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月份一个寒冷的冬日。英国情报局007号情报员詹姆斯·邦德走出他的切尔西公寓,置身于伦敦令人沮丧的烟雨雾朦之中,去谒见M局长。
几分钟前,他从车房开出了他的灰色本特利敞篷车。这时,他正坐到驾驶座上,按下自动点火按钮。引擎随即轰轰地转动起来。两盏防雾灯已经亮了,他小心翼翼地驾驶着车子向斯隆街驶去,接着,开进了海德公园。
头天晚上半夜时分,M局长的参谋长打电话到公寓,说M局长想在第二天上午召见邦德。
“上午早点来,”参谋长说道。“他好象是要布置一次行动。他已经考虑了好几个星期了。现在象是决心已下,要开干了。”“能给我透个信吗?”
“有关A和C的事。”说完,参谋长挂上了电话。
A和C指的是英国情报局设在美国和加勒比的的秘密情报站。这两个情报站各自为政,互不干扰。战争期间,邦德曾在A情报站工作过一段时间,可他对比C情报站的情况,却所知极少。
汽车沿着边道驶过海德公园。一想到将要看到M局长,邦德就抑制不住地兴奋起来。M局长是一位卓越非凡的人物,长期以来领导着秘密特工的工作。自夏天以来,他再没有见到过M局长那双冷静锐利的眼睛。那次见面时,M局长的情绪极好。
“先快快活活地休个长假。”他当时对邦德说:“然后请个好医生再给你的那支手植上新皮。‘Q’会为你找的,还会给你安排时间。等这件事完了,看我能不能给你安排个轻松的活儿干。祝你走运。”
手上的手术做完了,虽然没有疼痛但恢复却极其缓慢。那是俄国“锄奸团”在他手上刻上的一个俄语字母,代表间谍的第一个字母。虽然被除掉了,但邦德一想起那个用短剑在他手上刻下这个字母的人,便禁不住握紧双手,抓紧方向盘。
那个字令他蒙受耻厚,也不知刻那字的人所在的组织现在情况如何?苏联的“锄奸团”是一个专门谋杀谍报人员的报复机构。它现在是否还那么强大,成绩卓著,咄咄逼人?贝里亚倒台之后,如今又是谁在指挥它控制它?
在皇家赌场那次大争斗之后,邦德曾发誓一定要再会会他们。上次谒见时邦德便将这一切源源本本地报告了M局长。今天的这次约见,是不是让他去进行报告追踪?
汽车开进了摄政广场,邦德眯起双眼,注视着前方隐隐绰绰的人影。仪表板上微弱的灯光,使他的脸看上去既冷酷又严厉。
他将车开到那幢孤单单的高楼后,停进车房,然后下车绕到大楼的正门。
电梯直接将他送上了顶楼,他走在走廊上非常熟悉的厚地毯上,敲开了M局长隔壁的房间。参谋长已在这里等候邦德,见他进来,立即用电话通报M局长。
“007到了,先生。”
“请他进来。”
邦德穿过一道双层房门,来到M局长的办公室。M局长那位清丽可人,无所不知的私人秘书莫尼彭妮向邦德投过一个迷人的微笑。邦德刚刚进屋,安装在身后墙上的高高的绿色壁灯便亮了。绿色的灯光使M局长总是有一种气定神闲的感觉。
一盏书写台灯的绿色灯罩,将光束投射到宽大写字台的红色皮革面上。
窗外依然是浓雾弥漫,房间里的其它地方也是昏暗一片。
“早上好,007,让我先看看你的手。嗯,手术做得很成功。从哪儿取来的新皮?”
“从我的前臂上,先生。”
“嗯,上面的汗毛也快长起来了,目前看来没什么问题了。坐下吧。”
邦德走上前,在M局长书桌前那把唯一的椅子上坐下。M局长那双锐利的目光,直愣愣地盯着邦德。
“休养得还可以吧?”
“是的。谢谢你,先生。”
“见过这种东西吗?”M局长从他的背心口袋里掏出了一个玩意儿,抛向靠近邦德的写字台。眼前一道光亮闪过,一枚金币掉在红皮革台面上。
邦德捡起金币打量着,又看了看它的背面,然后在手里掂了掂,说:“这种没见过,先生。大约值五英镑,这是爱德华六世时的罗斯·诺布尔金币。”
M局长的手又伸进背心口袋,掏出一把金币,扔到邦德面前。每扔一个,他都先要说它的年代和历史。“这是价值很高的西班牙双面金币,一面是菲迪南德,一面是伊莎贝拉,于1510年铸造;这是法国查尔斯十一世的金币,铸造于1574年;法国亨利六世时的双面金币,1600年造;西班牙菲利浦二世时的达卡金币,1516年造;荷兰查尔斯·埃格蒙德时的赖德金币,1538年造;热亚那金币,1617年造;法国路易士十六时代的双面路易士金币,1644年造。这么多金币,如果将它们全溶成金块,那的确是一笔数目不小的钱。
对金币收藏家来讲,价值就更高了,每枚起码值十到二十英镑。不过,你发现了这些金币的共同之处吗?”
“没看出来,先生。”邦德回答。
“它们全是1650以前造的。1675到1688年间,担任牙买加的总督和总司令的是摩根,一个海盗出身、残酷成性的家伙。英国的钱币也混迹其中,这使我觉得很滑稽。英国当时是牙买加的殖民统治者,大概英国运去这笔钱以加强牙买加防务。但是,时间已经过了这么久,这些金币也可能是当年的大海盗洛伦莱斯·皮埃尔·里格朗德,或者夏普、索肯斯以及布莱克伯德抢来的钱财。但博物馆的人们几乎都肯定,这属于摩根的财富。”
M局长停下来,装上烟斗点燃。他没有要邦德也抽上一支。而没有主人的许可,邦德也不敢有吞云吐雾的念头。
“无论是谁的,有一点可以肯定,这笔财富数额庞大。几个月以来,几乎已有上千枚这样的金币在美国出现。你想,连财政部的特别处和联邦调查局都查到了一千枚,被熔化掉或流散到私人收藏者手中的金币还会少?如今它们还在源源不断地流入,在银行,金银贩子,古董店,当然,最多的还是在典当铺,都可以看到它们。
联邦调查局现在是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如果他们把这些古币的出现看作偷窃来的财产而采取过缴行为,那么,来源就会断绝。而金币或者将被化成金条,或者就会直接流入金银黑市。这样,金币作为收藏品的珍贵价值就会毁了,而金子却可以很顺利地在地下进行流通了。据我们掌握的情况,有人在利用黑人,也就是那些勤杂工、卧车服务员和卡车司机在美国运送这批财宝。参与此事的人并不是知情者。我这里有一个典型的例子。”他打开一个印有绝密红星记号的棕色档案夹,从中抽出一纸材料。当M局长拿在手上的时候,邦德从材料的背面看到了上面印有的字头:
“司法部。联邦调查局。”接着,M局长开始念道:“扎卡里·史密斯,35岁,黑人,卧车服务员,是同业会的成员,住纽约哈莱姆区西126大街906号。一位自称名叫亚瑟·法索的珠宝店老板证实说,十一月二十日,史密斯拿了四枚十六世纪和十七世纪的金币到他的店里出售。法索出价一百美元,两人当即成交。后来在审讯中,史密斯交待说,在第七天堂酒吧,哈莱姆区一个很有名的酒吧,一位素不相识的客人以每枚二十美元的价将这几枚古币卖给他。卖古币的人对他说,如果在纽约的蒂法利珠宝店,这些古币能以每枚五十美元的价格卖出去,但是,他急着要现钱,又嫌而蒂法利珠宝店路太远。于是史密斯先买下了一枚。一位搞金银买卖的邻居愿意出价二十五美元买下它,于是史密斯又回到酒吧,以每枚二十美元的价格,买下剩余的三枚。第二天上午,他便拿着这四枚古币来到了法索珠宝店。史密斯本人过去从无犯罪记录。”读完,M局长将材料重又放回到档案夹中。
“这是个典型的例子,”M局长继续说道:“有好几次,中间倒手转卖的人已经被抓住,通过审讯,发现他买进古币的价格更为便宜,而且一买就是几十上百枚。
不用说,卖给中间人的价格还要低廉。而且类似的大买卖成交地点都在哈莱姆或者佛罗里达。每次都是黑人进行第二个转手倒卖。而且都是从无犯罪记录,还受过良好教育的白领阶层。他们坦白说,这些古币可能都是海盗布莱克伯德的财富。当然他们这样说并不是没有道理,因为1928年圣诞节前后,在一个叫普拉姆角的地方,一个藏有他的部分财宝的地窑被挖了出来。这个地方在卡罗莱纳州的博福特县,位于一个地峡处,那儿有一条小河叫巴斯,直接流到帕姆利科河。这些都是我从材料上看来的。”M局长一笑。“因此,从常理推测,那些幸运的寻宝人应当将他们掘来的这些宝藏先藏起来,直到人们已完全忘记了掘宝的事,再马上出手,抛到市场。
要不然就是在当时或稍后全部卖掉,立即换成现金。不管如何,这种说法都站得住脚。只是有两处显得有漏洞。”
M局长停下来,重新点燃烟斗,又继续说:“首先,布莱克伯德当海盗的时间是1690年至1710年,因此,他不可能藏有铸于1650年以前的金币。
但正如你刚才所知的那样,这批古币里有爱德华六世时的罗斯·诺布尔币。
根据纪录,这段时间里英国的运珠宝船在去牙买加的海上从未遭人掳掠,因为这种船的护卫相当严密。正如当时的人们所说,只要做好了准备出海,准可以稳捞一笔。”
“第二点,”M局长抬头望望天花板,然后把目光又投向邦德,“我知道这批财宝藏在哪里。至少我自己十分肯定。它不是在美国,而是在牙买加,是摩根留下的。据我估计,这要算历史上最贵重的一批财富。”
“我的上帝!”邦德惊叹道。“我们是怎么……是从哪里知道这一切的?”
M局长扬起一只手,打断他,说:“所有细节你马上就会了解。”他将手放回到棕色档案夹上。“简言之,一艘叫大剪刀号的柴油汽艇引起了我们C情报站的注意。它来往于牙买加北海岸一座小岛与美国一个叫彼得斯堡的地方。那是佛罗里达州西海岸,靠近坦帕的风景游乐区。在联邦调查局的帮助下,我们发现了这艘汽艇的主人和整个岛的情况。汽艇的主人是个黑人,名叫比格,住在哈莱姆区。你听说过他吗?”
“没有。”邦德摇摇头。
“让人非常惊讶的是,”M局长的声音柔和又平静,“一个无所事事的黑人花了二十美元买了一枚金币,可付钱的却是比格先生自己人。”M局长把烟杆指了指邦德,“这是联邦调查局的一名双重特工向我们提供的这个消息。他是个左翼分子。”
邦德轻轻地嘘了一声。
M局长继续道:“我们怀疑牙买加这批珍宝中起码有一大笔是用于帮助在美国的苏联间谍系统。待你听完我向你介绍那位比格先生的情况,你就会相信我的话一点也不夸张。”
邦德目不转睛地看着M局长,等他把话说完。
“比格先生,”M局长字斟句酌地说道,“可能是世界上最有实力的黑人罪犯。
他是……”M局长小心地说,“他是黑寡妇伏都教的首领,而且教里的人都认为,他就是教主萨默迪大王的化身。”M局长拍拍档案夹,“你可以从材料里了解到这一切,而且你肯定会大吃一惊,因为他同时也是名苏联间谍。此外,还有一点你也会很感兴趣,邦德,他是‘锄奸团’成员之一,这一点已得到证实。”
“是吗?”邦德缓缓说道,“那我更想好好看看他了。”
“是值得一看呵!”M局长锐利的目光盯住邦德,“这个比格先生是上个人物。”
“我还从没听说过哪个黑人罪犯值得特别关注,”邦德说道。“一般他们好象只是做点鸦片生意。当然,也有少数靠倒手珠宝和毒品大把大把捞钱的。很多黑人都与非洲钻石和金子的交易有关,但总是小打小闹,从没闹出个名堂。我一直以为,只要不喝醉酒,这些人还不敢过分藐视法律。”
“不过这家伙倒是个例外,”M局长说道。“他并不是纯种黑人。他有海地出身,有法国血统。从档案材料中可以看到,他在莫斯科受过训练。如今,在多种领域黑人已经开始展露他们的天资,他们中出现了科学家,医生,还有作家。现在,他们中又将涌现出大犯罪头子了。不管怎么说,毕竟有三亿五千万黑种人生活在这个世界上,差不多是白色人种的三分之一。他们已开始在各个领域崭露头角。眼下,莫斯科就成功地把他们中间的一个训练成了间谍。”
“我倒想会会他,”邦德说道。接着,他又语气平静地补充了一句,“凡是‘锄奸团’人我都想会会。”
“太好了,邦德。你把这个带上。”M局氏将厚厚的棕色档案夹递了过来。
“和普伦德及戴蒙好好谈谈这些情况。一星期之内把一切准备就绪。这次是中央情报局和联邦调查局的联合行动。看在上帝的份上,千万别惹火联邦调查局,免得伤了和气,祝你走运。”
从M局长办公室里出来,邦德直接去找A情报站的站长戴蒙。这是一个加拿大人,戒备心很强,他手中掌握着同中央情报局的联络网。
戴蒙从他的办公室抬起头,“我知道你会带这个来的,”他瞟了瞟邦德放在桌上的档案夹。“请坐。”他指了指安放在电炉旁的一把扶手椅。“你先把材料看一遍,然后我也来浏览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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