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使馆的员工中流传着这样一个笑话——马列弗航班,匈牙利的国家航班,虽然飞机上卖的是头等舱位机票,但是它的座位、食物和服务却和末等舱位的一样。这是一个社会主义与自由经营结合的典范。
卡希尔知道,她坐飞机的头等舱到其他地区和她这次任务一样,同样是不寻常的。公司里的规章是任何人都要坐飞机的二等舱,各个分站的负责人除外。但是当卡希尔走进交通办公室的时候,她拿到的是每一段航程的头等舱机票。负责大使馆旅行安排的那个年轻女郎把票递给卡希尔的时候,眉毛扬了一扬。卡希尔当时感到很好笑,她忍不住想对她说:“不,你并没有弄错。杀手总是要坐头等舱的。”
现在在伦敦和布达佩斯之间3万英尺的高空上,一切都不再好玩了。它带着一种卡希尔非常想忘记的象征意义,但是她无法忘记。就像最后的一餐或者是自己的希望一样。她穿过赫斯陆海关,然后来到凶手把氢氰酸放在巴里的鼻子底下时,她大约站立的地方。她盯着那坚硬的地板看了很长时间,看着成百上千双鞋从上面经过,难道他们不知道他们在什么上面走吗?死在这么一个可怕的地方。她一边慢慢地走开,一边想,在汽车站的外面叫了一辆出租车,然后告诉司机去11号,卡德干花园。
“我们是还有一个房间,”值班的经理说,“但是上一次您住的那个房间恐怕不行,不过我们在后面还有一间不错的单人房间。”
“怎样都行,”卡希尔说,“这次是临时决定出差,没有时间提前打电话预约。”
她要了一个凉的大马哈鱼和一瓶葡萄酒。当酒店的服务员离开之后,她安全地插上门,脱掉衣服,从小手提箱里拿出塑料左轮手枪,然后又从她的钱包里取出弹簧、氢氰酸和雷管,把它们放在桌子上的盘子的旁边。她品尝着侍者给她打开的白葡萄酒。酒稍微有点凉井有点辛辣。
她狼吞虎咽地吃着大马哈鱼,喝了半瓶葡萄酒。在吃饭的大部分时间里,她的眼睛始终停留在她带来的那些能置人于死地的机械玩意儿上。
电话响了。“饭菜合您的口味吗?”恃者在等待着回答。
“是的,很好,谢谢你。”卡希尔说。
“您还需要其他东西吗?”
“不,不需要了,谢谢。”
“我可以把盘子收了吗。夫人?”
“不,没这个必要。早上收拾也行。请你安排一下在10点钟叫醒我好吗?”
“好的,夫人。”
“并且我在房间里吃早餐,两个鸡蛋,熏肉和土司,咖啡和橘子汁。”
“是的,夫人,祝你度过一个愉快的夜晚。”
“谢谢。”
她站在窗口,望着微风吹拂着的下面大街上的树叶。一些人正在遛狗;有一个人正试图把自己的一辆很宽的汽车挤进一个很小的停车场。
她走到桌子前,拿起白色的塑料左轮手枪,把它的部件装好,用双手握住,瞄准挂在远处墙上的一幅玫瑰花瓶油画。枪中没有子弹;当她去英属维尔京岛的时候必须去买。她以前从没买过子弹,她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够很镇定地去买子弹。可能会像一个年轻人胆怯地去买避孕药似的,她想。
她扳动了几次扳机,然后坐在长椅子上,把武器重新拆开,然后再把它们装在一起,把这个过程重复了很多遍。等到自己满意后,她拿起雷管,检测一下弹簧,确信在她做这件事情之前,那玻璃管氢氰酸没有在里面。
然后她拨了一个当地电话。电话响了一声就有人接了。
“乔希,我是科列特-卡希尔。”
“科列特,听到你的声音简直是美极了。近来可好?”
“我也很高兴听到你的声音,乔希。我很好。我现在在伦敦。”
“嗨,太好了。我们能见见面吗?明天一块儿吃顿饭怎么样?我另外再叫几个人。”
“我非常愿意,乔希,但是我因公出差到这儿来的,并且必须在明天晚上前半夜离开。实际上,我打电话只是找你帮个忙。”
“什么事情都行。什么事?”
“我需要一张照片。”
“你想找一个摄影师?”
“不,我只是需要一个人的相片。我想你可以从文件中为我找到。”
他笑了笑说:“你知道,按规定我不能这样做。”
“是的,我知道,但是那确实将对我是一个巨大的帮助。我不会留着它。明天我只用一个多小时。”
“你可以拿到它——如果我们有的话。你想要谁的照片?”
“一个在伦敦的文职特工,名叫马克-霍特克斯。”
“我不知道我们是否有关于文职特工的东西,但是我会查一下。或许你最好通过报纸资料来找。”
“我知道,但是我没有时间。”
“明天早上我将首先查一下。我在哪儿和你见面?”
她给了他宾馆的地址。“至少我明天可以碰见你,”他说,“如果我明天带着相片去,给我一个中午请你吃快餐的机会。”
“那真是棒极了。明天午时左右见。”
乔希-姆勒和科列特在以前中央情报局派他们到英国区完成一项窃听任务时,曾经在一起亲密地工作过。他们很快成为朋友,相互具有共同的幽默感,都对他们日常生活和工作中必须遵守的官僚规章和条例有一种无声的蔑视。就在卡希尔接受新的任务去了布达佩斯前不久,他们的友谊发展成为一种恋爱关系。她的离去最终结束了这段关系,但是他们两个人都知道在此之前这种关系已经在自己的手中结束了。开始他们还保持联系,主要是通过由伦敦和布达佩斯之间的外交邮袋传送信件。但是后来他们的联系也断了,就像大多数最好的朋友一样,尤其是当友谊已经足够牢固而不需要经常的联系一样。
她的第二个电话是一个长途电话。用了10分钟才接到英属维尔京群岛。埃里克-爱德华的秘书接了电话。
“爱德华先生在吗?”卡希尔问,瞄了一眼表,确定一下时差。
“夫人,他不在。他现在在美国。”
“华盛顿?”
“是的,夫人。你是卡希尔小姐吗?”
卡希尔被问得一愣,“是的,是我。”
“爱德华先生告诉我,如果是你的电话,我应该告诉你他住在哥伦比亚特区华盛顿的水门宾馆。”
“他会在那里住多长时间?”
“我想可能再住一个星期。”
“谢谢你,非常谢谢你。我将在那里与他会面。”
最后一个电话,这个是打给自己在弗吉尼亚的妈妈的。
“科列特,你在哪儿?”
“伦敦。妈妈,但是我几天以后就会回家。”
“噢,那太好了。”母亲停顿了一下问道,“你好吗?”
“是的,妈妈,我很好,我想……我想这次我可能要永久地回家了。”
她母亲的喘气声即使通过这个糟糕的线路也能听得见。“为什么?”妈妈问,“我的意思是说我希望那样,但是……你肯定一切都正常吗?你遇到某种麻烦了吗?”
科列特大笑了起来,以此来表明她确实没有遇到麻烦。她只是说:“发生了许多事情,妈妈,或许最好的事情是回家并呆在家里。”
通话几乎快要结束了,卡希尔飞快他说:“再见,妈妈。大约一个星期之后见。”
她知道妈妈又说了几句话,但是她没有听清楚。电话线断了。
她几乎整个晚上都没有睡觉,在房间里踱来踱去,不断地把自己带来的武器拿起来检查一番——不停地思索——她的脑子以最快的速度运转,她的生活中的人一个接一个地涌入脑中——巴里-迈耶,马克-霍特克斯,布莱斯林,汉克-福克斯,贾森-托克尔,埃里克-爱德华——所有的人,以及他们在她的小世界里所引起的混乱和迷惑。重新变得有条不紊会很简单吗,不仅仅是她的生活,还有像巴纳纳奎克计划这样复杂并且重要的地缘政治任务。他们说最终的答案是明摆着的——支重量只有一盎司的塑料左轮手枪和一个造价只有几美元的装有弹簧的东西,这些东西的目的只是结束别人的生命。
她现在才大体上明白了为什么男人会按照命令进行暗杀。女人也会参与到这种事情中来。当被许多层“更大利益”包起来之后,一个人生命的价值是什么?此外,干掉埃里克-爱德华本来不是她的意思。它并不代表她自己的真正意愿,不是吗?“但是,再等一会,还有其他的事情。”她一边告诉自己一边在房间里来回走动,有时停下来只是往窗外望望,或者是盯着桌子上执行任务的工具。她正在为一个好朋友的死复仇。最后,夺去巴里生命的那个人是谁并不重要了——个苏联间谍,一个名叫托克尔的医生,像马克-霍特克斯或埃里克-爱德华那些不同的、非常不同的人——不管是谁干了这件事情,都必须去见另一个上帝,如果她想完成这项工作,现在她必须杀死这个人了。
当她继续考虑自从乔-布雷斯林让她杀了埃里克-爱德华时脑子里涌现出来的想法时,她对自己内心里所考虑的步骤感到痴迷了,就好像她只是一个旁观者,站在一边看卡希尔与自己达成协议一样。她被要求去做的事情——实际上是她将要去做的事情——是一件非常不理智的事情,如果在她的生命中的其他候别人让她去做,她会立即笑得死去活来。可现在已经不再是那样的了。让旁观者感到有趣和惊奇的是,现在她所流露出的是一种因为谋杀行动而产生的正义感和理智。更重要的是,这是完全可以完成的。她可以完成这项任务。她没有举起自己的双手,追赶着布雷斯林的汽车,或躲在她的公寓里,乘坐第一班飞机逃出布达佩斯。她接受了这项任务,精心挑选了自己的武器,与挑选办公室的打字机或铅笔刀没有什么不同。她已经麻木了。
她感到迷惑了。
但是她没有感到害怕,虽然对旁观者来说这是最可怕的事情。
早上,响起了一连串的敲门声。她忘记自己订了早餐。她急急忙忙地起了床,对着门外喊:“等一下。”然后来到起居室,匆匆忙忙地把工具从咖啡桌上收起来塞到抽屉里。
她打开门,一个餐厅的侍者端着盘子。这是上一次来这儿时和她交谈的那一个侍者,是他告诉她三个男人来这儿收拾巴里的遗物。“你全天值班吗?”她问他。
“是的,夫人。”
“好极了,”她说,“我想过一会儿给你看一样东西。”
“打电话叫我就行了,夫人。”
乔希-姆勒在12点15分来到宾馆,拿着一个信封。他们拥抱过后,他把它递给她,带着一丝惊讶的语气说:“我们的档案中就有这个。我不知道为什么,虽然在过去一年里有一种压力要加强所有相片档案的管理。你可能会认为英国成了我们这种搜集个人情报方式的敌人。”
科列特打开信封,看着马克-霍特克斯那张光滑的黑白色的脸,照片上斑斑点点的,很明显是一张复印的。
姆勒说:“我想这张照片是从报纸和文学杂志上得到的。”
卡希尔看着他说:“有关于他的档案材料吗?”
姆勒耸耸肩,“我觉得不会有,虽然我不得不承认我并没有费事去查。你说你需要一张照片。”
“是,我知道了,乔希,这就是我所有想要的。非常感谢你。”
“你为什么对他感兴趣?”他问。
“说来话长,”她回答,“个人的私事。”
“有时间和我共进午餐吗?你答应过我的。”
“好吧,我有空。我很愿意,但是我首先要做一件事情。”
她把他留在房间里,然后来到楼下,宾馆的侍者正在整理信件。“打扰了,”她说,“你认识这个男人吗?”这个侍者正了正大鼻子上的半边眼镜,然后把照片放在眼镜的焦距上,“是的,夫人,我相信我见过他,但是我说不出什么时候。”
她说:“你记得那三个来收拾我的朋友迈耶小姐遗物的男人吗?就在她死后不久。”
“对了,就是他。他就是那天来这儿的那三个先生中的其中一个。”
“这是哈伯勒先生的照片吗,戴维-哈伯勒?”
“确实是,夫人,他就是那个自称是你女朋友的生意助手的先生。他说他的名字叫哈伯勒,虽然我不能确切地回想起他的姓是什么。”
“这没关系,”卡希尔说,“谢谢你。”
卡希尔和姆勒在斯隆广场的一家酒馆里吃午餐。他们许诺相互保持联系,当他们拥抱之后,他坐进了一辆出租车。她看着他消失在街道的拐角处,然后飞快地回到宾馆,在那里仔细地收拾了一下包,打电话让前台叫了一辆出租车,然后直接乘车到了赫斯陆机场,乘坐头等舱回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