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顿离开卡泰丽娜之后就找赫库勒-波洛去了。奈顿在赌场大厅里找到了他。波洛正在聚精会神地把最小的赌本往号码上放。当奈顿走到他身旁时,号码转到了三十三,波洛的赌本输掉了。
“真倒霉!”奈顿说道。“您还打算玩下去吗?”
波洛摇摇头。
“请允许我耽误您几分钟,波洛先生。我想问您点事。”
“我随时准备为您效劳。我们去散一会儿步,好吗?”
他们走到院子里。过了好一阵子,奈顿深深叹了一口气,慢慢地说道:“我很喜欢利维埃拉这个地方。我第一次到这里来的时候是十二年前,是战争年代,人们把我送进了坦普林女士开的医院。从佛兰德战壕转到这里,真象是从地狱升到了天堂。”
“这,是可以想象的。”波洛随声附和地说道。
他们不声不响地走了几分钟。
“您不是想问我一些事吗?”波洛终于说道。
“是的。您听说米蕾这个人吗?是个舞女?”
“是德里克-凯特林先生的女友,是吗?”
“对,我说的就是她。这个女人给冯-阿尔丁先生写过一封信,要来拜访他。冯-阿尔丁先生委托我给她回一封信,说他不想见这位女士。今天早晨她亲自来到饭店,还是要见冯-阿尔丁先生,要同他谈话,说是有重要的事要谈。”
“很有意思。”
“冯-阿尔丁先生很生气。他让我不要对她客气,轰走了之。我没有按他的话去做。我认为,这个女人可能有要事相告。我坚信冯-阿尔丁先生的作法是不得体的,我没有按他的嘱咐去做,并同这位女士谈了话。”
“您做得完全正确。”
“我当时对她说,冯-阿尔丁先生现在很忙,不能见她;如果有什么事想同他谈,请相信我,我完全可以转告给他。但是,我的话并没有打动她。她不声不响地离开了饭店。但是,给我的印象是,这位女士一定知道一些事。”
“这很重要,”波洛坦然而坚定地说道。“您知道她住在哪儿吗?”
“我知道。”奈顿说出了她住的饭店的名字。
“好,”波洛说道,“我们立刻就去她那里。”
“那么冯-阿尔丁先生呢?”秘书踌躇地问道。
“冯-阿尔丁先生是个笨蛋。这种人,我压根儿就不相信他们。我对他们的态度是,似乎他们根本就不存在这个世界上。”
奈顿象是不完全同意他的说法,可是波洛再也不提这事了。
他们向舞女通报了姓名,接着就传出话来,说米蕾小姐请先生们进去。
一进舞女的客厅,波洛就开了口。
“小姐,”波洛深深作了一揖说道,“我们受冯-阿尔丁先生的委托前来的。”
“是吗?为什么他自己不来?”
“他的身体有点不适,您是知道的,他不大习惯这里的气候。不过无论是我,还是奈顿少校,他的秘书,都有权替他办事。或是您再等两个星期,待他痊愈了再谈。”
波洛深深懂得,象米蕾这种脾气的女人,最怕的字眼儿就是“等待”。
“好吧,我说。”她叫道。“我再也无法忍受了。我受到了污辱,是的,是污辱!让他知道,凶竟敢象抛掉一只破鞋似的把米蕾抛掉。到现在为止,还没有一个男人厌倦我呢!都是我厌倦男人!”
她在屋里走来走去,真象关在笼子里的一头猛兽。她那苗条的身躯在颤抖。她猛地一脚把她前面的小桌子踢到墙边。“让这个小子看看老娘的厉害。”她叫道,“好吧!”她从玻璃花瓶里摘下一枝百合花,撕成了碎片,扔进壁炉里。
奈顿以他那英国式的自负看着这一切,感到难以忍受。而波洛却相反,他津津有味地欣赏着这出表演。
“啊,太好了。”他叫道,“由此可见,女士是很有个性的。”
“我是一个艺术家。任何艺术家都有个性。我经常提醒德里克,让他当心点儿。可是他把我话当成了耳边风。是真的吗?他要同那个英国女人结婚?”
波洛咳嗽了一声。
“大家都说德里克死命地爱着他。”他小声说。
米蕾这时贴近波洛的身边站在那里。
“他把自己的老婆弄死了!”她声嘶力竭地叫道。“好了,现在一切都清楚了。在此之前,他就告诉我,说他要杀死他老婆。这回他可走进死胡同了,这就是他的下场!”
“警察方面想得到关于这方面材料的证据。”波洛说道。
“那天夜里,当他离开他老婆的包厢的时候,我看到了他。”
“什么时间?”波洛敏锐地问道。
“就是火车快到里昂的时候。”
“您能对自己所说的话起誓吗,小姐?”
“当然!”
屋内一片寂静。米蕾呼呼地喘着气,她一会儿挑衅地看看这里,一会儿又胆怯地瞅瞅那里。
“这是很严肃的事。”侦探说道,“您意识到这一点了吗?”
“当然!”
“嗯,”波洛说道,“那么我们就不用耽搁时间了。就请您陪我们到侦察官先生那里走一趟吧。”
米蕾跳了起来。波洛发现她点些犹豫,她仿佛有点骑虎难下了。
“她吧,我去拿我的大衣来。”
“要趁热打铁。”当她走出门外时,波洛自言自语地说道。“这种女人是猜不透的,过一会儿她可能又变卦了。”
米蕾出来了。她穿上一件沙土色的豹子皮大衣。她本人也真象是一头伺机而动、凶猛危险的豹子。她的双眼闪射着愤怒和狠毒的目光。
他们在科的办公室里找到了侦察官。他彬彬有礼地请米蕾再重复一遍她的所见所闻。
“真是一段不寻常的故事。”卡雷热一面透过夹鼻眼镜端详着舞女,一面慢腾腾地说道。“您是说,凯特林先生在这之前就有预谋?”
“当然他是有预谋的。他说,他老婆太健康了,除非出一次事故她才会死。他已经做了必要的准备。”
“您是否认识到,”卡雷热严肃地说,“您由于帮了杀人犯的忙也是有罪的?”
“我有罪?毫无根据。我可没有把他的话认真对待啊。我了解男人,他们总是这样讲话。”
侦察官皱起了眉头。
“您把凯特林先生的威胁的话只看成随便谈天?请允许我问您,什么原因使您辞去了伦敦的职务而决定到利维埃拉来旅行?”
“我想同我心爱的男人在一起。难道这有什么难以理解的地方吗?”
波洛慎重地插话问道:
“您是在凯特林先生的同意之下陪他到尼扎来的?”
米蕾感到这个问题很棘手。深思了一会儿她自豪地说道:
“在这种事情上我总是我行我素。”
在座的三个男人都意识到了,她的回答并不是真切的,但谁都没有说话。
“您是什么时候知道凯特林先生杀死了自己的妻子?”
“正象我对你们说的那样,当火车快到里昂站的时候,我看到凯特林离开了他妻子的包厢。他当时张皇失措,神色紧张。他那可怕的面部表情,我还从来没有见过。”她的声音尖利得刺耳,还做了个非常伤感的手势。“这之后,当火车从里昂开动时,我发现凯特林女士死了,于是我就明白了一切。”
“但是您没有去报告警察。”警察局长温和地责备道。
舞女这时又在扮演她那经常演过的角色了。
“难道我能出卖我心爱的人吗?”她问道。“不!您可不能要求一个女人这样做。”
“可以这样做。”科插话道。
“当然现在又另当别论了。他骗了我。难道我还要对这事保持沉默?”
“我们懂了,我们懂了。”侦察官安抚地小声说道。“现在您可以做些友好的表示,把您的谈话记录看一遍,然后签上您的名。”
米蕾连看都不看一眼,就在记录上签了名。她站了起来,“我的先生们,你们不再需要我了吧?”
“暂时请便吧。”
“德里克会被捕吗?”
“立即逮捕。”
米蕾一面大笑,一面把自己裹在大衣里。
“他污辱我的时候就该想一想这种后果。”她叫道。
“只是还有一个小问题……”波洛干咳了一声,似乎有点歉意似地说道,“是的,只是一个小问题。”
“请说吧。”
“当火车离开里昂的时候,您是怎么断定凯特林女士已经死了?”
米蕾盯着他。
“可是,她是死了啊。”
“噢,她死了?”
“当然,我……”
她把话咽住了。波洛一直看着她,她的眼神里有种不安的成分,这一点没有逃过波洛的慧眼。
“这是听说的。好象有谁对我说了一句。究竟是谁,我现在记不清了。”
她走向房门。科站起来给她她开门,这时波洛的声音又响起来了,还是那样温和而平静。
“可是宝石呢?请原谅,您能不能告诉我们一下关于宝石的情况?”
“宝石?什么宝石?”
“就是卡塔琳娜女皇的首饰,因为您的见闻很多,您能不能谈谈这方面的事。”
“关于宝石的事,我一无所闻。”米蕾板着面孔说道。
她离开警察局办公室,随手关上了门。侦察官叹出一口气。
“是个泼妇!可又象鬼一样精。她说的是不是真话?我不是不愿意相信她。”
“她讲的那段故事里有些是真的。”波洛说道。“格蕾女士证实了这一点。在火车快到里昂的时候,格蕾女士见到凯特林先生离开了妻子的包厢。”
“构成他的犯罪的一切证据都是可信的,”警察局长低声说道,叹了一口气又说:“遗憾”。
“为什么遗憾?”波洛问道。
“把罗歇伯爵抓到手,是我一生的目标。这次我本来断定,我可把他抓到手了。”
卡雷热捏了一下鼻子。
“对,对,宝石,”警察局长说道。“伯爵怎样来解释那些宝石?”
波洛微笑着。
“关于宝石我有自己的想法。先生们,请告诉我,你们当中有人知道一个绰号叫做‘侯爵’的先生吗?”
警察局长伸直了腰。
“侯爵,”他说道,“是侯爵?您认为他也牵扯到这个案子里了吗?波洛先生?”
“您了解他些什么?”
警察局长做了个鬼脸。“知道得不多。他是在后台活动的,懂吗?其它人都给他干粗活。他是个真正的上层人物。一般的案件他是不会轻易插手的。”
“法国人吗?”
“是的,至少我们认为他是一个法国人。但是没有十分把握。他在法国、英国和美国都作过案。去年秋天在瑞士连续发生了几起重大的盗窃案,人们都猜测是他干的。肯定是个出身于大地主阶级的人物,法语和英语都说得很流利,但是,他到底生在哪个地方,来自哪个国家,现在还说不清楚。”
波洛点了点头站起身来。
“您不能再给我们多讲点吗?波洛先生?”局长要求道。
“现在还不能。”波洛说,“不过,可能在我的旅馆里,我会得到进一步的情报。”
看来卡雷热有点不快。“如果,侯爵也参与了这一案件……”他没有把话说完。
“那么我们就得推翻有关此案的全部想法。”拉抱怨说道。
“我的想法可不能推翻!”波洛说道。“再见,先生们。一旦有了新的情况,我马上会让你们知道。”
他板着面孔回到了自己的旅馆。当他不在家的时候,来了一封电报。他看了两遍,然后把电报塞进衣袋里。楼上乔治正等待着主人的到来。
“我累了,非常累,乔治。你是否能给我要一杯咖啡?”
咖啡端上来了,放在波洛坐着的沙发旁边的茶几上。当仆人要离开的时候,波洛说道:
“我相信,乔治,你对英国贵族阶层是很熟悉的。”
乔治谄媚地一笑。
“是的,我可以向先生讲一下。”
“乔治,你说说,是不是所有的罪犯都出身于下层?”
“不完全是,先生,比如,我想起一段关于德维斯公爵的一个儿子的故事,他总是给家里带来麻烦,可是警察绝对不相信他是个盗窃狂。”
波洛点点头。“是一种喜欢闹事的怪癖,或是一种小小的疯狂。”
他把电报从衣袋里掏出来,又看了第三遍。
“另外还有关于玛丽-福克斯太太的女儿的那件事,”仆人接着说下去。“她可把她的那些供货者骗得团团转,这件事说来话长。但是说出来,对有关的家庭总是不好。我能讲出很多这样的案件来。”
“你是个很有经验的人,乔治。”波洛低声说道。“使我感到惊奇的是,你在大家庭里生活过那么久,但是你并没有保持你那高贵的官职,而到我这里当仆人。你也可能有一种好事的怪癖吧?”
“先生,可不能这么说。”乔治小声说。“有一次我在一张宫廷的报纸上读到一条消息,说是您被国王陛下召见过,国王对您非常热诚,并夸奖您有着非凡的才能。”
“噢,原来如此。”波洛说道。“对一切事情能寻根究底,这是很好的事。”
他想了一下然后又问:
“你给帕波波鲁斯小姐打过电话吗?”
“当然,先生。帕波波鲁斯先生和小姐很高兴,今天晚上应邀同您一起吃晚饭。”
“嗯,”他深思地嗯了一声,呷了一口咖啡,习惯地把杯子放在茶几中间,温和而疑惑地说道,与其是说给仆人听,还不如说是给自己听。
“你知道松鼠怎样收集核桃吗?乔治。它们总是在秋天把核桃贮藏起来,以便往后吃。如果是人,他想收集点什么,那么乔治,用不着考虑自己的官职高低,只要想一想动物的习性就可以了。我总是这样干的。我是老鼠洞前的一只猫,我是低着头跟踪不舍的一只狗,我也是一只松鼠。我一会儿到这里来收集一点材料,一会儿又到那里去收集点情况。我现在要到我的仓库中找出一只核桃来,一只核桃,请等一下,乔治,它是我十七年前收藏的。你是在听我说话吗,乔治?”
“我不太相信,先生,”乔治说道,“核桃怎么会保存那么多年。但是毕竟是这样,在今天的技术条件下……”
波洛瞅瞅他,温和地微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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