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曲
冷气机发出低沉的吼声。
棒著喱士窗帘,可以望见窗外绿意盎然的连峰。仲夏的午后阳光,在玻璃窗外带著沉闷的热气摇摇晃晃。
两个小孩在床上睡午觉。来到这间海滨酒店五天了,其中只有一天是阴天,除了下过一阵骤雨以外,每天都是仲夏的好天气,孩子们在泳池和海边游泳追逐,晒得一身黑。
由于明天一早就要回东京的关系,孩子们从早上开始就泡在泳池里。现在玩倦了。午饭后让他们睡一会,不到五分钟就呼呼大睡。
睡在双层床上面的是十岁的进也,下面的是八岁的幸代。
“怎么,睡了?”
慢条斯理地吃过午饭才回房的平尾慎吾,看看床上的孩子们说。
“嗯。好像很疲倦似的。”早苗自己也在打瞌睡。她连忙甩甩头。“老公,你也小睡一会如何?”
“不啦,没时间如此悠闲了。”
平尾打开房间的壁柜,从里面拿出夏天穿的西装。
“要出去?”
“嗯。难得来了,不能不去跟大棥?穸扬I。不然事后让他知道我来过这儿他就会罗唆了,他会说『怎么不来找我?』甚么的。”
平尾在短袖衬衣外穿上西装。
“这也是生意的一部份──我可能迟一点回来。”
“是。”
“我会吃完晚饭才回来。你先睡吧!”
“好的。”早苗入神地望著一直开著的电视画面说。
“那么我走啦。”
“慢走。”早苗起身,在门口目送丈夫离去。
丈夫踏著深红色地毯往电梯走去。
早苗探出半个身体在外面,直到丈夫的影子消失后,她依然继续眺望无人的走廊。
到下午二时了。今天离开的客人,在上午十一时以前已经退房,今天要来的客人,不到三时的登记入住时间是不会来的。
中午过后房间的打扫工作几乎都结束了,现在酒店迎接的是某种空白的时刻。
早苗进房,关上房门。
十多年了,早苗和平尾每年都来这间海滨酒店渡假。当医生的平尾,每次都在同月同日来到这里住一个星期。那是性格一丝不苟的平尾的做法。
这种乡村式的渡假酒店,像平尾一家那样的常客不少。每年定时在此碰头的家庭有好几个,彼此都很愉快地看著对方的孩子一年一年成长,这也是一种享受。
早苗关掉电视,打量孩子们。两个都长得很像爸爸。
有时早苗会觉得不安,她不晓得在这个家中,自己的位置在哪里。
平尾今年五十一岁,早苗三十六岁。相差十五岁的夫妇。
结婚时,这个家已没有允许他人挤入的余地。平尾有自己的一套生活模式。早苗时常觉得,自己只有在丈夫高兴时才能加入他的世界。
平尾是个相当成功的执业医生,生活无忧。医院方面有护士和事务员帮忙,家里的打扫和洗刷工作有钟点女佣负责,早苗只把时间花费在照顾孩子身上。
可是,孩子不断成长,现在连最小的幸代也上小二了,不管游戏或做任何事,开始不需要父母了。不,父母反而是孩子的干扰。
如此一来,早苗开始觉得,即使自己突然不在了,大概谁也不会觉得不方便吧!
她笑自己傻,却又无法消除那种逐渐扩大的不安感。
早苗透过出露台的玻璃门向外望。从这里可以俯视穿过酒店前院出外面的路。
她见到丈夫以平日正确无比的驾驶方法把平治房车开了出去。
早苗用两手掩脸,双脚加速,仿若惶恐不安似地在房内踱步。孩子们睡得很熟,暂时没有醒来的迹象。
早苗猛烈地摇头。不能做那种事!太荒谬了!
可是──一年。如果错过今天这个机会,又有一年不能见面。然后,纵使明年、后年见了面,也不一定有这种机会。
早苗几乎没察觉自己甚么时候出了房间。正要关门之际,才发现是自动锁,于是慌忙回去拿钥匙。
她抹掉额头的汗水,来到走廊。距离那道门不过十米左右。她毫不犹豫地一口气跑过那十米,敲了那道门。
“──来了。”有回音。那人从防盗眼看她的动静。门立刻打开。
“太太──有事吗?”
那张年轻的笑脸就在眼前。年龄是丈夫的一半,还比早苗小十岁。那名晒黑了的壮硕青年,名叫中根弦一。他每年都和双亲、姐姐和姐夫一起来这间酒店渡假。
所以,从中根弦一还是学生的时代,早苗就认识他了。
但是今年的他却像另外一个人似的吸引住早苗的眼睛。那是由于中很改变了的关系吧!
中根弦一独自留在房间。在早餐桌上,早苗偶然听到中根的家人说中午要去购物,以及中根独自看门的事。
中根独自在房间。丈夫出去了,晚上才回来。孩子们熟睡了。
一想到这种机会可能不会再有时,早苗按捺不住要到这里来的冲动。
“我可以进来吗?”早苗盯著中根弦一说。他也像明白早苗的心意似的,默默地让早苗进去,锁了门,上了链子。
早苗听到了拉下窗帘的声音。然后,当他的手搭住她的肩膀时,她已忘掉一切,飞身扑进他的怀抱中……
然后,两年后的夏天。
第一章
“晴美小姐!不是晴美小姐吗?哎,真是奇遇咧!”
在大堂的沙发上打瞌睡的片山义太郎,被那个大音响──不,大声音吓醒了。
草帽、白衬衣、短裤,就像出现在怀旧电影里的小学生打扮的人是──
“不是石津吗?”
警视厅搜查第一科的刑警,跟目黑警署的刑警在异地相遇,应该更加戏剧性并充满紧张感才对,但这两个人的情形却是例外。
“嘿,居然在这种地方遇见晴美小姐,一定是命运女神对我的微笑啦。”
一口气说完这些话后,石津左顾右盼一番。“咦?晴美小姐在哪儿?”
片山啼笑皆非。
“别演这种差劲的戏吧。你一定是跟晴美约好了的。”
“不愧是英明神武的片山兄!聪明!”
石津的恭维话向来说得很肉麻,不可信任,但又不能恨他。盖因这名大块头刑警心地相当善良,叫人恨不了他。
“目黑警署的工作很悠闲?”
“搜查第一科没事忙?”
两人交换著毫无情趣可言的招呼后,片山打个大哈欠。
“晴美去了泳池。大概快上来了吧。”
“泳池?她穿泳装?”
“穿普通睡衣不能下水吧。”片山说:“你有事先订好房间吗?”
“有。”
“凭你的薪金,居然能住这种酒店呀。”
“嗯,晴美小姐告诉我说:『一起结账吧,哥哥糊里糊涂的,不会发现。』……”
“喂……”片山脸都青了。假如这个大食汉在酒店餐厅连吃几天的话,究竟会吃掉多少……
“石津!罢到吗?”
从楼梯级走上来的,乃是裹在毛巾里的晴美。头发湿了,贴在晒黑了的肩上。有一张跟兄长义太郎不相似(?)的可爱脸孔,像石津这样的大男人对她顺心也是可以理解的。
晴美后面还有一个美女──不,一只美猫跟著来。
它是片山家的三色猫,福尔摩斯。
“已经登记入住了?”晴美问。
“还没。”
“那我帮你吧。行李呢?”
“嘎?”
“行李。旅行箱或手提袋之类的,没有吗?”
“咦,奇怪了。”石津侧侧头。
“先生。”男僮拿著一个相当破烂的布袋走过来。“刚才的计程车司机丢下这个跑了……”
“是我的!把人家的行李当甚么?拘捕他!”
“是忘了拿行李的人不好。快去办手续吧!”片山说。目送石津和晴美走向柜台后,他转身对福尔摩斯埋怨。“你也是一丘之貉!所有人都把我排挤在小圈子外!”
埃尔摩斯一副“不关我事”的表情,倏地跳上沙发去坐。
“唉……”片山叹息。
“唷,猫咪好吗?”
传来女声,片山回过头去。
苞片山他们同一天投宿这间酒店的女子。片山认得她的脸,却记不住她的名字。
“呃,托福,很好。”片山僵著脸说。通常他一见到美女就会没由来地紧张起来,再加上对方穿的是相当大胆的比坚尼泳衣,更加叫他僵上加僵了。
“我也想养猫哪。”那女子用手指轻抚福尔摩斯的下颚。
埃尔摩斯很惬意似地伸长脖子闭起眼睛。
“但我先生不喜欢猫。”
“哦。”
是别人的太太吗?片山觉得轻松了些。才廿五、六岁左右吧?是那种令人眼前一亮的美人儿。
“刚才偶然听见你们聊天,你是警务人员吗?”
“呃……嗯……”
“那么我们就可以安心住在这里啦。”那女子微笑。
片山觉得背脊掠过一瞬的战栗。美人对你笑,普通男人莫不欣喜,但片山却不寒而栗。也许有必要为他预备一个叫“美女敏感症”的新病名。
“妈。”一个十岁左右的女孩穿著泳衣走来。“不下水吗?”
“我就来。进也呢?”
“已经去啦。”
“哦。那就走吧。”她向片山稍微致意,牵著女孩的手,往下向泳池的阶梯走去。
“──哥。”晴美独自跑回来。
“石津呢?”
“去房间放好行李。你和那位太太谈甚么?”
“没甚么!你认识她?”
“很年轻吧。她先生已五十多岁了。”
“她女儿也蛮大的嘛。”
“他们的事我听来打扫房间的人说了。是件很戏剧性的事情咧。”
“这么快就得到那类情报消息呀。”
“甚么嘛,不想听?”
“那个……呃……”
“她是平尾医生的继室哦。前妻跟他有两个小孩,他们每年夏天这个时候都来这间酒店渡假。”
“每年?有钱真好哇。”
“但在两年前的夏天来这里时,他太太跟年轻男人偷情,听说被丈夫当场发现了。”
“不幸得很。”
“好像闹得很大,太太企图自杀哪。”
“死了?”
“不──结果,他太太身无分文地离了婚。去年夏天的同一个时候,平尾医生带著年轻女伴跑来这里。”
“就是刚才的──”
“对。当时他好像对别人说她是他的秘书,但任谁一看就知道她是情妇。然后今年──她成为了他正式的妻子。”
“啊。不过,发生了那种事,他们居然还跑来同一个地方渡假呀。”
“另一方面,又有流言传开了。”
“流言?怎样的?”
“即是发生太太偷情事件以前,她──名叫细木克子的,当然现在是平尾克子了──跟平尾医生早就有关系啦。”
“喂,慢著──”
“懂了吧?”
“那场偷情骚动──”
“好像是她丈夫安排的啊。”
“即是说他收买了那男的?”
“恐怕是了。那男的也是每年来渡假的常客之一哦,不到三十岁。对一个长年被年纪大很多的丈夫冷落的妻子来说,假如有男人对她好,她当然心荡神驰。”
“于是当场捉奸,然后离婚?相当下流的做法哪。”
“男人都是那样的。”晴美得意地开始她的“男性论”。
“不过,即使现在知道那个流言是事实,大概也于事无补了吧。真是不幸。”
“不能饶恕!必须替天行道才行!”
“喂,晴美,算啦!我们是来渡假的。不要插手怪事好不好?”片山连忙说。
实际上,晴美和她的刑警哥哥不一样,她喜欢好管闲事,比吃三餐还有劲。
“不要紧。开玩笑的。”晴美笑说。
“嗨,你在这儿呀。”过来搭讪的,是一个有点装模作样的年轻男子。“你还没答覆我哪。”
他对晴美嬉皮笑脸。
“啊,我来介绍。他是我哥哥。”
“哥哥?”
“他是刑警哦。警视听杀人第一科的。”
“不会吧。”男人的笑脸僵住。
“嗨,晴美小姐,你在等我吗?”石津走过来。
“啊,石津。这位是中根弦一先生。他是目黑警署的石津刑警。”
“幸……幸会幸会。”中根弦一生硬地鞠个躬。“呃──我和别人约好了──”
说完,他快步跑到另一边的沙发去了。
“刚才那个人是谁?”石津好奇地问。
“就是那个男人罗。”晴美说。
“跟平尾医生的原配夫人偷情的对手吗?”
“是他?若无其事地跑来这儿?真吓人!”
“还开一部外国跑车到处溜咧。听闻是平尾医生出的钱。”
“嗯哼。”片山摇摇头。“有钱人,做的事相当过份哪。”
确实,如果自己有了情妇而跟太太分手的话,可能要付一笔庞大的赡养费吧。比较起来,一部跑车实在太便宜了。
“姐姐。”走过来的是刚才那个女孩。
“怎样?会游了吗?”晴美似乎已经和女孩很融洽的样子。“你身体弄湿了。会感冒哦。”
晴美用自己的毛巾帮幸代擦身体。
酒店入口的自动门“咯啦咯啦”地开启,片山不经心地转头去看。
一个四十岁左右的女人,后面有一个像是司机的大个子男人提著旅行箱跟著走进来。大富翁的夫人的气派。进到酒店内,她摘下太阳眼镜,环视大堂。
传来“卡当”一声,片山回头,见到刚才那个叫中根的男子,把烟灰缸掉在茶几上,仿若活见鬼般睁大眼,张开大口。
“──妈妈。”幸代说。
“你妈妈没来呀。”晴美说。
“不是。她是从前的妈妈。”
“嘎?”众人面面相觑。
“是从前的妈妈哦。”说著,幸代蹦蹦跳著往那女人跑去。
“妈妈!”
“唷,幸代!好久不见。”那女人微笑著抚摸幸代的头。
片山和晴美对望一眼。
“喂,晴美……”
“嗯。我觉得会有事情发生哦。”晴美转向福尔摩斯。“你觉得呢?福尔摩斯。”
埃尔摩斯沉默地紧闭双眼。
第二章
仲夏的太阳在泳池边闪耀。下水的几乎都是小孩,从都市来享受短暂的南国风情的大人们,专心致志地躺在池畔晒太阳。
“来,这回游到这里,加油吧!”晴美正兴致勃勃地教幸代游泳。
片山觉得有点累,坐在池畔的草地上。石津在啃汉堡包。
“天气这么热,亏你吃得下。”片山一脸厌烦地说。
“正因为热才要吃,不然提不起精神来呀。”石津振振有词。
有个男人向片山他们走过来。他皮肤晒得浅黑,从他开始泛白的头发来看,年约五十岁开外了,可是动作十分麻利。
“对不起。”他说。
“呃……”
“我叫平尾。有件事想跟你谈一谈。”
片山想逃,但他知道去哪里都会有麻烦,只好点点头。
“听说你是警务人员。”平尾和片山并肩坐在草地上。
“嗯。可是我现在正在渡假……”
“这个我当然知道。”平尾微笑。“只是如果你肯听我说,我就感激不尽了──老实说,有人想杀死我。”
“杀死你?世界不太平啊。”
“我并不想做任何与人结怨的事。可是如果对方有误解时,这又是别的问题了。”
“原来如此。”
“对方是……”平尾止住。“恰好当事人来了。”
到泳池的玻璃门开启,那女人以泳衣加长袍的装束出现。
平尾盯住她说:“她是我以前的妻子。她叫早苗,现在是中平早苗──著名大富翁的夫人。”
“她一个人来这儿?”
“好像是。我想多半是来杀我的。”
“是否有些甚么──理由?”
“对方似乎认为有理由的样子。”
说毕,平尾站起来。
“呃──你说有话要讲,只是这些?”
“嗯。你肯听我说,那就够了。”
平尾回到他现任妻子克子身边去了。
另一方面,早苗戴上太阳镜,找个适当的位子坐下,很舒适的样子。怎么看都是个正在享受渡假闲情的阔太,没有将要杀人的杀气……
“幸代真是个听话的好孩子。”晴美从泳池上来了。她穿的是剪裁稍微大胆的泳衣,石津徒有乾瞪眼的份儿。
“刚才那个是平尾吧。”她边用毛巾擦身边说:“你们在谈甚么?”
“你目光好锐利啊。”片山笑了。
听完片山的叙述后,晴美点点头。
“看来快要有事发生了。”她说:“不须要商量甚么预防措施么?”
“喂,我们在渡假哦。而且,若现实里没有事情发生的话,我们甚么也不能做呀。”
“说的也是。”晴美沉思片刻,站起来说:“──我回房间一下。”
“我也去──”石津仿若黏著磁石的铁片般一起起身。
晴美说:“我去喂福尔摩斯吃午餐。可以吗?”
石津又“咚”地坐下。
“抱歉,久等啦。”晴美一进房间就说。“肚子饿了吧?”
埃尔摩斯从床上跳下来,“喵喵”叫著,用身体去摩挲晴美的脚。那是它要求甚么时的动作──通常是肚饿的时候。
“是啦是啦。等一下。我去淋个花洒浴。”
晴美走进浴室,脱掉泳衣沐浴,再穿上衣服。
“现在就叫菜啦。”
很可惜的是,房间服务并没有“竹荚鱼乾”这一项。跟人一样挑口味的福尔摩斯,鱼的料理总可以吃就是了。
叫菜不久,走廊上传来“咯哒咯哒”推餐车的声音。
“这么快?”
晴美走到门边,从防盗眼望出走廊。是房间服务没错,却是别的房间的。餐车载著威士忌和冰块的套餐。
“不是呀……”
正要离开时,晴美忙不迭再窥望一次。
那个男侍应已经走过去看不见了,但那张脸……虽然她不能肯定,却像中根弦一。
也许不是他……但在泳池边不见中根的影子却是事实。会不会在策划甚么?他作男侍应装扮,有何企图?
这么一来,晴美再也按耐不住了。
“福尔摩斯!稍等一下。我马上回来。”
晴美悄声开门。福尔摩斯一溜烟出到外面。
“噢,你要一起去?不愧是福尔摩斯!苞哥哥不一样就不一样!”
探头一看,那个男侍应往走廊深处一路推餐车过去,然后拐弯。晴美快步跟上去。
“──房间服务。”
转角的另一边传来声音。听起来确实是中根的声音。
“是!”女声回应,开门──晴美悄悄窥探对方的脸,好像是不认识的普通客人。
男侍应把餐车推进里头,“咕咕哝哝”的一阵听不清楚的对谈后,他说声“谢谢”,然后出来了。
没错,他是作男侍应打扮的中根。
证实了,可是中根却往晴美这边走来了。晴美慌忙折回头,但不可能在中根拐弯之前回到自己的房间。
那时,福尔摩斯倏地拐弯走了出去。
“噢,吓我一跳。是你呀!”中根的声音。
现在是时候!晴美向房间冲去。真是千钧一发,当她开锁走进房间的同时,中根拐弯过来了。晴美松一口气,又喘了一会气──我老了吗?
门外传来猫叫声。
“啊,福尔摩斯,抱歉!”晴美说。
开门时,恰好房间服务员把食物送来。
那夜的晚餐,片山等三人在酒店最高一层的了望餐厅享用。
这间酒店有好几个吃饭的地方,比较高级的只有这里。
“通常都在下面吃,干嘛今天……”片山嘀嘀咕咕著。
“偶尔享受一下有啥关系?我拿出零用钱请客好了。”晴美说,片山马上表示赞成。
上座后,片山才知道晴美正在打甚么主意了。附近的桌子有平尾一家人,然后里头深处的位子有中平早苗的倩影。
“喂,你不会以为在这种场合会有事发生吧?”片山说。
“已经充电完毕,几时迸出火花都不奇怪。”
“只要不打雷就好了。”
“吃点甚么?”石津在跟菜牌大眼瞪小眼,其他事物完全不入脑。“叫三碟冷盘会很怪吧。”
“你好幸福啊。”片山说。
“当然,只要晴美小姐在身边,我就会很幸福了。”
牛头不对马嘴,但他不想修正。
总算点好了菜──除了石津好像哈姆雷特一样为吃这个还是吃那个苦恼一阵之外──片山可以松一口气了。
晴美把在走廊上见到中根以男侍应装扮出现的事说出来。
“是不是做兼职呀。”片山极力逃避那个问题。
“没有那个可能的。”石津开声了。
“为甚么?”
“因为晴美小姐这样说,就肯定是问题了。”
“胡说。”片山摇头。
“嘘──哥。”晴美捅捅片山。
“干嘛呀?痛死人了。”
这时,平尾的前妻早苗已来到片山他们的桌前。
“吃饭吗?”早苗说。
“嗯。菜还没上来。”晴美回答。
“如果方便的话,可以一起吃吗?”
“请请请。”那是晴美求之不得的机会。
“那就不客气了……”
早苗继续戴著太阳镜。看不见眼睛的表情,有点可怕的味道。
“──幸代承蒙照顾了。”早苗说。
“哪里哪里,没有的事。”
“我听幸代说了,你们是刑警……”
“除了我以外。”晴美说:“还有一只猫也不是刑警。”
“唷,真好玩。”早苗笑了。
然后她用认真的语调说:“幸代是我的亲生女儿。各位晓得吗?”
“嗯。”
“那么,大致上的情形你们都知道了吧,不必我再说一次。”
“嗯……即使不想听也听说了一点点。”
晴美的胆识也真叫人佩服。
“那就好谈了。”早苗说:“老实说,我可能会被人杀掉。”
片山和晴美对望一眼。
“被谁?”片山问。
身为刑警,实在不应该问这句话。
“好像有人一见到我就觉得不舒服的样子。”早苗微笑。
“可是,光是那样……”
“嗯,我明白。”
“有甚么具体的恐吓之类?”
“我接到电话。”
“电话?”
“叫我赶快离开这里。是男人的声音。”
“是谁的声音──”
“不晓得。但我问了接线生,对方说没有外线电话打给我。即是肯定是从酒店内部打来的。”
“原来如此。”
“我的过去已随流水而逝。”早苗说:“我也曾经憎恨前夫。但一切都过去了。现在我是中平的妻子,对平尾已毫不留恋。”
“若是那样──”
“你是说,为何我还跑来这儿?当然了。即使忘得了前夫,却不能忘记孩子。”
“当然的。”晴美说。
“谢谢──我想见到孩子的脸,证实他们活得好不好。仅此而已。”
“何不把你的心情向他们转达?”片山说。
“他们不会相信的。”
也许她说得对──菜上来后,早苗不再提起那件事,而是默默进食。石津也是……
“对了,以后准备怎样?”
“享受夏天呀。”早苗说:“不过,我可不想被杀。这样子跟你们接近一下,可能谁也不敢动手──”
片山觉得那是一厢情愿的想法罢了。
“打搅你们用餐,不好意思。”早苗先站起来。“是我主动挤进来的,这里的账单由我负责吧。”
说完就快步离去。
“双方都嚷著被杀被杀甚么的。可能是一痴骚动也说不定。”片山喝著咖啡说。
“我不这么想哦。”晴美泼冷水。“大概有其中一方是说真心话哦。”
“你不能稍微乐观一点吗?”
“很遗憾。我想和早苗女士好好再聊一会哪。”
“真是遗憾。”石津说:“如果知道由她结账的话,我应该多吃一点……”
白天游累了吧,孩子们都早早上了床,晚间的大堂十分清静。
晴美洗澡期间,片山和福尔摩斯出到大堂翻报纸。
“真是的,渡假也不能好好休息,像甚么话呀。福尔摩斯,你说是不是?”
埃尔摩斯不答他,正在望电视上的新闻画面。
脚步声接近。片山抬脸时,遇到平尾克子的笑脸。
“晚安。”
“你好……”片山一面打招呼,一面在心里念著“别过来”──去那边!不要坐在我旁边!
于是,平尾克子就在他旁边的沙发坐下。
“你是──片山先生吧?”
“嗯。”
“听说你是搜查第一科的能干辅警。吓一跳哪。”
我不是辅警!但要修正又嫌麻烦,所以不出声。
“呃……你大概知道了吧,我们遇到许多麻烦的事情。”
我不想知道的,片山想。
克子接下去说:“在旁人眼中看来,也许觉得是我把早苗女士赶走而跟平尾在一起的。但男女的爱情,外人是不懂的。不是吗?”
“确实如此……”
“我不知道你会明白的。”克子冷不防用力捉住片山的手臂。片山好不容易才忍住不把“救命,杀人哪”这句话喊出来。
“呃,我……”
“请你救我!”克子直直地望著片山的脸。
“救你?怎样……”
“有人想杀我。”克子说。
第三章
天空开始亮时,负责泳池准备的小柄的工作开始了。
由于付出昂贵的住宿费,有些客人一整天都在游泳──过份的时候,从早上六点钟就下水了。
在那之前,必须先把泳池周围清扫收拾乾净。即将五十岁的小柄时常觉得,还是从前的客人比较好。
大家都很稳重,不会为一点点小事就埋怨。而且,酒店方面也努力做好服务。
就是最近为了节约用度,连泳池的水也不常换,人手减少了,服务也差了。像小国这样的老员工,当然觉得没趣。不过,员工即是员工,他没资格干涉酒店的经营方针。
出到泳池畔,小柄不由深深吸入清晨的凉爽空气。夜的凉意还能微微感觉得到,不久后太阳照进来,一下子就转热了。
“唉,畜牲!”小柄无意义地低声骂一句。可是,有个符合这句话的光景在等著他。
有人浮在水面上。
已经有人在游了吗?小柄吃一惊。水色看起来有点发红,他以为是朝阳的关系。
但──仔细一看,那是个穿男侍应制服的男人,俯面漂在水面,怎么看都不是在游泳。
然后,当小柄察觉男人周围染红的水是扩散的血时,他才知道事态严重。
男人死了。
在小柄漫长的酒店工作生涯中,这种事是第一次碰到的。在觉得恐怖之前,小柄先生气了。
你在我的泳池做了甚么?要死的话,躲在房间死好了。干嘛死在泳池里……
就是小柄也知道,必须把这件事通知上司才行。
小柄跑去柜台,副经理揉著惺忪睡眼跑出来。
“泳池浮著尸体啊!”小柄说。
“嗯?那就赶快收拾吧!被客人见到又要抱怨了。”
“但……可以吗?”
“怎么啦?是昆虫?还是蜥蜴?”
“男的。是人啊。”
氨经理打量了小柄将近一分钟之久,然后说:“那就不能从排水孔流走啦。”
“受害者是中根弦一,这间酒店的淄。为何他穿著男侍应的服装呢?”
说话的是当地警署的刑警,年纪和石津差不多。没石津那么大块头,中等身材,标准尺码。
“那个不知道哇。”片山厌烦地答。
那名年轻刑警──名叫桥口──得悉片山是警视厅搜查第一科的刑警时,就唠唠叼叼地问起这个那个来。片山因著难得的假期泡了汤,拚命装著甚么也不懂。
“我没有意见。现在我正在渡假,所以决定甚么也不想。”
“别这样说嘛──”桥口刑警还在纠缠不休。
在酒店大堂离远观望的是晴美、福尔摩斯和石津。
“哥哥真命苦啊。”晴美微笑。“我们做我们的吧。”
“是呀。那就先去吃早餐──”
“不是吃的,是案件呀。”晴美带著福尔摩斯往泳池方向的楼梯走下去。
“我是说,肚饿了无法作战……”石津嘀嘀咕咕地跟著她。
泳池当然封锁著,现在是由监证科员、记者阵等取代泳装美女占领了池畔。
晴美以好奇心旺盛的客人的姿态走过去。
中恨弦一被杀了。男侍应装束的中根为何被杀?
有三个人跑去找片山,投诉说可能被杀。
平尾、中平早苗,还有平尾的太太克子。
但实际上死的不是他们其中一个,而是中根。演变成意外结果。
“哎,福尔摩斯,你认为这是怎么回事?”晴美对福尔摩斯说:“中根的死,纯粹是偶发事件,凶手的目标是别的甚么人?抑或从一开始目标就是中根,他们为了蒙蔽众人耳目,才跑去找哥哥提起那些事……”
埃尔摩斯“登登登”走过去。
因它身体小不引人注意吧,它走到用布盖住的尸体旁边,窥探似地在布底下看了一圈。
然后看看晴美,“喵”一声。
“喂,好家伙!跑开跑开!”刑警发现,要赶走福尔摩斯。
“对不起对不起,现在说带它走!”晴美奔上前去。刑警不以为然的样子,走去另一边。
“甚么?福尔摩斯。”晴美在尸体旁边蹲下,掀起白布,窥望中根的脚──没穿鞋子。
“晴美。”声音说。片山和桥口一起走过来。“干甚么?”
“哥哥,你不是在渡假中么?”
“片山兄决定协助我们查案啦。”桥口刑警说。
片山沉著脸说:“不是心甘情愿的。”
换句话说,他输了。
“瞧,哥哥,没穿鞋子哦。”
“傻瓜!我好端端穿了鞋子的。”
“我不是说你!是尸体呀!”
“哦?这么说起来……”
“可能是掉下来的当儿脱掉了。”石津倏地探脸出来说。
他的嘴巴在咀嚼著甚么。
“吃甚么?”
“汉堡包。”
“好会吃的家伙。”片山吃惊地说:“──若是那样,起码鞋子会浮在泳池上呀。”
桥口把其他刑警叫来,问起鞋子的事。他们说到处都没找到鞋子。
“奇怪。只穿袜子不穿鞋子?”晴美说。
“的确奇怪。还有,中根这样装扮的理由也令人在意。”片山说。
“那点还不清楚。不过,先要记住鞋子的事才行。”
“死因是甚么?”片山问。
“后脑被猛烈撞击。”桥口说明。“血管断了,应该大量出血才是。”
“泳池的水也染红了些。”晴美说。
片山慌忙移开视线。因他有见血就贫血的麻烦毛病。然后,他抬眼去望对面的酒店建筑物──
“喂,桥口君。”
“甚么呢?”
“中根有没有可能是从那儿的高处跌下去撞到头部的?”
“我也想过了。可是,如果是从高处跌到泳池的话,大概碰到泳池的边缘或其他地方吧?但是这里完全没有那些痕迹。”
“是吗?如果是从酒店房间的露台跌下的话,应该会掉在这里吧?”
“高度是足够了,但不可能。由于途中有一段通道凸了出来,外边才是泳池,若是从露台跌下的话,应该掉在那条通道上才对。”
“原来如此。”
片山耸耸肩。哎,我的想法通常都不被接纳……
片山正感气馁时,福尔摩斯“喵”了一声。
“你在安慰我吗?”
片山俯视时,福尔摩斯的眼睛却往别的高处看。
抬眼一望,露台上有中平早苗的身影。她的两手搁在栏杆上,一直俯视著泳池这边。
“是早苗女士哪。”晴美说。
“有问题的女主角呀。”桥口蛮有兴致地说。
“那是……”晴美喃喃自语。
早苗的身边出现一名男士。从远处看也看得出他比早苗年纪大──比平尾还要年长,予人六十多岁的感觉。
“他是谁?”石津问:“是她父亲吗?”
“他一定是中平。”晴美说:“是早苗女士的先生哪。”
大堂里,聚集了平尾和克子夫妇、中平和早苗夫妇,以及片山等人。
中平是众所周知的大富豪,却没有半点铜臭味,是个老绅士。
他和平尾郑重地打招呼,而且没有任何隐藏的敌意,令人觉得他心底充满和蔼的感情。
“我是突然决定来这里。”中平对平尾说。
“真的吓了一跳。”早苗说:“因为我一心以为你还在伦敦──”
“我的性格是一想到甚么就要马上做的。”中平愉快地笑。“偶尔就想放下一切,跟妻子私下在一起。难得娇妻来了这里渡假,如果不能好好享受二人世界就死去的话,太对不起自己啦。”
“你有了不起的热情。”平尾说:“居然从伦敦赶回来与妻子会合。”
“我从成田机场直接过来,昨晚一点钟左右抵步。”
“昨晚半夜电话响起来,接听时才知道原来外子已来到楼下!吓得我。”
中平握住年轻妻子的手。“途中花时间挂电话实在太可惜了。”
晴美本以为,中平用金钱的力量娶得年轻女子为妻,肯定是个讨厌的老头子,现在她不得不改变对他的印象了。
当大家得悉他已年近七旬时,都吓了一跳。因他仍有不输给年轻人的热情,叫人羡慕不已。
“呃……在这里集合的各位,你们都认识受害人中根弦一吧。”桥口正色地说。
“我不直接认识。”中平说。
“那当然,我的意思是──”
“不,他的名字我是知道的。以前在这里发生过的事,内子都毫不隐瞒地告诉了我。”
“是吗?”桥口假咳一声。“那个──即是说──我们初步认为中根先生是被杀的──”
“那种人,没必要加『先生』二字。”早苗说。
“有同感。”平尾点头。“他偷人妻子,事后还想勒索我。”
“勒索?”
“怎么一回事?”晴美忍不住插嘴。
“即是他来威胁我,说要向医生协会宣扬我老婆偷汉子的事。”
“那你怎样做?”
“当然拒绝了他。于是他气起来,放出流言。”
“所谓的流言──”
“说他诱惑早苗是受我所托啦,我和克子从以前起就有关系之类。其实一查就知道,我和克子是在我跟早苗分手半年后才认识的。”
平尾的话是不是事实,要考证实在很困难,片山想。因为当事人中根已经死了。
但总不能完全否定平尾的话。因为中根那种类型的人可能做得出那种事情来。
“总之,中根被杀了。在这间酒店投宿的客人之中,跟中根有过密切关系的就是各位。”桥口继续发言。
“然后?”
“初步推定死亡时间是半夜──十二点至三点之间。那个时候,各位在做些甚么?”
平尾和克子相视而笑。
“正确的时间我不清楚,不过,其中三分之二的时间,我和妻子在床上。”
“有甚么证明吗?有没有其他人在场──”
“那种情形,通常是没有其他人在场的。”
桥口终于领悟到平尾所说的意思,脸一下子红到脖子里去。
“失礼了──中平夫妇呢?”
“刚才说了,我在一点钟左右抵步。花一小时整理行李和洗澡等。然后──跟平尾先生夫妻俩一样吧。盖因有段时间没见老婆了。”
“哦哦……”看似单身的桥口露出惊慌失措的样子。
“可以请教一件事吗?”晴美说:“平尾先生和太太,以及早苗女士,你们似乎都在担心『被某人杀掉』的样子,到底你们觉得自己会被甚么人杀掉?”
所有人面面相觑。
“你……”早苗转向平尾。
“不,我──以为你真心相信了流言,这次是为向我报复而来的。”平尾说。
“我怎会──我是有事找你商量啊。”
“商量?”
“嗯。”
二人之间有片刻的沉默。
“我……以为你想杀我。”早苗说:“你当然知道我在说甚么的。”
“甚么事呢?”
“那个……我想私下再谈。”
“我懂。”晴美说:“为了幸代的事吧。早苗女士想把幸代接回去──”
“咦,你怎会知道?”早苗诧异。
“我常和幸代一起玩,所以知道。”
“原来如此。”平尾点一点头。“我明白你的心情──克子,你怎么想?”
“这……我们只能让幸代自己决定了,不是吗?”
“克子女士,你为何认为有人要杀你?”晴美又问。
“我……有点害怕,因为聚集在这里的全是关系复杂的人嘛。”
“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
晴美点点头,看著片山。
“哥哥,还有甚么想问?”
竟谁是当差的?片山有点生气起来。
第四章
大堂里,剩下片山和晴美、石津和福尔摩斯这“四巨头”。
“伤脑筋哪。”片山代表大家说出共同的感受。
“对呀,被杀的虽是个窝囊的混蛋,可是有杀人动机的人却好多咧。”
“谁是凶手都不足为奇──问题在于为何在这个时候杀他吧。”片山说。
“哥哥偶尔也会说出好意见咧。”
“真的,偶尔。”石津照例讲一句多余的话。
“就以早苗女士来说,现在杀了那种男人,甚么好处也得不到哇。至少,她要领回幸代的梦就破灭了。”晴美说。
“说的也是。”片山同意。
“平尾先生的情形也是,他刚娶了年轻的妻子,纵使中根对他做了令他厌恶的事,他也不至于要杀了他。当然,除非他有别的秘密被中根掌握著。”
“难道他的现任太太父被中根勾引了?”
“有那么顺利吗?他太太应该知道中根和早苗女士之间传出何种流言才是。她还会上那种当吗?”
“唔……换句话说,中根之所以被杀,是因为别的突发问题了。”
“说的也是──搞不好,跟那两对夫妇毫无关系……”
“怎么又回到出发点了?”片山说。
埃尔摩斯在某个地方“喵”地叫了一声。
“咦,福尔摩斯──”晴美说。
不知何时消失了的福尔摩斯,嘴里拉扯著一块白布走过来。
“带了甚么回来?”晴美抱白布捡拾起来。
那是一件男侍应的制服。
“这种东西从哪儿──”
晴美话没说完,传来一个声音说:“别跑……在哪儿?”
一名穿著衬衣和短内裤的年轻男子跑过来。手里搭著长裤,没穿鞋子。
“呃──这个,是不是你的?”晴美说。
“啊,好极啦。我正要洗澡,不知哪儿来的猫──”
“抱歉。是我们养的猫,它是母的,对异性很有兴趣。”晴美打蛇随棍上。“这种制服很容易到手吗?”
“不。数量有限,上面相当罗唆的咧。假如自己弄破了,必须赔偿才行。”
“啊,好麻烦哪。”
“真的哦。现在的总经理为人吝啬──”
不远的地方传来假咳的声音,那名男侍应慌忙说声“对不起”,然后跑开。
〈来,在柜台那边盘起胳膊的人就是酒店总经理了。
“──福尔摩斯一定想说,中根为何以那种装扮死去吧。”晴美说。
“假扮侍应,想找甚么呢?”
“可是,侍应的制服不是那么容易到手呀──福尔摩斯,干嘛呀,好重。”
埃尔摩斯“咚”地坐在晴美的脚上面。不可能坐得舒服的。
“脚呀!”片山说。
“嗄?”
“刚才那名侍应也是裸足的哦。即是──”
“中根刚刚洗过澡吗?”
“只脱鞋子吗?”石津问。
“──慢著。脱鞋,有点意味深长的行动哦。”晴美沉思片刻,终于微笑起来。“石津,你说,我有魅力吗?”
“有!全世界的魅力都集中在晴美小姐身上了!”
“太夸张了吧!”晴美笑了。“让我发挥一下魅力如何。”
片山和石津有点不安地对望一眼……
那名侍应用餐车把房间服务的午餐送来。
一人份──也许是个机会。他想。
把餐车停在那个房间前面,敲敲门。
“来啦。”
传来女声。侍应的心开始蹦蹦跳。
“这是房间服务。”
“啊,等一下。”隔了一会,门开了。“抱歉。我刚刚淋花洒浴去了。”
美人儿。头发湿漉漉的,围住毛巾浴袍。大概下面是……一丝不挂吧。
“可以拿进去吗?”
“嗯,拜托了。”
女人注视著侍应在桌面上摆放午餐的情形,然后悄悄然走近他,问:“忙吗?”
“是……也不至于……”
“我老公,明天才来。”女人说著,点了一根烟。
“很寂寞吧。”
“对。真的。他把我丢在一边,已经三个多礼拜了。而且,他在外国左拥右抱地跟金发女郎在一起快活,而我过的是尼姑一般的生活。你觉得公不公平?”
“不公平啊……”
“哎。”女人展示挑情似的笑脸。“一小时左右,在这里休息一下好吗?”
“总经理会罗唆的。”侍应支吾著说。
“没关系啦。我来帮你解释好了。就说我不舒服,你来帮我。”
“那样就没问题了。”
女人吃吃一笑,说:“那你到床上等我吧。我再去淋个花洒浴。”
女人消失在浴室里。
侍应低声吹起口哨来。这女的是上等货!他脱下衣服,潜入床上──女人倏地探头出来,笑说:“好快呀。”
“我在等你哦。”
“现在就来。”
女人用浴巾裹住身体出来了。侍应不由舔了一下舌头。
这时,传来叩门声。
“喂,是我,我早到啦。”男声在外面说。
“哎呀!是我老公!”女人掩口。“赶快出去,快!”她催促。
“怎会这样──”侍应手忙脚乱地穿上衣服。
“喂,在干甚么?开门啊!”叩门声也提高了。
“等一下──哎,快点,从露台出去吧!”
“可是……”
“被我老公见到就麻烦了!跋快呀!”
被她连声催促下,没法子,侍应只好走出露台。
“从这里去哪儿?”
“到隔壁露台好了──快呀!”
女人往门口走去。侍应没法子,只好跨上栏杆,准备移向隔壁的露台。万一有人在房里就糟了……
但是,更叫他吃惊的事在后头。当他移向隔壁的露台之际,冷不防出现一只三色猫,向他“喵”地叫一声。
“哗!”侍应失去平衡,差点跌下去,好不容易才捉住栏杆悬挂在那里。
“救命啊!”侍应大叫。
那里是三楼的房间,跌下去可能不会死。不过肯定折断脚骨。
“甚么人H我一把!”他喊。
片山等人从房间出到露台。
“原来如此。是这种情形呀。”片山说。
“明白了吧。”晴美说。扮演怨妇的是晴美,只是她在浴巾底下好端端地穿上了泳衣。
“中根作侍应装扮,经常等候接近人妻的机会哦。他在侍应当中找到合作的人,常常亲自送房间服务去……”
“岂有此理的家伙!”片山说。
“救命啊!”悬挂在栏杆上的侍应发出悲鸣。
“当时,是早苗女士把中根叫去自己的房间吧。为了掩人耳目,中根穿了侍应的服装。然后到了紧要关头──”
“中平突然来了。”
“对。中根匆匆忙忙间想从露台跑去隔壁的房间,却打滑了。”
“他一定是把鞋子拿在手上。”
“多半是吧。报应啊!他向女人灌迷汤,得手后勒索钱财吧。”
“救命啊!”外头的侍应喊。
“那个到底是不是意外?”晴美摇摇头。“从早苗女士和中平老先生谈话的情形来看,她不可能再把中根叫来的。”
“怎么说?”
“会不会是中平夫妇联手合作,串谋起来惩诫中根?不过无法证实。他们可能没想到他会死……”
“救救我啊!”侍应发出要哭的叫声。
“喂,石津,拉他上来吧。”片山回头说。
石津呼喝一声“嘿”,把侍应拉上露台。侍应在地面匍匐著逃了出去。
“若是那样,中根的尸体没有跌在下面的通道上,就很奇怪啦。”片山说。
“早苗女士他们大概以为中根顺利地逃到邻室了吧。其实中根死在下面的通道上……”
“但是──”
“对不起。”兼职的年轻大学生向小柄鞠了一个躬。
“那么说,你是负责打扫通道的罗?”片山说。
“是的。一大清早,我发现有人死在路上──”
“你怕起来,把尸体搬去泳池?”
“不。不是怕。我只是不希望有东西干扰我的打扫工作。”
“你说甚么?”片山反问。
小柄突然笑起来。
“哎,我非常了解你的心情。我也是,若是可能的话,我想把那具尸体从泳池丢去别的地方咧!”
小柄往重新开放的泳池走去。
泳池再一次充满朝气。
艳阳下,片山累得要命,石津依然胃口良好,晴美活泼地游来游去。
“喂,看哪。”片山对从泳池上来了的晴美说──平尾一家和中平夫妇,全都穿著泳装,有说有笑地从酒店走出来。
“人类真是不可思议。”晴美用毛巾擦著身体说:“稍微一点契机罢了,仇恨就变为友情……”
〈看不知何时摆平了汉堡包正在呼呼大睡的石津,片山说:“关于石津这家伙嘛,他随时可以把食欲变为睡意!”
“噢,不行!”晴美拍了一下手。“忘了给福尔摩斯食物啦!”
埃尔摩斯从露台俯视晴美把毛巾搭在肩上,往酒店直冲的光景。
它的表情似乎在说,人类真单纯,好幸福啊……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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