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偏僻的西南部沙漠中,公主庄园像摩尔人的城堡似地高高矗立在一块绿洲当中。它离西面亚利桑那州的道格拉斯市只有几公里,而距美国与墨西哥的边界则仅有75米。庄园的名字是它原来的主人唐-安东尼奥-迪亚斯为纪念其妻子索菲亚-麦哥达丽娜而取的。她死于难产,被埋葬在高墙环绕的花园中,一个装饰华丽的巴洛克式地下墓穴里。迪亚斯原本是雇工,后来成为采矿者,靠着从附近的瓦邱卡山上采掘到的大量白银而暴发致富。
起先是将军,后来成为墨西哥总统的安东尼奥-洛佩兹-德-桑塔-阿纳为了感谢迪亚斯资助他征服德克萨斯和后来发动的对美战争,赐予他大片土地,而规模宏大的公主庄园就建在这片土地上。为了结束那场灾难性的战争,桑塔-阿纳把南亚利桑那的梅西亚山谷卖给了美国。国界的变动使迪亚斯的庄园被划入了一个新国家,离他的故国仅有一箭之遥。
这座庄园一直为迪亚斯家族所拥有,直到1978年,家族中的最后一位幸存者玛莉亚-艾斯塔拉才在自己94岁寿终之前不久把它卖给了一位富有的金融家。庄园的新主人约瑟夫-佐拉毫不掩饰地表明,他买下这座庄园的目的是要把它当作宴请各界名流、高层政府官员和富有的商界领袖的场所。佐拉的庄园很快就以亚利桑那的圣西米恩(编注:SanSimeon,美国加州西南部一村,1922年,新闻出版商赫斯特在此建立一座西班牙式城堡作为隐居之住宅,之后不断扩建,保有许多华丽建筑及艺术品收藏,并在1958年收归国有)而名闻退还。他那些引人注目的责客或搭乘飞机、或乘坐汽车地来到庄园。有关庄园联欢会的正面报道时常出现在全国各地报刊的专栏中,而许多通俗杂志上也常常会刊登聚会的照片。
作为一名古董商和狂热的艺术品收藏家,佐拉积聚了大量良莠并存的艺术品和古董。不过,他的所有收藏品都曾经过专家与政府工作人员的鉴定,确认是从原产国合法购买并透过正当管道进入美国的。他依法缴纳税金,商业交易光明正大。他从不允许他的客人把毒品带进他的家门。迄今为止,还没有发生过足以败坏约瑟夫-佐拉名声的丑闻。
佐拉站在屋顶平台上一片盆栽植物中间向四周眺望,看到一架私人喷射式飞机降落到庄园沙漠地带的跑道上。这架飞机被漆成金褐色,机身有一道鲜艳的紫色条纹,上面漆着几个黄色大字:佐拉国际公司。他看到一个衣着轻松、穿着花运动衫和卡其布短裤的男人走下飞机,坐进一辆等候在旁的高尔夫球车(编译:go1fcart,打高尔夫球者搭乘的电动车)中。
在佐拉做过外科整形的眼皮下面,一双灰白晶体般的眼睛闪闪发亮。他的脸清瘦红润,弥补了向后梳起、日渐稀落的头发的不足,那头呈现暗红色的头发,就像墨西哥瓦片。他已经年近60岁,有一张深不可测的面孔。这种面孔极少在办公室或会议室以外的地方出现,它老成持重,不知作出过多少次严厉的决定,发出过多少次冷酷的死刑命令。他身材矮小,总是弓着腰,活像是一只展翅欲飞的秃鹫。他穿着一套黑丝绸连身裤,一脸冷漠,犹如一个视死亡如下雨般有趣的纳粹集中营军官。
佐拉站在楼梯口,等着来访者爬上平台。他们热情地互相问候、拥抱。“看到你平安归来,我很高兴,塞勒斯。”
萨拉森咧嘴笑了笑。“你不知道,你差点就见不到你这个弟弟了。”
“跟我来,我已经为你准备好了午饭。”佐拉带着萨拉森穿过那片由盆栽植物所组成的迷宫,朝一张摆在棕榈树下、装饰考究的桌子走去。“我找到一个非常出色的厨师,他为我们推备好了美味可口的炖肉。”
“总有一天我会把他从你这儿挖走的。”萨拉森说。
“这种可能性很小,”佐拉笑道,“我知道我把他宠坏了。他得到的赏钱实在是太多了,不会跳槽的。”
“我真羡慕你的生活方式。”
“我也羡慕你的生活方式。你从未失去冒险精神。当你本来可以坐在豪华的办公室里指挥,把棘手的工作交给他人去做时,你却总是在沙漠和丛林中跟死亡打交道,逃避警察的追捕。”
“我天生就不适合朝九晚五、一成不变的工作,”萨拉森说,“在肮脏的交易中,我可以找到一种富于挑战性的刺激。你应该抽空跟我一起做。”
“不,谢谢你,我更喜欢文明而舒适的生活。”
萨拉森注意到,有一张桌子上面横躺着四根约一米长,看上去像是饱经风霜的树干。他被吸引住了,走过去仔细地端详。他认出来了,原来是几个被阳光晒褪色的三角叶杨树根。它们自然而然地长成奇怪的人形,既有躯干、四肢,也有圆形的脑袋。脑袋上面粗略地雕出了脸形,并且画上了孩童般的面孔。“刚到手的货?”他问。
“这是一种极为少见的宗教仪式偶像,属于一个来历不明的印第安部落。”佐拉回答说。
“你是怎样弄到手的?”
“两个非法文物探寻者在他们发现的一个位于悬崖下面的古代石屋里找到的。”
“真货吗?”
“是的,是真货。”佐拉拿过一个偶像,把它站立起来。“对那些居住在科罗拉多河附近索诺兰沙漠里的芒陀罗人来说,这些偶像代表太阳神,月神、地神和赋予生命的水神。它们是许多世纪以前雕刻成的,用于庆祝少男少女进入成年期的特殊仪式中。这种仪式充满着神秘色彩,每两年举行一次。这些偶像是芒陀罗宗教活动的核心。”
“你估计它们值多少钱?”
“对识货的收藏家来说,大概值20万美元。”
“有那么多吗?”佐拉点点头。“有一个永远缠住偶像占有者的咒语,假如买主不知道这个咒语的话,它们就有那么高的价值。”
萨拉森大笑起来。“总是会有这么一个咒语。”
佐拉耸耸肩。“谁能说得清呢?我有确凿的证据,那两个盗贼已经惨遭不幸。一个死于一场车祸,另一个则患了某种不治之症。”
“那么,你相信这种胡言乱语吗?”
“我只相信生活中美好的事物。”佐拉说。他挽起弟弟的胳膊说:“跟我来,午餐已经摆好了。”
一个女侍为他们斟满葡萄酒,他们碰了一下杯。佐拉朝萨拉森点点头。“那么,弟弟,讲一下秘鲁的情况吧。”
他们的父亲坚持让自己的独生女采用不同的姓,并且使之得到了法律的认可。这点一直让萨拉森感到很有趣。只有佐拉因为是老大,保留了父亲的姓。老佐拉生前创建的庞大国际贸易帝国平均分给了他的五个儿子和两个女儿。他们每个人都成为艺术与古文物展览馆、拍卖场或者进出口公司的法人代表兼总裁。全家人表面上各自独立,实际上是一个整体,一个被秘密地称为索尔波马查科的联合集团公司。它不为人知,也未在任何国际性的金融机构或股票交易所注册。它的管理者是约瑟夫-佐拉,因为他是家族中的老大。
“在我们那帮无知的乌合之众闯下那个大祸之后,我居然还能够抢救出大部分文物,并且把它们偷运出那个国家,这的确是个奇迹。更不要提我们自己政府人员的侵扰了。”
“是美国海关还是缉毒探员?”佐拉问。
“都不是。是两个来自美国国家水下海洋局的工程师。在凯尔西博士和她的摄影师困在祭潭里之后,胡安-查科发出了紧急求救信号,这两个人就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
“他们惹了些什么麻烦?”
萨拉森讲述了整个过程,从真米勒博士被阿马鲁杀害,到皮特和其他人从危拉克查山谷逃走和胡安-查科之死。最后,他粗略地列举了一遍他从山谷中所抢运出来的文物,又谈他是如何设法把它们运到卡廖港,装入佐拉国际公司一个分支机构所属的一艘油轮里的秘密货舱中,偷运出秘鲁的经过。他们有两艘这样的船,表面上它们是负责运输少量的原油,但实际上则是专门用来在紧急情况下把抢劫或偷窃来的艺术品运入或运出别的国家。
佐拉似看非看地凝视着远处的沙漠。“是阿兹特克之星号。按照预定的时间,它将在四天后抵达旧金山。”
“那么,它将进人查尔斯老弟的势力范围。”
“是的,查尔斯已经作好安排,把你的货物运到我们在加尔维斯顿的集散中心。他将在那儿主持这批文物的修复工作。”佐拉举起酒杯,让女侍帮他斟酒。“这葡萄酒怎样?”
“棒极了,”萨拉森回答道,“但就我的口味而言,甜味有点不足。”
“也许你会更喜欢来一杯法国图顿讷产的白葡萄酒。它既有怡人的水果甜味,又有药草香味。”
“我从未培养出你那种品尝优质葡萄酒的兴致,哥哥。我还是来一杯啤酒吧。”
佐拉的女侍不等吩咐就悄悄走开了。几分钟之后,她拿着一个冰镇过的酒杯和一瓶啤酒走了回来。
“查科很可惜,”佐拉说,“他是个忠心耿耿的好帮手。”
“我别无选择。在危拉克查山谷遭到惨败之后,他吓破了胆,并拐弯抹角地威胁说,要揭发索尔波马查科。如果让他落入秘鲁警方手中,绝非明智之举。”
“我相信你所做的决定。那图帕克-阿马鲁呢?他的情况怎么样了?”
“他本来会一命呜呼的,”萨拉森说,“但在我们那群好战的佣兵结束进攻之后,我回到庙宇里时,发现他被埋在一堆瓦砾下面,尚存一口气。当那些文物被清理出来,并装到另外三架我不得不出高价雇来的军用直升机之后,我立即给了当地的华克罗斯一笔钱,叫他们把阿马鲁抬到村子里治疗,几天后他就应该能重新站起来了。”
“你如果把阿马鲁除掉,也许是更聪明的作法。”
“我当时不是没有这样想过。但是他什么也不知道,不可能把国际武警引到我们家门口。”
“你想再来点炖肉吗?”
“好吧。”
“不过,我还是不想让一条疯狗在房子外面乱窜。”
“不必为此担心,当初让我想保留阿马鲁的是查科。”
“为什么?是不是那样他就可以随意杀人了?”
“并没有那么可笑,”萨拉森笑了笑,“这个人也许会成为我们一份很有价值的资产。”
“你是指作为一名雇佣杀手吗?”
“我更想用他来扫清障碍。我们必须面对这一个事实,哥哥,那就是我现在已不能继续亲自清除我们的敌人了,否则就要冒着被人发现或逮捕的风险。如果有必要,我想我是咱们家中惟一具有杀人能力的,全家人应该为此而感到幸运。阿马鲁会成为一名理想的刽子手,他杀人成性。”
“可是你要务必保证,当他离开你的鸟笼时,用一条结实的绳子把他拴牢。”
“不用担心。”萨拉森坚定地说。然后,他转移了话题。“你想好会有什么人来买我们这批查查波亚斯货物了吗?”
“一个名叫皮德罗-文森特的毒贩,”佐拉回答说,“任何前哥伦市时期的东西他都想要。此外,他用现金支付,这是他把经营毒品所获利润合法化的一种方式。”
“你在收取现金之后,会把它用于资助我们的艺术和文物地下活动吧!”
“这对所有的有关人员来说,都是很公平的安排。”
“你需要多长的时间才能卖掉这批货?”
“在玛塔清理、修复好你的货物之后,我将和文森特进行一次会谈。10天之内,你就能得到你的那份利润。”
萨拉森点点头,盯着酒杯中的泡沫。“我想你看出了我的想法,约瑟夫。我正在认真考虑,趁我还健康时从我们的家族生意中退出来,不干了。”
佐拉看了看他,狡黠地一笑。“如果你这样做,会白白扔掉两亿美元的。”
“你说什么呀?”
“你的那份财宝。”
萨拉森叉子上的猪肉停在嘴边。“什么财宝?”
“我们将获得一宗无价之宝。你是我们家里最后一个得知此事的人。”
“我不懂你的意思。”
“就是那件将把我们引向华斯卡宝藏的东西。”佐拉用狡黠的目光看了看他,接着笑了笑。“我们把蒂亚波罗金甲弄到手了。”
萨拉森手里的叉子当啷一声地落到盘里。他瞪大双眼,一副毫不相信的神情。“你找到装在金甲里的奈姆莱普木乃伊了吗?它真的在你手上吗?”
“是在我们手上。有一天晚上,我翻阅父亲过去的生意记录时,看到一份秘密交易活动的分类帐目。是他一手策划了从西班牙那家博物馆偷走木乃伊的行动。”
“这个老狐狸,他以前从未提过这件事。”
“他将这视为是他抢掠生涯中最显赫的业绩,但这又是一件极为危险的事情,所以不好对家里人讲。”
“你是怎样找到它的?”
“父亲的记录上说,把它卖给了一位富有的西西里黑手党人。我派我们的弟弟查尔斯去作了一次调查,本来也没期望能从一条70多年前的线索中获得什么东西。查尔斯找到了那个已故匪首的别墅,见到了他的儿子。那人说,他父亲一直收藏着那具木乃伊和金甲,直到他1984年去世。他活了97岁,可谓寿终正寝。此后,他儿子透过纽约的亲戚,把木乃伊拿到黑市上卖掉了。买主是芝加哥一位富有的废汽车场经营商,名叫拉梅尔。”
“那儿子竟会把这些事说给查尔斯听,我真感到意外。黑手党的家人很少对外泄露自己与失窃物品的关系。”
“他不仅说了,”佐拉说,“而且还对像对待一位多年年失去联系的亲戚般地接待了我们的弟弟,甚至提供了芝加哥那位买主的姓名。”
“我低估了查尔斯的才干,”萨拉森说着将最后一点炖肉吞了下去,“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他具有搜集情报的天赋。”
“付给他300万美元的现金就能一切搞定。”
萨拉森理紧了眉头。“我们有点太慷慨了,不是吗?如果把这件金甲卖给一位很有钱但不得不将其隐藏起来的收藏家,肯定卖不到这些钱的一半。”
“根本不是这样。如果金甲上面的图像能把我们引向华斯卡的金链,那这次的投资可就太便宜了。”
“一宗无价之宝,”萨拉森重复着他哥哥刚才的那句话,“历史上的任何一件宝贝都比不上它的价值。”
“要甜点吗?”佐拉问,“来一片巧克力杏仁面包?”
“来一小片面包和一杯咖啡,要浓一些的。”萨拉森回答说,“从废汽车场经营商那儿买来这件金甲又花了多少额外的钱?”
佐拉点点头,女侍便一声不吭地走开了。“一分钱也没花,是我们偷来的。真是幸运,我们在纽约的弟弟塞缪尔把他所收藏的大部分前哥伦市时期的非法文物都卖给了拉梅尔,并趁机探清了他存放金甲的密室在什么地方。他和查尔斯共同完成了这次的偷窃行动。”
“我仍然不相信它在我们手里。”
“差不多就在我们手里了。查尔斯和塞缪尔刚把它从拉梅尔的顶楼公寓里偷出来,海关总局的探员就突然袭击了那个地方。”
“你认为有人向他们告密了吗?”
佐拉摇摇头。“我们这边没有人走漏风声,我们的两个弟弟也已安然脱身,没出一点事。”
“他们把东西弄到哪儿去了?”萨拉森问。
佐拉咧嘴笑笑,但眼睛中没有笑意。“没弄到哪儿去,还在那栋大楼里。他们在拉梅尔下面的六楼租了一问公寓,把东西藏在那儿,直到我们可以把它安全地运到加尔维斯顿,对它进行适当的检查。拉梅尔和那些海关探员都认为,它被一辆搬运车偷运出了大楼。”
“干得好。但现在怎么办呢?雕刻在金甲上的图像必须破译出来,这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我已经雇了最优秀的印加艺术权威来破译和解读上面的图形文字。是一对夫妻,男的是一位人类学家,女的是一位擅长用电脑破译的考古学家。”
“我早就应该想到,你会考虑得很周到,”萨拉森说,搅了一下咖啡,“我们衷心希望他们的解释准确无误,否则的话,我们将花费大量的时间与金钱在墨西哥四处寻找那些阴魂。”
“时间掌握在我们手中,”佐拉自信地向他保证道,“除了我们之外,又有谁能获得有关这些财宝埋藏地的线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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