现场已被破坏,在预审法官的办公桌上堆放着一大摞卷宗,还有警方和专家方面的报告。
根据材料我们得知,保险柜并不是被撬开的,而是用钥匙打开的。我们又得知,保险柜里存放的所有东西,其中包括并不重要的文件、证件之类,全都不翼而飞。
后来,一名犯罪嫌疑人被带到我们面前,他是一名军需官,是案发后的第二天被捕的。
这是个英国人,名叫迪克桑,他承认在案发当晚,他在阿基丹号船上,犹太人约他见面,他赴约了。
阿基丹号是一艘货船,来自英国,船上载的是煤炭。和往常一样,西蒙爬到船上,开始了他那神秘的交易勾当。
迪克桑走近他,和他低声说话。
“我需要钱!”他在预审时这样说,“我在出发前做了蠢事,把一个月的预支工资全扔了进去,再没有一文钱寄给我的女人和孩子们……”迪克桑是结了婚的,他家住在伦敦远郊里士满附近的一个颇为清静的小村庄。他是一个好水手,一般情况下比较节制,很少喝酒。所以当他随船出航,看到他醉醺醺地回到船上时人们都感到有些惊奇。
“我知道西蒙什么东西都买……因为我藏起了一个几乎全新的六分仪,所以我想起……”“六分仪是属于谁的?”
“属于公司的!”
“那么是你偷的?……”
迪克桑低下了头。
“我这是第一次……可是,几乎所有的人都这么干……你们明白吗?……船上有那么多东西!薄澳陀烫酥涞慕灰鬃龀闪耍俊?
“他不肯说出具体的价格。他要我晚上到梅吉斯里街找他……我带上六分仪,于晚上六时整到……六分仪至少值二十英镑。而那个家伙竟开价八十法郎……你们懂吗?……当时我手里拿着六分仪……呃,或者说六分仪已到了他的手到了他那双极其肮脏的手里……我不能再将六分仪带回船上我会被抓住的。八十法郎!耸ɡ赡芨墒裁矗?
“他对此很清楚!骄驳乜醋盼遥睦锓浅?隙ǎ颐挥斜鸬难≡瘛坝谑牵乙膊恢朗窃趺椿厥隆蚁蛩斯ィ怂成弦蝗阉虻乖诘亍拔也⒚挥邢胪邓那4虻顾笪曳⑾直O展窨牛痛永锉吣昧税耸ɡ伞?
“我装进衣兜……赶紧逃掉……
“我敢打赌我没有动刀子,我没有杀人……”当然,迪克桑被关了起来。对他的意见和看法存有分歧。
他所服务的那条船开走了。
我们到囚室见他,但他对我们提的问题一概不作回答。
他垂头丧气,陷入一种愤怒的绝望之中,甚至把他搡到预审法官的办公室,他也不肯开口说话。
办案人员想尽一切办法,寻找解开秘密的突破口。
最后终于发现,西蒙·科安尽管性格温和、举止平凡、没有个性,但仍然有一个情妇。她四十岁左右,有一笔数目不大的年薪收入,因此犹太人按月给她一点钱作为补充。
她就住在梅吉斯里街西蒙的两店旁边,但从未进过商店,因为她情夫禁止她入内。
是他有时天擦黑时偷偷去见她,他十分谨慎。因此只有两三个邻居看穿过他的伎俩。
这是一个不招人喜欢也很难对付的女人。她居高临下,大喊大叫地说自己是无摹的,说待她一旦获得自由,她用不着向任何人说明情况。
然而她最终不得不回答预审法官的问题。她说凶杀案发生的那天晚上她没有看到过西蒙,说她看完电影回来的时候发现库房门开着,她感到很奇怪。
但是她没有进去,而是很快回家睡觉了。
“您的情人晚上有时开着门睡觉吗?”
“是这样,有的顾客来得很晚……有时有人半夜三更才送货来……”对其他三个姓科安的人当然也进行了盘问。三个人都在三十至四十岁上下,和西蒙有所不同的是,他们讲的法语带着浓重的口音。
“西蒙带着我们积攒起来的钱第一个离开了村子……我们说好,一旦他赚够了钱便为我们买火车票,给我们打招呼……一年以后我们就合伙……”“案发的那天晚上,你们在什么地方?”
三个堂兄弟同住一所房子,其中两个结了婚,一个还有个孩子。这个部落的所有成员都出来作证。
他们众口一词,说整个晚上都在收听一场音乐会。
各家日报都刊出了西蒙尸体上那把刀的照片。
然而,当我们还在敦刻尔克的时侯,收到了一封发自福勒克斯敦的来信,信是用水平很差的法文写的,信纸是食品杂货店的公函纸。
此信出自一英国海员之手,他在信中控告一个在阿基丹号船上工作的黑人司机,说他是杀人凶手,并肯定那把刀也是这个黑人的。
于是向英国警方发电,三小时后的回电说,这名黑人是马提尼克人,名叫塞巴斯提安·科泰,受雇于荷兰迪亚号船,在船上当司炉助手,现正在开往悉尼的途中。
“我现在想要的是三个科安的笔迹。”G·7的话叫预审法官吃了一惊。
“他们既不认字,更不会写字。”
“我向法官提出要三个科安的笔迹的时候心里就已经有了底。在西蒙仅有的几本书里,没有其他人的一行字、一个记号。我们可以作以下几种假设。
“一、那个可伶的迪克桑没有任何理由再补给己被他打昏的人一刀,是不是?是为了杀人灭口?……但是,如果他不肯将六分仪出手,再把它带回船上,那六分仪本身不是足以证明他犯了罪吗?……迪克桑是一时发昏,也就是说他实际上是个老实人,这是他生平第一次干下的蠢事。
“二、是不是西蒙的情妇干的?她从电影院回来的时侯看到库房门开着,可能进去……但是她为什么要杀他呢?保险柜已空空如也,还能偷什么呢?……“至于有关黑人的信,我们不去理它。写匿名信的人肯定是好心,他所想的只是如何救他的朋友迪克桑。不错,那把刀很有可能是科泰的……但是非常有这种可能,为了多喝上一杯,科泰把刀卖给了西蒙。”
“那个黑人为什么要杀人呢?”
“为什么?这是我向每一个人提出的问题。现在让我们再将这一问题提给那不识字,而把赌注下到一个比其他几个略显聪明的、身为普通农民的三个科安吧。
“他们三人合伙将西蒙送到法国,为的是发财致富。他们帮助了他,所以就到法国来找他。
“但他们是文盲!换句话说,他们的堂兄弟西蒙可以随心所欲地耍弄他们。
“这些手脚不干净的人难道不也被他们自己的人偷过吗?
“正好案发的那天晚上,这三个人来了……他们发现西蒙被打昏在地,保险柜也空了。
“他们的堂兄弟苏醒过来,向他们讲述了所发生的一切他们不相信他……“他是不是制造了假现场?这难道不是将一大笔共有财产一下子据为己有的好方法?
“三个文盲被这些怀疑搅得痛心疾首,早被成年累月的揣测和猜想激怒了。他们以询问的目光互相对视着。
“他们在地上看到一把水手刀……其中一人拿起来就刺了下去……“剩下要做的便是编造不在现扬的证据,教他们的女人和孩子们如何异口同声……”甚至在法庭上,也未能最后确定到底是三人中的哪一个刺的那一刀,因此三人都被判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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