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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哈里。李大摇大摆地走进了房间。波洛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皱起了眉头,他有一种感觉好像他以前在什么地方见过这个人,他注意到他的外貌:高高的鹰钩鼻,傲慢的头和下巴;而且他意识到,虽然哈里是一个大块头而他的父亲只是一个中等身材的人,但他们俩有很多相似之处。
他还注意到一些别的东西,在他的大模大样之下,哈里?李其实是很紧张的,他用一种轻快的动作把它掩饰起来,但焦虑是显而易见的。
“啊,先生们。”他说,“我能告诉你们些什么呢?’,约翰逊上校说:“关于今晚的事情,你能提供任何线索我们都将非常高兴。”
“我什么都不知道,这是很可怕而且是很意外的事。”
波洛说:“我想,你最近刚从国外回来,李先生?”
哈里马上转向他。
“是的,一个星期以前刚踏上英国的土地。”
波洛说:“你走了很长时间?”
哈里?李抬起下巴,笑了:“你反正也会听说的——很快就会有人告诉你的2我是一个浪子,先生们;我已经有快二十年没踏进过这个家门了。”
“可你现在回来了,你愿意告诉我们是为什么吗?”波洛问道。
哈里已有所准备,仍然非常坦率地答道:“还是那个古老的寓言,我厌倦了猪吃的豆荚——要不然就是连猪都不吃的,我忘了是哪个寓言了。我想换换口味,觉得肥牛犊应该会很不错。我收到一封我父亲的信,建议我回来,我就遵从了他的召唤回到了家。就是这么回事。”
波洛说:“你是短期拜访——还是长期的?”
哈里说:“我回家来——永远地回来了!”
“你父亲愿意吗?”
“老头儿很高兴。”他又笑了,眼角的皱纹很迷人。“老头儿和艾尔弗雷德住得实在太没意思了!艾尔弗雷德是根乏味的木头——如此可敬,但决不是一个好的伴儿。我父亲在年轻时候也是个浪子,他希望有我给他做伴。”
“而你哥哥和他妻子呢,他们高兴你住在这儿吗?”
波洛提问的时候,眉毛轻微地向上扬着。
“艾尔弗雷德吗?艾尔弗雷德气得脸都青了。不知道莉迪亚怎么样?她为了艾尔弗雷德可能也会很恼火的,但我一点儿都不怀疑她最终会很高兴的。我喜欢莉迪亚,她是一个令人愉快的女人,我会和莉迪亚处得很好的,可艾尔弗雷德又是另一回事了。”他又笑了起来,“艾尔弗雷德总是非常嫉妒我。他一直是个足不出户的尽职尽责的好儿子,毫无上进心,可他最终为此会得到什么呢?家中的好孩子得到的总是——屁股挨上一脚。听我的吧,先生们,美德是得不到好报的。”他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
“希望你们没被我的坦率吓着,但不管怎么说,这正是你们要的事实真相,你们会把这个家里的丑事都抖出来的,我还是把我自己的事都坦白地说出来吧!我并不特别为我父亲的死而伤心——毕竟,从我还是个小伙子的时候就一直没见过这老家伙了——但尽管如此,他总还是我的父亲,而且他又是被谋杀的。我会全力以赴地去复仇的。”他抚模着自己的下巴,看着他们,“我们家里的人是很热衷于复仇的,没有一个李家的人会轻易忘记,我要确保谋杀我父亲的人被抓起来而且被吊死。”
“我想在这件事上你可以相信我们会尽力而为的,李先生。”萨格登说,“如果你做不到的话我会亲手将他绳之以法。”哈里?李说。
警察局长严厉地说:“那么你对谋杀者的身份有所了解吗,李先生?”
哈里摇摇头。
“不,”他慢吞吞地说,“不——我想不出来。要知道这是一件非常令人震惊的事,因为我一直在想这件事——而我认为这不可能是一件外人作的案……”
“啊,”萨格登说,点着头。
“而如果是这样的话,”哈里?李说,“那么就是这所房子里的什么人杀了他……可会是哪个该死的干的呢?不能想象会是佣人们。特雷西利安从一九O一年起就在这儿了。
那个弱智的男仆?他这辈子也不会干这种事的。霍伯里,啊,他是一个无耻的家伙,可特雷西利安告诉我他那时候出去了。那么你们的结论是什么呢?不算斯蒂芬?法尔的话——他干吗要不远万里地从南非跑来,就为谋杀一个未曾谋面的陌生人吗?那就只剩下这个家里的人了。就我而言,我想不出是谁干的。艾尔弗雷德?他非常祟拜父亲。乔治?他根本就没脑子。戴维?戴维一直是个生活在梦幻世界里的人,连看见自己的手指头流血他都会晕倒的。太大们?女人不会那么冷血地割断一个人的喉咙。那么是谁干的呢?如果我知道就好了,可这事儿也太令人不安了!”
约翰逊上校清了清嗓子——一个官气十足的习惯——说:“你今晚最后一次见到你父亲是在什么时候?”
“在下午茶之后。他刚和艾尔弗雷德吵了一架——为了鄙人。这老头就没有安宁的时候,他总是想挑起事端。在我看来,这正是他对别人隐瞒我到来的原因。想在我意外地到来时引起骚乱:也正是因为这个他才谈起修改遗嘱的事。”
波洛轻轻地动了一下。他低声说:“那么你父亲提起他的遗嘱了?”
“是的——在我们所有人的面前,就想像一只猫一样看着我们的反应如何。他只是告诉那个律师圣诞节之后来和他谈这件事。”
波洛问道:“他考虑要做什么改动呢?”
哈里?李咧嘴笑了:“他可没告诉我们!别信这只老狐狸的!我想象——或者该说我希望——这个改动是对鄙人有利的:我想在先前的遗嘱里我是被去掉了的。现在,我相当有把握,他又把我写上了。这对其他人来说是个令人不快的打击。还有皮拉尔——他很喜欢她,我想她也会有些好处的。你们还没见过她吗?我的西班牙外甥女,她非常美丽,皮拉尔——有着南部的那种温柔——也有冷酷的一面。真希望我不是她的舅舅!”
“你说你父亲喜欢她?”
哈里点点头。
“她知道怎么去哄老头,总陪他一起坐着,我打赌她知道她想要什么!啊,他现在死了,遗嘱不会为皮拉尔而改动了——也没我的分了,真倒霉。”
他皱皱眉头,停了一会儿,又换了种腔调。
“我是离题了。你们想知道我最后一次见到父亲是在什么时候?就像我告诉你们的,是在下午茶之后——可能是六点过一点儿。老头那会儿精神很好——也许稍微有点累。我和霍伯里一块儿离开了他,之后就再也没见过他了。”
“他死的时候你在哪儿?”
“和艾尔弗雷德一起在餐厅里。那不是一次和睦的饭后会议。当我们听见头顶上的动静时我们正在进行一场非常尖锐的争吵,听起来就像是有十个男人在上面角斗。而接着可怜的老父亲就尖叫了起来,活像杀猪一样,那声音都让艾尔弗雷德瘫在那儿了,他只是坐在那儿大张着嘴。等我把他彻底摇晃醒了,我们才开始往楼上跑去。门是锁着的,得把它砸开,也费了好些劲,那该死的门怎么会锁上的,我真想象不出来:房间里没有别人只有我父亲,如果有任何人能从窗户那儿跑掉就真是活见鬼了!”
萨格登警监说:“门是从外面锁上的。”
“什么?”哈里瞪大了眼睛,“可我发誓钥匙是在里面的。”
波洛小声说:“那么你注意到这一点了?”
哈里?李严肃地说:“我对事情很留心,这是我的习惯。”
他锐利的目光从他们三个人身上一一掠过。
“还有什么你们想知道的吗,先生们?”
约翰逊摇摇头。
“谢谢你,李先生,现在没有了。也许你愿意请下一个家庭成员来这儿:”
“我当然愿意。”
他向门口走去,头也不回地走掉了。
这三个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
约翰逊上校说:“怎么样,萨格登?”
警监怀疑地摇摇头,他说:“他在害怕什么,我想知道为什么呢?”
11马格达伦?李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想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她的一只修长的手放在那光滑而富有白金光泽的头发上,叶绿色上装紧贴着她身体优美的曲线。她看起来非常年轻而且像是有点儿吓着了。
三个男人都停下来看了她一会儿。约翰逊的目光里流露出油然而生的爱慕。萨格登警监则没有丝毫爱慕的表示,有的只是一种不耐烦的神情,急着想把他的工作进行下去。
赫尔克里?波洛的眼光则是深深的欣赏——在她看来,但并非欣赏她的美貌而是欣赏她对它的善于利用。她不知道他在暗想:“Joliemannequin,lapetiteoMaisellealesyeuxdurs(法语:漂亮的模特儿.这个小东西。但她有一双冷酷的眼睛。——译注。).”
约翰逊上校想,“这么漂亮的姑娘,乔治?李如果不小心的话一定会有麻烦的。她确实该对别的男人留神。”
萨格登警监在想:“头脑空空、爱慕虚荣的女郎,希望我们可以很快完事。”
“请坐,李夫人。让我看看,你是——”
“乔治?李夫人。”
她亲切而感激地笑着,坐了下来。那一瞥好像在说,“虽然你是一个男人而且是一个警察,你毕竟还不是这么可怕。”
那个笑也把波洛感染了,在与女人们有关的问题上外国人是非常敏感的。至于萨格登警监她则没去费心。
她忧心仲仲地绞着自己的双手,样子仍然很美丽。她小声说道,“这太可怕了,把我给吓坏了。”
“来,来,李夫人,”约翰逊上校的态度和蔼的口气里带着点儿尖刻:“我知道。这对你而言是个打击,但现在一切都已经结束了,我们只是想请你把今晚发生的事讲一下。”她叫了起来:“可我什么都不知道呀——真的。”
一时间警察局长的眼睛眯了一下,他温和地说:“对,当然啦。”
“我们昨天刚到这儿,乔治一定要让我来这儿过圣诞节,我真希望我们没来。我肯定我再也不会是从前的那个我了!”
“这的确让人非常难受——是的。”
“我对乔治的家庭几乎一无所知,你明白吧。我只见过李先生一两次——一次是在我们的婚礼上,后来还有一次。
当然,我见到艾尔弗雷德和莉迪亚的次数多些,但他们对我来说还是相当陌生的。”
她又把眼睛睁得大大的,一副受惊吓的孩子似的表情。
赫尔克里?波洛再一次用眼神表示了对她的欣赏——他又暗想:“Ellejotletresbienlacomedie,cettepetite(法语:她大会装腔作势了.这个小东西。—一一译注。).“
“是的,是的。”约翰逊上校说:“现在来告诉我你最后一次见到你公公——李先生的情况——在他还活着的时候。”
“噢,这件事!那是今天下午了,事情糟透了!”
约翰逊马上说:“糟透了,为什么?”
“他们都是那么生气!”
“谁生气了?”
“噢,他们全都是——我不是说乔治。他父亲对他并没说什么,而是对其他所有的人。“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啊,当我们到那儿的时候——他叫我们所有的人去——他正在打电话——跟他的律师谈遗嘱的事,然后他说艾尔弗雷德看上去灰溜溜的,我想那是因为哈里要回家来住,艾尔弗雷德为此非常沮丧。你明白吗,哈里做过一些很可怕的事。然后他说了些关于他妻子的话——她死了很久了——他说她根本没有脑子,戴维就跳了起来,看上去就像想杀了他父亲——噢!”她突然停下来,她的眼神很慌乱,“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完全不是那个意思!”约翰逊上校安慰她说:“是这样——的确如此,一个比喻,仅此而已。“
“希尔达,她是戴维的妻子,让他平静了下来,还有——啊,我想就是这些了。李先生说他晚上不想再见任何人了,所以我们就都走了。”
“这就是你最后一次见到他?”
“对,直到——直到——”
她哆嗦起来。
约翰逊上校说:“好的,就这样。那案发的时候你在哪儿呢?”
“噢,让我想想,我想我是在客厅里。”
“你肯定吗?”
马格达伦的眼神闪了一下,垂下了眼睛。
她说:“当然啦,我多笨哪——我去打电话了,我全弄混了。”
“你说,你是在哪儿打的电话,在这个房间吗?”
“对,除了楼上我公公房间里的一部以外,这是惟一的一部电话。”
萨格登警监说:“有谁和你一起在这个房间里吗?”
她瞪大了眼睛。
“嗅,不,我是一个人。”
“你在这儿时间长吗?”
“嗯——有一会儿。在晚上接通电话是要花一些时间的。”
“那么,是一个长途电话?”
“对——给韦斯特林厄姆。”
“我明白了。那后来呢?”
“后来就是一声可怕的尖叫——每个人都在跑来跑去——门又锁上了,要把它砸开。噢,真像一场噩梦!我肯定永远都忘不了它!”
“别,别,”约翰逊上校和蔼的语气显得有些生硬。他接着说:“你知道你公公在他的保险箱里放着一些值钱的钻石吗?”
“不,他有吗?”她激动的语气是显而易见的,“真的钻石吗?”
赫尔克里?波洛说:“价值一万英镑的钻石。”
“噢!”那是一声轻轻的几乎喘不过气来的感叹——努力克制着女人贪婪的本性。
“啊,”约翰逊上校说,“我想现在就是这样了,我们不需要再麻烦你了,李夫人。”
“唤,谢谢你。”
她站了起来——朝着约翰逊和波洛微笑——那是一个满怀感激的小女孩的笑容,接着她走了出去,她的头扬得高高的,耸着肩膀,走起路来手心微微向外翻着,样子很做作。
约翰逊上校叫道:“你能请你丈夫的弟弟戴维?李先生来这儿吗?”他在她身后关上了门,回到桌边来。
“啊,”他说,“你们怎么想?我们发现一些问题了!看到这一点了吗?当乔治?李听见尖叫声的时候他在打电话:当他妻子听见的时候也在打电话:这对不上——完全对不上:“
他又加上一句:“你怎么想,萨格登?”
警监慢慢地答道:“我不想对这位夫人无礼,但我想说虽然她是那种能从一个绅土那儿弄到钱的一流的女人,可我认为她不是那种会割断一个绅士的喉咙的人。那完全不是她的做法。”
“啊,可谁知道呢,nlonvietlx(法语:我的老朋友。——译注),”
波洛小声说。
警察局长转过身来脸朝着他。
‘那你呢,波洛,你怎么想?”
赫尔克里?波洛向前欠了欠身。他抚平了面前的记事簿,又掸掉了烛台上的一点儿灰尘。他答道:“我想说已故的西米恩?李先生的性格特征已经浮现在我们面前。我想,这正是整件案子的重要线索所在……就在死者的性格特征之中。”
萨格登警监困惑不解地看着他。
“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波洛先生。”他说,“死者的性格特征和他被谋杀究竟有什么关系呢?”
波洛心不在焉地说:“被害人的性格特征和他的被谋杀总是有关系的。苔丝狄蒙娜那坦白直率、毫不猜忌的本性正是她死的直接原因。
一个多疑的女人就会看到伊阿古的阴谋诡计并早早设法阻止它;马拉的不爱清洁导致他最终死在了浴缸里;而茂丘西奥的暴躁脾气则使他丧命于剑卞。”
约翰逊上校捻着他的胡子。
“你到底是什么意思,波洛?”
“我想告诉你们,西米思?李是一个特别的人物,他制造出一种压力,而正是这种压力最后导致了他的死亡。”
“那么,你不认为钻石的事和他的死有什么关系了?”
波洛冲约翰逊笑了,后者的脸上满是困惑的神情,样子很诚恳。
“Moncher(法语:我亲爱的。——译注。),”
他说,“正是因为西米恩?李与众不同的性格他才把价值一万英镑的未经切割的钻石放在他的保险箱里:不是每个人都会这么做的。”
“这很对,波洛先生。”萨格登警监说道,带着那种到最后终于明白和他谈话的人用意所在的样子点着头。“他是一个怪人,李先生是这样的。他把那些石头放在那儿以便可以随时把它们拿出来把玩,以找回过去的感觉,他离不开它们,这就是他从没把它们切开的原因。”
波洛有力地点点头。
“一点儿也不错——一点儿也不错,我看得出来你具有非凡的聪明才智,警监。”
警监看上去对这个夸奖有点儿怀疑,这时约翰逊上校插了进来:“还有一些别的事,波洛,我不知道你是否感觉到了什么……”
“Maisoui(法语:啊,是的。)”波洛说,“我知道你是什么意思。乔治?李夫人,她由于多嘴而在无意中泄露了秘密!关于最后一次家庭会议,她给我们留下了一个很深刻的印象。她指出——唤!相当天真的——说艾尔弗雷德生他父亲的气——而戴维看上去‘好像想杀了他’。我认为她对这两件事的叙述都是真实的,但我们可以从中得出自己的结论。西米恩。
李把他的一家人都召集起来是为了什么?为什么他们到的时候正赶上他在给他的律师打电话?Parbleu(法语:当然。),这是不会错的,他是想让他们听见!那个可怜的老头,他坐在椅子里,失去了年轻时候的消遣和乐趣,他以激起人类天性中的贪得无厌为乐——是的,也以他们的感情冲动和激忿为乐。而从这一点我们又可以得出一个推论,在这个以激起他们的贪婪和冲动为目的的游戏中,他是不会漏掉任何人的,他一定是合乎逻辑而且是必然的,像对其他人一样也挖苦了乔治?李一下子!他妻子对此非常小心地闭口不谈。对她,他可能也恶毒地刺了一两下。我想我们会查出来的,会从其他人那里知道西米恩?李对乔治?李和他妻子说了些什么他停住不说了,这时,门开了,戴维?李走了进来。12戴维?李把自己的情绪控制得很好。他的行为举止非常平静——平静得几乎有些不自然了。他朝他们走过来,拉过一张椅子坐下,他面色凝重,带着一种询问的神情看着约翰逊上校。
灯光照着他前额的一绺头发,勾勒出他那敏感的颧骨的轮廓。他看上去非常年轻,一点儿都不像是死在楼上的那个干瘪老人的儿子。
“啊,先生们,”他说,“我能告诉你们些什么?”
约翰逊上校说:“我了解到,李先生,今天下午在你父亲的房间里有过一个类似家庭会议的聚会?”
“是有过,但那是非常随便的,我的意思是,那并不是一次正式的家庭会议。”
“那儿发生了什么事?”
戴维?李平静地回答:“我父亲心情很不好,他是一个老人了,又是残废,我们当然应该体谅他,可他把我们叫去好像就是为了——嗯——恶意刁难我们,发泄他的怒气。”
“你能记起他说了些什么吗?”
戴维平静地说:“都是些很愚意的话,他说我们没用——每个人都是——家里就没有一个像样的男人:他说皮拉尔——她是我的西班牙外甥女——一个就顶我们俩。他说——”戴维停住了。
波洛说,“李先生,如果可以的话,请最好用原话。”
戴维尴尬地说:“他的话相当粗俗——说他希望在这世上的什么地方他还有更好的儿子——即使他们是私生子……”
他的脸上露出了对他所复述的话的厌恶之情。萨格登警监抬起头来,突然警觉起来,他向前欠欠身,说:“你父亲对你的哥哥乔治?李说了什么特别的话吗?”
“对乔治?我不记得了。噢,对,我想他告诉他今后要裁减他的开支,他会减少他的生活费。乔治非常不高兴,气得脸红得像只火鸡,他激动地说钱少了他不可能应付得了,我父亲则很冷静地说他必须去应付,他说他最好让他妻子帮着他节省开支。这是一个很恶毒的挖苦——乔治一直是最会精打细算的一个——对每个便士都要斤斤计较。而马格达伦,我认为,是比较会花钱的——她很奢侈。”
波洛说:“这么说,她也被惹恼了?”
“是的,除此之外,他还说了别的一些很粗鲁的话——提到她曾和一个退役的海军军官住在一起,他当然是指她的父亲,可那话听起来很暖昧。马格达伦脸都涨红了,我不怪她。”
波洛说:“你父亲提到他已故的妻子——你的母亲了吗?”
热血涌上了戴维的太阳穴,他的手紧紧地抓住面前的桌子,微微地颤抖着。
他结结巴巴地说:“是的,他提到了,他侮辱了她。”
约翰逊上校说:“他说了什么?”
戴维的语气很生硬,他说:“我不记得了,只提到了一些微不足道的事。”
波洛轻声说:“你母亲去世很多年了?”
戴维简短地说:“她死的时候我还是个孩子。”
“她在这儿的生活——也许——不是——很幸福?”
戴维轻蔑地笑了一下:“和我父亲那样一个男人生活在一起,谁能幸福呢?我母亲是一个圣女,她是带着一颗破碎的心离开人世的。”
波洛接着说:“你父亲也许为她的死感到很难过?”
戴维急忙说:“我不知道,我离开了家。”
他停了一下接着说:“你们可能不知道,到这次回来看他之前,我已经有快二十年没见过我父亲了,所以你们要明白,关于他的生活习惯、他的敌人或是这儿一直怎么样之类的事儿,我是不能给你们提供太多情况的。”
约翰逊上校问道:“你知道你父亲在他卧室的保险箱里放了好多值钱的钻石吗?”
戴维不感兴趣地说:“是吗?这件事看起来挺愚蠢的。”
约翰逊说:“你能简要地叙述一下你昨晚的活动吗?”
“我的?噢,我很快就从餐桌那儿走开了,我觉得一群人围坐在桌边儿喝葡萄酒挺无聊的。此外,我看得出艾尔弗雷德和哈里快吵起来了。我讨厌看别人吵架,于是我就溜了出来,跑到音乐室去弹钢琴。”
波洛问道:“音乐室在客厅的隔壁,是吗?”
“对,我弹了有好一阵儿——直到——直到事情发生。”
“你到底听见了些什么?”
“噢!楼上的什么地方远远地传来了家具翻倒的声音,接着就是一声可怕的喊叫。”
他又攥紧了他的手:“就像一个地狱里的灵魂。上帝,它太可伯了:”
约翰逊说:“你是一个人在音乐室里吗?”
“呢?不,我妻子,希尔达也在那儿,她是从客厅过去的,我们——我们是和其他人一起上楼去的。”
他很快又紧张地补充道:“你们不用我……描述我……我在那儿看见的东西,是吧?”
约翰逊上校说:“对,没什么必要,谢谢你,李先生,没别的事了。据我推测,你不知道谁想谋杀你父亲吧?”
戴维?李不假思索地说:“我认为——很多人都可能!我不能确定会是谁。”
他匆匆地走了出去,在身后重重地关上了门。
13约翰逊上校除了清了清嗓子,别的什么都还来不及做的时候,门就开了,希尔达?李走了进来。
赫尔克里?波洛感兴趣地看着她,他得承认这些李家的人娶的妻子们是个有意思的研究课题。莉迪亚的机智和优雅,马格达伦俗气的举止和装束;而现在,是希尔达那坚定而让人舒服的力量,他看得出来。她实际上比她看上去的样子要年轻,她的外表显老是因为她那过时的发式和衣服,她的褐黄色头发还没变灰,胖胖的脸上有着一双坚定的淡褐色眼睛,闪着和善的目光。他想,她是一个很令人愉快的女人,约翰逊上校的口气前所未有地和蔼:“……你们的压力都很大,”他说道,“我从你丈夫那儿得知,李夫人,这是你第一次到戈斯顿府来?”
她点头表示同意。
“你们在此之前和你的公公李先生有联系吗?”
希尔达的嗓音悦耳动听,听起来令人愉快:“没有,我们在戴维离开家后不久就结婚了,他一直不想和这个家有任何牵连。在此之前我们谁都没见过。”
“那么,怎么会有这次拜访的呢?”
“我公公写信给戴维,他着重强调了他的年纪,说他希望今年的圣诞节所有的孩子都可以陪在他身边。”
“而你丈夫就答应了这个请求?”
希尔达说:“他接受这个请求,恐怕都是由我促成的——我误解了形势。”
波洛插话说:“你可以解释得更清楚一点儿吗,夫人?我认为你告诉我们的事可能会很有价值。”
她马上转向他,她说:“那时候我从未见过我公公,我不知道他真实的动机是什么,我猜想他又老又孤独,所以真的想和他所有的孩子们和好。”
“而在你看来,他真实的动机是什么呢,夫人?”
希尔达迟疑了一会儿。接着她慢吞吞地说:“我不怀疑——毫不怀疑——我公公不是想促进和解而是想挑起争斗。”
“以什么方式呢?”
希尔达低声说:“他——以暴露人们最恶劣的本能——为乐。我该怎么说呢——他喜欢恶作剧已经到了极其过分的地步,他希望能让每一个家庭成员都彼此不和。”
约翰逊严肃地说:“他成功了吗?”
“噢,是的,”希尔达?李说,“他成功了。”
波洛说:“夫人,我们已经知道了今天下午发生的事情。我想,那可以说是相当激烈的一幕。”
她点了点头。
“你能为我们描述一下吗——尽可能的真实,如果你愿意的话。”
她考虑了一会儿。
“当我们进去的时候我公公正在打电话。”
“你知道是给他的律师打的吗?”
“对,他建议——好像是查尔顿先生——我不太记得他的名字了——应该来一下,因为我公公想立一个新遗嘱,他说他的旧遗嘱已经过时了。”
波洛说:“仔细想想,夫人。在你看来,你公公是有意让你们都能听到这个电话,还是你们只是碰巧无意中听到?”
希尔达?李说:“我几乎可以肯定他是有意让我们听见。”
“目的就是要在你们之间引起怀疑和猜忌?”
“是的。”
“那么,实际上,他可能根本不打算要改动他的遗嘱?”
她对此持有异议:“不,我认为那一点是确有其事的,他可能是想要立一个新遗嘱——可他乐于强调这件事。”
“夫人,”波洛说,“你知道,我的身份是非官方的,所以我的问题可能不是那些英国的执法官员会问的。我很想知道是什么使你认为会产生一个新的遗嘱,我希望你凭直觉而不是理智来回答,我要的只是一种想法。Lesfemmes(法语:这些女人们。),Dieumerci(法语:感谢上帝。),对一件事她们总是很快就有自己的想法。
希尔达微微笑了一下。
“我不介意告诉你们我是怎么想的。我丈夫的姐姐詹妮弗嫁给了一个西班牙人——胡安?埃斯特拉瓦多斯。她的女儿,皮拉尔刚刚到这儿来,她是一个非常可爱的女孩——而且她当然也是这个家里惟一的第三代。李先生很高兴和她在一起。他对她宠爱到了极点。在我看来,他想在他的新遗嘱里给她留一笔数目可观的钱。在那个旧遗嘱里他可能只给了她一笔小数目,甚至可能一点儿都没有。”
“你认识你的大姑子吗?”
“不,我从没见过她。她的西班牙丈夫死得很惨,我想,他在婚后不久就死了,詹妮弗自己一年前死了,皮拉尔成了一个孤儿。正因为这个原因,李先生才把她接到英国来和他一起住。”
“而家里的其他成员,他们欢迎皮拉尔吗?”
希尔达平静地说:“我想他们都喜欢她,家里有一个朗气蓬勃的年轻人是件很令人愉快的事情。”
“而她呢,看上去喜欢住在这儿吗?”
希尔达慢悠悠地说:“我不知道,这里对于一个在南部——我是指西班牙——长大的女孩来说,一定是个又冷又古怪的地方。”
约翰逊说:“目前生活在西班牙也不会太愉快的。嗯,李夫人,我们想听你讲一下今天下午的那场谈话。”
波洛嘟囔道:“很抱歉,我跑题了。”
希尔达?李说:“我公公打完电话之后,转过头看着我们笑,他说我们看起来全都灰溜溜的。接着他说他累了,今天会早早休息,晚上所有人都不要上来看他了,他说他想为圣诞节保持一个良好的状态。就是这一类的话。”
“然后一”她皱起了眉头努力回忆着,“我想他说了些关于欢度圣诞节需要一个大家庭什么的话。接着他就谈到了钱,他说这个家以后需要更多的开支来维持。他告诉乔治和马格达伦他们必须要节省,说她应该自己做衣服,恐怕这是个老掉牙的观点,我不奇怪这会惹恼了她。他说他自己的妻子针线活做得很好。”
波洛温和地说:“他就说了这些吗?”
希尔达脸红了。
“他稍稍提及了她的头脑。我丈夫很爱他母亲,而这使他非常难过。就在这时,李先生突然冲着我们大家吼了起来,他激动到了极点。当然,我能明白,他是怎么想的——”
波洛打断了她的话,温和地说:“他是怎么想的?”
她用平静的目光看着他。
“当然,他很失望,”她说,“家里没有一个孙子辈的——没有男孩,我是说——没有姓李的来继承。我看得出他肯定很长时间以来一直为此苦恼,而突然间他再也忍耐不住了,因此就把怒气发泄到他儿子们的身上一一说他们是一群感伤的老女人——这一类的话。当时我很替他难过,因为我能体会到他的自尊心受到了怎样的伤害。”
“后来呢?”
“后来,”希尔达慢吞吞地说,“我们就都走了。”
“那是你最后一次见到他?”
她点点头。
“案发的时候你在哪儿?”
“我和我丈夫一起在音乐室里,他正在给我弹琴。”
“后来呢?”
“我们听见楼上桌椅倒地的声音。还有瓷器被打破——一场可怕的搏斗。而接着就是他的喉咙被割开时所发出的恐怖的尖叫……”
波洛说:“它是一声非常可怕的尖叫吗?它是,”他顿了一下———“像一个地狱里的灵魂吗?”
希尔达?李说:“比那更糟!”
“你什么意思,夫人?”
“就像一个没有灵魂的人……那叫声是非人的,像野兽一样……”
波洛严肃地说:“那么——这就是你对他的评价,夫人?”
她在一阵突如其来的悲痛中举起了一只手,她的眼睛垂了下来,注视着脚下的地板。
14皮拉尔带着一种警惕走进了房间,活像一只预感到陷阱的动物。她的眼睛转来转去,看上去不怎么害怕,倒是一副疑心重重的样子。
约翰逊上校站起来给她拿了把椅子,然后他说:“我想,你懂英语,埃斯特拉瓦多斯小姐?”皮拉尔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她说:‘‘当然了,我母亲是英国人,我实际上是很英国化的。”
当约翰逊上校的目光落在她乌黑发亮的头发、那骄傲的黑眼睛以及那弯弯的红唇上,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浮现在他的嘴边。很英国化!这种形容用在皮拉尔?埃斯特拉瓦多斯身上真是太不合适了。他说:“李先生是你的外祖父,他把你从西班牙接来。你几天:之前刚到这儿,对吗?”皮拉尔点点头。“对,在逃出西班牙的时候我有——噢!好多的冒险——有一次天上掉下来一颗炸弹,司机被炸死了——脑袋都不见了,全是血,而我又不会开车,所以我不得不走了很长的一段路——我从来没这么走过,我的脚酸痛极了。”约翰逊上校笑了,他说:“不管怎么说你还是到了这儿。你母亲经常对你说起你外公的事吗?”
皮拉尔快乐地点点头。
“噢,是的,她说他是一个老恶魔。”
赫尔克里?波洛也笑了,他说:“当你到了这儿之后,你自己怎么看,小姐?”
皮拉尔说:“他当然已经很老很老了,他不得不坐在一把椅子里——而且他的脸全都干瘪了,可我还是一样喜欢他。我想当他还是个年轻人的时候,他一定是非常英俊的——非常帅,像你一样。”皮拉尔对萨格登警监说。她的目光里带着天真的快乐停留在他英俊的脸上,而他的脸这时已经因为这个夸奖而红得发紫了。
约翰逊上校忍住了笑,他还很少看到过这位不苟言笑的警监如此失态的样子。
“当然啦,”皮拉尔接着惋惜地说,“他不可能像你有那么魁梧的身材。”
赫尔克里?波洛叹了口气。
“那么,你喜欢大个子的男人,小姐?”他问道。
皮拉尔表示同意。
“噢,对。我喜欢的男人要很高,很魁梧,还有肩膀很宽,非常非常强壮。”
约翰逊上校严肃地说:“你到这儿以后经常和你外祖父在一起吗?”
皮拉尔说:“噢,是的。我常去陪他坐着。他告诉我一些事——说他曾是一个很恶毒的男人,还有所有他在南非干的事。”
“他告诉过你在他房间里的保险箱里有钻石吗?”
“是的,他把它们拿给我看过,可它们不像钻石——它们就像鹅卵石——很丑——真的。是很丑的。”
萨格登普监简短地说:“那他给你看过,是吗?”
“对。”
“他没有给你几颗?”
皮拉尔摇摇头。
“不,他没有。我想也许有一天他会的——如果我对他很好而且经常去陪他坐着.因为老先生们都很喜欢年轻女孩。”
约翰逊上校说:“你知道那些钻石被偷了吗?”
皮拉尔的眼睛瞪得大大的。
“被偷了?”
“对,你知道可能会是谁拿的吗?”
皮拉尔点点头。
“噢,是的。”她说,。一定是霍伯里。”
“霍伯里?你是说那个男看护?”
“对。”
“你为什么这么想呢?”
“因为他长着一张贼脸:他的眼睛像这样,骨碌碌地转来转去。他走路很轻,又在门外偷听,他像一只猫,而所有的猫都是小偷。”
“哦,”约翰逊上校说,“我们先把这件事放在一边。我知道今天下午一家人都在你外祖父的房间里,而且说了一些——呃——气话。”
皮拉尔笑着点点头。
“对,”她说,“非常好玩。外祖父把他们气成那样!”
“噢,你喜欢这样,是吗?”
“对,我喜欢看人们发脾气,我非常喜欢。可是在英国,他们不像西班牙那儿的人那么容易生气,在西班牙他们会掏出刀子,又叫又骂。在英国他们就不会怎么样,只是脸涨得红红的,嘴巴闭得紧紧的。”
“你记得他们说了些什么吗?”
皮拉尔看起来很犹豫。
“我说不好,外祖父说他们都不怎么样——他们都没孩子。他说我比他们哪一个都强,他喜欢我,特别喜欢。”
“他说了什么关于钱或是遗嘱的事吗?”
“遗嘱——不,我不这样认为。我不记得了。”
“发生了什么事?”
“他们都走了——除了希尔达——那个胖的,戴维的妻子,她留在后面。”
“噢,是吗?”
“对。戴维看起来特别可笑,他浑身都在哆嗦,噢!那么惨白。他看上去好像要生病似的。”
“而后来呢?”
“后来我去找斯蒂芬,我们跟着留声机跳舞。”
“斯蒂芬?法尔?”
“对,他从南非来——他是外祖父合伙人的儿子,他也很帅,棕色皮肤,大个子,他还有很美的眼睛。”
约翰逊问道:“案发的时候你在哪儿?”
“你问我在哪儿?”
“对。”
“我和莉迪亚一起去了客厅,然后我就上我的房间去化妆,因为我还要和斯蒂芬去跳舞。就在这时候,我听见了远处传来一声尖叫,每个人都在跑着,我也跑去了。他们正在试着把外祖父的门砸开,哈里和斯蒂芬一起干的,他们都是很强壮的男人。”
“是吗?”
“后来呢——砰的一声——门倒了——我们都往里头看,噢,惨不忍睹——所有的东西都被碰翻了撞倒了,而外祖父躺在血泊里,他的喉咙被割开了,像这样,”她在自己的脖子上做了一个生动的戏剧化的手势——“一直到耳朵根底下。”
她停了一会儿,显然很满意自己的叙述方式。
约翰逊说:“那血没让你觉得不舒服吗?”
她瞪着他。
“不,为什么呀?人们被杀的时候总是会有血的。噢!那儿到处都是血!”
波洛说:“有什么人说什么了吗?”
皮拉尔说:“戴维说了句特别可笑的话——是什么来着?噢,对。上帝的磨坊——他就是这么说的”——她又重复了一遍,强调着每一个词——“上帝——的——磨坊——那是什么意思?
磨坊是用来做面粉的,不是吗?”
约翰逊上校说:“啊,我想现在没有别的事了,埃斯特拉瓦多斯小姐。”
皮拉尔顺从地站了起来,她朝他们每个人投以飞快而迷人的一笑。
“那么,我走了。”她出去了。
约翰逊上校说:“上帝的磨坊磨得很慢,可它们磨得特别细。
(这是一句英国谚语.原文为:ThemillsofGodgrindslowly,buttheygrindexceedingsmall.意即“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此处为了使皮拉尔的话好理解.故采用直译。——译注。)。戴维?李竞是这么说的。”
15门又开了,约翰逊上校抬起头来,一时间他以为进来的是哈里?李,但当斯蒂芬?法尔走进房间里的时候,他才发现了自己的错误。
“请坐,法尔先生。”他说。
斯蒂芬坐下了。他的目光冷静而机智,从三个人的身上一一扫过去。他说:“我恐怕对你们没有什么帮助。不过,要是有你们觉得有用的事情,请随便问吧。也许首先我还是最好解释一下我是谁。我父亲,埃比尼泽?法尔,是西米恩?李以前在南非的合伙人。我这是在讲四十年前的事了。”
他顿了一下。
“我父亲跟我讲了很多西米恩?李的事——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和父亲一块发了大财,西米恩?李带着一笔钱回了家而我父亲干得也不错,我父亲总对我说,我到这个国家来的时候一定要来拜访李先生。有一次我说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他可能都不知道我是谁,可父亲嘲笑了我的想法。他说:‘当两个男人像我和西米恩一起经历过那么多事情,他们是不会把对方忘掉的。’嗯,我父亲几年前去世了。
今年我第一次到英格兰来,而我想我最好听从父亲的建议来拜访李先生。”
他微微笑了一下接着说下去:“我到这儿来的时候不由得有点儿紧张,可我其实没必要那样的。李先生热情地接待了我。并且一定坚持要我留下来和他的家人们一起过圣诞节。我怕我会打扰他们,可他根本就不许我推辞。”
他很不好意思地又补充说:“他们对我都非常好——艾尔弗雷德?李先生和夫人对我好得不能再好了。这样的事发生在他们身上,我为他们感到非常难过。”
“你到这儿多长时间了,法尔先生?”
“从昨天起到现在。”
“你今天见过李先生吗?”
“是的,我今天早上和他聊了聊。他那时精神很好,渴望听到关于很多人和好多地方的事。”
“那是你最后一次见到他?”
“是的。”
“他对你提过他在保险箱里放着很多未经切割的钻石吗?”
“没有。”
他在前者开口之前又加了一句:“你是说谋杀与盗窃有关吗?”
“我们还不能肯定,”约翰逊说,“说到今晚的事情,你能告诉我吗,你当时在干什么?“
“当然可以。当女士们离开餐厅之后,我留下来喝了一杯葡萄酒。后来我意识到李家的人有家庭事务要讨论,而我的在场妨碍了他们,所以我找了个借口就离开了他们。”
“你后来去干什么了?”
斯蒂芬?法尔靠在他的椅背上,他用食指抚摸着下巴。
他的声音很低:“我——呃——去了一个铺着木地板的大房间——类似舞厅的地方,我认为。那儿有一台留声机,还有舞曲唱片,我放上了一些唱片。”
波洛说:“也许,很可能会有什么人到那儿去和你会合?”
斯蒂芬?法尔的唇边露出一丝淡淡的笑容。他答道:“是很可能,对。人总是有所期待的。”
他直率地咧嘴笑了。
波洛说:“埃斯特拉瓦多斯小姐非常美丽。”
斯蒂芬答道:“在我到英格兰以后,她显然是我见到的最美的女孩子。”
“埃斯特拉瓦多斯小姐来和你相会了吗?”
斯蒂芬摇摇头。
“当我听到喧闹声的时候我还在那儿。我来到大厅里飞快地跑上了楼,想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我帮哈里?李砸开了门。”
“这就是所有你能告诉我们的?”
“恐怕就是这些了。”
赫尔克里?波洛向前探探身,他轻声说:“但我想,法尔先生,如果你愿意的话,你还可以告诉我们很多东西呢。”
法尔厉声说:“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可以告诉我们一些在这个案子里非常重要的事情——李先生的性格特征。你说你父亲对你谈他谈得很多,你父亲是怎么形容他的?”
斯蒂芬?法尔慢吞吞地说:“我想我明白你指的是什么了。西米思?李年轻的时候是什么样的?嗯——你希望我很坦白,我想?”
“如果你愿意的话。”
“好吧,首先,我认为西米恩?李不是一个道德高尚的社会成员,我不是说他就是个无赖,可他几乎是不会守法的。他的品格不值一提,尽管他很有魅力。而且他还出奇地慷慨,那些背运的人要是去求助于他,从没有一个人会空手而归。他喝一点儿酒,但不过量,对女人们很有吸引力,而且很有幽默感。归根结底,他有一种古怪的复仇的天性。说到大象爱记仇,你也可以这么说西米恩?李。我父亲告诉我好几件事,姓李的为了去报复那些坑过他一回的人甚至能等上好几年。”
萨格登警监说:“两方面可能都是不道德的。法尔先生,我想,你不知道是谁在那儿被西米恩?李坑了吧?过去的事情有什么可以解释今晚发生的这个案子的吗?”
斯蒂芬?法尔摇摇头。
“他有仇人,这是当然的,像他那样的男人,一定会有的。可我并不知道什么特别的事件,除此之外,”他的眼睛眯了起来,“就我所知——事实上,我问过特雷西利安——今晚房子里面或周围并没有陌生人。”
赫尔克里?波洛说:“除了你之外,法尔先生。”
斯蒂芬?法尔立刻转向他。
“噢,是这样?怀疑家里面的陌生人!嗯,你们不会找出那类事情的。没有西米恩?李搞垮埃比尼泽?法尔,而法尔的儿子又来为父亲报仇这样的事:不,”他摇摇头,“西米思和埃比尼泽没什么过不去的。我到这儿来,就像我告诉你们的,完全是出于好奇。此外,我想留声机和其它任何事一样会是个很好的不在现场的证据,我不停地放唱片——肯定会有人听到的,播放一张唱片的时间决不够我冲上楼去——那些走廊无论如何足有一英里长——割断老头的喉咙,洗去血迹,再在其他人跑上去以前回到这儿来。这种想法太可笑了!”
约翰逊上校说:“我们并没有暗示说是你干的,法尔先生。”
斯蒂芬?法尔说:“我不会太在乎赫尔克里?波洛先生说话的口气。”
“这,”赫尔克里?波洛说,“非常不幸!”
波洛和蔼可亲地冲他笑着。
斯蒂芬?法尔则怒气冲冲地看着他。
约翰逊上校马上插话说:“谢谢你,法尔先生,现在没有别的事了。不过,你暂时还不能离开这所房子。”
斯蒂芬?法尔点点头。他起身离开了房间,很自在地迈着晃晃悠悠的步子。
当门在他身后关上的时候,约翰逊说:“来了一个未知数,X,一个不明底细的人,他的故事好像很直率。归根结底,他是一匹黑马,他可能偷了那些钻石——可能编了一个假故事到这儿来好使自己被李家接纳。
你最好弄到他的指纹,萨格登,看看他有没有案底。”
“我已经弄到了,”警监干巴巴地笑着说。
“好样的!你没忽略什么,我想你已经把所有明显的线索都查过了?”
萨格登警监一边核对,一边用手指在笔记本上面打着勾,“调查那些电话——时间等情况。调查霍伯里,他什么时候走的,谁看见他走了。检查所有的出口和进口处。调查所有的人员。调查家庭成员的经济情况。和律师联系,调查遗嘱的事。搜查房子,找武器和衣物上的血迹——还有钻石可能会在哪儿。”
“我想这包括了所有的问题。”约翰逊上校赞赏地说,“你有什么建议吗,波洛先生?”
波洛摇摇头。他说:“我觉得警监很值得钦佩。”
萨格登一直在发愁,他说:“要在这所房子里找钻石可不是件开玩笑的事,我这辈子从没见过这么多的装饰品和小玩意。”
“肯定有很多可以藏的地方。”波洛也同意。
“你真的没有什么可以建议的吗,波洛?”
警察局长看上去有点儿失望。
波洛接着说:“你允许我用自己的方式来解决问题吗?”
“当然啦,当然啦,”就在约翰逊开口的同时,萨格登警监狐疑地说:“什么方式?”
“我想,”波洛说,“和这些家庭成员——经常地——频繁地——谈话。”
“你是说你试图对他们再进行一次问讯?”约翰逊上校问,有点儿不明白的样子。
“不,不是问讯——是谈话:”
“为什么?”萨格登问。
赫尔克里?波洛有力地摆摆手。
“在谈话中,关键的东西就会暴露出来!如果一个人一直在谈话,他是无法避免说出真相的!”
萨格登说:“那么你认为有人在说谎了?”
波洛叹息道:“Moncher,每个人都说谎——但就像助理牧师得到的那个鸡蛋一样,有坏的部分,也有好的。
(这个典故出自1895年英国的幽默杂志《笨拙》周刊(Punch)上记载的一则故事:一个胆小的助理牧师与主教共同进餐时分得一只坏了的蛋,他却说这个蛋也还是有部分是好的。——译注。)把无害的谎话和有害的区别开是很有好处的。”
约翰逊上校严肃地说:“归根结底,要知道,这件事令人难以置信。在这里有一个特别冷酷残忍的杀人犯——而我们有哪些嫌疑人呢?艾尔弗雷德?李和他的妻子——都是知书达理,性情温和,令人愉快的人。乔治?李是国会议员,品德高尚的社会精英。他的妻子?她只不过是一个普通的摩登女郎。戴维?李看上去是一个柔弱的家伙,而且他弟弟哈里还说他看见血就受不了。他妻子看起来是一个理智的好女人——很平凡。这样就只剩下那个西班牙外甥女和从南非来的男人。西班牙美人脾气暴躁,可我不认为那个迷人的女郎会冷血地割断那老头的脖子,尤其是事实表明她最有理由要让他话下去——不惜任何代价,直到他签署一份新遗嘱。斯蒂芬?法尔是有可能的——那就是说,他可能是一个职业骗子,为了钻石才到这儿来的。老人发现了钻石的丢失而法尔就割断了他的喉咙好让他永远沉默,那很可能是这样的——用留声机作为不在现场的证据是不够好的。”
波洛摇摇头。
“我亲爱的朋友,”他说,“比较一下斯蒂芬?法尔先生和老西米恩?李的身材吧!如果法尔决定要杀了老头,他用不了一分钟就能干掉他——西米思?李是不可能对他予以反抗的,有谁能相信那个虚弱的老人和那个棒小伙能搏斗上好几分钟,还把椅子也碰翻了,瓷器都打碎了?这么想也太荒唐了!”
约翰逊上校的眼睛眯了起来。
“你的意思是,”他说,“是一个瘦弱的男人杀了西米恩?李?”
“或者是一个女人!”警监说。
16约翰逊上校看看表。
“这儿没什么我可以做的事了,你已经把事情安排得井井有条了,萨格登。噢,还有一件事,我们应该见一下那个管家,我知道你已经问过他了,可我们现在知道得多点儿了。
确定每个人在案发的时候都在哪儿是很重要的。”
特雷西利安动作迟缓地走了进来。警察局长叫他坐下。
“谢谢你,先生。我得坐下,如果你们不介意的话。我一直觉得不舒服——实在是特别不舒服。我的腿,还有我的头。”
波洛温和地说:“是的,你受了惊。”
管家哆嗦了一下。“发生了这么——这么可怕的事情。
在这幢房子里!这儿的一切从来都是安安静静的。”
波洛说:“这是一幢井然有序的房子,但不是快乐的,是吗?”
“我不愿意那么说,先生。”
“在从前,一家人还都在这儿的时候,那时候是很快乐的了?”
特雷西利安慢吞吞地说:“也许那时候也不能说是非常和睦融洽,先生。”
“已故的李夫人生前就是个病人,是吗?”
“对,先生,她非常不幸。”
“她的孩子们喜欢她吗?”
“戴维先生,他非常爱她。他更像个闺女而不是小于,她去世以后他就跑掉了,在这儿住不下去了。”
波洛说:“而哈里先生呢?他怎么样?”
“他一直是一个很粗野的年轻人,先生,可心眼很好。
唤,天哪,可吓了我一跳,当门铃响起的时候——接着又响了,那么不耐烦,而我打开门,那儿站着一个陌生人,接着哈里先生的声音响了起来:‘嗨,特雷西利安。还在这儿,嗯?’就和从前一模一样。”
波洛同情地说:“那感觉一定很奇怪,是的,没错。”
特雷西利安的脸上浮现了一抹红晕,他说:“有时候看起来,好像时光并没有流逝过去。我相信在伦敦有一出戏讲的大概就是这事。有这么回事—真的有。
你心里有一种感觉——就好像一切都曾经发生过一样。对我来说就像门铃响了而我去开门,那儿站着哈里先生———甚至说是法尔先生或是别的什么人——而我只是对自己说——这件事我以前是做过的……”
波洛说:“这很有意思——非常有意思。”
特雷西利安感激地看着他。
约翰逊有些不耐烦,清了清他的嗓子,掌握了谈话的主动权。
“我们只是想再确认一下几个时间问题。”他说,“啊,当楼上开始有动静的时候,据我所知,只有艾尔弗雷德?李先生和哈里?李先生在餐厅里。是这样吗?”
“我真的说不上来,先生。当我上咖啡的时候,所有的先生们都在那儿——可那是事情发生一刻钟以前了。”
“乔治先生正在打电话,你能肯定这一点吗?”
“我想的确有人在打电话,先生。餐具室里的电话铃会响的,而且当有人拿起话筒拨号时,电话里会有一点儿微弱的响声。我想起来了,我的确听见了那声音,可当时并没怎么注意。”
“你不知道那确切是在什么时候?”
“我说不出来,先生。那是在我给先生们上过咖啡之后,我就知道这么多。”
“你知道在我说的那个时间那些女士都在哪儿吗?”
“当我去收咖啡托盘的时候,艾尔弗雷德夫人在客厅里,先生,那是在我听到楼上的声音一两分钟之前。”
波洛问:“她在做什么?”
“她正站在远处的那扇窗户旁边,先生。她把窗帘拉开了一点儿,正向外望着。”
“其他的女士都不在房间里?”
“是的,先生。”
“你知道她们在哪儿吗?”
“我一点儿都说不上来,先生。”“你不知道别的人在哪儿吗?”
“戴维先生,我想,他正在客厅隔壁的音乐室里弹琴。”
“你听见他弹琴了?”
“是的,先生。”老人又哆嗦起来,“那就像一个征兆,先生,我后来是这么觉得的。他弹的是《葬礼进行曲》我记得,当时它让我直起鸡皮疙瘩。”
“这很奇怪,是的。”波洛说。
“啊,关于这个家伙,”警察局长说,“你能肯定他在八点钟之前就出去了吗?”
“噢,是的,先生。就在萨格登先生刚刚到这儿以后,我特别记住了这件事是因为他打破了一个咖啡杯。”
波洛说:“霍伯里打破了一个咖啡杯?”
“是的,先生——一个那种古老的伍斯特瓷器。到今晚之前我负责清洗它们已经有十一年了,都从没打破过一个。”
波洛说:“霍伯里动咖啡杯干什么?”“啊,当然啦,先生,他根本就不该碰它们,他拿起一个,正欣赏着它,我碰巧提到萨格登先生来了,他就把它掉在地上了。”
波洛说:“你是说‘萨格登先生’还是提到了警察这个词?”
特雷西利安微微吃了一惊。
“我现在想起来了,我是说警监来了。”
“而霍伯里就把咖啡杯掉在地上了?”
“这好像让人联想到了什么,”警察局长说,“霍伯里问了什么关于警监来拜访的问题吗?”
“是的,先生,他问警监来这儿干什么,我说他是来为警方的孤儿院募捐的,已经上去见李先生了。”
“当你这么说的时候霍伯里是不是好像松了口气?”
“你知道吗,先生,现在你一说,我想他的确是这样的。
他的态度马上就变了,说李先生是一个老好人,用钱很大方——他说话的口气很不尊重——然后他就走了。”
“从哪儿?”
“从通向下房的门出去的。”
萨格登插话说:“那些都没问题,长官。他从厨房出去的,厨子和厨娘都看见他从后门出去了。”
“听着,特雷西利安,仔细想想,霍伯里有没有什么办法又溜回来而不被任何人看见呢?“
老人格摇头。
“我看不出他怎么能那么做,先生。所有的门都从里面锁上了。”
“如果他有钥匙呢?”
“门还是闩上的。”
“他回来的时候怎么进来呢?”
“他有后门的钥匙,所有的佣人们都从那个门进来。”
“那么,他可以那么回来吗?”
“不可能不穿过厨房,先生。厨房直到九点半或是九点三刻都有人在。”约翰逊上校说:“那看来是没有疑问的。谢谢你,特雷西利安。”
老人站起身来,鞠了一躬离开了房间。可是他一两分钟后又回来了。“霍伯里刚刚回来,先生。你们现在要见他吗?”
“是的,请叫他马上来。”
17西德尼?霍伯里的外表不会给人以好感。他走进房间,站在那儿搓着手,东张西望,眼珠子骨碌碌地转个不停,样子很油滑。
约翰逊说:“你就是西德尼?霍伯里?”
“是的,先生。”
“已故李先生的男看护?”
“是的,先生。这件事太可怕了,不是吗?当我从格拉迪斯那儿听说的时候,我大吃一惊。可怜的老先生——”
约翰逊打断了他的话。
“只要回答我的问题就行了,好吗?”’“好,先生,当然啦,先生。”
“你今天晚上什么时候出去的,你去了哪儿?”
“我是在八点差一点儿的时候离开的,先生。我去了豪华电影院,先生,离这儿只有五分钟的路。看的电影是《塞维尔老教堂之恋》,先生。”
“有谁看见你在那儿了吗?”
“售票处的女士,先生,她认识我。还有电影院门口的侍者,他也认识我。还有——呢——事实上,我是和一位年轻女士一起去的,先生。我约好了她在那儿见面的。”
“噢,是吗?她叫什么?”
“多丽丝?巴克尔,先生。她在联合乳品店工作,先生,马卡姆路,二十三号。”
“好,我们会去查的。你直接回家了吗?”
“我先把我的女伴送回了家,先生,然后我就直接回来了。你会发现一切都是对的,先生。我和这事没关系,我是约翰逊上校不客气地说:“没人指控你和这事有关系。”
“对,先生,当然没有。可在家里发生一件谋杀案总不是件愉快的事。”
“是啊。我想问一下,你为李先生服务了多长时间了?”
“刚满一年,先生。”
“你喜欢你的职位吗?”
“是的,先生。我非常满意,薪水很不错。李先生有时候很难伺候,不过我当然已经习惯于照看病人了。”
“你以前有过这方面的经验?”
“噢,是的,先生。我在韦斯特少校和尊贵的贾斯珀?芬奇那儿——”
“你可以晚些时候把这些细节告诉萨格登。我想知道的是:你今晚最后一次见到李先生是在什么时候?”
“大约是七点半,先生。李先生晚饭吃得很少,一般是每晚七点钟给他送上来,然后我就去为他铺床。那之后他会穿着睡衣坐在火旁直到他觉得想去睡了。”
“那通常是在什么时候?”
“不一样,先生。早的时候他会八点就睡了——如果他觉得票的话。有时候他会到十一点或更晚才睡。”
“当他想上床休息时他会怎么做?”
“通常他都会按铃叫我,先生。”
“而你就去帮他上床?”
“是的,先生。”
“可今天是你的休息日。你总是星期五休息的吗?”
“是的,先生,星期五是我固定的休息日。”
“那李先生想睡觉的时候怎么办呢?”
“他会按铃,而特雷西利安或是沃尔特会来的。”
“他不是完全不能行动吧?他可以走动吗?”
‘‘是的,先生,但比较困难。他得的是风湿性关节炎。”
“白天的时候他从不到别的房间去吗?”
“是的,先生。他就喜欢待在那个房间里,李先生并不追求奢侈的享受。那是一个很大的房间,有充足的空气和光线。”
“你说李先生在七点钟吃的晚饭?”
“是的,先生。我把托盘拿走,然后把雪利酒和两个玻璃杯拿出来放在写字台上。”
“你为什么那么做?”
“李先生吩咐的。”
“这符合常规吗?”
“只是有时候这样。李先生有一条规矩:晚上的时候,如果没有得到邀请,家里人不能上楼去看他。有些晚上他喜欢一个人待着。其它时候他会派人到楼下叫艾尔弗雷德先生或是夫人,或者两个人一起,让他们吃完晚饭上去。”
“可是,就你所知,这次他没有这么做?也就是说,他没有捎口信给任何家庭成员,叫他们来?”
“他没有派我去捎什么口信,先生。”
“那么他不是在等家里的任何人?”
“他也许会亲自跟他们说,先生。”
“当然啦。”
霍伯里接着说:“我看一切都弄好了,就对李先生道了晚安离开了房间。”
波洛问道:“你离开房间前给壁炉添柴了吗?”
男仆犹豫了一下。
“没什么必要,柴已经都添好了。”
“李先生自己能添吗?”
“噢!不,先生。我想是哈里?李先生干的。”
“当你在晚饭前进去的时候,哈里?李先生正和他在一起?”
“是的,先生。我进来他就走了。”
“你能判断他们两个人之间的关系怎么样吗?”
“哈里。李好像情绪不错,先生。他把头向后仰着,笑了半天。”
“而李先生呢?”
“他很安静,沉思着。”
“我明白了。喂,还有一些事我想知道。关于李先生保‘险箱里的钻石,你能告诉我们些什么?”
“钻石,先生?我从没见过任何钻石。”
“李先生在那儿放了一些未经切割的钻石,你一定看见过他拿着它们玩。”
“那些可笑的小鹅卵石,先生?是的,有一两次我看见过他拿着它们,但我不知道那是钻石。他昨天还给那位外国女士看呢——要么是前天?”
约翰逊上校突然说:“那些钻石被偷了。”
霍伯里叫了起来:“先生,我希望你不会认为,这件事和我有什么关系吧?”
“我并没有提出任何指控,”约翰逊说,“那么现在,你能告诉我们一些和这件事有关的线索吗?”
“先生,您是指钻石还是谋杀?”
“都可以。”
霍伯里考虑着,用舌头舔着自己发白的嘴唇。最后他抬起头来,眼睛里有一抹鬼鬼祟祟的阴影。
“我认为没什么可说的,先生。”
波洛轻声说:“在你当班的时候,你无意中听见的那些事情,就没什么可能对我们有帮助的吗?”
男仆的眼睛眨了一下。
“不,先生,我不这么想,先生。在李先生和——某些家庭成员之间有些尴尬的事情。“
“和哪些家庭成员呢?”
“据我推测,是在哈里?李先生回来的事情上有点儿麻烦。艾尔弗雷德?李先生反对这件事,我知道他和他的父亲谈到了这件事——但谈的也就是这件事,李先生根本没有指责他拿了什么钻石,而我也敢肯定艾尔弗雷德‘先生是不会干这样的事的。”
波洛飞快地说:“那么,他和艾尔弗雷德的会面是在他发现了钻石丢失之后,是吗?”
“是的,先生。”
波洛向前探探身。
“我想,霍伯里,”他轻声说:“直到刚才我们告诉你之前,你并不知道钻石的失窃。那么,你怎么会知道李先生和他儿子谈话前就发现了钻石失踪了呢?”
霍伯里的脸都紫了。
“撒谎是没有用的,说出来吧,”萨格登说,“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霍伯里闷闷不乐地说:“我听见他给什么人打电话。”
“你当时不在房间里?”
“对,在门外,听不见什么——只听见一两个词。”
“你到底听见了什么?”波洛温和地问道。
“我听见盗窃和钻石什么的,我还听见他说,‘我不知道该怀疑谁。’又听见他说今晚八点钟什么的。”
萨格登警监点点头。
“他是在跟我讲话,小于。大约五点十分,是不是?”
“对,先生。”
“而当你在此之后走进他的房间时,他看起来很不高兴吗?”
“只有一点儿,先生,他看起来好像心不在焉而且有点儿担心。”
“那就足以让你害伯了吗?”
“瞧您说的,萨格登先生,我不愿意您这么说话。我从没碰过什么钻石,我没有,而且您也不能证明是我干的,我不是个贼。”
萨格登警监不为所动地说:“那还得走着瞧。”他询问地看了警察局长一眼,看到他点头之后,接着说:“行了,小于,今晚没你什么事了。”
霍伯里感激地匆忙出去了。
萨格登赞赏地说:“干得不错,波洛先生。我眼看着你干净利索地让他钻进套里了,不管他是不是贼,他一定是个一流的说谎大王。”
“一个不讨人喜欢的人。”波洛说。
“一个下流胚,”约翰逊表示同意。“问题是,我们对他的证词怎么看?”
萨格登把情况总结得有条有理。
“在我看来有三种可能:一、霍伯里既是窃贼又是凶手。
二、霍伯里是窃贼,但不是凶手。三、霍伯里是无辜的。一些特定的证据:对第一种可能来说,他偷听了电话知道钻石失窃的事被发现了。从老人的态度推测,他已经被怀疑了,他于是就制定了这个计划,假装在八点钟出去,以制造一个不在现场的证据,从电影院溜出来回到这儿而不被注意到是很简单的,虽然他不得不确认这个女郎不会把他出卖了。明天我要去看看能从她那儿得到点儿什么。”
“那么,他是怎么设法重新进到房子里来的?”波洛问道。
“那就有点儿难了,”萨格登承认,“但会有办法的。比如说是一个女佣人给他开的侧门。”
波洛嘲弄地扬起了眉毛。
“那么,他把他的生命放在两个女人的手中?靠一个女人就是冒很大的风险了,靠两个——ehbien(法语:好吧。),我觉得这种冒险是令人难以置信的!”
萨格登说:“有些罪犯觉得他们在任何情况下都能逃脱!”
他接着说:“让我们看看第二种可能。霍伯里偷了那些钻石,他今晚把它们带走了而且可能已经交给了他的同伙,这是很容易而且是很可能的。那么我们得承认别的什么人选了今晚来谋杀李先生。那个人完全不知道钻石的纠纷。当然,这是可能的,只是有点儿过于巧合了。第三种可能——霍伯里是无辜的,别的什么人拿了钻石而且谋杀了老先生。那么,我们就得找出真凶来。”
约翰逊上校皱皱眉,看了看表,站起身来。
“好吧,”他说,“我想我们要干上一夜了,嗯?在我们走之前最好还是再去看一眼保险箱,如果那些让人头疼的钻石还一直在那儿就怪了。”
但钻石的确不在保险箱里。他们在艾尔弗雷德?李告诉他们的地方找到了密码,在死者睡衣兜里的小笔记本上。
在保险箱里他们发现了一个空的麂皮袋子。在保险箱里的文件中只有一份是让人们感兴趣的。
那是一份十五年前签署的遗嘱。在各项遗产和物品清单之后,写着很简单的条款,西米恩?李的一半遗产给了艾尔弗雷德,李,剩下的一半分成四份,给其他的几个孩子:哈里、乔治、戴维和詹妮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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