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特诺夫站着未动,他盯着死者蜷曲的身子。他很清楚,他已成为这次犯罪的证人,而且由于必须沉默,那就成了此案的同谋。
“这是凶杀!”他呼吸急促地说道。
“这是正当防卫。”
“他不曾进攻你。”
“他要把我扔出饭馆。我必须自卫,否则我会丢脸。谁也不能威胁三合会会员,说要把他扔出去。”宁林用手指指一个门,门上贴有“此间不对外”。“让我们向严项问好!”
他走在前面,拉特诺夫跟在他后面跛行。他的胫骨越来越像火一样在燃烧。每动一步都在受折磨。
宁林没有敲门就破门而入。这是一间办公室,里面的金属台子上放着一台计算机。从写字台后的真皮沙发椅中跳起一个中等身材、外貌很漂亮的男人。尽管夜晚很闷热,他仍穿着白衬衣和打着有花朵图案的领带。准确地说,没有哪一颗衬衣的纽扣是不扣的。他的两鬓的头发已开始变白。他上身肌肉发达,脸上没有皱纹,眼睛淡褐色,双手纤细。从这双手上显露出他从未干过重体力活。他属于脑力劳动者,第一眼看上去就一定会讨人喜欢。
当宁林如此轻易地进入室内时,严项谴责的话已经到了舌头上;然而当他看见宁林身后的拉特诺夫这个庄重的、白发的德国人时,他却竭力微笑。
“我能为你们做什么,我的先生们?”他用德语问道。
为了让拉特诺夫能参加谈话,宁林也不用汉语说。
“严项,”他说道,“你称我的一个兄弟是罪犯。而且你对他说:‘只要看见你们,我就翻胃,我的眼睛就直冒金星!’另外你叫人把我们的兄弟扔到大街上,就像他是条烂鱼。在瑞士你是这样与有礼貌的客人打交道的吗?”
“有礼貌?”严项现在猜到了是什么人进了他的办公室。
他让有手垂下,拉开一个抽屉——可是在他伸手进去抓起手枪时,宁林手中突然拿着一把刀。他将刀向严项用力一抛,长长的刀刃刺进了严项的小臂。严瞪着大眼踉跄地撞到墙上。鲜血给他的衬衣染上了几块大红印迹。
“他是个有礼貌的人。”宁林无动于衷地说道。
“一个敲诈勒索者!”严项将刀从他的臂上拔下。伤口血流如注。“他想勒索保护费!保护费干什么用?”
“为了不发生你现在发生的事。我们保护你的饭馆、你的肉体、你的生命和你家人的生命。费用不是你收入的很小一部分吗?”宁林向写字台一弯腰,又将刀抽了出来。他将刀放在手上掂了掂。“你伤害了我们,严项。你像个喝醉了的搬运工。你看见我们,你的眼前就直冒金星,你这样说过,而且这话你还对其他朋友说过。一个看得见的人怎么这样笨?据说绝顶聪明的人都是瞎子,因为他们向内看到他们的心灵。你将成为一个聪明人,严项。”
宁林慢慢绕过写字台,同时他冷冷地看了拉特诺夫一眼。这是令拉特诺夫呼吸停止的杀手的目光。这个目光中已不含有一点点人性。
宁林用左手抓着严项的咽喉,卡住它,举起刀戳向他的眼睛……
“宁林!”拉特诺夫大叫,同时向前冲去。“不!放开他!你真残忍!”他想将他从严项那里拽回来,可是宁林又卡住严项的咽喉,同时向拉特诺夫的大腿踢了一脚。
拉特诺夫大声呻吟,他扶着台面,只得无可奈何地在旁边看着宁林舞动尖刀。
“你们究竟是些什么人?”拉特诺夫说道,同时他压住了他的恶心的感觉。“你们到底还是不是人?然而,是的,你们是人!称你们是野兽只怕还侮辱了野兽。”
“那么说,白鬈发,你是个胆小鬼,你够了!”宁林非常轻蔑地看着他。“我要报告闵驹,你想阻碍我进行我的工作!那么在他惩罚丽云时,你不要悲叹……”
拉特诺夫的头埋向他的胸部。丽云!他们将怎么对待丽云呢?我究竟还算什么?我是没有自己意志的空壳,一按电钮就必须服从的自动装置。我看到了凶杀事件,可是为了救丽云的性命我不得不保持沉默。
他一瘸一拐地走出办公室。严项仍旧躺在血污的墙边动弹不得。尽管剧烈疼痛,可是他不作声,甚至也不呻吟。他所能忍受的比人们认为的还多……宁林,我非常希望有一天别人也这样对待你,那时我们将看看你能忍受什么。拉特诺夫心里有一种坚定的想法:宁林,我将消灭你!你自己的一些兄弟将杀死你。我将向三合会会员们散布大量关于你的流言,直到他们都信以为真而惩治你!
同时他心想:啊,上帝,我将变成什么?我现在寻思着杀人,而我在心灵中却没有一点点后悔!好像我已成了两个人:这里是汉斯-拉待诺夫博士,那里是三合会会员白鬈发。总有一天,这个我将杀掉那个我。只是,哪个我会是胜利者?
宁林和拉特诺夫从后门离开了这个饭馆。他们摸黑跑上车,不亮车灯开了一段路,在开上主干道时才开了车前灯。
“开到哪儿去?”拉特诺夫问道。他的胫骨和大腿疼得越来越厉害。
“开到你的车那里。”
“我不知道我是否还能开车。”
“那么你就躺在马路上睡。”宁林冷淡、生硬地大笑。“你们欧洲人是我所知道的骨头最软的东西。”
等着瞧,拉特诺夫心想。爱新-宁林,等着瞧。你们要把我培养成三合会会员——总有一天我会像三合会会员一样采取行动:对付你们!
这是誓言,宁林。这是一个神圣的誓言——但是首先是丽云必须安全……
第二天早晨7时左右,荷花饭馆门前停着四辆警车和一辆灵柩车。通道已被封闭。封闭地带前等着一些新闻记者和一个电视摄制组。他们是通过偷听警察电台而被惊动的,所以立刻开车来了。可是有一个警察站在封闭处,不放人进去。
“首先得保护现场,”他说道。“朋友们,这点你们是知道的!你们要是把一切踩烂了,那就意味着警察得不到有关线索了。你们总还能够摄像和拍照的。此外,你们认识PP,他反正认为你们是食腐尸的秃鹫!”
对彼得-普罗布斯特来讲,情况是清楚的。还不清楚的是,为什么到早晨才向他报警。6点半左右,严太太才给警察局打电话,就是给凶杀侦缉处打电话。值夜班的警察接着就将他的头儿——刑事专员卢茨-贝尼克从床上叫起来,贝尼克一听到一个人被杀时就用电话铃声唤醒了高级专员彼得-普罗布斯特。
“三合会又行动了!”他在电话中说道,“地点是荷花饭馆,在哈尔拉亨。回头见。”
此刻凶杀侦缉处在保护现场,警察摄影师在给服务员的尸体和被糟蹋的严项急速拍照。
店主坐在起居室的深沙发椅中。哈尔拉亨医院的一个医生已将他臂上的伤口和眼睛包扎好。
他坐在他的沙发椅中不动,抓住他妻子的右手轻轻抚摩,好像她比他更需要安慰。
毫无疑问,凶杀侦缉处的几个刑事警官在餐厅和办公室都找不到线索;唯一能说出某些具体事的是警医。
“或许——可是我们必须首先在法医研究所将它仔细弄清楚——这个服务员是被独特的砍劈致死的,这是空手道砍劈或武术砍劈。”
“这属于你侦缉的范围,PP,”贝尼克对普罗布斯特说道,“我管的杀人犯用射击武器、刀或绳索,而武术——这归你去查!”
高级专员普罗布斯特在死者旁边停留的时间不长,他上楼到住宅。严项听到他来,将脸转向门。
PP走近他,将一只手搭在他的肩上。
“我是刑事高级专员彼得-普罗布斯特,”他声音有些沙哑地说。“您好,严项先生?”
严项抬起头。“您有事要问吗?”
“有许多。您觉得能回答吗?”
“不能回答……”
PP心想:现在与往常一样,谁也没有看见什么,谁也没听到什么。那么让我们从这个女人入手。她哭得像泪人一般。在这种情况下,她是我们必须砸开的链条中的薄弱的一环。
他转向这个年轻的金发女子,她穿着一件宽松的花浴衣站在严项身旁。
“您是严太太?”他问道。
“是的。”她多次忍住哭才能继续说话。“安格拉-严,娘家姓黑特莉,生在卢塞恩。”
“这里出事时您在哪里?”
“在这上面住宅里。我睡觉了。”
“您什么也没听见?”
“没有,什么也没有。”
“没听见喊叫,没听见大的响声?”
“什么也没有……”
“您什么时候发现您丈夫和这个死人的?”
“我丈夫在办公室给我打了电话。”
没错。凶杀侦缉处的警官已将有血污的电话机拍了照,并想将它带回去进行检验。
“这在什么时候?”PP问道,同时自己笔录。这本来没有必要,因为他旁边的一个警官已将一切都录在磁带上了。
“将近凌晨两点半……”
PP又将他的一只手搭在严项的肩上。“这大约是突然袭击的时间?”
“这我不知道。”严项垂下头。“我没有看表。”
“这么晚您还坐在办公室里?”
“不。昨天我在考虑怎么将饭馆布置得更美。除此之外,收到了市场管理部门的一封信……”
这也不错。这张揉成一团、上面全是血的信纸已找到了。卢茨-贝尼克把它指给普罗布斯特看,这时还补充说道:“看样子是用它擦过刀,但是一点指痕也没有。”
“那么还有呢?”PP问道。
严项耸耸肩。
“我什么也不知道。我记不起来。”
果然不出所料:这些受难者,他们对三合会极度恐惧才保持沉默。究竟有什么办法才能使他们开。说话呢?他们自己的生命对他们不值一文——大多数人都结过婚,都有孩子,可是为了老婆孩子,他们保持沉默。非常清楚,严项也是要保护他的妻子。
“有多少人?”他进一步问道。
“我没看见他们。”
“严先生……您坐在办公室里,门突然打开,一个凶手——或者几个凶手进来,门正好对着您的写字台。您必然看到了一个或几个作案人!他们总不会是隐身的吧!”
“是隐身的,他们是这样。”
PP深深吸了一口气。保持镇静!他给自己下命令。伙计,要绝对镇静!吼叫没有用。要始终客气、忍耐——设身处地替这个受难者着想。
“那么门突然打开——门前没有人吗?”
“我只看见了一只胳臂和一只手。这只手将刀向我扔来,击中了我的胳臂,我就昏厥过去了。”严说。“请您相信我,警官先生……”
“那么还有呢?”
“别的什么我也不知道,我真的昏厥了,”
“是什么人?”普罗布斯特继续问道。
“这我怎么知道呢?”
PP又按按严项的肩。“您有仇敌?”
“每个人都有仇敌。”
“请您列举几个。”
“我该怎么列举他们呢?我不知道他们。我只是假设!谁取得成功——像我一样,那么竞争对手就要咒骂他。这不需要有姓名。只是大家都知道。”
“您的伙计没有喊叫求救,没有自卫?他的尸体就躺在距您的办公室四米的地方。您必然听到了什么!”
“我戴着耳机在听收音机。”
“什么电台?”
“我不知道。它播送的是轻歌剧音乐。”
“那么是谁将收音机关掉的呢?”
“想必是那个作案人。当我从昏厥中又清醒过来时,完全寂静无声。”
PP翻看他的笔记本。“时间不对,严先生。您说:凌晨近两点半……”
“这是我妻子说的。我不知道。”
“两点半左右您的后厨房早已关门了——两点半左右您的饭馆也不再将门打开。荷花饭馆没有夜晚营业许可证。除此之外,大门是从里边锁的,也不能说明是强行闯入。什么都没损坏。门没有,窗没有。只有通向院子的后门是敞开的——几个或一个作案人是由这个门离开饭馆的。因此,好像是您的服务员将这个作案人放进来的。荆兴这个时候怎么还在饭馆里呢?”
“这只有他知道。可惜您再也不能问他了,警官先生。”
“荆兴这么晚回家,这事经常发生吗?”
“不,从未有过。”
“那昨天为什么?”
“这我不知道……”
PP停止向严项发问。他再次转向安格拉-严。
“您是两点半后在办公室发现您丈夫的,另外还发现了您的服务员。可是您今天早晨将近6点半才向警察局报警。这中间有四个小时。在这四个小时里您都干了些什么事?”
“照顾我丈夫。将他拖到楼上,给他洗洗。真的他全身是血。”安格拉-严停止啼哭。她只是偶尔在抽噎,而严项又握住她的手。她直哆嗦。
“为什么您不立刻叫医生?这可是妻子要做的第一件事。”
“我丈夫不愿意。”
“我不理解。严先生,一个遭凶杀的服务员躺在楼下您的饭馆里,您的眼被人致残了,可是您吩咐您的妻子不要采取任何措施!这可真是——说得谨慎点——不同寻常!”
“即使喊警察,一个死人也不会复生。我必须首先照料自己。我想知道我是否能活下去。后来我对妻子说:你打电话!”
“这可是完全不可信的遁词,严先生!”PP又转向他的妻子。他的下一个问题就像一颗子弹。他希望用它出其不意地难倒她。“是几个三合会会员,对吗?”
“什么是三合会会员?”她无动于衷地反问道。
“您根本不知道这个名称?”
“不知道。它是什么意思?”
“您丈夫能更好地向您解释。”他又按按严项的肩。“您从什么时候开始向14K交保护费的?”
严项的脸上没有流露丝毫激动。
“您说什么,警官先生?”他问道。
“您拒绝交钱了吗?”
“我究竟交什么钱?我不欠钱。”
“严先生,这没意思,您拿我当了半个呆子。我是与犯罪组织进行斗争的侦缉处的头头。您一点也不要欺骗我。可是如果您现在和盘托出,您就能帮助自己和帮助您的许多同行……”
“我不知道您说的是什么,警官先生。”
“现在您竟然还要说,您不知道三合会会员是什么!”
“这我当然知道——可是我与他们毫无关系。我不认识三合会会员。”严项将头侧过去靠到他妻子的大腿上。“我累了。我想躺下。”
“可以理解。我们送您去医院。”
“不。”
“要去。我们从公务角度这样安排您!出于安全方面的原因。我担心三合会继续迫害您。您从现在开始就在警察保护之下。”
“我不是三合会的牺牲品!”严项的声音高而有力。他的妻子将他的头按在她的怀里。她又哭了——因为绝望,因为束手无策,因为害怕。“我呆在我家里!”
“我的看法不同,严先生。”PP向门口示意。两个抬着担架的医护人员走进起居室。“在这种情况下,这是有决定性意义的。警察将保护您。”
“我不需要警察!”
“那我答应您:我们要抓到这个或这几个作案人!”
“我不信。”严项没有反抗就让两个医护人员从沙发椅中抬了起来。“您永远抓不到他们!”
“啊!为什么不能?”
现在我有了他,PP很高兴。现在我终于有了他。然而严项的回答又使他无可奈何。
“为什么?因为他们是隐身的——像在我这里一样是隐身的。”
两个医护人员将躺在担架上的严项抬出去。他的妻子跟着他,仍然抓着他的手。
当彼得-普罗布斯特一个人在房里时,他大声地、发自内心地说道:“扯蛋!”
在13处,人们在整理凶杀侦缉处的侦查材料和检验鉴定。如PP所说,这是令人丢脸和沮丧的。
“链条最薄弱的一环”——安格拉-严表现得比假定的还要硬。她没有被瓦解。她听从她丈夫的。她不了解三合会。她在六星期前才随她丈夫从瑞士来到德国,在瑞士——听起来完全可信——她从未听到过这个名称。如果六年以来严项不是已经在拉珀斯维尔开玉花园餐厅,那或许还可以相信她。这个餐厅现在租出去了,为的是在慕尼黑开这家新饭馆。
“在苏黎世有一个非常活跃,但非常隐蔽、几乎无人谈论的三合会支派,”彼得-普罗布斯特在形势讨论会上说道,“它直接由阿姆斯特丹总部领导,但不属于14K,而属于大圈帮三合会。这个帮会在加拿大、美国、泰国、菲律宾、日本、澳大利亚和荷兰建立了一个到目前为止成员数量仍然未知的庞大组织。它是14K的一个强大竞争对手。有可能是14K对严项进行报复,因为他在瑞士交保护费,而在慕尼黑却拒交。甚至可能他继续向瑞士三合会交,而且在慕尼黑也依此办理。各三合会之间没有‘双重纳税协定’。每个人都必须向他所在地的三合会交钱。严项倒霉,有两个‘保护者’。他很不聪明,没把14K看成是更强大的保护者。现在他知道了!而且他妻子也知道了。她像所有惊慌失措的人一样沉默,因为她知道三合会的一些办法。换而言之,”PP用拳头擂桌子,“跟奥林匹亚公园凶杀案一样:我们无能为力!可是有一点始终是肯定的:14K现在比以往行动得更快、更残忍。”
第二天各报纸和电视的报道短时间内就使居民惊起了。可是实际上只持续了很短时间——第一,蒙难者是异国人,即外国人;第二鲍里斯-贝尼克输了一场网球,此事对德国人的刺激更大。
不过,关于哈尔拉亨凶杀案的报道确实起了作用。荷花饭馆的两个客人作了举报。卢茨-贝尼克立即给PP打电话,他们一道做了笔录。
我叫埃贝哈特-德伦勒尔,我的职业是建筑师,39岁。家住哈尔拉亨。荷花饭馆开业以来我就是常客,因为那里的饭菜一流,而且环境不错。这天晚上我和弗里茨-施梅尔策先生是最后的客人。我们还想将我们的啤酒喝光,然后再走。在大多数情况下,饭馆将近11点时关门。在我们打算动身前不久,有两个人走进饭店:一个中等身材的亚洲人,很有可能是香港人;另一个是德国人。他身材高大,穿着黑色西服,看上去很有修养。他的头发是白色的,有些鬈曲,给人庄重的印象。他们与服务员说话。说什么,我们听不到。后来我们站起来就走了。这两位先生还在那里与服务员说话。
PP:您觉得这两位先生有些什么特别的地方?
德伦勒尔:没有什么特别之处。然而对了——白发人跛得厉害。他可能装的是假腿。另一个人没有什么引人注目的地方。
PP:也就是说,两位先生仍然留在那里吗?
德伦勒尔:是的。可是,因为11点左右关门,想必他们后来也走了。他们的样子绝对不像凶手,倒像是生意人。
PP:服务员荆兴什么表现?
德伦勒尔:像平常一样,很客气。我们大家都喜欢荆兴。他是个好服务员。他的死使我们震惊。谁会对杀害他有兴趣呢?什么目的?从饭馆里偷什么东西?晚上的营业现金?
PP:什么也没丢!钱还在那里,所以肯定不是抢劫。
德伦勒尔:那么报上说对了——这与三合会有关吗?
PP:我们还不知道。我们感谢您,德伦勒尔先生。弗里茨-施梅尔策先生的笔录:
我叫弗里茨-施梅尔策,41岁,职业出口商,已婚,两个孩子。家住哈尔拉亨。我可以证实德伦勒尔先生所陈述的全部内容。情况完全如此。一个外国人和一个白发的德国人进来,五分钟后我们出去了。对的,德国人走路一跛一跛的。其他我什么也不知道。
PP:那么有可能是两个迟来的客人?
施梅尔策:照我看——当然。凶手的样子看起来不同。
PP:凶手究竟必须是什么样子呢?
施梅尔策:(很尴尬)这我不知道,高级专员先生。可是第一印象是这样的。
PP:那个外国人呢?
施梅尔策:像德国人一样庄重。
PP:您肯定,你们离开是23点?
施梅尔策:对的,完全正确!我还对德伦勒尔说:“我们现在走。已经11点了——天气这么热,荆兴忙了一天后也要睡觉了。”
PP:天气这么热!两位先生穿着黑西服,您不感到奇怪吗?
施梅尔策:不,为什么?他们很可能从剧院出来,从歌剧院或这样的地方出来,然后到那里喝啤酒,我们中的许多熟人都是这么干的。
PP:我感谢您,施梅尔策先生。
笔录结束。
彼得-普罗布斯特将两个笔录向他的同事们读过以后,又将它们放回他的台子上。在他仰视时,他看到了一些不知所措的脸。他点点头。
“我们没有线索、没有有用的陈述,而且严项守口如瓶。跟以往一样。只有一个线索——如果它算一个——可以叫人感兴趣:服务员荆兴必须在23点后不久就关门。我们假定,这两位高贵的先生是作案人:一直到凌晨两点半前后,荆兴在跟他们干什么呢?这个期间他被杀害——如果我们相信严项和他的妻子所说的时间,可是女法医还有可能将这弄清楚。这说明了什么呢?”
“如果凶杀和将严先生弄瞎发生得更早呢?”一个年轻的刑事警官插话,“在荆兴想关店门后不久。”
“一个好的想法。”彼得-普罗布斯特做笔记。“这点我将与严和女法医一道弄清楚。如果是这样,那么严项一直等到两点半才给他妻子打电话——而她一直等到6点半才给警察局打电话。这真是岂有此理!那么严项在他自己发出声音前,他在他的办公室呆了三个半小时!昏厥不会持续这么长时间!那么就有可能是这两个庄重的先生作案!”PP擦擦眼睛。虽然有空调,他仍在冒汗。“然而,一个德国人怎么会在场?三合会从未与外国人合作!这完全不可能,这与他们的基本原则相违背!这还从未出现过,将来也绝不会出现!任何时候没有一个白人能了解到各个三合会的秘密。三合会的凶杀在白人的帮助之下?不可思议!”
“那么如果三合会改变策略呢?”这个年轻的警官并不让步。“如果它们进行现代化呢?如果聘用不惹人注意的辅助力量呢?”
“这几乎等于自杀。弗兰茨,这点你可能忘了。就是意大利黑手党,也不可能这样做。去雇用外国人的唯一组织是俄国黑手党。在慕尼黑,我们还将与它多次打交道。”
年轻的警官沉默;谁也无法想象,当他们将真相作为主观臆想推开时,他们将如何去靠近真相。
晚上,彼得-普罗布斯特又一次去探望住在哈尔拉亨医院的严项。病房前有一个警察在值勤。
严项不是单独一人。他的妻子坐在他的床边。当PP进来时,她立即抓住她丈夫的手。普罗布斯特心里有数地咧嘴笑笑。这是配偶之间的默契:什么我可以说?什么我必须隐瞒?这全由握手来进行调节。
“作案人是在23点前后不久将您弄瞎的!”PP开门见山地说道,“这点我们现在知道了。荆兴也是23点前后被杀害的。”
沉默。严项静静地躺在床上。
“两个客人看见了凶手!”
沉默。另外出现了难以理解的情况:当普罗布斯特说出这些令人愉快的消息时,严项的嘴撇着装出微笑的样子。
“他们吓唬人,警官先生!”然后他说道。
“我们有证据。两个最后走的客人有陈述材料。他们走时看见荆兴还好好的。凶手是一个外国人和一个德国人。德国人跛得厉害。”
“您认为我成了三合会的牺牲品?”严项好笑地问道。
“是的。这点我确定无疑。”
“那么说有一个德国人在场咯?我想,您应该是侦缉犯罪组织的大专家吧?”
是这样,他忿忿地想。三合会会员不可能与外国人合作,而且还是和一个跛得厉害的德国人。伙计,你出洋相了。
他从医院坐车回家,顺便到露天啤酒店喝了一公升冰啤酒。他很清楚,又一个弄不清的案件将永远搁在卷宗里。
这是拉特诺夫经历过的一个最可怕的夜晚。
他回到格林瓦尔德后,从身上扒下衣服,奔到淋浴装置下,涂肥皂,让水噼里啪啦向下冲。他好像要把罪恶感冲掉似的。
然而,即使冲淋浴也没用,他已是凶杀的见证人。他在旁边看,什么也没干,只是软弱无力地试图冒险将宁林往后拽,因此他的大腿上也挨了一脚。这一脚加上肿胀的胫骨使他完全丧失了战斗力。
临近早晨,他起了身,坐到他的打字机前,将昨晚目睹的所有细节都打了下来。如果他本人出了什么事,会有人读到它的。他甚至列举了姓名和店名:闵驹和爱新-宁林,黑品官饭店。他描述了地下神殿、在三合会训练室的训练、胁迫欧洲人成为特派员的来自香港的荒唐的主意。这种主意是用来迷惑警察的。他将所经历的一切都打了下来,还有他对丽云的担忧。就是这种担忧使他成了三合会任意摆布的工具。
他打完字,将这几页纸锁进他的保险柜。然后他一拐一拐地爬上自己的车,再开车去找弗赖堡医生。
弗赖堡还在喝咖啡,这时他的女管家向他通报拉特诺夫来访。这个时候来访?弗赖堡猜想绝非好事,于是他从房内出来跑到门厅里。拉特诺夫在那里靠在墙上。他的样子很可怕。他的脸上是一道道深深的皱纹。在这一刻,他看上去就像两腿几乎都支撑不住的白发老头。弗赖堡目瞪口呆地凝视着他。
“汉斯!出了什么事?”他问道,“你从哪里来?你没有睡觉?而且穿着黑西服!你夜里去花天酒地了,你甚至在发抖。”
“我来找你,因为你是医生,”拉特诺夫声音低沉地说,“你必须给我治疗。”
“你跟我来。”弗赖堡博士用手指指通向诊室的门。
“我几乎不能走……”
“我的上帝!出了什么事呀?”
“我……我遭了突然袭击。”
“突然袭击?怎么?”他看到拉特诺夫艰难地走了两步,然后站着呻吟。他的两只脚看来几乎不能将他支撑住了。
弗赖堡博士向他跳过去,撑住他,将他拖进诊室。在那里他将拉特诺夫放到检查床上,让他背朝下躺着,自己坐在床边。拉特诺夫呼吸困难,走了几步已使他感到乏力。怎么突然就不行了?他惊恐地想道。夜里在打字机旁打字,我都没有感到。就是开车时也没感到——可是现在?弗赖堡将手放在他的额头上——不发烧。他摸脉搏——跳动很快,就像快跑后一样。当他想解开拉特诺夫的衬衣对心脏听诊时,拉特诺夫摇摇头。
“这里一切正常!”他以微弱的声音说,“你把我的裤子脱掉。”
弗赖堡博士犹豫不决。“裤子?”于是他说道,“我感到奇怪。”
“两条腿!”拉特诺夫用最后的力气叫道,“左胫骨,右大腿!”
弗赖堡将裤子解开,拉特诺夫将它从腿上拉下。然后他看到:大腿成了浅蓝色;胫骨处高高肿起,样子就像压伤的黄瓜——正好颜色很绿,并变了形。
弗赖堡博士忘了说玩笑话——他看到的是真正的伤。当他轻轻按胫骨时,拉特诺夫的牙齿咬得格格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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