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皮特在制定寻找一条滞留陆地的西班牙大帆船的计划时,阿道夫斯-拉梅尔——位著名的南美古文物收藏家一一迈步走出电梯,进到他位于芝加哥湖滨路上,一座20层大楼顶层的那间豪华公寓中。他的个头不高、瘦骨嶙峋、留着光头,却蓄有一大撮海象似的胡髭。拉梅尔年龄在75岁左右,看上去不像是六家大型废汽车场的拥有者,却像是福尔摩斯系列小说中的一个反派人物。
如同许多非常富有、贪得无厌地大量收藏那些从黑市上购来的珍贵文物的同行一样,拉梅尔没有结婚,过着独居的生活。他从不允许任何人去观赏他所收藏的前哥伦布时期的文物。只有他的会计师和律师知道这些东西的存在,但他们却不清楚他的文物清单究竟有多长。
出生于德国的拉梅尔,在20世纪50年代时,经由墨西哥边境走私了一批纳粹的礼仪用品,其中包括有送礼用的短剑和授给德国第二次世界大战中最伟大英雄的骑士十字勋章,以及许多由阿道夫-希特勒和他那些丧心病狂的老朋友们签过字的历史性文献。他把这些文物高价卖给一位纳粹文物的收藏家之后,就用这笔利润投资建立了一个废汽车场。然后又在这个基础上,创办了一家大型旧金属收购公司。40多年来,废车场和收购公司为他净赚了将近2.5亿美元。
1974年,他去秘鲁作了一次商务旅行,此后便对南美古代艺术发生了兴趣,开始从合法或违法的文物经销商手中购买这类文物。对他来说,文物的来源是无关紧要的。在整个中、南美洲的文物探寻者与贩卖者的兄弟会中,贪污受贿事件犹如丛林降雨那样普遍。拉梅尔根本不管他所获得的文物是合法发掘出来之后再通过后门卖出的,还是从博物馆中偷来的。他要它们就是想使自己满足、高兴,就是要使自己拥有它们。
他走过门廊的意大利大理石墙壁,来到一面大镜子前。厚厚的镀金镜框、上面雕满了缠绕在一根长葡萄藤上的小天使。拉梅尔拧了拧一个小天使的脑袋,弹开扣住镜子的门扣,于是镜子便缓缓移动,露出一条隐蔽的通道。镜子后面有一条向下的楼梯,通向八个宽敞的房间。这些房间里摆满书架和桌子,它们上面至少放着30个玻璃柜,里面装着不下两千件前哥伦布时期的古代文物。他怀着崇敬的心情在收藏室里边走边尽情欣赏他这些精美的收藏品,仿佛自己正沿着走道向圣坛走去;每天晚上上床休息之前,他都要来此巡视一番,就像一位父亲前来看看自己熟睡的孩子一样。
拉梅尔那朝圣般的脚步最后在收藏室中间的一个大玻璃柜前停住了。这个玻璃柜中所摆放的是他所有收藏品中最珍贵的宝贝。在卤素灯的映照下,四肢摊开的蒂亚波罗金甲光芒四射,面罩眼窝里的绿宝石闪闪发光。拉梅尔每次见到这件金光闪闪的艺术珍品时,总是激动万分。
拉梅尔很清楚,这件金甲是76年前有人从西班牙塞维尔的国家考古博物馆中偷出来的。然而,当一帮自称与黑手党有联系,但实际上是一个专门盗窃珍贵艺术品的秘密地下窃盗集团的成员找上门来时,他就毫不犹豫地支付了120万美元的现金,至于他们是从哪儿得到这件金甲的,拉梅尔则一无所知。他只能推想,他们不是自己偷来的,就是从哪位与原先的盗贼打过交道的收藏家手中买来的。
巡视结束后,拉梅尔心满意足地关上灯,回到楼上的门廊里,并合拢了镜子。他走到一个将有两千年历史的古罗马石棺融入设计的酒吧后面,拿起一瓶白兰地,往一个小酒杯中倒了半杯,然后回到卧室,打算在人唾之前读点书。
就在这位文物收藏家准备就寝时,美国海关总局的大卫-盖斯基尔侦探正坐在对街与拉梅尔平行的一间公寓中,透过一副安装在三脚架上的高倍双筒望远镜观察着情况。若是换成另一位侦探,经过差不多长达一周的监视之后,也许就会感到厌烦了,但盖斯基尔不会。身为一个在海关总局工作了18年的老兵,他看上去更像是一位足球教练,而不像政府的特别侦探。这种表面上的印象是他为了工作而特意营造的。他是一个非洲裔的美国人,肤色比咖啡还要深,蓄着一头向后梳的灰色鬈发,眼睛是绿色和赤褐色的奇怪混合体。他的脑袋有如斗牛犬般硕大,连接在短短的树桩般脖子上,就像是直接从肩膀上长出来的。他曾经是南加大橄榄球队的一名明星后卫,身材高大,犹如一座小山。他想尽办法改掉了自己的南加州腔,说话时用词纯正,有时还因此被误认为是从巴哈马迁来的前英国公民。
在就读研究所的期间,盖斯基尔曾到尤卡坦半岛做过一次实地考察。自那之后,他便迷上了前哥伦布时期的美洲艺术。在华盛顿工作期间,他曾负责处理过几十宗从美国西南部沙漠地区的阿纳萨兹与霍霍凯姆文化发源地掠取文物的案件。他正在调查一宗马雅人石板雕刻走私案时,芝加哥警方向他转交了一份来自一位清洁女工的秘密情报。在一次偶然的机会里,这名女清洁工看到拉梅尔顶楼公寓的一个抽屉时露出了几张照片。她认为,其中有一张是一具身穿金甲的男人尸体。她想,可能是有人被谋杀了,于是便偷偷地拿了一张,交给了警方。一位曾办过艺术品诈骗案的侦探认出那件金甲是一件古代文物,便给盖斯基尔打了电话。
在海关总局所列出的收集古代艺术品的人员名单当中,拉梅尔的名字一直都是排在前面的。不过,他们还从未掌握过他进行非法交易的证据,盖斯基尔手上也没有一点有关他文物藏匿地点的线索。盖斯基尔是一位具有渊博文物专业知识的特别侦探,他一眼就认出,清洁女工所提供的那张照片所拍摄的就是失踪多年的蒂亚波罗金甲。
盖斯基尔立刻开始对拉梅尔的顶楼公寓进行日夜的监视,并派人跟踪这位老人。然而,6天的严密观察并没有获得任何有关拉梅尔文物藏匿地点的线索。这个嫌疑犯的日常生活简直是千篇一律,在离开住处之后,他就前往位于密西根大街的办公室,在那儿待上4个小时,研究一下自己的投资情况,之后便到一家破旧的咖啡馆吃午餐。他总是点豌豆汤和沙拉。下午的其余时间,他则将其消磨在古董铺和艺术馆里。接下来,他会到一家安静的德国餐馆里吃晚餐,然后去看电影或看戏。他通常在晚上11点半时回到家里。他从未改变过这一套生活习惯。
“他在床上总是喝那种劣质威士忌,难道就喝不够吗?”特别侦探温菲赖德-波特尔嘀咕道,“如果是我,我会比较喜欢漂亮女人张开的双臂,最好是那种体态丰满、举止优雅、身穿又薄又短的黑色丝质衣裳的女人。”
盖斯基尔从双筒望远镜后面转过身,表情阴沉地瞪了这个监视小组副指挥一眼。与身着牛仔裤和运动衫的盖斯基尔不同,波特尔身材修长,有一头柔软的红发,长得眉清目秀,英俊潇洒。他身穿三件式西装,佩戴着带链的怀表。“见过跟你约会的几个女人之后,我不得不说,你这是痴心妄想。”
波特尔朝拉梅尔的顶楼公寓点一点头。“但你至少要相信,我绝不会过这种严谨而呆板地生活。”
“如果你有他那么多钱,你会干些什么?一想到这点,我就不寒而栗。”
“如果我在失窃的印第安人文物方面投下巨资,我怀疑我是否能在收藏这些文物方面干得同样出色。”
“拉梅尔必定是把它们藏在什么地方了,”盖斯基尔略显失望地说,“他以购买有辉煌历史的被盗文物而著称,他的名声传遍了文物市场的每个角落。此人建立了一个世界级的文物收藏中心,但却从不走近它,真是让人费解。我还从未听说过,有哪位收藏家不利用机会去研究和赏玩他的收藏品,无论他收藏的是邮票、硬币,还是棒球赛门票。据说,有些工艺品富商在花大钱买到偷来的林布兰和梵谷的作品之后,会独自一人坐在隐蔽的地窖中,连续几个小时目不转睛地盯着它们看个没完。我就认识几个这样的人,他们白手起家,致富之后便开始贪婪地收集所有能弄到手的工艺品。他们当中有些人抛弃了家庭,或者甘愿忍受离婚独居之苦,因为他们的贪欲已经变成一种偏执狂行为。因此,像拉梅尔这样对前哥伦布时期艺术品如痴如醉的人,绝不可能对一件也许比世界上一流博物馆中的任何收藏品都更贵重的文物置之不理。”
“你有没有考虑到,我们获得的情报也许不准确,或者被大大渲染了?”波特尔忧心忡忡地问,“那位自称发现金甲照片的清洁女工是一个不折不扣的酒鬼。”
盖斯基尔轻轻摇头。“我坚信,拉梅尔一定把它藏在某个地方了。”
当波特尔再次观察拉梅尔的公寓时,里面的灯已经熄灭了。“如果你说得对,而且如果我是拉梅尔的话,我会把它抱到床上去。”
“你当然会——”盖斯基尔突然停下来,因为波特尔的恢谐触发了一种想法。“你这种反常的念头正好构成一种推论。”
“是吗?”波特尔迷惑不解地咕哝道。
“那间顶楼公寓中有哪些房间没有窗子?哪些房间是我们观察不到的?”
波特尔望着脚下的地毯想了片刻。“根据楼层设计图,他有两间浴室、一个食品储存室,在主卧室和客房之间有一个小厅和几个壁橱。”
“我们忽略了某种东西。”
“忽略了什么?拉梅尔很少想到拉窗帘。他走出电梯之后百分之九十的活动,我们都能观察到。他不可能在两个浴缸和一个壁橱里储存重达一吨的艺术珍品。”
“你说得很对,但从他迈出门厅,走进电梯,到他踏进起居室之间的三四十分钟,他是在哪儿度过的呢?当然不是在门廊里。”
“没有人会这样有规律,”盖斯基尔站了一会儿,然后走到一张咖啡桌旁,展开一套从大楼建筑商那儿取来的拉梅尔顶楼公寓设计图。这是他第15次仔细研究它们了。“那些文物一定是在这栋楼上。”
“我们已经检查了从楼底到楼顶的每一间公寓,”波特尔说,“所有的房间都已出租,而且都有人住。”
“拉梅尔下面的住户呢?”盖斯基尔问?
波特尔用手指翻动着一叠电脑列印的文件。“那儿住的是锡德尼-坎默和他的妻子凯蒂。他是那种帮客户节税的高级公司律师。”
盖斯基尔看了看波特尔。“坎默夫妇上次出现是在什么时候?”
波特尔扫了一眼监视期间所作的有关住户进出大楼的记录。“没见过他们的影子。他们从未露过面。”
“我敢说,只要我们仔细查讯,一定会发现,坎默一家住在郊区某处的豪宅中,从未踏进过他们的这间公寓。”
“他们可能在外度假。”
侦探贝佛莉-斯万的声音突然从盖斯基尔的手提式无线电对讲机中传了过来。“我发现一辆大货车正在朝着大楼地下室倒车。”
“你是守在前门的安全监测台上还是在侦察地下室?”盖斯基尔问。
“我还在门厅里,像军人一样地坚守岗位。”斯万爽快地回答。她是一个聪明伶俐的金发小美人,在加入海关总局之前,曾是加利福尼亚某海滨俱乐部的女服务生。她是盖斯基尔手下最出色的密探之一,也是惟一混入拉梅尔那幢公寓大楼中的人。“如果你认为我看厌了电视监测仪上显示的地下室;电梯和走道的图像,正想出门乘飞机飞往大溪地的话,你只说对了一半。”
“省下你的钱吧,”波特尔说,“大溪地除了棕榈树和异国情调的海滩之外什么也没有。而这些你在佛罗里达州就可以看到。”
“把镜头对准前门,”盖斯基尔命令道,“然后溜达到地下室去问问那些搬运工,弄清楚他们是在帮人往外搬家还是向楼里搬,搬到哪间公寓,以及他们为什么要在这样一个荒唐的时间工作。”
“我这就去办。”斯万打着哈欠回答说。
“我希望她不会遇到一个恶魔。”波特尔说。
“什么恶魔?”盖斯基尔扬起眉毛问道。
“你知道,在所有那些拙劣的恐怖电影中,总会有一位女士独自待在一间房子中,听到地窖里发出一种奇怪的声响。然后她没开灯,手中也没拿菜刀防身,就一个人走下楼梯,去看看出了什么事。”
“这是典型的三流好莱坞影片,”盖斯基尔耸耸肩,“不必为贝佛莉担心。那个地下室里灯火通明,就像拉斯维加斯的林荫大道一样,而且她有一把9毫米口径的柯尔特手枪。那个走近她的恶魔肯定会倒霉的。”
拉梅尔的房间里仍然一片漆黑,于是盖斯基尔便从望远镜那儿走开,挪出几分钟的时间,吞下五六个甜甜圈,喝了一些牛奶。他正盯着空空的食品盒发愣时,斯万的报告声突然传了过来。
“这些搬运工正在为19楼的一间公寓搬家具。他们是被迫在这么晚的时间工作的,但可以得到很高的加班费。他们说不出这位客户为什么会如此着急的原因,只说这一定是属于那种紧急搬迁的情况。”
“他们会不会在把文物偷偷运进拉梅尔的公寓?”
“他们打开了货车的后门让我看,里面装着许多豪华的艺术型家具。”
“很好,每隔几分钟就监视一下他们的活动。”
波特尔在一个记事簿上匆匆写了几笔,便挂上了装在厨房墙壁上的电话。他来到站在窗前的盖斯基尔面前,脸上露出狡黠的微笑。“我真佩服你的直觉判断力。锡德尼-坎默的居家住址是森林湖。”
“我敢打赌,坎默的最大客户是阿道夫斯-拉梅尔。”盖斯基尔断言道。
“你要是告诉我坎默把他的公寓租给了谁,我就送你非洲邦格鼓(编注:连接在一起的一对用手敲打的小鼓),还为你的小猫提供一年的猫砂。”
“一定是阿道夫斯-拉梅尔。”
波特尔看上去对自己很满意。“我想,我们可以说大功告成了。”
盖斯基尔透过对街没拉窗帘的窗户,观察了一会儿拉梅尔的起居室,突然悟出了其中的秘密。在他讲话时。一双黑眼睛显得深邃了。“门廊里有一条暗道,”他说,措词非常谨慎,仿佛在讲述他要写的一个电视剧剧本,“拉梅尔走出电梯,打开一扇通向楼梯的暗门,下到顶楼下面的公寓中,在那儿花了45分钟的时间,心满意足地观赏他私藏的珍宝;然后回到楼上,倒一杯白兰地,高高兴兴地上床睡觉。乖乖,我忍不住有点儿嫉妒他了。”
波特尔站直身体,抬起手拍拍盖斯基尔的肩膀。“恭喜你,大卫。现在只要弄一张搜索证,就可以对拉梅尔的顶楼公寓发动突击了。”
盖斯基尔摇摇头。“是需要一张搜索证,但不能派一队侦探去突击。拉梅尔在芝加哥有一些很有权势的朋友,我们可没本钱引起一场大乱子,招来新闻界狂轰乱炸般的批评,或者是让人头痛的诉讼,尤其是如果我们的探方不成功的话。由我、你和贝佛莉-斯万三人进行一次小小的搜索,就可以找出拉梅尔收藏的文物。”
波特尔迅速穿上一件军用雨衣(这雨衣一直是他的同事取笑的对象),朝门口走去。“奥尔德里奇法官是个很浅眠的人。我去把他从床上叫起来,在太阳出来之前我就会把搜索证带回来。”
“要再早一点,”盖斯基尔诉苦道,“我都等得浑身发痒了。”
波特尔走后,盖斯基尔又呼叫斯万。“向我报告一下那些搬运工的情况。”
在拉梅尔公寓大楼的门厅里,贝佛莉-斯万坐在安全监测台后面,仰面盯着排成一列的四部监测仪。她一直监看到那些家具搬运工走出了摄影机的范围。她一次次地按动遥控器的按钮,从一部摄影机调到另一部。这些摄影机全都安装在大楼内的重要部位。她看到那些搬运工人正从第十九层的货运电梯里往外走。
“现在,他们已经搬上来一张沙发椅、两把配有茶几的无背垫椅、几个箱子。这些箱子看上去装的是家庭日常用品、盆盆罐罐、厨房和浴室用具,以及衣服。你瞧,就这些东西。”
“他们有没有把什么东西搬到卡车上去?”
“只有一些空箱子。”
“我们认为,我们已经猜出拉梅尔藏匿文物的地方了。波特尔已经去弄搜索证了。只要他一回来,我们就进楼去。”
“这真是好消息,”斯万舒了一口气,“我都快忘了这个该死的门厅外面是什么样子了。”
盖斯基尔大笑起来。“没有变化。请你那漂亮的小屁股再坚持坐上几个小时吧。”
“我可要把这话当成性骚扰了。”斯万一本正经地说。
“这不过是一句赞美的话,斯万侦探,”盖斯基尔懊丧地说,“一句赞美的话。”
一个美丽的早晨来临了,空气清新凉爽,从密西根湖吹来的和风正在低语。“农民历”曾经预测,大湖区今年将会是秋老虎型的气候,盖斯基尔也这样希望。一个比往常更温暖的秋天,意味着他可以在威斯康辛湖畔的度假木屋里多住几天,到湖上去钓鱼。自从他20岁的年轻妻子因体内含铁过多引发心脏病而过世之后,他一直独自一人生活,工作早已成了他的恋人。他把闲暇时间安排在一条装有舷外推进器的小艇上,一边舒舒服服地垂钓,一边计划自己的工作。
盖斯基尔、波特尔与斯万一起搭乘电梯前往拉梅尔的顶楼公寓时,第三次将搜索证的内容浏览了一遍。法官已经批准搜查拉梅尔的顶楼公寓,但没有允许进入下面一层属于坎默的公寓,因为他看不出有什么正当的理由。这就带来了一点小麻烦,他们3个人不能直接进入盖斯基尔认为可能是藏匿文物的房间,只好寻找一条秘密通道,从上面下去。
盖斯基尔的脑子里突然闪现出一个奇怪的念头,如果这位收藏家所买来的全都是腹品和仿制品,那该怎么办呢?拉梅尔不可能是第一个透过合法非法管道贪得无厌地购买艺术品的收藏家。盖斯基尔打消了这种悲观的想法,开始沉浸于即将成功的喜悦中。长时间的努力终于有了结果,再过几分钟就大功告成了。
斯万按电梯的安全控制密码,电梯上升到超过其他住户公寓的高度,直接停在拉梅尔顶楼公寓的门前。电梯门开了,他们悄悄地踏上门廊的大理石地板。基于习惯使然,盖斯基尔轻轻摸了摸在肩上的九公厘口径自动手枪。波特尔在一个餐具柜上找到了对讲机的按钮,按了一下。一阵清脆的铃声传遍了顶楼公寓。
片刻之后,一个睡意十足、模糊不清的声音问道:“是谁呀?”
“拉梅尔先生,”波特尔对着对讲机说,“请你到电梯这儿来一趟,好吗?”
“你最好离开,我要报警了。”
“不必麻烦了。我们是联邦探员。请照我们的要求去做,我们会解释我们来此的原因。”
当电梯自动下降时,斯万望着闪烁不定的电梯顶灯说:“我之所以从不租住顶楼公寓,原因就在这儿,”她装出副慎重其事的样子说,“侵扰者可以轻而易举地控制你的私人用电梯。比偷一辆轿车还要容易。”
拉梅尔穿着睡衣、拖鞋和一件老式晨衣走了出来。这件晨衣的布料使盖斯基尔想起他小时候在祖母家睡觉时的床罩。“我是大卫-盖斯基尔,美国海关总局的特别探员。我有联邦法院签发的搜查这间房子的搜索证。”
拉梅尔表情冷摸地戴上无边眼镜,开始读按索证上的字句。近处看他时,他的样子似乎比75岁的年龄足足小了有10岁之多。虽然他刚从床上爬起来,但看上去却十分机警、十分仔细。
盖斯基尔有些不耐烦了,在他周围来回地走动着。“请原谅。”
拉梅尔抬起头。“我的这些房间,你们要怎么搜。我没什么可藏的。”
这位富有的废铁收购商看起来一点也不粗暴无礼、古怪乖戾。他似乎是在以全力配合的方式,颇有风度地面对这次突如其来的拜访。
盖斯基尔知道,这只是一种表演。“我们只对你的门廊感兴趣。”
盖斯基尔已经简明扼要地向斯万和波特尔讲述了搜查的重点,之后便立即行动起来。他们仔细检查了每一个缝隙和裂缝,但让斯万感兴趣的却是那面镜子。身为一名女性,她本能地被它吸引了过去。她两眼凝视了一会儿反光的镜底,但没发现任何缺陷。镜面成斜角嵌在有花卉的镜框上。她想,这镜子极有可能是18世纪的产品。她不由得对所有在过去300年间站在镜前打量自己模样的人们产生了好奇心。他们的影像仍然留在上面,她能感觉到这一点。
随后,她仔细检查了雕饰复杂精细的镜框,那上面有许多镀金的小天使雕像。她非常细心地逐个打量,最后注意到在一个小天使的脖颈上有一条细缝,周围的镀金已经有些磨损。斯万轻轻抓住天使的脑袋,试着向顺时针方向转动,但没效果。她又试着朝相反方向转动,这时天使的头部开始旋转,转向了后面;随后,只听到咔哒的一声,镜面的一侧敞开了一条缝,镜子在离墙壁几厘米的地方停了下来。
她透过裂缝朝隐蔽在里面的楼梯望了望说:“有好戏呀,长官。”
盖斯基尔一声不吭,猛然地拉开镜面,拉梅尔的脸要时变白了。盖斯基尔的心头涌上一股满足感,他开心地笑了。他最喜欢自己工作中的这一刻,一场智慧之战以对手的失败而告终。
“请带路,好吗,拉梅尔先生?”
“下面是我的律师锡德尼-坎默的公寓,”
拉梅尔说,眼里闪动着狡黠的暗光。“你们的搜索证只授权你们搜查我的顶楼公寓。”
盖斯基尔在外衣口袋里摸了一会儿,然后取出一个他在前一天刚买的装入造鱼饵的小盒子。他一伸手,把它顺着楼梯扔了下去。“请原谅我的笨拙。我希望,如果我下去捡回我的东西,坎默先生不会介意。”
“这是非法侵人他人住所的行为!”拉梅尔脱口叫道。
没有理会他。那位粗壮的海关探员在前,波特尔随其后,已经开始下楼梯。盖斯基尔只在途中停了一下,捡起他的鱼饵盒,接着便继续往下走。当他踏上下面的地板时,眼前出现的情景使他惊得屏住了呼吸。
公寓的每个房间里都堆满了前哥伦布时期的各种精美工艺品。天花板上悬挂着罩在玻璃罩内的印加纺织品。有一个房间专门用来存放礼仪面具。另一个房间里则是宗教祭坛和骨灰瓷。其他的房间里也满满地储藏着各种色彩鲜艳的头饰、图案精美的陶瓷制品以及具有异国情调的雕像。为了出入方便,公寓里所有的门都拆除了。厨房和浴室的洗涤槽、碗橱的附属设备也都被搬走了,这样就提供了更大的储存空间。盖斯基尔和波特尔站在那儿,目瞪口呆地盯着这琳琅满目的文物。这批文物的数量太大了,远远超出了他们原先的估计。
在最初的震惊过去之后,盖斯基尔检视着一个个的房间,寻找这批收藏品中的最珍贵的那一件。在一间房间的中央,他看到了一个被打碎的空玻璃柜。失望一下子把他淹没了。
“拉梅尔先生,”他喊道,“到这儿来!”
斯万押着垂头丧气、心神错乱的拉梅尔走下楼梯。他拖着双脚,动作迟缓地走进他的文物收藏室。突然问他惊恐万状地呆住了,仿佛挂在墙上的印加战矛刺进了他的小腹。“不见了!”他气喘吁吁地叫道,“蒂亚波罗金甲不见了!”
盖斯基尔板起面孔,一脸冰霜。空空的橱窗周围摆了一堆家具,有沙发椅、茶几和椅子。他的目光从波特尔身上移到了斯万身上。“是那些搬运工,”他用一种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厉声说,“是他们从我们的眼前偷走了那件金甲。”
“他们离开这栋大楼已经有一个多小时了。”斯万闷闷不乐地说。
波特尔面露茫然之色。“这时才进行搜查,已经太晚了。现在他们早已把那件金甲藏好了。”接着他又补充道,“但愿它此刻不是在一架正飞往国外的飞机上。”
盖斯基尔跌坐到一把椅子上。“就差那么一点儿,”他面无表情地咕映道,“但愿上帝不要让这件金甲再失踪70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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