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王府。
“那个曹家小舍人究竟是什么人,查清楚了么?”至少在界身巷内,赵颢是个十分精明的投机者。抓住铜钱买入黄金价格短暂暴跌那一小会的机会,赵颢果断出手,获利极丰。但是,这点进账让他高兴不起来,那个什么曹家小舍人,扰乱了他的全盘计划——交钞买入黄金价格虽然最后果然回涨,定格在七百贯六百文,但离最初的九百贯已经相差甚远,对于准备在交钞上大赌一把的赵颢来说,这个价格让他开始犹豫。
赵颢始终坚信在石越与司马光的执政下,交钞不会轻易废除,所以他坚持看好交钞——这也是赵颢所非常得意的,他相信自己具有别人所不具备的独到的眼光。但是,和界身巷内所有的冒险家一样,赵颢也疯狂的追求利益最大化。九百贯每两,是他心里认定的理想价格。
七百贯六百文的价格虽然也可以获到极大的暴利,但在赵颢心里,却和亏本没有什么区别。所以,曹友闻的意外出手,让赵颢又犹豫起来。
现在出手收入交钞,是赵颢非常不甘心的——如果这样做,即使令他的财富一夜之间暴涨数十倍,他也无法享受到快乐的感觉;但继续耐心等待交钞买入黄金价格涨回到九百贯每两,赵颢忽然间又有点信心不足——可他也并不可能真正的视金钱如粪土,即使身为亲王,金钱也是很重要的,不说别的,在大宋朝,如果没有丰厚的陪嫁,即使是你是亲王宰相,女儿也未必能嫁个好人家。
而界身巷内,虽然对交钞信心不足依然是主流,但是曹友闻进场之后,已经不再是一边倒。
这更让赵颢感到沮丧。
因为他忽然意识到,原来并非只有他一个人眼光独到。界身巷内,原来还有无数的投机者正在等待机会出手,所以曹友闻一出手,象闻到血腥的鲨鱼,这些投机者便按捺不住,纷纷出手收入交钞试探界身巷的反应。
这个发现,是让赵颢最感到不舒服的。
犹如一只老虎,盯了几天的猎物,正准备出手独享猎物,却不仅被别的猛兽抢先出手,而且还突然发现,原来盯着这只猎物的猛兽,竟然满山都是。
赵颢狩猎的快感,在这一瞬间,完全被剥夺了。
“已经叫人查到一些,那曹家小舍人叫曹友闻,在白水潭读过书,却弃文从商。曹家原是做船行的,家业不大,不过曹友闻最早随薛奕出海贸易,十余年时间,曹家在他手里已是颇成气候,如今曹家在汴京、杭州、广州、婆罗洲、凌牙门都有产业,曹家主要是做硫磺、硝石、犀制品贸易——从他家的主业来看,肯定是朝里有人的,这硫磺、硝石,都和军器监有关,若朝中无人,生意便大不了——可我以前却从未听说过这个曹家。”吕渊沉吟道,“所以我怀疑这曹友闻是石越的门生。”
“石越的门生?”赵颢不由笑了起来,“难不成是石越叫他这么干的?这么说倒是说得过去。”
见吕渊不解地望自己,赵颢又笑着解释道:“我起先见这曹家小舍人这般莽撞,还以为是个纨绔子弟,可曹家家业既是在他手里光大的,这又没道理了。但若是背后有石越指使,那一切便顺理成章了。石越派他来,一是试试深浅,一是传个口讯。”
“难道石越想通过界身巷把交钞价格抬上来?”吕渊在理财方面,可以说完全外行。
赵颢摇了摇头,“这个曹家小舍人,最多算是石越的斥候。”他知道和吕渊说这些,无异于对牛弹琴,因笑道:“你不必理会这些事情,专心盯着石得一便是。”
*
尚书右仆射府。
“下官以为,南海的这些商人,或许真的可以帮朝廷渡此难关。”蔡京望着沉吟不语的石越,谦恭的声调下面,掩藏不住内心的得意,“单单曹友闻一家,下官只是稍稍暗示,他竟然能一掷十五万贯!在南海,曹家这样的富商,成百上千……陈先生方才也说了,他们想要和注辇国开战,想要开拓新的航线与商路——他们既然有求于朝廷,那为朝廷出点力,也是理所当然的……”
“这是他们梦寐以求的,但只怕朝廷不会轻易答应在这个时节开战。”陈良插道。这几年他离开石府,四处游历,多半时间便在东南诸路与南海地区逗留,对于南海商人们的处境与想法,非常了解。
蔡京微微一笑,道:“朝廷又不是和他们做买卖。”
陈良一愣,没有明白蔡京话中之意。
潘照临在旁边笑道:“元长的意思是,先给他们一点希望,叫他们心甘情愿出钱,至于打不打南海,那是以后的事。”
“这也是天经地义的,便是行贿,也不能叫人非得办成不是?”蔡京毫无愧色,反颇为得意,“况且海商们能有今日,也是朝廷的恩德,这时朝廷肯让他们报效,也是他们福气。至于军国大事,自当决于朝廷,又岂能容商贾置喙?”
“只怕他们自己不觉得是福气。”潘照临讥道。
“这却不难,只要相公点头,下官只有办法让他们争先恐后的掏钱。”蔡京一面说,一面又去看石越。
石越看着蔡京,又是好笑又是好气。
他不得不承认,蔡京的确很有办法,想出了让曹友闻去界身巷扔钱这一招,而且难得的是,居然能让曹友闻心甘情愿的在界身巷里丢进了十几万贯的铜钱。而蔡京又马上从曹友闻家产的豪富,想到可以利用南海的海商们。若论心思灵便,蔡京的确他亲信的这些官员中数一数二的。但可气者,则蔡京依然是本性不改,对曹友闻也罢,对南海海商也罢,他抱的念头,依然是能哄就哄,能骗就骗,能够踩着这些人的铜板一路高升,他不会有丝毫的犹豫,但至于想要他有所回报,那曹友闻和南海海商们,只怕是所托非人。
不过,蔡京依然把问题想得太简单了。
他不由笑道:“元长估摸着能筹到多少钱?”
蔡京以为石越动心,精神不由大振,道:“下官不才,一千万贯总能借到。”
“一千万贯?!”陈良怀疑的望着蔡京,海商们纵然富裕,但也不是冤大头。
“的确是一笔巨款。”石越点头道,“但元长打算如何用这一千万贯来解决交钞的危机呢?”
蔡京顿时怔住了。是啊,筹到这一千万贯,又该怎么办呢?进界身巷么?还是给交钞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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