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你瘦多了,可怜。”十系子坐在床边,两手紧贴香取的腮帮子说,“讲点什么吧,别不吱声……”
香取眼望天花板,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再也没有比失去主人的包车夫更悲惨的了。”
“你又来说这种话了……”
香取看着天花板发呆,他正在思考。最近两三天,他失眠了,脑子里一直在想:经理失踪的原因究竟何在呢?是谁把经理带走的?是那个穿黑西装的男子吗?香取对这种简直像是坠入云里雾中的事件不知如何是好。那男子只有自己认识。一想到这里,香取就没有和十系子幽会的闲情逸致了,什么都惹他生气。
难道有这样奇怪的事?当时,自己显得很愚蠢,竟完全照那男子所说的回车走了。内疚的情绪涌上香取的心头。十系子却显得出乎意料地乐观。
“不必忧虑爸爸的事了,爸爸眼看就会笑眯眯地回来的。最近妈妈去求算命先生,算命先生说:照此看来,爸爸并没死,还说爸爸找到了非常大的生意经,将欢天喜地地回来。”
“算过从哪里回来吗?”香取的眼神说明他在考虑别的事。
“说是从北边回来。”
“北边?”
“是啊,妈妈也放心了。爸爸的故乡在石川县,说不定是在石川哪。”
“那么,警察去调查过了?”
“即使去调查,若是爸爸根本没回乡下去,情况还是不得而知的。”
“反正算命先生的话并不能当真。”
“不过有一次可灵哪。那时,妈妈就曾经抚摩爸爸腿上的伤疤。”
“腿上的伤疤?”香取立刻翻身坐了起来。
“是的。爸爸的腿很难看,从踝骨到腿肚子有很多伤疤,像是烧伤的,皮肤全变薄了,发着亮光。爸爸从前吃过很多苦哪,一定是他在什么地方干活时,火星溅出来烫伤的。也许是遇上了火灾之类的事。这情况,爸爸从未对妈妈说明过。可是爸爸有一次得了重病,发高烧。当时,妈妈很担心,还是去求算命先生了……”
“后来呢?”
“算命先生说:爸爸的病一定会好的,不过要天天抚摩爸爸腿上的伤才行。”
“这故事倒是有趣。”
“妈妈便每天去抚摩,这样,爸爸的病情立刻好转起来。”
“那碰巧已经是恢复期了。十系子,你说爸爸的腿是在哪里烫伤的?”
“那可不知道。爸爸一辈子吃了不少苦头,他不愿提起往事。他说,脑子里净是辛酸的回忆,谈起来就没完。他总是这么笑笑,敷衍过去。爸爸不大讲过去的事。看样子,他干过不少事情,他一定很难为情。”
“干了不少什么事?”
“干过各种活儿,当过鞋匠,卖过麦芽糖,还卖过电灯保险丝呢。”
香取的眼睛逐渐发亮了,可是十系子没有发觉。香取心想:“经理的失踪,和他的过去有没有关联?他有没有得罪过人?假使有的话,可能就是那个冤家突然出现,把经理拐走的……”
香取问道:“十系子,石川县老家的情况,你知道吗?”
“小时候去过一次,战时疏散时又到那里去住过,一共去了两次。那时候,只有我一个人住在乡下,爸爸和妈妈留在东京呢。”
“是吗,那里农村怎么样?”
“美极了,在海边呢。那里有许多梯田,当地叫千枚田。小小的水田活像压扁了的棋盘,山谷里处处都有啊。”
“那个村子叫什么来着?”
“在石川县轮岛市,叫名舟。这个名字有趣吧。”
“十系子!”香取秀男突然转过身来说:“我想,经理的失踪是和那个石川县有关系,或者是和以前的熟人有关系。”
“你是说爸爸得罪过人家吗?”十系子以严厉的目光盯着香取反问道。
“是啊,要不,也许是以前的熟人抓住了经理的把柄。”
“这简直是侦探小说啊!可我爸爸不会跟那种坏人交往的。”
“在大人们中间,也许有一些我们所不知道的事。”香取霍地站起身来,开始做回家的准备。“为什么这么早就要走?”十系子把手伸进香取的肘弯。
香取推开十系子的手,说:“我暂时不和你见面了。十系子,你就等我把爸爸找回来。只有我认识那个穿黑西装的男子。我不去抓他,爸爸就不能回到你们家里来。好吧,你就耐心地等着。”
十系子察觉到香取的神情严肃得与平时不同,她脸上便泛起一阵红晕。香取望着她通红的脸庞说:“我想跟你结婚。可是,包车司机和经理的小姐是不配的。假如我把经理救出来,我想那时候,你爸爸和妈妈就会答应让我们结婚了。”
十系子望着香取的脸出了神。
香取秀男避开十系子的视线,毅然打开门走出房间,然后砰地一声把门关上。香取到哪里去?十系子当然一无所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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