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德罗-文森特把自己那架保养良好的DC一三型运输机降落到德克萨斯州哈灵根市的机场跑道上。他把这架有55年机龄的飞机一直滑行到海关机库前面,关掉了那两具1200马力的引擎。
当他打开舱门走下地面时,两个穿制服的海关官员正在等着他。其中较高的那位有着一头被风吹乱了的红发和一张长满雀斑的脸,他手持一块书写板挡在眼睛上,遮住德克萨斯的强烈阳光。另一位则用皮带牵着一条警犬。
“是文森特先生吗?”海关官员很有礼貌地问,“皮德罗。文森特?”
“对,我就是文森特。”
“感谢你事先通知我们你要到美国来。”
“很高兴能跟你们的政府合作。”文森特说。他本想跟他们握手的,但他从自己以前的过境经验中知道,这些官员总是希望能尽量避免身体上的接触。他把一份飞行计划递给红头发的官员。
那位官员把那张纸放在书写板上,仔细阅读着上面的条款,而他的搭档则把警犬放进机舱去嗅有没有毒品。“你是从哥斯大黎加的尼科亚出发的?”
“完全正确。”
“目的地是堪萨斯州的威奇托?”
“我的前妻和孩子住在那里。”
“你这次旅行的目的是?”文森特耸耸肩。“我每个月都会从家里飞来看我的孩子一次,然后再飞回去。”
“你的职业是农场主人?”
“对,我种植咖啡豆。”
“希望你没种别的。”海关官员僵硬地笑道。
“靠着种咖啡,我就能过很舒服的生活了。”文森特愤慨地说。
“请让我看一下你的护照好吗?”
这套程序从来没变过。虽然文森特经常碰到这两个官员,但他们总是这样对待他,好像他是个第一次来美国的旅行者。那位官员看看里面的照片,对照着文森特那往后梳的平滑黑色直发、红棕色眼睛、橄榄色的光滑皮肤和尖鼻子。他的身高和体重显示,他是个偏瘦的44岁矮个子男人。
文森特非常讲究穿着,新潮的衬衫、喇叭裤、绿色驼毛运动装,脖子上则围着印花大丝巾。海关官员觉得他就像个曼波舞舞者。
海关官员终于结束对护照的检查,礼貌性地微笑了一下。“要是你不介意的话,文森特先生,在我们检查飞机的时候,请你在我们的办公室里等一会儿好吗?我相信你已经很熟悉这一套程序了。”
“当然可以,”他举起几本西班牙杂志,“每回来此我都会作好耽搁一段时间的准备。”
那个官员羡慕地看了看DC一三型飞机。“很荣幸能检查这么一架漂亮的老式飞机。我敢说它飞起来一定跟她看上去一样漂亮。”
“二次大战之前它是环球航空公司的一架商务运输机。当我在瓜地马拉看到它时,它正为一家矿业公司运货。我当时就买下它,然后又花了一笔可观的费用来维修。”
他在往办公室的途中,突然转身向海关官员喊道:“我能用你们的电话吗?我想打个电话给加油车,油箱里的油已不够飞到威奇托了。”
“当然可以,只要问问坐在那儿办公的人就行了。”
一个小时之后,文森特驾机飞越德克萨斯,向威奇托飞去。他旁边的副驾驶座上放着四个装了600多万美金的手提箱,那是在临起飞时由开加油车的其中一人偷偷带上飞机的。
海关官员们彻底搜查了飞机,没有发现任何毒品或是其它的违禁品,最后确认文森特是清白的。几年前他们就调查过他,结果使他们确信,他是个受人尊敬的哥斯大黎加商人,靠种植咖啡豆发了大财。不错,皮德罗-文森特拥有哥斯大黎加第二大咖啡种植园,但事实上他还是一个名叫胡里奥-胡安-卡洛斯的走私贩毒集团的幕后主使者。这个组织的生意极为兴隆,为他获取了10倍于咖啡种植园收入的财富。
像佐拉家族和他们的犯罪王国一样,文森特遥控指挥着他的走私贩毒集团。日常活动大都由他的副手负责,这些人当中没有一个知道他的真实身分。
文森特的确有个前妻带着他的四个孩子,住在威奇托城外的一个大农场里。农场是她要求他在离婚后送给她的。农场上建有简易跑道,他可以驾着飞机从哥斯大黎加飞来看孩子,同时从佐拉家族那里购买偷来的艺术品和非法文物。
当文森特在玉米田中间的狭窄跑道上着陆时,已经接近傍晚了。跑道的一头停着一架棕黄色喷射飞机,机身上漆着一道紫色的条纹。飞机旁支起了一顶蓝色大帐篷,帐篷前则伸出一把遮阳伞。一个穿白色亚麻西装的男人坐在遮阳伞下,身边的桌上摆好了野餐用的午餐。文森特在座舱里招了招手,迅速填好飞行检查单,迈步跨出DC一三型飞机。他随身带了3个手提箱,留下一个在飞机上。
坐在桌边的男人从椅子上站起身,走上前来拥抱文森特。“皮德罗,看见你总是让我很高兴。”
“约瑟夫,我的老朋友,你不知道我有多盼望我们的短暂会面。”
“相信我吧,我最渴望跟你这样受人尊敬的人打交道,我的其他顾客全都加起来也比不上你好。”
文森特笑了。“宰羔羊之前要先用奉承话把它养肥吗?”
佐拉舒畅地开怀大笑。“不,不,还不到时候,我们先喝几杯上好的香槟舒服一下。”
文森特跟在约瑟夫-佐拉身后走到遮阳伞下坐了下来,一个年轻的拉丁美洲侍女已倒好香槟,端上餐前小点心。“你有没有带来可以让我挑选的商品?”
“这是一笔能让好朋友获益的交易,”在他们碰杯时佐拉说,然后他点了点头“出于对你的敬意,我亲自挑选了在秘鲁稀有印加文物中最稀罕的东西。我还带来了极富价值的西南美洲印第安人的宗教祭具。我保证那些刚从安地斯运来的文物会大大丰富你那无与伦比的前哥伦布时期艺术品收藏室,使它超过世界上的任何一家博物馆。”
“我真想马上就看到。”
“我的人已经在帐篷里布置好了,请你欣赏吧。”
人们一旦开始收集稀有的不寻常物品,寻找和收藏别人没有的东西的欲望便会驱使他们上瘾。皮德罗-文森特就是那些受欲望驱使,时时想要扩充自己收藏的人之一。很少有人知道他有一大批收藏品。他也是那些幸运的人之一,拥有不必纳税的秘密资产,可以用来满足自己的欲望。
文森特有70%的珍藏品是在这20多年里从佐拉这儿购买的。他付的钱常常是这些东西实际价值的5到10倍,而且这些东西大部分都是偷来的,但他一点也不在乎。这种关系对双方都有利。文森特挥霍他贩毒赚来的钱,佐拉则把这些钱用来秘密购买非法艺术品,不断扩充他的收藏。
“为什么安地斯文物这么值钱呢?”在他们喝完第二杯香槟时,文森特问。
“因为它们属于查查波亚斯文化。”
“我从没有见过查查波亚斯艺术品。”
“没几个人见过,”佐拉回答说,“你马上要看到的东西,是最近才从安地斯山高处的‘死亡之城’里出土的。”
“我希望你让我看的不是几块瓷罐碎片和葬仪瓦瓮。”文森特说,他的热切期望逐渐降温,“还没有真正的查查波亚斯文物进入过市场呢。”
佐拉夸张地撩起帐篷的门帘。“大饱眼福吧,这是到目前为止规模最宏大的查查波亚斯艺术品展览。”
文森特一时之间激动不已,没注意到帐篷角落架子上的一个玻璃匣。他径直走向摆成马蹄形的三张桌子,桌子铺着黑色天鹅绒桌布。靠边的桌子上有一张只有一些纺织品,另一张则摆着陶器。中间那张桌上布置得便是第五街珠宝店的陈列柜。大批光芒四射的珍贵手工艺品使文森特头晕目眩。他从未见过这么多珍贵且漂亮的前哥伦布时期文物在同一人地方一起展示。
“简直令人不敢相信!”他气喘吁吁地说,“你的确尽了最大的努力。”
“没有任何一个文物贩子会碰过这些艺术珍品。”
文森特一件件地看过去,审慎地触摸、观察着。仅仅接触到这些纺织品和镶宝石的金质饰品就足以让文森特屏息静气了。这么多的财富摆在堪萨斯的一片玉米地里实在是太不协调了。最后,他终于满怀敬畏地说:“这就是查查波亚斯艺术?”
“每一件都是正宗的、名副其实的。”
“这些珍宝都是从坟墓里挖掘出来的吗?”
“对,是从皇室成员和富人的坟墓里。”
“太美了。”
“看到了自己喜欢的吗?”佐拉开玩笑地问。
“还有吗?”文森特问,那阵激动平息之后,他开始考虑怎么得到这些珍宝。
“属于我的所有查查波亚斯文物你都看过了。”
“你没隐藏什么更重要的东西吧?”
“绝对没有,”佐拉理直气壮、忿忿不平地说,“你是第一个看到全部收藏品的人。我不打算单件卖出。我其实可以不必告诉你的,朋友,还有另外五个收藏家就在附近等着这个机会呢。”
“我出400万美元买下这批珍宝。”
“谢谢你一开口就出这么高的价。但你是了解我的,知道我从不讨价还价。一个价钱,只有一个。”
“多少?”
“600万。”
文森特挪动了几件艺术品,在一张桌子上腾出一块地方。他一个个地打开手提箱。几个箱子里全都塞满了一叠叠的大额钞票。“我只带了500万。”
佐拉根本不上他的当。“真遗憾,我不得不放弃这笔交易。我想不出自己还愿意把这批收藏品卖给谁。”
“但我是你最好的顾客。”文森特抱怨说。
“这我不否认,”佐拉说,“我们就像亲兄弟。只有我知道你的秘密活动,而除了我家里的人之外,也只有你知道我的秘密活动。为什么每次交易你都要这样折磨我呢?现在你应该更明白些才对。”
文森特突然大笑起来,做了个典型的拉丁式耸肩。“有什么用呢?你知道,我的钱比我所能花费的还多。把这些艺术品放进我的收藏中会使我十分快活。原谅我讨价还价的习惯,付钱给零售商向来不是我们家的传统。”
文森特一言不发地走出帐篷。几分钟之后,他拿着第四个手提箱回来了。他把它打开放在其他几个旁边。“650万。你说还有罕见的西南美洲宗教祭具。它们也包括在内吗?”
“你可以用剩下的50万买下它们,”佐拉答道,“你可以在角落里的玻璃匣里找到那些印第安宗教偶像。”
文森特走过去,打开布满尘埃的玻璃,盯着那些形状古怪而扭曲的人形象。这不是普通的礼仪偶像,虽然它们看上去像是小孩子雕刻出来的。但根据多年收藏西南美洲艺术品的经验,他知道它们的意义所在。
“胡北部落的吗?”他问。
“不,是芒陀罗部落。很古老。在他们的宗教仪式中非常重要。”
文森特伸出手,准备拿起一个来仔细看看。他感到有一股冷风裹住了全身,心脏停止跳动了几秒钟。他手指上的感觉不像是触到了枯死已久的杨树那硬邦邦的树根,而像是摸到了女人柔软的手臂。文森特可以发誓,他听到它发出一声低低的呻吟。
“你听到了吗?”他问道,急忙把偶像扔回匣内。
佐拉用询问的眼光盯着他。“我没听见任何声音。”
文森特看起来就像正在做恶梦一样。“求求你,我的朋友,我们结束这笔交易吧,我不想拥有这些偶像。”
“你的意思是不想买这些偶像?”佐拉吃惊地问。
“不,不。这些偶像是有灵魂的。我能感应到它们灵魂的存在。”
“愚蠢的迷信。”
文森特抓住佐拉的肩膀,眼里充满恳求的神色。“毁掉它们,”他恳求道,“毁掉它们,否则它们会毁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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