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张少宇是那种因为演戏而演戏的一般演员,他根本就不会被吴济一眼相中!
不过,他对张小莉的热心还是不忍拒绝,反正对剧情越熟悉,只有好处而没什么坏处。他耐着性子陪张小莉吃完早餐,这才一块上八楼。
电梯里人不多,张少宇借这个机会向张小莉问道:“我和唐奎是不是从今天开始就与剧组吃在一起,住在一起?”
张小莉点头说道:“嗯,本来昨天就要和你说这个事,谁知你走得那么急。签约演员和临演在这方面当然有所区别,吴导知道你和小唐亲如兄弟,所以安排你们住在一块。我呆会儿将九楼905的房卡给你,这是个普通的商务标准间,你和小唐暂时先住下,等酒店这场戏拍完后,再随剧组全体人员一块边拍外景,边赶往长沙。”
张少宇点头为意,没再多问什么。他在想,将家迁到长沙去,宿舍里有哪些东西他是舍不得扔掉的。
算来算去,除了师姐留给他的那台电脑,其他还真没什么。
一念至此,他不由开始在心里合计着:“现在物流业如此发达,赵静反正先我一步到长沙,到时候可以先将电脑交给物流公司托运到长沙,收货人填赵静,让她先替我保管着。这点小事,疯丫头肯定能办妥,嘿嘿!”就这事定下后,他整个人更显得放松起来。
随张小莉到869房拿到905的房卡,张少宇在临出869房之前忽然想起一件事,他回过头朝正在房内整理道具的张小莉说道:“小莉姐,你看能不能先给唐奎安排点活干,打打杂都行,这小子属于不干点活浑身都不自在的闲不住的那类人。”
张小莉答道:“我可不敢给他乱安排,小唐是陈大老板都看中的人,听说他身怀真功夫,不是一般的替身演员所能比的。”
说着这话,张少宇觉得心里还真顺畅,他介绍进来的人,能得到制片人和导演的赏识,他自然跟着面上有光,不过,他觉得人家越是看重,就越得眼眨眉毛动,见事做事,所谓天道酬勤,勤奋的人,到哪都不会让人嫌。他对张小莉笑道:“小莉姐,瞧你这话说的,奎子刚来剧组,什么都不懂,他虽然有真功夫,但剧组又不是请打手保镖,既然打算在剧组长期干下去,当然就得做事,哪能吃白食呢。奎子,你说是不是?”
说着,张少宇将目光投向唐奎。
唐奎连连点头答道:“是的是的,张哥说的极是,小莉姐,您就找点活让我干吧,干什么都成。”
张小莉望着唐奎笑道:“这可是你自己要求的,到时吴导怪罪下来,你可得替我兜着点。”
“没问题没问题。”唐奎说道:“小莉姐,你将我当成是剧组打杂的都成。”
在一个剧组里,剧务这块,是杂事最多的一个单位,就是没有开镜,都有忙不完的准备工作得做,事多,但工作人员却有限,常常是一个顶三个的活,像张小莉,基本上整天都是忙里忙外,有时连喘口气的空闲都没有。
有人主动要活干,她当然是求之不得。
将唐奎交给张小莉后,张少宇像是了却了心中的一桩大事,接下来的时间,他将全部精力都集中到今天要拍的这场戏的角色酝酿上来。
他没有去905房,而是早早地来到了布置在酒店三楼多功能厅的拍摄现场。
摄影棚里,比他早到的工作人员大有人在,由于和大伙都不着熟悉,他也不是那种主动去找人套近乎的人,于是随便在后台找了地方,默然出神。
差不多十点左右,剧组的全体工作人员差不多都各就各位,吴济、肖胡子、老李等人都到场了,临时演员也都招齐了,就差男一号刘枫没露面。
这场戏,张少宇的戏份比前两次当临演的时候增加了许多,台词都有十几句,不论是剧情或是其他角色安排都没什么问题,让张少宇觉得有点别扭的是,不知为什么,和刘枫这厮搭戏,心里很不爽。
见吴济在那边忙得不亦乐乎,张少宇也没过去凑热闹,他径自走到化妆间,等着化妆师给他换装。
由于吴济并没有把张少宇签约的事对剧组宣布,也没有把他介绍给剧组的其他演员相互认识,因此,《血流》剧组里的工作人员,认识张少宇的没几个。
化妆师搞定几个其他角色的服装后,高叫着:“下一个,下一个是谁,动作快点!”
张少宇满面淡然之色,走过去说道:“该我了。”
“什么角色?”体型有点胖的化妆师斜眼看了张少宇一眼。
“宋杰。”张少宇报出了他今要扮演的那个角色的名号。
“咦!原来是你。”化妆师的记性看来不错,还记得张少宇以前当过临员,“你的戏演的不错,从临演上升到第三配角,呵呵,小伙子,有前途。你叫什么名字。”
“张少宇。”张少宇淡淡地答道。
“这是你的服装,赶紧换上吧。”化妆师扔给张少宇一套黑西装和一件中长式的黑风衣,上下打量了他几眼,说道:“你的外型不错,用不着涂脂外粉了。”
张少宇也没多问,脱下自己的外套,将衣装换好。
人要衣装,佛要金装,张少宇这么一改装,整个人的气质马上就变得不一样了。看上去更显冷沉稳重。
化妆师看了看后,满意地点了点头。想了想,觉得好像还缺了点什么,盯着张少宇的脸再瞧了瞧,然后在化妆吧上找了副墨镜,让张少宇戴上试试。
张少宇随手接过,但没戴上,而是自己在化妆台上挑了副金边眼镜框,架在鼻染上,对化妆师笑道:“我觉得这样,更符合这段戏的场景环境,现在黑社会题材的影片里的角色全是黑衣墨镜,实在是太老套了。谁规定小混混里就不能有厮文人呢?”
化妆师怔了怔,随即笑道:“有道理,我怎么就没想到这点呢!呵呵!”
十点半左右,刘枫终于是“千呼万唤始出来”。
“枫哥您好!”
“枫哥,来了啊!”
“枫哥,就等您了。”
“……”
剧组里的工作人员以及其他演员纷纷热情地和刘枫打着招呼。
穿着一身笔挺白西装的刘枫,一路上冷淡傲慢地和同事们点头为意,直接向化妆间走了过来。
在化妆间的门口,迎面碰上了从里面出来的张少宇,二人一黑一白,对比分外鲜明。
刘枫似是对剧情很熟悉,皱着眉头望着张少宇,有点意外地问道:“你演宋杰?”
张少宇冷眼回视着他,漠然地答道:“有什么不对吗?”
自从在娱乐圈里上位成名以来,刘枫从没在公众场合吃过瘪,也就上次在交大校园里被张少宇逼着公开道过一次歉,因此,他对张少宇的印象,深得不能再深了。
“你也会演戏?据我所知,你不过是一名临演,连戏剧学院的校门朝哪个方向开的都不知道。”刘枫的话里带着明显的讽喻味道。
“我会不会演,似乎用不着你来判断。”张少宇冷冷地说着,没再搭理刘枫,直接向影棚走去。
“你给我站住!”刘枫将腔调提高,沉声说道:“我特意从长沙赶过来拍今天的戏,绝不容许让一个不懂什么是演技的临演将这场戏给演砸!”
张少宇背朝刘枫停顿了一下,但马上重新起步向吴济、肖胡子等人所在的位置快步走过去。
张少宇对他的无视,差点没将刘枫的嘴给气歪。刘枫妆也不化了,没理会化妆师的招呼,气急败坏地朝张少宇的背影追了过去。
“吴导,为什么剧组换人,我事先一点都不知情?”刘枫当着剧组众多的工作人员的面,向吴济质问,语气中有明显的不满。
吴济先看了看正和张小莉低声交谈的张少宇一眼,然后对刘枫笑道:“扮演宋杰的那个演员病了,所以我临时换了个人,宋杰在剧里的戏份并不多,并不是什么重要角色,何况你今天凌晨才从长沙赶过来,想和你打个招呼也没机会。”
“我要求换人!”刘枫坚决地说道:“今天这场戏宋杰这个角色非常重要,你找来的这个临演,肯定演不好。”
“你怎么知道他不行?”吴济今天的脾气像是突然变好了,耐着性子问刘枫。
“反正我觉得他不行,如果不换人,我就不拍!”刘枫开始耍大牌,以言要胁吴济,“反正我今天没休息好,精神状态不是很好,我想多点时间调整一下。”
“不拍?为什么?刘枫,我知道你现在是大腕,但也不能你说换人就得换人!”吴济的脸色阴了下来,冷沉地说道:“你昨天已经耽误了大家一天的时间,我希望今天能顺利地将这场戏拍完,请你不要再节外生枝了!”
见吴济发火了,刘枫虽然心里很不甘心,但他明白演员得罪了导演会有什么后果,特别是像吴济这种圈子里的名导。他悻悻地说道:“吴导,不是我想节外生枝,而是我真觉得这个临演很可能将宋杰这个角色演砸了。”
刘枫口气软了下来,吴济也没过份逼他。
吴济面色稍缓,平静地说道:“这个临演是我亲自挑选的,他的演技如何,我心中有数,刘枫,我知道你和张少宇以前有过不愉快的经历,但是,我不想看到你们之间的私人恩怨带到剧组,带进工作中来,我素来做事的准则是对事不对人,一个演员,他的主要职责是演好他所扮演的每一个角色,如果演不好,我不管是谁,一律换人!”
肖胡子、老李等人这时都过来劝刘枫,刘枫当然能听得出吴济的话中有话,他正好趁机找了个下台阶,叹然说道:“既然大家都说这个临演能演好宋杰,我当然尊重大家的意见,其实,我也希望能将这部戏尽快拍完,希望张少宇不会让大家失望。”
张少宇一直冷眼旁观,没有插话,见刘枫提到他的名字,他冷冷地瞄了刘枫一眼,不冷不热地说了句:“演不好,我自然会卷铺盖走人。”
刘枫扫了张少宇一眼,忽然笑了起来,说道:“这话可是你自己说的,呵呵!”
张少宇望着刘枫半真半假地笑道:“只要你呆会儿别阴我就行。”
“哼!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刘枫冷哼了一声,和在旁看热闹的化妆师招呼了一声,上妆准备去了。
张少宇撇嘴而笑,没理刘枫。
吴济朝张少宇瞪了一眼,示意他别没事找事。
张少宇扭头他顾,装作没看见,继续和张小莉讨论剧情。
※※※※※※※※※※※※
十一点十五分。
“一号摄影机机准备就绪!”
“二号机组准备就绪!”
“三号机组已经就位!”
“清场工作已经完成。”
“临演和群众演员都已到位。”
“……”
随着一声声准备工作到位的声音通过对讲机传入吴济的耳中,吴济和肖胡子交头接耳商量了两句,抬手向拿着扩音喇叭的张小莉示意可以开工了。
张小莉对着喇叭大声叫道:“各单位注意,各机组注意,《血流》第七十三场,开机!”
于是,所有摄影机的镜头,全对准了酒店三楼的电梯间。
电梯数字从一,跳到二,到三的时候亮成红色。“叮”的一声中,电梯门左右一分。
外披着一件白色长风衣,里面穿着三件套白西装,足蹬白皮鞋,眼戴墨镜,梳着油光发亮反梳背头的刘枫从里面走了出来。
他身后,则是一身黑装的张少宇,他鼻梁上架的那副金边眼镜和刘枫的墨镜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张少宇抢先几步,赶在刘枫的前面,朝有群众演员走动的三楼走道左右打量了两眼。
“阿杰,用不着如此谨慎,我不相信刘大麻子他们敢跟我玩阴的。”刘枫昂首挺胸,边走边道。
张少宇目光一凝,黑亮的眼中有一丝忧郁之色浮现,他微皱着双眉,说道:“大哥,我觉得还是小心为妙。近来道上有传闻,刘麻子对与我们平分江城很不甘心,很可能会有什么举动。”
他的这个表情,使得全神盯着小屏幕看戏的吴济眼睛一亮,喃喃自语道:“嗯,我就知道这小子肯定行,这个角色,他完全演得传神到位……”
刘枫突然将脚步停了下来,将墨镜取了下来,对张少宇沉声问道:“你怎么乱改台词?我记得应该是‘近来江湖传闻’!”
“卡!”吴济大喝了一声,不满地问道:“刘枫你怎么回事?!”
“张少宇自作主张,乱改台词,谁知道他接下来是不是还会乱来,所以我觉得有必要停下来,提醒他一下。”刘枫理直气壮地答道。
“我操!刘枫,亏你还是他吗的影视明星,剧本是死的,人是活的,演员不是讲究他妈的临场发挥吗?只要整个意境把握住了,不影响整个剧情,你他妈的有必要和我扣字眼吗?”张少宇可没将刘枫当什么“大神”看,愤然骂道:“老子就知道你这孙子看老子不顺眼,故意鸡蛋里挑骨头,玩阴的是不,老子随时奉陪,操!”
在没镜之前,张少宇耐着性子和刘枫讨论剧情的时候,刘枫摆出一幅行家理手的姿态,说他这也不是,那也不对,而且对张少宇擅自改妆换道具措辞激烈,当时如果不是张小莉在旁使劲压着他,张少宇早翻脸了。
现在见刘枫又在台词上故意挑刺,张少宇当然忍不住暴发了。
张少宇如此强烈的反应,将吴济和肖胡子等人都怔住了。
“你你……你怎么开口就骂人……”刘枫脸都气白了。
“骂人?老子还想揍人!”张少宇逼近刘枫,指着他的鼻子冷笑着说道:“姓刘的,你真认为我刚才那句台词,值得将拍摄中断吗?”
刘枫被张少宇逼得一步一步后退,惊慌失措地说道:“你……你想干什么……”
“张少宇!”吴济沉喝一声:“你给我过来!”
张少宇朝面无人色的刘枫鄙夷地呸了一口,没再理会这个小人,回头向吴济走去。
“我靠!这个张少宇什么来头?居然敢如此骂枫哥?”
“是啊!现在圈子里有敢不卖枫哥的面子,他敢如此嚣张,估计有什么背景。”
“呵呵,得罪了枫哥,你日后想在圈子里混,难啰!”
“其实他刚才演得的确挺好的,我也不明白枫哥怎么会突然停下来……”
“我记得他,他以前是个临演,还当过一次替身,记得当时他还扭伤了。”
“敢和枫哥叫板,只怕他这次的角色得取消了,有好戏看了。”
“……”
一时间,整个剧组像开了锅似的,议论纷纷。
张少宇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他从容地走到吴济面前,淡然问道:“吴导,什么事?”
吴济将他拖到导演组的后面,低声说道:“小子,你搞什么鬼,刘枫这家伙虽然是个孙子,但我们还得请他继续将戏拍完,你这么一闹,他如果不将你挤走,他还脸在圈子里混啊!”
“大不了不演,换人呗!”张少宇无所谓地答道:“吴导,我不想让您为难,宋杰这个角色,您还是换人吧。”
“唉!你真是年轻气盛。”吴济喟然长叹一声,说道:“估计如果不换人,刘枫绝对不会将这场戏继续拍下去了。”
“吴导,反正剧组多的是事要人做,要不我先去外景组混混?”
“你刚才的角色演得非常到位,奶奶的,老子还真不想换人。你先在这呆着,我看有没有办法帮你调解一下。”
“吴导,您就别费劲了,还是抓紧时间换人,剧组在这多耽搁一天,那可都是银子呢。”
“嗯,你先到外景组呆段时间也成。”
吴济让张少宇去找张小莉,他则去和肖胡子、老李商量换人的事。
在影棚的外围,张少宇找到了正和唐奎一块搬东搬西的张小莉。
见张少宇走过来,张小莉将手中的道具放下,对张少宇竖了竖拇指,低声笑道:“刚才真过瘾,少宇,敢当面把刘枫骂得如此狗血淋头的,你是第一个,牛!真牛!”
“牛?我没觉得,不然岂不是太抬举刘枫这孙子了嘛!”张少宇淡淡地笑道。
“张哥,有事记得招呼我一声。听小莉姐讲,那个叫刘枫的家伙,不是什么好鸟,你得当心他使坏。”唐奎抱着一大堆当道具用的砍刀钢管走到张少宇身边,关切地说道。
“怕他个屌!操!”张少宇透过人群,朝正在导演组和吴济指手划脚的刘枫瞄了一眼。
“少宇,以刘枫的为人,他肯定不会再让你演宋杰这个角色了,真可惜,你错过一个难得的上镜机会了。”张小莉惋惜地叹道。
“呵呵,小莉姐,你不是说过,有实力就会有机会吗?”张少宇弯腰在地上也捧起一堆道具,笑道:“这些东西要往哪放?”
张小莉呵呵笑道:“看来你是早有了打杂的思想准备了。不过,只要吴导肯罩着你,你随时都会有机会的。呵呵,往那边放,跟我来吧。”
这场风波,以剧组换人为条件,使得《血流》第七十三场可以按计划继续开拍。
张少宇第一次以配角的身份上镜在观众面前亮相的机会,由于刘枫从中作梗,加上他自己的冲动,就这么“流产”了。
但张少宇一点都没将这事放在心上,相反,他觉得和唐奎一块呆在外景组,比演那劳什子配角角色好玩得多。要知道,拍外景,多的是全国各地到处观山看水的机会。
在瑞景大酒店的这场戏花了三天时间,才全部拍完,刘枫在收工的当晚,便匆匆离开成都,飞往长沙。
这三天,张少宇虽然在剧组帮着打杂,就连临演都没捞着,但有四星级的商务标准间住着,不用再回学校的宿舍,同样觉得挺舒服的。
连他都感觉很爽,更别说从来没住过宾馆的唐奎了。
剧组里本就没太多的脏活累活,一日三餐吃住都在瑞景,张少宇对现在的这份工作,相当满意了。
三天中,刘枫也没来找张少宇什么麻烦,好像他觉得将张少宇挤出了剧组去打杂,也解气了。
剧组在开了个简短的总结会后,兵分两路,吴济他们的大部队乘火车赶往长沙,肖胡子则带领外景组的人马,组车队一路拍摄外景,一路由西向东,到长沙会师。
在离开成都之前,张少宇回宿舍去了一趟,和赵静通了次电话后,将电脑委托物流公司托运去长沙。
他只带了几套随身的换洗衣服和日常用品,其他的床单被套全扔了,反正这年头,只要身上有钱,到哪都能安家。
两万块的签约金,张少宇花了不到一千块。他存了一万五千元进银行,并办了张新的工商银行牡丹灵通卡,身上揣着四千多块现金,足够这一路上花销了,何况吃住都由剧组包办了,不用他掏钱。
外景组由两辆三菱帕杰罗越野吉普和一辆南京依维柯组成,组员并不多,算上三个专职司机,才十一个人。
也不知是吴济的特别交待,还是肖胡子本身就对张少宇有好感,他安排张少宇和他同一辆车,加上唐奎,和另外一名叫周小兵的摄影师,以三菱帕杰罗车内的宽敞空间,一点都不感觉拥挤。
肖胡子大名叫肖远,以前也当过演员拍过戏,而且是北京戏剧学院正牌科班出身,在平时的闲聊中,他教了张少宇很多演技方面的经验。
车队走走停停,在离开成都的第三天,他们到了青台山附近的青台县城。
当晚,外景组入住在青台县青台宾馆。
说是宾馆,其实是原来的县政府招待所改建而成的,档次自然比瑞景那种四星级酒店差得远了,不过,两个一间的标准间各种设施还算齐全,电视、空调、淋浴都有,主要是房价便宜,只要五十块一晚。
吃过晚餐后,张少宇和唐奎回到他俩的房间。
冲了个舒服的热水澡,张少宇围着洁白的浴巾从洗手间走出来,感觉房内的空调效果还真不错,室外温度只有摄氏二度,但房里最少有二十度。
看到唐奎正对着电视机发愣,张少宇不由笑道:“奎子,在想什么呢?”
“张哥……我……”唐奎欲言又止。
“傻小子,不就是想家嘛,有什么大不了的,明天我陪你回去一趟。”张少宇走过去在唐奎的头上轻轻拍了拍,笑道:“我记得你对我说过,你家就在青台山里的青水村,我们车队一进青台县,我就看出你小子有点魂不守舍的样子。放心好了,我向老肖请了一天假,反正明天组里任务不多,我陪你回家看看。”
“张哥,没想到你还能记得我家在哪……”
张少宇一边用白毛巾拭着头上的湿发,一边说道:“呵呵,我也是到了青台县才想起来的,好像你在网吧工作的时候,就对我提过,奎子,你们那里是不是很穷?”
“城里人常说的贫困山区,应该就是指我们村那种。”
“你过年也没回家,这次有机会回去看看也不容易,奎子,身上钱够用吗?”
“够了,我还有三百多块,明天给弟弟妹妹买几件新衣服,再给我娘和爷爷买点好吃的,应该足够了。”
张少宇将毛巾朝桌上一扔,顺手从床上将他的外套拿起,从内口袋里抽了两张百元大钞,稍稍犹豫了下,又多数了三张,将五百块塞到唐奎手中,说道:“这钱你先拿着,我也不是什么大款,你弟妹不是还在上学吗,明天替他们一人买个新书包,再买点学习用品,另外再给长辈们买点补品意思意思。咱们在外面混,难得回家看看,别显得太寒酸了。”
唐奎知道张少宇说一不二的性格,也没和多推辞,紧紧地捏着这五张百元大钞,眼睛里泪水在打着转,“张哥……”
“甭跟我废话,这钱我是借给你的,你挣到钱后可得还我。”张少宇打断了唐奎已经到了嘴边的感激话,说道:“现在什么也别想,去冲个热水澡,然后上床睡觉。”
唐奎强忍着将即将要流出来的泪水逼了回去,把钱收好,没再向张少宇多说什么,低着头走进洗手间。
这天正好是周未,电视里正好现场转播意大利足球甲级联赛,对阵双方竟然是张少宇最喜欢的AC米兰和尤文图斯,张少宇哪有半分睡意,躺在被子里兴致勃勃地看球赛。
唐奎冲完澡后,也没睡,而是拿着纸笔,趴在床上不知在写些什么。
起初,张少宇并没注意,但球赛中场休息播放那些败兴的广告,气得他将电视机给关了,扭头看到唐奎正在趴在床上咬着笔头,不由问道:“奎子,在写什么呢?”
“张哥,我在计划明天该买哪些东西,现在挣钱太不容易了,我不能乱花。”
“呵呵,没看出咱们奎子还是个会持家的小男人嘛!”
“呵呵!”唐奎用笔头搔着脑袋,笑了笑。
“拿过来我瞅瞅,看你是怎么计划的。”张少宇拿了个枕头垫在背后,坐了起来。
唐奎依言将那张写了大半张的便笺纸递到张少宇的手中。
这一是份明天的采购清单:
妹妹:衣裤一套,围巾一条,保暖鞋一双,手套一付,书包一个,文具盒一个,钢笔一支,水彩笔一盒;
弟弟:衣裤一套,球鞋一双,书包一个,文具盒一个,钢笔一支,饭盒一个;
妈妈:毛衣一件;
爷爷:
“怎么你爷爷的没写啊?”张少宇不解地问道。
“我不知道给他老人家买些什么比较合适一点。”唐奎苦着脸答道:“不然,我爷爷肯定得骂我糟蹋钱。”
“也是,老人家的礼品是最难买的,如果是城里人,随便买点脑白金脑黄金就行,不过,你们乡下山区里肯定不流行这个,你要是买回去,还真得挨骂。”
“是啊,张哥,你说我给爷爷买点什么东西好呢?”
“让我想想……”张少宇嘀咕道:“按你说的,你爷爷是练武之人,身子骨肯定还算硬朗,对那些中老年补品之类的东西貌似会比较反感,要买就得买个实用点的。”
“张哥,你是有学问的人,你帮我想想吧,我实在想不出买什么是好。”
“靠,我一时半会儿也想不起来,还是明天逛商场的时候,看到什么再买什么吧!”
“这个……”
“别这个那个了,就这么定,明天我帮你当参谋,靠,我得看球赛了。”说着,张少宇打开电视,继续观看他的意甲球赛。
第二天,二人起了个大早,唐奎换了身新衣裤,打扮得精数抖擞的,在青台县的小商品市场足足逛荡了差不多两小时,才将唐奎清单上的东西买齐。
张少宇在经过小家电用品柜台的时候,灵机一动,让唐奎替他爷爷买了个三十多块的无线收音机,理由是可以让老人家多了解一下现在的社会时事变化。
这一通采购下来,花了差不多六百大洋,没张少宇赞助的那五百块,唐奎身上那点银子还真不够用。
从商场出来,二人拎着好几大袋物品,直奔青台汽车站。
青台县去青台山的车,每十五分钟便有一班,相当方便。中巴车在山道崎岖不平的公路上行驶了一个半小时,方到达青台山。
唐奎说下车没多久就可到他家,谁知他嘴里的这个没多久,竟然是在两旁没什么人烟住户的山路上步行了差不多一个小时。
走山路和逛马路的差别可大了,张少宇喘息着望着前面除了山还是山的羊肠小路,问道:“奎子,还有多远啊?”
唐奎从小久走山道,一点都不觉得累,他兴奋地指着前面的山梁说道:“张哥,马上就到了,翻过前面那座青羊岭,就是我们村了。”
“我靠,还要翻过前面那座山啊!你小子知不知道什么叫望山跑死马啊!”张少宇两眼翻白地叹道。
“张哥,你是第一次走这么远的山路吧?”唐奎回过头笑道。
“我现在算是明白当年红军长征有多苦了。”张少宇拧开手里那瓶矿泉水,仰头喝了近大半,喘着粗气说道:“奎子,我在学校跑马拉松都没这么费劲。”
“呵呵,张哥,那你就当体验一回山里人的生活吧。”唐奎难得一次和张少宇开着玩笑说道。
感受到唐奎回家的激动而兴奋的心情,张少宇当然不会拂他的兴致,他以袖拭了拭脑门上的汗,笑道:“路虽难走,不过风景怡人啊!”
说着,他迈开大步继续前进。唐奎笑呵呵地紧跟在他身后。
小路依着山谷,穿过树林、盘旋曲折,像一条浅色的带子,缠绕着翡翠般的山峦……
半个小时后,张少宇终于看到唐奎向他描述过的青水村了。
一座麻石小桥将村子和这条唯一通向山下的小道连接起来,桥下溪水潺潺而流,清澈见底。
桥头靠山坡的一块嶙峋怪石边,一个又黑又瘦的小男孩,穿着一身补丁层层的破棉袄,手里拿着一条赶羊鞭,嘴角咬着一根青草,正睁大那双深陷入眼窝的大眼睛,怯生生地望着由远而近的张少宇和唐奎。
“奎子哥?是奎子哥!”牧羊小孩看清了唐奎的长相,回过头朝村里大声叫嚷道:“奎子哥回来了,奎子哥回来了!”
他的叫声,惊动了山坡了那几只黑山羊,几双山羊眼机警地东张西望,像是张少宇和唐奎的突然到来,打破了山村的宁静。
唐奎抢先了几步,越过这座年代已久的陈旧麻石桥,走到牧羊小孩的身边,摸着他的头笑道:“是狗娃呀!你怎么没上学而在这里放羊?”
“家里不让上,说学费太贵了,上不起,还是放羊有出息,等羊大了,还能买个好价钱,就可以吃到肉了。”狗娃天真的笑道。
“真是少年不识愁滋味。”张少宇感慨地在心中叹道,没来由的,他觉得听着狗娃的这话,有种心酸之感。
很快,狗娃的叫声,引来了一大群都穿得破破烂烂的小孩。男女都有,围着唐奎叽叽喳喳问长问短。
从孩子群里,唐奎忽然看到一个他十分熟悉的身影。
那是一个十三四岁左右的女孩,是这群孩子里面个头最高的,穿着一件有七八个补丁的红棉袄,有些补丁缝里还朝外冒着破旧的棉花。她扎着两条羊角小辫,瓜子脸被山风吹冻得红红的,使得她的小脸蛋皮肤有点糙。
在张少宇眼里,这个女孩谈不上漂亮美丽,但是,她那双清纯得有如一泓净水般的大眼睛,绝对是张少宇从没见过的美丽眼睛,它仿佛没受到尘世里任何的污染,清灵、质朴、纯真,没有半点瑕疵,宛若这群山之间的灵气,都汇聚到了她的眉目之间。
“哥,你过年都没回家,怎么今天突然回来了?”女孩的问话,没有她年龄相符的稚气,水灵灵的大眼睛里隐含责备之意。
“妹子,你这个时候应该呆在学校里啊?你难道也弃学了?”唐奎将手中的装满礼物的袋子放在地上,拉着妹妹那双长满了冻疮的小手,关切地问道。
“哥,咱回家再说吧。”女孩显得很理智地答道。
唐奎点了点头,弯腰将地上的袋子重新提起。
女孩很懂事地帮他分拎了两个袋。
“张哥,这是我妹妹唐芳。”唐奎指着妹妹给张少宇介绍道。
“你好,我叫张少宇。”张少宇点头为礼,笑道。
“你好。”唐芳似是有点怕和陌生人说话,腼腆地低着头和张少宇打了个招呼,然后对唐奎说道:“哥,我们先回家。”
唐奎“嗯”了声,领着张少宇,走进了青水村。
走进村里,张少宇才明白,原来电视里播放的那些贫困山区的情况并不是做节目做出来的,至少,他现在亲眼看到的这个青台村,比东方时空专题报道的那些穷山穷村更显得贫瘠落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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