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枪杀比利·雷·柯伯和彼特·威拉得的事件已经5个星期了,而离审判的日子也只剩4个星期。克连顿3家汽车旅馆的住宿登记薄,在进行审判及审判之前的这两周。已经记满了密密麻麻的名字。
起初镇上对这些操持着不同口音且举止不太有礼貌的外地客仍表现出友善的态度,不过由于一些对克连顿及其居民的评价令人听起来不太舒服,因此大多数的居民现在都奉守着一则沉默是金的戒律。
这3家汽车旅馆在6月23日的星期天晚上住满了人,因为隔天就是努斯法官出庭审讯是否更换审判地点的日子。星期一一大早、记者们聚在佳西旅馆的餐厅内喝咖啡,并且纷纷臆测审讯的情况。这场审讯可说是第一场主要的前哨战,而且直到审判前法院应该不会再有任何的活动了。8点半以前,整个法庭就挤满了人。
从办公室的阳台望去,杰可看见了法院周围的一举一动。他的心跳得比平常快了许多,胃部也在隐隐作痛。他面露笑容。他已准备去面对巴克利,面对摄像机。
努斯法官透过老花眼镜往鼻尖上看出去。然后再环顾这间挤满了群众的法庭。每个人皆已各就各位。
“现在开庭,”他说道,“被告提议更换审判地点。这场审判定于7月22星期一,离今天还有整整4个星期。本庭已经排好提出动议以及处理提议书的截止日期。本庭相信从现在到审判之前只有这两个行事日期。”
“是的,庭上,”巴克利的身子半站在他的桌后,以雷吼般的声音回答道。杰可目睹此景,不以为然地翻转着眼珠,并且摇摇头。
“谢谢你,巴克利先生,”努斯冷淡地说道,“被告已经附上文字记录,说明他将以精神失常为由进行辩护。他是否已在惠特菲尔德接受俭查?”
“是的,庭上,上个星期已检查过?”杰可回答道。
“他会雇用自己的精神病医师为他作证吗?”
“当然,庭上。”
“他也接受过自己医生的检查吗?”
“是的,庭上。”
“很好,所以这已不是问题。那么你还有其他的提议吗?”
“庭上,我们有一项提议希望书记官能记录下来,我们要求扩充陪审团的人数……”
“检方抗议这项提议。”巴克利从座位上跳起来,大声吼道。
“坐下,巴克利先生!”努斯严厉地说道,他拿下眼镜,怒视着这位地方检察官,“别再对我大吼大叫。你当然会反对,你会反对被告及其律师所提的每项提议,这是你的职责所在。但是不要再打岔了。等到我们休庭之后,你会有很多的机会在媒体面前表演的。”
巴克利迅速坐回椅子上,企图掩饰他那羞红的脸。努斯法官以前从未像这样对他大吼过。
“请继续。毕更斯先生。”
杰可被努斯的发怒吓了一跳。他看起来疲累而且身体不适,或许是因为压力的缘故吧。
“我们对一些预期检方将提出的证据会有书面抗议。”
“好的,还有其他的事吗?”
“没有了。”
“很好。我希望能够确定从现在到审判这段期间不会再有任何意外的提议。我会在审判前一个星期到这里来,决定所有关于审判前的问题。我希望任何提议都能尽速归档,这么一来我们就可以在22日以前把该解决的事情做好。”
努斯翻阅着档案,检视杰可要求变更审判地点的提议。
“毕更斯先生,现在进行你的提议,你有几位证人?”
“3位,庭上。?”
“巴克利先生,你找了几位?”
“我们有21个证人。”巴克利骄傲地说道。”21个?”努斯法官大吼道。
巴克利吓得缩成一团,然后看着马果夫。
“挑5个最有代表性的,巴克利先生。我不打算在这里待一整天。”
“是的,庭上。”
“毕更斯先生,你曾要求更换审判地点,现在是你提议的时间,你可以开始了。”
杰可站起来,慢慢走到法庭的另一头。他站在陪审席前的木制讲台上:“庭上,海林先生要求他的审判能在福特郡以外的地方举行,其理由很明显:这件案子的知名度已使海林先生无法受到公平的审判。在这个郡里的每个优秀居民,早已经对卡尔·李·海林的有罪或无罪产生预先认定。如果今天要在福特郡找出12位对这件案子没有任何预设立场的陪审员,根本是不可能办到的事。因此,这个审判应在本州的其他地区举行,相信其他地方的民众不会对这件案子的细节知道得过于详尽。”
“你建议什么地方?”努斯法官打岔道,
“我不建议特定的郡,但它应该离这里远一点,或许到海岸湾吧。”
“你认为你可以在本州除了福特郡之外的任何一个郡里,找到12位对这件案子的细节全然不知的陪审员?”
杰可看着记事簿。他可以听见画者在他身后画素描的声音。同时,透过眼角的余光,他看见巴克利露齿大笑的神态。
“相当困难,”他镇定地说道。
“传唤你的第一位证人。”
哈利·瑞克斯·佛纳宣誓之后,坐上证人席。这张木制的摇椅在突然间承受如此重大的负荷,因而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他喘气的声音传入了麦克风,使得法庭内回响看一阵巨大的嘶嘶声。他朝杰可笑笑,并且点点头。
“请先说出你的姓名。”
“哈利·瑞克斯·佛纳。”
“请问你住在哪里?”
“密西西比州克连顿塞达伯许街8493号。”
“你住在克连顿有多久的时间了?”
“我这辈子都住在这儿,已经46年了。”
“你的工作是?”
“我是律师。拿到执照已经22年了。”
“你是如何获知这件枪杀案的。”
“嗯,我想这件事是发生在星期一吧。当时我在法院一楼的书记官办公室里找一些有关土地的资料,突然间我听到了枪声。我赶快跑到走廊上,发现外面已经是一片骚动。我问一位副警长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他告诉我那两个年轻人在法院后门附近被人杀了。我在那里待了一会儿之后,马上就有传言说这位凶手就是那个被强暴的小女孩的父亲。”
“当时你的第一个反应是什么?”
“就像大多数的人一样,我真的感到很震惊。不过当我第一次听到那件强暴的事情时,我也是非常地惊讶。”
“当你获知那位女孩的父亲可能涉及这件枪杀案时,你有什么反应?”
“我不会觉得很讶异。我的意思是,我们多多少少也猜得到应该是他做的。我很敬佩他这种行为;我也有孩子,所以我很同情他所做的一切,而且到现在我还是相当钦佩他。”
“你对这件强暴案有多少了解?”
巴克利这时突然间跳起脚来:“杭议!强暴事件与此无关,”
努斯法官再度扯下眼镜,怒视着这位地方检察官。过了几秒钟,巴克利低头看着桌子,然后坐下。努斯微微前倾身体,从法官席上向下望去。
“巴克利先生,不要对我大吼大叫。如果你再犯一次,我将以藐视法庭的理由扣押你。或许你是对的,强暴事件与今天的审讯主题无关,但是这不是审判,不是吗?这只是一个简单的审讯。我们没有陪审员在陪审席上吧,是不是?所以你已经超越了你的职责范围,而且扰乱了秩序。现在,请你耐心待在座位上。我知道在这种人山人海的观众面前很难做到这一点,不过除非你有很重要的意见值得说出来,否则,我希望你能待在座位里。当你必须发言时,你可以站起来,态度恭敬地轻声告诉我你的想法。”
“谢谢您,庭上,”杰可说这句话时朝巴克利笑了笑。
“现在,佛纳先生,请就我刚才的问题回答你对强暴事件的了解程度。”
“柯伯和威拉得抓到海林家那位小女孩之后,就把她带到森林里的某个地方。当时他们两个已经喝得醉醺醺的了,并且把她绑在一棵树下,一次又一次地强暴她,而且还打算把她吊死。他们甚至于还在她身上撤尿。”
“他们什么!”努斯问道。
“他们在她身上小便,法官。”
这时候法庭上传出一片议论声。杰可从没听人说过这件事,巴克利对此也一无所知,而且很明显,在场的人除了哈利·瑞克斯之外没有人知道这个小插曲。努斯摇摇头,轻轻捶着法官专用的小木褪。
“你认为福特郡的每个人也都对这件事了解得很清楚?”
“是的。在这一个月中,跟我交谈过的人里面,还没有哪一个不知道这件事的细节的,”
“请告诉我们你对枪杀事件的了解。”
“嗯,正如我先前所说的,那天是星期一下午,那两个年轻人在法庭内有一场保释的审讯。之后,他们戴着手铐离开了法庭,在几位副警长的陪同下走下法院后面的楼梯。就在他们下楼的时候,海林先生手上拿着一枝M16步枪从一个小房间里跑了出来。他们俩被打死了,狄韦恩·路尼也受了伤,他的脚有一部分被切除了。”
“这里大多数的居民是不是已经对于海林先生有罪或无罪有了自己的看法?”
“是的,没有一个人对这件事有任何模棱两可的看法。这是个热门话题,而且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见解。”
“依你的判断,你认为海林先生在福特郡能得到一个公平的审判吗?”
“不可能。在这个3万人口的郡里,你绝对找不到3个还没对此事下定论的人。事实上,海林先生早已经在每个人的心中接受过审判了,因此要在这里找出一个公正无私的陪审团是不可能的。”
“谢谢你,佛纳先生。没有其他问题了,庭上。”
巴克利轻轻拍抚着他那一头向后梳整的头发,并且用手指把头发拨到耳朵后面,以确定每根头发都服贴地待在头上。他昂首阔步地走向台前。
“佛纳先生,”他大声咆哮道,“你是否早已经在心里审判过卡尔·李·海林了?”
“废话,当然。”
“请注意你的用词。”努斯说道。
“那你的审判结果是什么?”
“巴克利先生,让我这么解释吧,我会把自己的意见用最详尽、最正确的语言和缓慢的速度表达清楚。使得连你这样的人都能听懂我的意思。如果我是欧利警长的话,我不会逮捕他。如果我是大陪审团的一员,我不会起诉他。如果我是法官的话,我不会审判他。如果我是地方检察官的话,我不会控告他。如果我是负责审判的陪审员,我会提议赠他本市的钥匙、一个宣扬他的匾额,并且送他回家与家人团聚。而且,巴克利先生,如果我的女儿被人强暴了,我希望自己有勇气去做他所做的事。”
“我懂了。你认为人民应该携带枪械,用流血的枪战方式去解决他们的争端?”
“我认为孩童有不被强暴的权利,而他们的父母也有保护他们的权利。如果我的小女孩被人绑在树下,然后被两个吸毒的人渣给轮暴的话,我想我一定会发疯的。我认为任何一位受人敬重的好父亲,应有宪法所保障的权利,去向欺负他们小孩的变态狂讨回公道。因此,当你在记者面前宣称你将不会杀害强暴你女儿的坏人时,我直觉地认为你根本就是一个说谎的懦夫。”
“佛纳先生,请注意分寸。”努斯说道。
巴克利气得直想破口反驳,不过他仍强忍住内心的怒火。他冷静地说道:“显然你对这件案子有非常深刻的感受,是吧?”
“是的,你的感觉十分敏锐。”
“而且你希望见到他无罪开释,不是吗?”
“当然。”
“而且你认为如果他在别郡受审的话,无罪开释的机率比较大,是吧?”
“我认为他有权利在一个对此案于审判前一无所知的陪审团而前接受审判。”
巴克利把记事簿扔在桌上,然后坐下。哈利·瑞克斯从证人席退下。
“请传唤下一位证人。”努斯命令道。
“奥理·亚集牧师。”杰可说道。
亚集牧师从证人室里被带出,而后坐在证人席上。杰可前几天曾到亚集牧师的教会去看他,并且问了几个问题。亚集牧师愿意作证,在谈话中,他们没有讨论有关全国有色人种促进会律师的事情。
亚集牧师是一个杰出的证人。他那独特的低沉嗓音在不需要麦克风的情况下,就能够传遍整个法庭。是的,他知道强暴及枪杀事件的细节。海林一家是他教会里的信徒;他已经认识他们很多年了,彼此就像一家人。强暴事件发生之后,他握紧他们的手,一起感受那种深沉无边的痛苦。是的,自从枪杀事件过后,他和许多人都谈过,而且每个人对于有罪或无罪的认定,都有自己的看法。他和其他22位黑人牧师是牧师会议的会员,而且彼此也都交换过对海林案的看法。不,福特郡里没有一个人有模棱两可的想法。依他判断,在福特郡里根本不可能会有一个公正的审判。
巴克利开始发问:“亚集牧师,在你所交谈过的黑人当中,是不是有人认为应该将卡尔·李·海林定罪?”
“不,从来没有。”
亚集牧师从证人席退下。他在法庭内找了个位子坐下,他的两旁则分别坐着牧师会议里的两位成员。
“请传唤下一位证人。”努斯说道。
杰可向这位地方检察官笑了笑,然后宣布:“欧利·渥兹警长。”
巴克利和马果夫这时立刻靠在一起交头接耳。欧利是他们这一边的人,是代表法律与秩序的一边,是站在起诉犯人的立场。替被告作证不是他职责范围内的工作。这再度证明了黑鬼不可信用,巴克利心想。这些黑鬼们往住在知道对方有罪的情况下仍然互相偏袒。
杰可询间欧利对那件强暴事件的了解程度,以及柯伯和威拉得两人的生活背景。这些问答十分枯操乏味而且老是旧调重弹,使得巴克利直想大叫抗议。然而他今天已够窘迫了,只好压下心中的不耐。杰可意识到巴克利不敢再轻举妄动之后,便锁定强暴事件的细节继续询问。到了最后,努斯已受够了这种残酷的话题。
“毕更斯先生,请注意时间。”
“是的,庭上。渥兹警长,是你逮捕卡尔·李·海林的吗?”
“是的。”
“在你认识的人当中,是否有人不曾听说过卡尔·李·海林的名字?”
欧利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慢慢地回答道:“一个人一定是在既聋又哑又瞎的情况下,才会不知道卡尔·李·海林这个人。”
“在你认识的人当中,是否有人对于卡尔·李·海林的有罪或无罪没有意见?”
“我在这个郡里还没有见过这样的人。”
“你认为卡尔·李·海林在这里能获得一个公正的审判吗?”
“对这个问题我无法确定。我只知道你无法找到12个对那件强暴及枪杀事件一无所知的人。”
“没有其他问题了,”杰可向努斯说道。
“他是你最后一位证人吗?”
“是的,庭上。”
“巴克利先生,需要盘问吗?”
巴克利仍旧待在座位上,并且摇摇头。
“很好,”努斯法官说道,“现在我们暂时休庭,请双方律师到我的办公室来。”
律师、地方检察官及其助理随着努斯法官及法庭助理派多先生经由法官席旁的门走进办公室之后,法庭里立刻爆发出一阵议论声。
“二位,我正考虑从现在到审判结束为止,要设立一个限制言论法令。这一阵子我已经被这件案子所受的广泛瞩目搞得很烦,因此我不希望媒体对这件案子大作文章。你们有没有什么意见?”
巴克利看起来脸色苍白,而且全身颤抖。他张开嘴巴,但一句话也没说。
“好主意,庭上,”杰可痛苦地说道,“我也曾经考虑过向您要求设立此一法令。”
“我会设立一个限制言论的法令,而且立即生效,从现在一直持续到审判结束为止。若是有人违反此项法令,便以藐视法庭的罪状处置。在任何媒体面前,你们都不可以讨论有关这件案子的任何一个细节。还有问题吗?”
“没有了,庭上,”杰可迅速答道。
巴克利望着马果夫,然后摇摇头。
“现在,回到法庭上吧。巴克利先生,你说你有20多位证人。你到底需要几位?”
“5到6位。”
“这样好多了。他们是哪些人?”
“福娄德·洛依德。”
“他是什么来历?”
“第l司法区的监督员。”
“他的证词是什么?”
“他住在福特郡已经50多年了,担任公职的时间也有10年左右。他认为在这里举行一场公正的审判是有可能的。”
“还有哪些人?”
“纳桑·贝克。第3司法区的治安法官。”
“同样的证词?”
“基本上是的。”
“很好,那么我们可以限定你的证人有6位吗?”
“是的,庭上。”
“待会我会听你这一边的证词。最后我会留给你们双方各5分钟的时间作总结。两个礼拜之内我会对这项提议做一决定。还有其他问题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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