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里克-凯特林很少受情绪的支配。他那可笑的无忧无虑的神态在很多场合下帮助他解脱过困境。离开米蕾的公寓不久,他就很快变成了另一个人:勇敢而无所畏惧。经过冷静的思索之后,他又感到很困倦。这是他有生以来最为困难的时刻,一些从未料的因素已经出现了,而解决这些难题的对策还没有着落。
他深思默想,在街上踱步。有时脑海里浮现出解决难题的一些办法。德里克-凯特林并不是愚蠢的人。有很多办法可以使他摆脱困境,但可以走得通的只有一条路。人既然得了重病,就不能拒绝服用哪怕是危险的药物。他非常了解自己的岳父。他在同他的较量中决不能有片刻的犹豫。当走到考瑞克旅行社的时候,他放慢了脚步,但是没有进去。他还在思忖着。突然之间他猛一转身走进了旅行社。旅行社里人很少,很快就有人来关照他。
“下周我要去尼扎。”
“哪一天?”
“十四号。哪次车最好?”
“当然是‘蓝色特快’。坐这次车在加来可以免去海关的很多麻烦。”
德里克点了一下头。他对此当然都很了解。
“十四号,”职员说,“晚了,‘蓝色特快’的票常常在很多天之前就售完了。”
“请您再看一下,是否还有卧铺。”德里克说,“是否还有可能……”他没有把话说完,古怪地笑了一下。
职员走进办公室,几分钟之后就回来了。
“好的,有三个位置还空着。我可以给您订一个,您贵姓?”
“帕维特。”德里克说道。并把地址写给了他。
职员又去照顾旁边的一位女士。
“我想在十四号那天去尼扎,听说有一次‘蓝色特快’的列车。”
德里克回过头来。偶然,真是少有的偶然!他与米蕾开玩笑时说的话又涌现在他的脑海里。“一双蓝眼睛女人的肖像”。“我再不想见到她。”可是现在又一次见到了她,不仅如此,她还将同他一起到利维埃拉。
这种罕见的邂逅相遇确有些奇怪,而且带有点神秘色彩。那时他笑着说,这个女人可能给他带来不幸。真会这样吗?来到门口他又回头看了她一眼。这是一位女士,真正的女士。不算年轻,也谈不上漂亮,长着一双蓝色的眼睛。从的表情看,她似乎能够看透周围的一切。在这个女士面前,他仿佛产生了恐惧的心理。似乎有一种宿命的成分隐藏在他的灵魂里。
他回到自己的住处对仆人说道:
“请把这张支票况换一下,然后到考瑞克旅行社去取一张火车票,那是我以您的名字帕维特订购的。”
“是的,先生。”
帕维特走了。
德里克走到写字台跟前,看看那里放着的邮件。不用看,他就知道,除了帐单还是帐单。但是催帐的口气还是很有礼貌的。他很了解,一旦那个新闻传播出去,这种有礼貌的口吻立刻就会发生变化。
他有气无力地坐在靠椅上。他的处境从来没有象现在这样尴尬。解脱这种困境的出路到目前为止还无从说起。
帕维特回来了,呼哧呼哧地喘着。
“有位先生想见您,奈顿少校先生。”
“奈顿?”德里克猛地站起,皱了一下眉头,做了个鬼脸。“奈顿?这又意味着什么呢?”
“要把他带来见您吗,先生?”
德里克点了一下头。奈顿进来了,他发现凯特林很可亲,情绪看来也很好。
“对您的拜访我感到非常高兴。”德里克说道。
奈顿显得有点神经质。德里克那敏锐的眼光立即就发现了这一点。这位秘书要完成的使命显然是很棘手的。他只是木然地应付着德里克那些漫无边际的闲谈。给他一杯利口酒,他也不喝,举止拘泥而又生硬。德里克最后只好单刀直入了。“好吧,”他痛快地说:“我那可爱的岳父大人要对我说些什么吧?您恐怕是带着他的使命来找我的吧?”
“是的,”奈顿严肃地说,“冯-阿尔丁先生如果派别人来就好了。”
“没有那么可怕吧?我向您保证,我的脸皮很厚。”
奈顿清了一下嗓子。
“我受委托向您说明冯-阿尔丁先生给您的一笔费用。”
“一笔费用?”德里克虽然很坦然,但也感到有点出乎意料。可是他很快就恢复了自持力,递给奈顿一支烟,自己也点燃了一支,然后用他那常有的嘲弄的口吻说道:
“一笔费用?这简直是太有意思了。”
“我是否继续往下讲?”
“请便。我感到,我那可爱的岳父好象是从我们今晨谈话时的立场向后退了一点。可能他意识到,他的处境并不象他自己认为的那样有利。”
奈顿继续说道:
“事情很简单:正象您所说的那样,凯特林夫人已经决定提出同您离婚。在她上诉的时候,如果您不提出反诉,那么在判决离婚的那一天,您将得到一笔数目为十万的费用。”
德里克把点香烟的火柴随便扔到地板上。
“十万,美元吗?”
“英镑。”
屋内罩着一片寂静。凯特林皱起眉头深思。十万英镑!这将使他和米蕾无忧无虑的生活得以继续下去。另外,这还说明,冯-阿尔丁已经从他女儿那里获悉了一点内情。否则他才不会平白无故地拿出这么多的钱来呢!
德里克站起来,倚靠在壁炉旁。
“可是,如果我不接受这笔慷慨的款项呢?”他用一种冷淡而嘲弄的口气问道。
“凯特林先生,我向您坦白地说。”奈顿认真地说,“派我来充当这个差使,使我的处境很尴尬。”
“您与此事是无关的,您也并不知道其中之奥妙。现在我向您询问一个问题,请您给予明确的回答。”
奈顿也站了起来,颇为吃力地说道:
“冯-阿尔丁先生明确地对我说,如果您不接受这笔款项,那么他就要除掉您。”
凯特林听了这句话并没有惊慌害怕,反而轻松愉快地说道:
“噢,噢,我并不怀疑他会施展他的这种伎俩。如今,有钱能使鬼推磨。十万英镑!如果我愿意的话,可以用它来要挟我。但是我若是提出要二十万英镑呢?那会怎样?”
“那我将向我的主人汇报。可以认为这是您的回答吗?”奈顿反问道。
“不!”德里克说,“可笑的是您理解错了。您可以告诉我的岳父:让他把这笔贿赂金送给鬼去吧!明白吗?”
“完全明白。”奈顿说,他站起来犹豫了一下,脸面涨红起来。补充说,“如果您允许我表示一下话,我可以说:凯特林先生,我非常高兴您这样回答,而不是另一种回答。”
德里克没吱声。当谈话的对方离开屋子之后,他还倚靠在炉旁站了一会。嘴边上挂着一丝微笑。
“事情就这样解决了。”他喃喃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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