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艾尔弗雷德叹了口气,说:“比我担心的要好多了!”
他们刚从调查死因的问讯中回来。
查尔顿先生是一个有着一双谨慎的蓝眼睛的老牌律师,他也出席了问讯并和他们一起回来了。他说:“啊——我告诉过你那些程序纯粹就是走形式——纯粹是一种形式——一定会延期做出裁决的——以使警方再收集一些附加的证据。”
乔治?李恼火地说:“一切都太不愉快了——实在是太讨厌了——我们的处境很可怕:我本人确信这案子是一个疯子干的,谁知道他是怎么进来的。那个叫萨格登的家伙像头骡子一样犟,约翰逊上校应该让苏格兰场的人来协助办案,这些地方上的警察不怎么样,很愚蠢。比如说,霍伯里这个人是怎么回事?
我听说他过去的经历绝对有问题,可警方对这事根本不予理睬。”
查尔顿先生说:“啊——我相信在时间问题上,那个霍伯里有一个令人满意的不在现场的证据,警方接受了。”
“他们为什么要接受呢?”乔治愤怒地说,“如果我是他们,我会有保留地接受这样一个证据。一个罪犯当然总是能为自己提供一个不在现场的证据的!警方的责任就是使他的证据不能成立——那就是说,如果他们知道该怎么干的话。”
“好了,好了,”查尔顿说,“我认为教警方怎么去做不是我们的事,呢?总的说来他们是一群很能干的人。”
乔治悲观地摇摇头。
“应该向苏格兰场求助。我对那个萨格登警监一点儿也不满意——他也许是个任劳任怨的人,可他远远算不上有才能。”
查尔顿先生说:“要知道,我不能同意你的说法。萨格登是个好人。他并不在人前焙耀自己的能力,可他办案是很成功的。”
莉迪亚说:“我肯定警方已经竭尽全力了。查尔顿先生,你想来杯雪利酒吗?”
查尔顿先生客气地谢绝了。接着,清了清嗓子,他开始宣读遗嘱,所有的家庭成员都被召集起来了。
他饶有兴味地读着,有时会在语义较模糊的地方逗留片刻,有时又津津有味地品味着那些法律术语。
他读完了,摘下眼镜,擦了擦,又用询问的眼光看看身边这些被召集起来的家庭成员们。
哈里?李说:“这些法律上的东西都不太好懂,给我们讲一下最根本的事项吧,行吗?”
“真的吗,”查尔顿先生说,“这已经是一个非常简单的遗嘱了。”
哈里说:“我的上帝,那一个复杂的得什么样啊?”
查尔顿先生冷冷地瞥了他一眼,算是对他的一种无言的责备。他说:“这个遗嘱的主要规定非常简单。李先生的一半财产归他的儿子艾尔弗雷德?李先生,剩下的由他其他的子女们平分。”
哈里勉强地笑了。他说:“像以往一样,艾尔弗雷德总是能交好运!父亲一半的财产归你!狗运朝天,不是吗,艾尔弗雷德?”
艾尔弗雷德脸红了。莉迪亚严厉地说:“艾尔弗雷德是一个忠诚而且挚爱父亲的儿子,他多年管理业务而且一直承担着所有的责任。”
哈里说:“噢,是的,艾尔弗雷德一直是个好孩子。”
艾尔弗雷德不客气地说:“你也许该觉得你自己很幸运,我想,哈里,父亲到底还不是什么都没给你留!”
哈里仰头大笑,他说:“如果他从遗书上把我去掉你会更喜欢的,是不是?你一向讨厌我。”
查尔顿先生咳了一下,他已经习惯了这种宣读完遗嘱之后难受的场面——而且令人遗憾的是,简直太习惯了,他急着要在这种通常会发生的家庭争吵发展到白热化之前离开。他嘟囔着:“我想——呃——这,这就是所有我需要——呃——”
哈里不客气地说:“皮拉尔怎么办?”
查尔顿先生又咳了一下,这次是带着歉意的。
“呃——埃斯特拉瓦多斯小姐在遗嘱里没有被提及。”
哈里说:“她不能得到她母亲的那一份吗?”
查尔顿先生解释说:“埃斯特拉瓦多斯夫人,如果她还活着的话,当然会和你们剩下的人一样得到一份,但由于她已经去世了,她那一份就返还到财产中,在你们之间平均分配。”
皮拉尔带着浓重的南欧口音,慢吞吞地说:“那么——我——一无所有?”
莉迪亚飞快地说:“我亲爱的,家里人当然会留意到这一点的。”
乔治?李说:“你可以在艾尔弗雷德这儿安家——呢,艾尔弗雷德,行吗?我们——呃——你是我们的外甥女——照顾你是我们的责任。”
希尔达说:“我们随时都欢迎皮拉尔来和我们住在一起。”
哈里说:“她应该有自己的一份,她应该有詹妮弗的那份。”
查尔顿先生咕哝道:“真的必须——呃——走了。再见,李夫人——有什么我可以做的——呃——随时向我咨询……”
他飞快地逃走了,他的经验使他能预见到有可能构成一次家庭争吵的所有因素。
当门在他身后关上的时候,莉迪亚说:“我同意哈里的意见,我认为皮拉尔有权利得到一份遗产,那份遗嘱是詹妮弗死前很多年立的。”
“胡说,”乔治说,“这是一种很不严谨而且也是不合法的想法,莉迪亚。法律就是法律,我们必须遵守。”
马格达伦说:“当然,她运气很不好,而且我们都很为皮拉尔难过,但乔治是对的,就像他说的,法律就是法律。”
莉迪亚站了起来,她拉起皮拉尔的手。
“我亲爱的,”她说,“这对你一定是很不愉快的事。在我们讨论这个问题的时候,你愿意离开一会儿吗?”
她把女孩领到门边。
“别担心,皮拉尔,亲爱的,”她说,“把这事交给我吧。”
皮拉尔慢慢地走出房间。莉迪亚在她身后关上门,走了回来。
争吵暂时停顿下来,每个人都屏住了呼吸,片刻之后,遗产争夺大战又轰轰烈烈地开始了。哈里说:“你一直是个该死的吝啬鬼,乔治。”
乔治反驳说:“不管怎样,我至少不是寄生虫和窝囊废!”
“你和我一样是个寄生虫,你这些年来一直是靠父亲养肥的。”
“你好像忘了我担任着一个意义重大而且艰巨的职位,那是——”
哈里说:“去你的吧,什么意义重大而艰巨,你只会华而不实地夸夸其谈!”
马格达伦尖叫起来:“你怎么敢……”
希尔达以往平静的声音这时也稍稍高了一点儿,她说:“我们能不能心平气和地讨论这个问题?”
莉迪亚向她投以感激的一瞥。
戴维突然发作了:“我们非得为了钱这么可耻地争吵吗?”
马格达伦恶毒地对他说:“风格这么高当然是好的,可你不会拒绝你的遗产的,会吗?你和我们剩下的人一样想要钱!所有这些清高都只是摆姿态!”
戴维用一种压抑的声音说:“你认为我应该拒绝它吗?我怀疑——”
希尔达严厉地说:“你当然不应该了。我们非得表现得像孩子一样吗?艾尔弗雷德,你是一家之主——”
艾尔弗雷德好像刚从梦中醒来,他说:“对不起。你们所有的人都一块嚷嚷,这——这把我给搞糊涂了。”
莉迪亚说:“就像希尔达刚刚指出的,我们为什么非得表现得像贪婪的小孩一样?让我们平静而理智地讨论这件事,而且”——她飞快地加了一句,“一次讨论一件事,艾尔弗雷德应该先说,因为他是长兄。你怎么认为,艾尔弗雷德,我们应该把皮拉尔怎么办?”
他慢吞吞地说:“她一定要在这儿安家,这是当然的。而且我们会给她一笔生活费,我不认为她有什么合法的权利要取得本该属于她母亲的钱,她又不是李家的人,要知道,她是西班牙人。”
“没有合法的权利,是的,”莉迪亚说,“但我认为她有道义上的权利,我是这么看的,虽然詹妮弗违反他的意愿嫁给了一个西班牙人,可你父亲还是承认她和其他子女一样有着平等的权利。乔治、哈里、戴维和詹妮弗是平均分配的,詹妮弗去年刚死。在他要请查尔顿先生来的时候,我肯定他是计划在新遗嘱里给皮拉尔留充足的一份,他至少会把她母亲的那份留给她,很可能他还会给得更多。要知道,她是惟一的第三代。我想至少我们可以做到努力弥补你父亲他本人正准备补救的不公平。”
艾尔弗雷德由衷地说:“说得好,莉迪亚,我错了,我同意你说的,皮拉尔应该得到父亲财产里詹妮弗的那份。”
莉迪亚说:“该你了,哈里。”
哈里说:“你知道我是同意的。我想莉迪亚把问题说得非常好,而且我想说我对此很钦佩。”
莉迪亚说:“乔治……”
乔治的脸通红通红的,他气急败坏地说:“当然不!整件事都是很荒谬的2给她一个家和一笔适当的服装费,这对她就足够了!”
“那么你拒绝合作了?”艾尔弗雷德问。
“是的,我拒绝。”
“他做得很对。”马格达伦说,“建议他做任何这类的事都是种可耻的行为:考虑到乔治是这个家里惟一在世界上有所作为的成员,我认为他父亲留给他这么少的钱是种耻辱2“
莉迪亚说:“戴维?”
戴维含糊不清地说:“噢,我想你是对的。非得为此争执不休真的让人很遗憾。”
希尔达说:“你说得很对,莉迪亚,这只是公道!”
哈里看看周围,他说:“好了,这很清楚了,在我们几个兄弟里,艾尔弗雷德,我自己和戴维赞成这个提议,乔治反对,提议多数通过。”
乔治尖刻地说:“这不是同意和反对的问题。我那一份财产绝对就是我的,我一个便士也不会拿出来。”
“对,就是这样。”马格达伦说。
莉迪亚严厉地说:“如果你愿意继续反对,那是你的事,我们剩下的人会在总数里补足你那份。”
她环视四周以得到认可,而其他人都点了头。
哈里说:“艾尔弗雷德得了最大的一份,他应该出大部分。”
艾尔弗雷德说:“我想你开始那公正无私的提议很快就要落空了。”
希尔达坚决地说:“我们别吵了!莉迪亚会告诉皮拉尔我们是怎么决定的,我们稍后再确定细节方面的问题。”她又加了一句,希望能借此转移话题,“我想知道法尔先生在哪儿,还有波洛先生。”
艾尔弗雷德说:“波洛在我们去问讯的路上下了车,他说他要买一样重要的东西。”
哈里说:“他为什么没去参加问讯?他肯定是应该去的!”
莉迪亚说:“也许他知道那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外面花园里的那个人是谁?萨格登警监还是法尔先生?”
两个女人的努力算是成功了,家庭秘密会议就此结束了。莉迪亚私下里对希尔达说:“谢谢你,希尔达,你能支持我真是太好了,要知道,在所有的这些事上,你真的给了我很大安慰。”
希尔达沉思着说:“钱会让人们这么苦恼真是奇怪。”
别的人都已经离开了房间,两个女人单独留在那儿。
莉迪亚说:“是的——就连哈里——虽然那是他的建议;而我可怜的艾尔弗雷德——他是这么的英国式——他实在不喜欢李家的钱落到一个西班牙人的手里。”
希尔达笑着说:“你认为我们女人对钱是比较不感兴趣的吗?”
莉迪亚耸了一下她优雅的双肩。
“嗯,要知道,那并不真的是我们的钱——不是我们自己的:这也许是有区别的。”
希尔达沉思着说:“她是一个奇怪的孩子——皮拉尔,我是说。我想知道她会怎样?”
莉迪亚叹了口气。
“我很高兴她会独立,我想让她住在这儿,给她一个家和一笔服装费,不会让她很满意的。她太骄傲了,而且,我想,太——太外国化了。”
她一边沉思,一边又进一步补充说:“我曾经从埃及带回来一些美丽的蓝琉璃。在那里,映着阳光和沙滩,它有着灿烂夺目的色彩——一种明亮而温暖的蓝色。但当我把它拿回家后,它的蓝色几乎看不出来了,它只是一串暗淡无光的珠子。”
希尔达说:“是的,我明白了……”
莉迪亚温柔地说:“我很高兴最后终于认识了你和戴维,我很高兴你们俩都来了。”
希尔达叹了口气:“在已经过去的几天里,我是多么希望我们没来这儿呀!”
“我知道,你一定会这样的……但你知道,希尔达,这个打击并没有对戴维产生那么坏的影响。我是说,他是这么敏感,那也许会让他非常难受的。实际上,从谋杀案之后,他好像从来没这么好过。”
希尔达看上去显得有点心烦意乱,她说:“那么你注意到这一点了?在某种程度上那很可怕……可是,噢!莉迪亚,真的是这样的!”
她沉默了一会儿,回想着她丈夫前一天晚上说过的话。
他对着她,热切地诉说着,他的金发从前额甩了上去:“希尔达,你记得在《托斯卡》①中一当斯卡皮亚死去的时候,托斯卡点燃蜡烛照着他的全身?你记得她说什么吗?他说:‘现在我可以原谅他了……’这就是我的感觉——对我的父亲。我现在明白了这些年来我一直没原谅他,但我又真的想原谅他……可我做不到——而现在所有的仇恨全被一笔勾销了,而我觉得——噢,我觉得好像在我背上有一个沉重的负担被去掉了。”
她努力克制住一阵突然产生的恐惧,说:“因为他死了?”
他马上做出了回答,他由于很急切而说得结结巴巴的:“不,不,你不明白。不是因为他死了,而是因为我对他那种幼稚而愚蠢的仇恨死去了……”
希尔达现在想到了那些话。
她想把这些话给身边的这个女人复述一遍,可她本能地觉得不说是更明智的。
她跟着莉迪亚出了客厅,来到大厅里。
①普契尼(GincomoPuccini)的三幕歌剧。下文提到的斯卡皮亚和托斯卡均为剧中重要人物。它讲述的是发生在19世纪初的意大利罗马的一个故事:罗马共和国前执政官安格洛蒂越狱潜逃,得到画家卡伐拉多西的帮助,藏身在圣安德烈教堂里。警察总监斯卡皮亚为了追捕安格洛蒂.就把卡伐拉多西抓起来进行了严刑拷打,卡伐拉多西的女友.歌唱家托斯卡在悲痛中泄露了安格洛蒂的藏身之处。斯卡皮亚遂下令处决卡伐拉多西。为了挽救男友的生命,托斯卡不得已和斯卡皮亚做了一笔交易.以求得后者同意执行一次假死刑。但当所卡皮亚按交易条件要拥抱托斯卡时,托斯卡将他刺死。可斯卡皮亚也骗了他,执行死刑的子弹是真的。当托斯卡得知卡伐拉多西已遭处死,立即从城墙上纵身跳下。自杀身亡。——译注。
马格达伦正在那儿,站在大厅里的桌子旁,手里拿着一个小包裹。当她看见她们时她跳了起来,她说:“噢,这一定是波洛先生买来的重要东西,我看见他刚刚放在这儿的。我想知道它是什么。”
她看看莉迪亚,又看看希尔达,格格地笑着,但她的眼神是锐利而焦虑的,证实了她那矫揉造作的快乐语气都是装出来的。
莉迪亚的眉毛扬了起来。她说:“我必须在午饭前去洗洗。”
马格达伦仍然假装很孩子气,可是她的样子已无法掩饰她语气中绝望的意味:“我一定要偷看一下!”
她把包在外面的一张纸打开,发出一声惊叹,她瞪着她手里的东西。
莉迪亚停住了脚步,希尔达也站住了,两个女人都目不转睛地盯住那东西。
马格达伦迷惑不解地说:“是一副假胡子。可是——可是——为什么呢?”
希尔达不确定地说:“化妆?可是——”
莉迪亚替她说完了这句话:“可是波洛先生自己有一副非常好的胡子呀!”
马格达伦把包裹又包了起来。她说:“我不明白,这——这简直疯了。波洛先生为什么要买一副假胡子?”
2当皮拉尔离开客厅之后,她慢慢地在大厅里走着。斯蒂芬’法尔从花园门里进来,他说:“怎么?家庭秘密会议结束了吗?遗嘱宣读了吗?”
皮拉尔的呼吸急促起来,她说:“我什么也没得到——什么也没有!遗嘱是好多年前立的。我外祖父把钱留给了我母亲,可因为她死了,所以钱不归我而要还给他们。”
斯蒂芬说:“看起来你真够倒霉的。”
皮拉尔说:“如果那老头还活着的话,他会另立一个遗嘱,那样他就会把钱留给我———很多的钱:也许迟早他会把所有的钱都留给我!”
斯蒂芬笑着说:“那也不是特别公平,是不是?”
“为什么不?他会最喜欢我的,就是这样。”
斯蒂芬说:“你是一个多么贪婪的孩子呀!一个真正的小交际花。”
皮拉尔认真地说:“这世界对女人很冷酷,她们必须为自己做一切能做的事——趁她们还年轻的时候。到她们变得又老又丑,没人会帮助她们的。”
斯蒂芬慢吞吞地说:“虽然我不这么认为,可你说的也对,只是不完全对。比如说,艾尔弗雷德?李就是真心地喜欢他父亲,尽管那老头极其的挑剔和难于伺候。”
皮拉尔抬起了下巴。
“艾尔弗雷德,”她说,“有点儿冒傻气。”
斯蒂芬笑了。
接着他说:“好了,别担心了,可爱的皮拉尔。你知道,李家的人一定会照顾你的。”
皮拉尔闷闷不乐地说:“那不会很有意思的。”
斯蒂芬慢悠悠地说:“是的,我恐怕是不会快乐的,我不能让你住在这儿,皮拉尔。你愿意到南非来吗?”皮拉尔点点头。
斯蒂芬说:“那里有阳光,有很大的地方,那儿也有艰苦的劳动,你干活干得好吗,皮拉尔?”
皮拉尔迟疑地说:“我不知道。”
他说:“你更愿意整天坐在阳台上吃糖果?而且长得特别胖,长出三层下巴?”
皮拉尔笑了,斯蒂芬说:“这好多了,我让你笑了。”
皮拉尔说:“我想这个圣诞节我是应该笑的:我在书上看到英国人的圣诞节是非常快乐的,人们吃烤葡萄干和放在灼热的白兰地酒里的提子布丁,还有一种叫做圣诞柴①的东西。”
斯蒂芬说:“啊,可那你得有一个没发生谋杀案的纯粹的圣诞节呀。快到这儿来,莉迪亚昨天带我来过这儿,这是她的储藏室。”
他领着她走进一间比碗柜大不了多少的小房间。
“瞧,皮拉尔,成箱的花纸炮,还有蜜饯、橘子、椰枣和干果,还有这儿——”
“噢!”皮拉尔双手十指交叉地紧握在一起,“这些金银小球非常漂亮。”
“那些是挂在树上的,和给佣人们的礼物放在一起。这儿还有带着闪光的白霜的小雪人,是用来放在餐桌上的,还有各种颜色的气球随时都可以吹起来。”
“噢!”皮拉尔的眼睛闪着光,“噢!我们可以吹起一个来①燃烧圣诞柴是英国的一种古老的风俗.现在已经相当少见了,因为很少有家庭能有放得下这种柴禾的大壁炉。圣诞柴这种风俗是由(9世纪来自斯堪的纳维亚半岛的)维京人传人英国的。他们烧大木柴原木是为了向雷神表示敬意.而英国人则把这种做法用到圣诞节庆祝中。习惯做法是从附近森林里找来一根质地优良的木头.隆重地安放在巨大的火炉中。人们于圣诞节前夜高唱传统的歌曲,迎接圣诞柴的到来。主人和仆人一起在炉火前盛宴欢度圣诞节前夜。最后.凡是未燃尽的圣诞柴碎片都被小心翼翼地收集起来,包装好。用以点燃次年的圣诞柴。—译注。
吗?莉迪亚不会介意的。我真的很喜欢气球。”
斯蒂芬说:“宝贝!给,你想要哪个?”
皮拉尔说:“我想要个红的。”
他们挑了自己想要的气球开始吹,腮帮子鼓鼓的。皮拉尔不吹了,笑了起来,而她的气球就又瘪下去了。
她说:“你看起来真可笑——使劲儿吹着——你的腮帮子都鼓了出来。”
她笑了,接着重新努力地吹了起来。他们把气球的口仔细地系了起来,开始拿着玩,把它们轻轻地托起来,让它们飞上天去。
皮拉尔说:“在外面的大厅里地方会更宽敞。”
当波洛从大厅里走过的时候,他们正一边笑着一边把气球互相传来传去。他以疼爱的神情看着他们。
“你们在玩lesjeuxd’enfants(法语:孩子的游戏。——译注。)?
这气球很漂亮!”
皮拉尔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我的是红的,比他的大,大好多。如果我们把它拿到外面去,它会一直飞上天的。”
“那我们就把它们送上天吧,然后许个愿。”斯蒂芬说。
“噢,对,这是个好主意。”
皮拉尔向花园门口跑去,斯蒂芬跟着。波洛走在后面,看起来还是一副疼爱的样子。
“我希望会有一大笔钱。”皮拉尔宣布说。
她踮起脚尖,拿着气球的线,当一阵风掠过时,气球轻轻地摇摆着。皮拉尔松开了手,它就飘了起来,被微风带走了。
斯蒂芬笑了。
“你不应该把你的愿望说出来。”
“不应该?为什么不?”
“因为这样你的愿望就不会实现了。现在,我要许愿了。”
他松开了他的气球,可他不那么幸运,他的气球飘到了一边,碰上了冬青树丛,喷的一声爆了。
皮拉尔向它跑去。
她故作沉痛地宣布说:“它去了……”
接着,当她用脚尖碰了一下那片薄而柔软的橡皮,她说:“这就是我在外公房间里捡到的东西呀,他也有一个气球,只不过他的是粉色的。”
波洛发出一声刺耳的惊叹。皮拉尔转过身来,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波洛说:“没什么。我的脚指头——扎着了——不,是碰着了。”
他转过身来看着这幢房子。
他说:“这么多的窗户:一幢房子,小姐,也有它的眼睛——和耳朵。英国人这么喜欢开窗户真是件令人遗憾的事。”
莉迪亚从露天平台上走了过来。她说:“午饭刚刚准备好了。皮拉尔,我亲爱的,一切都解决了,非常令人满意。午饭后艾尔弗雷德会向你说明确切的细节。我们进去好吗?”
他们走进了房子。波洛最后一个进来,他显得面色凝重。
3午饭吃完了,当他们从餐厅里出来的时候,艾尔弗雷德对皮拉尔说:“你来我的房间好吗?有一些事情我想跟你好好谈谈。”
他领着她穿过大厅走进他的书房,随后关上了门。其他人走进客厅,只有赫尔克里?波洛留在大厅里,看着书房那紧闭的门,陷入了沉思”
他突然发觉那个老管家正在他身旁不安地徘徊着。
波洛说:“怎么,特雷西利安,有什么事吗?”
老人一副忧心仲仲的样子。他说:“我有事要和李先生说,可我不想现在去打扰他。”
波洛说:“发生了什么事?”
特雷西利安慢吞吞地说:“一件很奇怪的事情——莫名其妙的事。”
“能告诉我吗?”赫尔克里?波洛说。
特雷西利安犹豫了一下,然后他说:“好吧,是这样,先生,你也许注意过在大门的两边都放着一个实心的炮弹,是很重的大石头球。嗯,先生,有一个不见了。”
赫尔克里?波洛的眉毛竖了起来。他说:“什么时候的事?”
“它们今天早上还都在那儿呢,先生。我敢发誓。”
“让我去看看。”
他们一起来到大门外。波洛弯下腰检查着剩下的那个石头炮弹。当他直起身来,他的神情变得非常严肃。
特雷西利安颤声说:“谁会想要偷那么一样东西呢,先生?这没有意义呀。”
波洛说:“我不希望这样,我一点儿都不希望这样……”
特雷西利安焦急地看着他。他侵吞吞地说:“这家里出什么事了,先生?自从主人被谋杀之后,这地方好像就和原来不一样了,我一直觉得我像在做梦一样,我把好多东西都弄混了,有时候我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赫尔克里?波洛摇摇头。他说:“你错了,你一定要相信自己的眼睛。”
特雷西利安摇着头说:“我的视力很差——我不像以前看得那么清楚了,我把东西都弄混了——看人也一样。这份工作对我来说我的年纪太大了。”
赫尔克里?波洛拍拍他的肩膀说:“别泄气。”
“谢谢你,先生。我知道,你是好意的,可就是这么回事,我太老了。我总回到过去的日子,看到过去的脸,就像詹妮小姐、戴维小主人和艾尔弗雷德小主人,我一直把他们看成是年轻的绅士和女士。自从那天晚上哈里先生回到家来波洛点点头。
“是的,”他说,“我也正是这么想的。你刚才说‘自从主人被谋杀之后’——其实在那之前就开始了,从哈里先生回到家来,事情就变得不一样了,而且一切都好像显得很不真实,是不是这样?”
管家说:“你说得很对,先生,就是从那时候起。哈里先生总是给家里带来麻烦,过去就是。”他的目光又落在那空空的石座上。
“谁会把它拿走呢,先生?”他悄声说,“而且,为了什么呢?这——这幢房子像是疯了。”
赫尔克里?波洛说:“我怕的不是疯狂,而是理智!特雷西利安,十分危险。”
他转过身去,又走进了房子。
就在这时,皮拉尔从书房里跑了出来,双颊诽红。她高高地扬着头,眼睛亮晶晶的。
当波洛向她走去时,她突然跺了一下脚,说道:“我不会接受它的。”
波洛扬起眉毛,他说:“你不会接受什么,小姐?”
皮拉尔说:“艾尔弗雷德刚刚告诉我,在我外公留下的钱里我会得到我母亲的那一份。“
“那怎么了?”
“他说,从法律上讲我是不能得到它的,可他和莉迪亚还有别的人认为它应该是我的。他们说这是公道,所以他们要把这笔钱交给我。”
波洛又说:“那怎么了?”
皮拉尔又跺了一下脚。
“你不明白吗?他们要把它交给我——把它送给我。”
“这会伤害你的自尊吗?既然他们说的是对的——你得到这份遗产本来就是很正当的。”
皮拉尔说:“你不明白……”
波洛说:“正好相反——我很明白。”
“嗅2”她气呼呼地转过脸去。
这时门铃响了。波洛回头膘了一眼,他看见门外是萨格登警监的身影。他急忙对皮拉尔说:“你要去哪儿?”
她阴沉着脸说:“去客厅,到其他人那儿去。”
波洛飞快地说:“好,和他们一起待在那儿,别一个人在房子里乱逛,特别是在天黑以后。自己要当心,你现在很危险,小姐。只要过了今天,你以后再也不会这么危险了。“
他转身离开了她去迎接萨格登。
后者一直等着特雷西利安回到餐具室去。
然后他把一张电报放在波洛的鼻子底下。
“我们收到了!”他说,“看看这个,是南非警方发来的。”
电报里写着:“埃比尼泽惟一的儿子两年前死了。”
萨格登说:“这样一来我们可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可笑——我完全追措了方向……”
4皮拉尔走进客厅,她的头扬得高高的。
她直接朝莉迪亚走去,后者正坐在窗边织毛线。
皮拉尔说:“莉迪亚,我来告诉你我不会拿那笔钱的,我要走了——马上就走……”
莉迪亚看起来非常惊讶,她放下她的毛线活。她说:“我亲爱的孩子,艾尔弗雷德一定解释得非常糟糕2这绝不是施舍,你不该这么想。实际上,在我们这方面不是什么仁慈和慷慨的问题,只是简单的对与错,在正常情况下你母亲是会继承这笔钱的,而你也会从她那儿得到,这是你的权利——从血缘关系上说你是有这个权利的。这是一个公道的问题,而不是施舍。”
皮拉尔激动地说:“而正是因为这个我才不能接受——在你这么说、这么做的时候我是不会接受的:我很高兴来这儿。很有意思!这是一次冒险,可现在你把它都给毁了!我现在就要离开,马上——我再也不会麻烦你了……”
她哽咽着说不下去了,转过身没头没脑地跑出了房间。
莉迪亚瞪大了眼睛,她无助地说:“我一点儿也没想到她会这样:”
希尔达说:“这孩子好像很难过。”
乔治清了清嗓子,自命不凡地说:“呢——就像我今天早上指出的——这件事涉及的基本原则就是错的。皮拉尔自己有脑子,她看到了这一点,所以拒绝接受施舍。”
莉迪亚严厉地说:“这不是施舍,这是她应该享有的权利:”
乔治说:“她好像不这么想:”
萨格登警监和波洛走了进来。前者往四下里看看,说:“法尔先生在哪儿?我有话要跟他说。”
紧接着,赫尔克里?波洛严厉地说:“埃斯特拉瓦多斯小姐在哪儿?”
乔治?李有点儿幸灾乐祸地说:“她马上就要离开这儿了,她是这么说的。也许她和她的英国亲戚们在这里待够了。”
波洛转过身来。
他对萨格登说:“来!”
这两个男人一冲进大厅,就听见重物坠地的声音和远远传来的一声尖叫。
波洛叫道:“快……来……”
他们跑过客厅,冲上那边的楼梯。皮拉尔房间的门开着,一个男人站在门口。当他们跑上来的时候,他转过头来,那正是斯蒂芬?法尔。
他说:“她没事……”
皮拉尔紧贴着墙蜷缩成一团,她瞪着地板上的那个大石头炮弹。
她吓得连气都喘不过来了,她说:“它就架在我的门上,放平了。我进来的时候它本来会掉下来砸在我的头上,可就在这时候,一颗订子挂住了我的’裙子把我往回曳了一下。”
波洛跪下来检查着那颗钉子,那上面缠着一丝紫色的花呢线。他抬起头来,严肃地点了点头。
“这颗钉子救了你的命。”他说道。
萨格登警监愣在那儿,他说:“哎,这都是什么意思?”
皮拉尔说:“有人想杀我!”
她频频地点着头。
萨格登警监看了门一眼。
“恶作剧:,,他说,“一个老掉牙的恶作剧——而它的目的却是谋杀!这是在这所房子里计划的第二桩谋杀了!可这次它没能成功:,,斯蒂芬?法尔嗓音嘶哑地说:“感谢上帝:你没事。”
皮拉尔张开她的双手,做了一个求助的手势。
“MadredeDios①,”她叫道,“为什么有人想杀我?我做了些什么呀?”
赫尔克里?波洛不紧不慢地说:“小姐,你更应该这么问:我知道些什么?”
她瞪大了眼睛。
“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赫尔克里?波洛说:“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告诉我,皮拉尔小姐,案发的时候你在哪儿?你不在这个房间里。”
“我在,我告诉过你的:”
萨格登警监用一种假惺惺的和善的口气说:“可要知道,你当时没说真话,你告诉我们你听见你外祖父尖叫——如果你在这个房间里,你是不可能听见的——波洛先生和我昨天实验过了。”
“噢!”皮拉尔屏住了气。
①西班牙语:我的上帝。一一译注波洛说:“你在某个地方,那儿离他房间要近得多。我要告诉你我认为你在哪儿,小姐,你在摆着雕像的那个壁龛里,那儿离你外公的房间很近。”
皮拉尔吃了一惊,说:“噢……你怎么知道的?”
波洛淡淡地一笑,说:“法尔先生看见你在那儿。”
斯蒂芬严厉地说:“我没有。这绝对是个谎言2”
波洛说:“我请你原谅,法尔先生,可你的确看见她了。记得吗?
你说你印象里那个壁龛里有三个雕像,而不是两个。那天晚上只有一个人穿白衣服,那就是埃斯特拉瓦多斯小姐,她就是你看见的第三个身影。是这样吧,不是吗,小姐?”
皮拉尔迟疑了片刻,说:“对,这是真的。”
波洛温和地说:“小姐,现在告诉我们所有的真相。你为什么在那儿?”
皮拉尔说:“我在晚饭后离开了客厅,我想去见我的外公,我想这会让他高兴的。可当我从过道那儿转过来的时候,我看见另外有人站在他的门边。我不想被人看见,因为我知道外祖父说过他那天晚上不想再见任何人,我就溜进了那个凹进去的地方,以防门口的人转过身来看见我。”
“接着,突然间,我听到了可怕的声音,桌子——椅子…”她摆摆手——“所有的东西都倒了下来撞在一起。我不知道为什么我没有动,当时我都被吓坏了。’而就在这时,那可怕的尖叫声响了起来……”她用右手在胸前划了个十字,“我的心脏几乎都停止了跳动,我对自己说,‘有人死了……”
“而后来呢?”
“后来大家就都从过道那边跑了过来,最后我就从那儿出来,加入了他们的行列。”
萨格登警监严厉地说:“我们第一次问你的时候,这些事你一点儿都没说,这是为什么?“
皮拉尔摇摇头,她自作聪明地说:“对警察说得太多是不好的。你瞧,我认为如果我说我离那儿很近,你也许会认为是我杀了他,所以我说我在自己的房间里。”
萨格登严厉地说:“如果你有意不说实话,结果只能是你必定会受到怀疑。”
斯蒂芬?法尔说:“皮拉尔?”
“什么?”
“当你拐进这条过道时你看见谁站在门边?告诉我们。”
萨格登说:“对,告诉我们。”
那女孩犹豫了一会儿,她的眼睛瞪大了,又眯了起来,她侵吞吞地说:“我不知道那是谁,光线太暗了看不清楚,但那是一个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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