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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权柄 第三章 励精图治 第二节

  耶律洪基魁伟的身躯在马上一晃,倒下马去。

  “弑君!”“弑父!”不同的念头泛上不同人的心中,耶律浚脸色立时苍白,几乎要与耶律洪基一起倒下马去。便在此时,南面有人厉声喝道:“皇上被魏王耶律伊逊刺客所弑!儿郎们,快护卫太子,诛杀刺客!”紧接着数十个士兵高声呐喊道:“皇上被魏王刺客所弑!快护卫太子,诛杀刺客!”耶律浚回头望去,却是萧素领兵到了。

  萧素也是老于谋略之人,他远远望见耶律浚与耶律洪基正在说话,不料不知从哪里飞来一枝长箭,正中耶律洪基一一萧素立时想到嫁祸江东之计,这数十儿郎喊将出去,不知底细的人自然要信以为真。至于事后是否经得起推敲,却并非此时要考虑的了。

  司马梦求眼见耶律洪基刚刚被栽,萧素就带着数千精骑,风卷而至,将金帐团团围住,若让太子耶律浚稳定了辽国局势,只怕为他人做嫁衣裳,心中暗暗焦急。

  身披重甲的萧素铁青着脸环视兀自持刃挟弓的金帐侍卫,厉声喝道:“太子殿下在此,还不速速放下兵刃,尔等想谋反不成?!”

  众金帐侍卫面面相觑,眼见大势已去,抵抗自是无益。但是放下武器,又焉知下场如何?数百侍卫在萧素部的威逼下,下意识的护着耶律洪基的遗体缓缓后退。

  “再不投降,就地诛杀,满门处死!”萧素脸上青气更盛。

  “当”的一声,终于,一个侍卫抛下了武器。便如多米诺骨牌倒下,众侍卫纷纷抛下武器,有些患心者更是抱头痛哭。

  萧素立即驱使兵卒将众侍卫与耶律洪基的遗体分开。耶律浚早已翻身下马,扑了上去,放声大哭。萧素这时侯却不能装模作样假哭,一面部署侍卫护卫耶律浚,一面派人去召集文武百官,一面又让撒拨领人去找玉玺。

  司马梦求见他处分事情有条不紊,更是暗暗叫苦。

  萧素待诸事处分完毕,此时耶律洪基遗体早已移到金帐之内,他走进帐中,向耶律浚低声说道:“殿下节哀,此时*臣未除,人心未稳,殿下当墨缞治事。先帝侍卫无能,导致先帝被栽,臣请殿下赐众侍卫自尽,以慰先帝在天之灵!”

  司马梦求心中一凛,暗叫一声:“毒辣!”

  耶律浚也知道这是杀人灭口之策,射杀耶律洪基之人,眼下虽然不及、不便追查,但自己总是难逃干系。既然要嫁祸耶律伊逊,那众多金帐侍卫自然非死不可!他停止哭泣,面无表情的挥了挥手,道:“赐其自尽,陪葬先帝,厚恤其家人。”

  萧素漠然点头,无言的朝身边的侍卫打了个手势,侍卫略一欠身,默默退出金帐。片刻之后,就听见马蹄奔驰、弓箭撩空,一声声惨叫传入帐中。萧素便在这惨叫声中扶起耶律浚,一面说道:“耶律伊逊党羽众多,殿下不可掉以轻心。眼下之事,一面要安抚人心;一面要趁势擒杀耶律伊逊;同时上京、南京、西京东京的守臣也必须安抚禁止;南京、西京行人出关,以防南朝趁火打劫……”

  他话音未落,便见撒拨闯入帐中,萧素连忙问道:“玉玺呢?找到没有?”

  撒拨单膝跪倒,面有愧色,道:“臣无能,没有找到!”

  “啊?!”耶律浚站起身来,与萧素四目相交,心又紧张起来。

  撒拨伏着身子,有点僵硬的说道:“刚才臣翻查尸首,没有发现近侍直长撒把的尸体……”

  “撒把?

  “臣问过宿卫官敌里刺等人,皆说撒把平素与耶律伊逊往来甚密。”

  “啊!”耶律浚精神霍地一振,脸上再无悲伤之色,厉声喝道:“萧素,本宫命你为权知北枢密使事兼契丹行宫都部署,整顿军马,擒拿耶律伊逊,夺回玉玺。”

  “臣遵旨!”

  “撒拨,以你为侍卫太保兼近侍直长,掌领一切御帐亲卫之事。以敌里刺为息知宿卫事,统领宿卫之事。以萧禧为北面林牙兼总领左右护卫,往军中拜萧惟信为同知北院枢密使事,遣人速召萧岩寿……”

  “殿下!”一个侍卫急冲冲闯了进来,说道:“五里之外,出现一支骑军!好像是耶律伊逊的旗号!”

  “狗贼来得正好!”耶律浚双眼立时红了,怒冲冲走到帐外,跃身上马,厉声喝道:“布阵,准备迎敌!”

  萧素等人连险紧紧跟止,司马梦求骑在马上,双手轻轻抚摸着从金帐中顺手取出的弓箭,意味深长的望了耶律浚一眼。

  耶律伊逊万万想不到太子耶律浚敢于谋反。耶律孝杰、萧十三横死、耶律浚进攻御帐的消息一传到耶律伊逊耳中,他就立即前往亲信部将控制的营帐,同时四处下令,准备再一次亲自率军“勤王”。但是这一回的叛乱,却非比寻常一一各营帐将领都有自己的效忠对象,有些奔赴耶律伊逊帐下,惰陛听从萧素的调动,有些则是萧惟信的部属,还有些意持观望……反应最快的是萧素,他不仅亲自率军前往御帐,而且还分出兵力将那些忠于耶律洪基本人的部队拦在御帐数里之外。

  一一仅仅凭此一点,耶律伊逊也可以断定萧素的立场了。整个行宫一片混乱,耶律伊逊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调集了近九千骑军,气势汹汹的向御帐扑来。

  “只要能趁机杀了太子……最好趁乱把皇帝也杀了……”耶律伊逊已经感觉到前途巨大的诱惑,那座万万人之上的黄金宝座,在向自己招手!?

  ********

  御帐之前两军遥遥对峙,惟有马蹄微扬之声,竟听不见半句人言。辽军与敌人作战,向来四面布阵,每面五到七万人左右,每逢攻击,先以五到七百人为一队,试探进攻,若得利,则诸队齐进;若不利,则退回,由第二队攻击,如此轮番骚扰,敌阵不动,则一直死耗,敌阵若动,则趁机进攻……所谓“成列不战”,本是辽军治军之格言。

  此时双方兵力,耶律伊逊有九千骑兵,而耶律浚属下,却不过五千余人。双方结阵列队,皆不下马,弓弦绷紧,只待鼓声三响,便即进攻一一所谓“狭路相逢”,惟勇者得胜,一切战法都只好抛到九宵云外。

  耶律伊逊见耶律浚军营整肃,心中暗骂萧素。他知道萧惟信都心怀叵测,若久拖于自己不利。眺望耶律浚阵中,却不见邢律洪基身影一一他心中又惊又疑,当下咬牙拨出长刀,高声大呼:“前锋出击,左军、右军包抄,冲啊!”顿时中军鼓声摆起,数十面皮鼓蓬蓬大响。顿时五六千骑兵喊声震天,冲了过来。

  萧素眼见敌军冲近,夺过令旗,将军令旗向下一挥,厉声喝道:“放箭!”顿时中军鼓声三响,数千支羽箭同时射了出去,敌军前锋纷纷倒地。但是这进攻的毕竟也是辽国精锐之师,将兵们尽是悍不畏死,前仆后继,蜂涌而上。萧素刚牙一咬,拨出弯刀,大声喝道:“儿郎们,冲啊!”顿时数千官兵一齐拨刃,冲了上去。耶律浚双目瞪圆,抢过一面鼓来,亲自击鼓,数十鼓大鼓一齐响起,中军将士齐声呐喊,众将士见太子如此,士气立时大振,锋锐不可挡。

  司马梦求见霎时之间,羽箭长枪在空中飞舞来去,杀声震天,血肉横飞,想到这死的尽是辽军精锐之士,不由大感快意。但眼见耶律浚一方虽然士气高昂,但毕竟人数太少,却又不免担心一一耶律浚的死活他自然不在意,但自己的生命却不愿就此消逝。

  司马梦求能看出来战场形势,萧素自然早已看出来。己方在敌军人数优势下已是左支右细,战场左翼尤其危险,他几次忍不住要投入中军,终于硬生生咬牙忍住。司马梦求微微冷笑,走到萧素身边,低声耳语数句,萧素立时大喜,立时叫过传令官,叮嘱数句令官连忙领令下去。

  片刻之后,就听见萧素中军数百名士卒齐声高喊道:“皇上有旨:耶律伊逊谋反,行刺皇上,众将士不得附逆,以免连累中京家属!”

  “皇上有旨:众将士不得附逆,阵前反戈,助朕平叛,加官晋爵,更有重赏!”

  “耶律伊逊全家已经伏诛,众将士不得附逆!”

  这一声声呐喊传过战场,耶律伊逊部下立时军心动摇一一这御帐亲军比不得别的军队,家属全在中京、上京为质,听到这些喊话,便是耶律伊逊中军的士兵脸上都露出了退疑之色。萧素瞅准机会,厉声传令:“中军第一队、第二队冲击左翼!”又有千余骑军朝左翼呐喊冲去,耶律伊逊的右军一犹豫间,立时溃退。

  萧素见机会难得,挥刀大喊:“敌军败了!全军追击!”除了护卫耶律浚的护卫外,竟是投入全部中军,向敌人发动猛攻。

  耶律伊逊此时也只得孤注一掷,仗着自己生力军人数远远占优,举刀高呼:“儿郎们不要听叛军造谣,救出皇上,人人都有重赏!冲啊!”鼓声大作,中军只留下千余卫队,此外尽皆倾巢而出。

  这时双方都已倾尽全力。司马梦求一心盼着耶律伊逊耗尽精兵后得胜,自己再与撒拨护着耶律浚逃回京师,从此耶律浚占据上京、中京、东京三道,耶律伊逊则占据西京、南京两道,让辽国陷入内战之中。宋朝则好乘机恢复燕云故地一一眼见战场上耶律伊逊渐渐有利,司马梦求的如意算盘就要打响一一不料便在此时,就见远处黄土飞扬,一大队骑兵向战场卷进!

  耶律浚与萧素、司马梦求顿时紧张起来一一这支队伍是敌,则三人只怕连逃都逃不掉了!若是友,则形势立即逆转,要逃命的变成了耶律伊逊。三人六目相视,竟是谁也说不出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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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明池,百年前吴越王进贡的楼船被翻修一新,赵顼很随意的坐在甲板上,饶有兴趣的听着石越的叙述。

  “究竟是谁来了?”

  “是萧惟信的军队。”

  “啊?!”赵顼遗憾的摇了摇头。

  石越微微一笑,道:“耶律伊逊也不是傻瓜,他远远望见萧惟信的旗号,就带着千余亲兵卫队逃之夭夭!臣听说辽国上京留守萧挞得与他一党,西京留守杨遵勘与太子不和,耶律伊逊党羽遍布辽国军中朝中,若能得到玉玺,别立宗室,矫诏讨伐太子,辽国内乱,没那么容易消停。”

  “那玉玺究竟落在何处了?”

  “臣亦不知。玉玺究竟有没有被找到,待耶律浚登基,遣使来告哀,自然便知道了。

  赵顼笑道:“朕想那耶律浚也并非蠢人,怎的不追杀耶律伊逊?偏要留下这个后患。他虽是王储,但若有弑父之疑,又无玉玺,兼之耶律伊逊作乱,辽主的位置只怕坐得不甚便当。”

  “耶律浚与耶律伊逊有杀母之仇,怎会不追杀?”石越笑道:“只是他身受重伤,这件事情,终是不得不耽搁了!”?

  “啊?卿说耶律浚身受重伤?!”

  *******

  萧佑丹狠狠的一拳砸在桌上,目光中闪着愤怒、羞辱的火焰,“是我误了皇上!是我误了皇上!”_

  “萧大人,现在自责无益。谁知道那马林水如此包藏祸心!”耶律寅吉劝慰道。

  萧素苦笑一声,道:“当时贼子鼠窜,皇上执意要亲自追杀,我只得亲自点了一支精兵随皇上一直追击。果然追出二十余里,便见皇上先前埋伏的百余侍卫正与贼军力战,此时侍卫虽已伤亡殆尽,但那老贼眼见也难逃一死,那马林水忽然持弓突前,我等皆以为他是想射杀老贼求功,谁料他反手一箭,竟然是想弑君!皇上瘁不及防,胸口中箭。我只得护着皇上返回中京……”

  萧岩寿望了自己的缞衣一眼,沉声说道:“众位,这些事情,待日后慢慢细究不退。所幸太医说皇上的伤势并不致命,眼下之事,是要尽快给先帝举丧,请皇上登基。安抚邻国、部族,将五京道稳稳的控制好,再追捕耶律伊逊老贼一一这几件事情,却是拖不得的。”

  萧惟信也说道:“如今玉玺不知所踪,天下疑惑,必须要尽快给天下人一个交待,宣布耶律伊逊的罪状,南京道与东京道已向皇上效忠,但是西京道杨遵勘却没有消息回来,上京留守萧挞得一向党附耶律伊逊,不可不防。”

  “上京是我大辽根本之地,各帐、各部族大王、节度使不会追随耶律伊逊叛乱可虑者,是耶律伊逊拥立宗室,胁迫、引诱女真等对大辽不满的部落为敌。如此上京与东京虽在吾手,上京道与东京道却水无安宁。此外杨遵勖若为耶律伊逊所惑,亦是大患一一西京道临宋、夏两国,焉知狗急跳墙,贼子不会引狼入室?”萧素也有自己的担心。

  耶律寅吉苦笑道:“皇上的伤势,没有三个月无法养好,至少要半个月到一个月才能起床行动,这登基大典,又要如何举行?”

  “一定要尽快举行!”萧惟信沉声道:“耶律伊逊的罪状好定,便说马林水是耶律伊逊的*细,受其指使栽杀先帝,后来又行刺皇上。下令全国悬赏捉拿耶律伊逊。”他说到此处,一直默不作声的撒拨与萧佑丹迅速对望了一眼,又立即分开。”

  萧岩寿接过话来,说道:“诏书可以由我来写。”

  “此外,就是要派大军前往上京临满府与西京大同府……”

  所有的人都保持沉默一一没有人愿意在这个时侯离开中京。萧惟信领兵来得太迟了,萧青既不原意让他一个大留在中京,也不原意让他领大军出外;同时,萧佑丹也不敢在此时冒险,若让萧素领军出外,成功了,是不赏之功;失败了,是覆国之祸!”

  兵权在这个时侯,必须牢牢由耶律浚掌握;耶律浚的生命越是脆弱,这一点就越重要。

  “我认为,我们应当先采取防守的态势。”耶律寅吉看懂了萧佑丹给他的眼色,“先派使者安抚杨遵颤与萧挞得……一切等皇上龙体康愈再说。”

  萧忽古只带了阿萨和刺葛两个人去寻找耶律伊逊。

  但是很快他就发现,行刺耶律伊逊已经成为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一一在近万大军中取上将首级,萧忽古从来不认为自己有这样的能力,特别是目标有警觉的时侯。他望着耶律伊逊进攻御帐,望着萧素抵抗,望着萧惟信的大军赶到,望着耶律伊逊逃窜……只有他发现了,耶律伊逊在逃跑时并没有惊慌,他自己带着大部向上京方向逃跑,而另有一支二百余人的队伍却是向西京方向逃跑!

  如果是萧佑丹,会马上明白逃往西京的队伍的意义。但是萧忽古只是个战士。他让阿萨和刺葛去跟踪小队,自己则从另一条路去包抄耶律伊逊。结果他亲眼看到了那一幕一一从耶律浚的身边策马飞驰出一个白袍男子,弓弦一响,耶律伊逊身边的一个侍卫便应声倒地,他还没得及叫好,弓弦二响,却是反手后射,一箭正中耶律浚的胸口!所有人都惊呆了,白袍男子却没有丝毫停留,伏在马上,催鞭向上京方向逃去。耶律伊也趁此机会,催马狂奔。

  萧忽古顾不上看太子的伤势,一种愤怒的情绪从胸中升起,疯了似的赶着马向白袍男子追去。他一定要亲自杀了这个*细!

  司马梦求很快就发现身后有人追踪,来人马术精湛,竟然一面追赶一面在马上解甲!他瞅准空档,哩哩连发三箭,不料那厮反应敏捷,一翻身垂在马腹边,三箭全部落空。司马梦求连忙俯身狂奔,跑得数十步,就听身后风响,他赶忙低头,一支羽箭擦着头皮飞过。

  便这么一次交手,双方皆知遇上了劲敌。几乎便在同一盼间,双方又互射了一箭,司马梦求的羽箭正中萧忽古马首,萧忽古的一箭,射中了司马梦求的马屁股!狂奔中的马忽然倒下,饶是萧忽古武艺精绝,也被摔得老远;司马梦求的马一阵吃痛,发起性来,竟也几乎将司马梦求摔掉。

  司马梦求总算把萧忽古甩开,跑不多远,便转道向南,往南京析津府逃去。只是座骑奔跑已久,又兼受伤,也就是跑出数里之地,便轰然倒毙。司马梦求也只得徒步而行,翻山越岭。

  好在司马梦求还有东宫的腰牌,到了一处关隘,便要了几匹马,昼夜兼行,直奔燕京。如此非止一日,好不容易出山,到了檀州。城门一道告示,却几乎让司马梦求绝望!萧忽古竟然追踪而至,并且先他一步,到了檀州!而且不知辽人用了什么方法,从中京传来命令,燕京已经闭关,大索“马林水”,当初和自己一起去中京的商号一断被查封,所有人员一律下狱,估计难逃一死,惟有韩先国生死不明!

  檀州离燕京尚有一百二十里,纵使侥幸到了燕京,没有当地人的帮助,又岂能那么轻易出关?

  *******

  虽然石越有所隐瞒,比如并没有说到商号的遭遇与韩先国等人,但对于赵顼来说,这也是他一生都没有听过的精彩故事。他明明知道司马梦求已经“顺利”逃了回来,却依然忍不住紧张的问道:“那司马梦求究竟是如何逃出辽国的?”

  石越叹道:“换上为臣,也不知道要如何是好,偏偏司马梦求却想出了办法。”

  “什么办法?”

  “这个办法过于骇人听闻……”

  石越越是调胃口,赵顼就越想知道,笑道:“爱卿快快说来。”

  “是。”石越皱了皱眉,脸上有几分不忍之色,道:“司马梦求寻了一个身材,脸的轮廓和自己相近的辽人杀了,换上自己的衣服,又将脸孔剁烂,抓了几只野狗,将尸体咬烂,丢在檀州出山口附近……”

  “这……”赵顼也被吓了一跳。

  “然后司马梦求又射杀了几个辽人,打扮成强盗模样,将尸体一路布置在山中,引来野狗咬烂。再给扮成自己的辽人尸体上砍上刀痕,却将所有钱物一律带走。”

  “杀一人却也够了,如何杀这许多人?”赵项脸上也有不忍之色。

  “陛下,萧忽古与司马梦求交过手,知道一两人根本不是他的对手。为释其之疑,只好扮成被强盗围攻突袭而死的样子,而司马梦求死前,也必然杀了不少人。”石越细心解释道:“为防万一,司马梦求杀的辽人,都是贩卖山药的行商。待到辽人注意力被吸引,他便装成行商招摇出关。到燕京后,也不再进城,只是翻山越岭的绕道而行,一路艰辛,非臣所能尽道。”

  “哎……不管怎么说,司马梦求毕竟是有功于国。”

  石越知道赵顼长于深宫,听到这种为求脱身滥杀无辜之事,心中自然也是难以接受。他自己却知道当时户籍严密,一百二十里人烟稠密之地,若不用此策,断难脱身。当下委婉说道:“两国交兵,虽然多杀不仁,但是毕竟不能苛责于司马梦求。司马梦求当初入辽,是愤于臣被人陷害,想单骑查明真相,不料却机缘凑巧,立下这番奇功。虽然有功不能不赏,但是司马梦求之功,却不能公开赏赐,否则辽国无法下台,必然兵戈又起。”

  赵顼犹疑道:“毕竟是奇功!”

  “此事再不能让他人知道!”石越断然道,“陛下,军制改革,此前商议,枢密院设职方馆,兵部设职方司,对外的名义皆是测绘地图,记录地理风物,便于通商、水利、采矿诸事,实际上则为间谍机构。职方馆负责搜集辽国、夏国、大理,甚至吐番、交趾、高丽、楼国等国的情报,在各国安插间谍;兵部职方司则负责国内安全,与各部门协调,调查潜入国内的*细,搜集国内各土藩的情报,供朝廷决策等。臣以为这两个机构,每年虽然要花掉国库一笔开支,却终究对国家有利……”

  “孙子兵法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朕是知道的。这笔钱不怕花。”

  “陛下圣明。臣以为,司马梦求深知辽国情弊,陛下若要奖功,不若让他去枢密院,试知职方馆事,组建职方馆,以他的才能,必能胜任。”石越已经决定要将之前的间谍组织纳入国家机器中。”

  “职方馆知事是正六品上,司马梦求布衣入仕,便是称‘试’,也远远不够,联想,便以司马梦求为试同知职方馆事,为从六品上,如此不骇物议,卿以为如何?”

  “臣无异议。”

  “那就让司马梦求去向朕证明他的才能吧!”赵顼意气风发的站起身来,走到甲板边上,忽然低声叹道:“石卿,朕想知道海风与河风,究竟有何不同……”石越默然不语,他只能苦笑,甚至无法安慰皇帝一一除了创业之君,亡国之主,历史上守成之主能亲身享受海风的,绝无仅有。

  赵顼似乎也明白自己想的只是一种奢望。他深深的呼吸了一口金明池上清新的空气,问道:“狄语应当到了吧?”

  “应当到了。这次朝廷特赦一千名死囚,以及数千名重刑要犯,随狄语前往归义城,臣心里也惴惴不安。招募前往归义城的官员,也大部分都是在中土走投无路,或者唯利是图之辈,所有的一切,都有赖于狄语的能力,以及海船水军的威慑。”

  “朕反倒不担心。李乾德外表虽然服气,心里却未必归服,这些人大部分都是悍不畏死之辈,以毒攻毒,可得奇效。狄语临行前,崇政殿面辞,朕已叮嘱他,治理这些犯人的第一要务,是要让他们在当地成家立业。只要他们不想着返回中土,就不会和李乾德勾结威胁中原,朕可安枕无忧。”

  “服与不服,李乾德都不敢轻易造反。”石越淡淡的说道。

  “南面事了,石卿,北面之事,又当如何?”赵顼突然转过身来,热切的望着石越。石越这才知道方才皇帝提起狄语,不过是想整理一下心中的思绪,他的心里,无时无刻没有忘记北面的辽国。

  “石卿,如果耶律伊逊真有能力站稳脚跟,反扑耶律浚,朕想机不可失,何不准备一支大军,趁机收复燕云?!”赵顼握紧了拳头。

  “陛下。”石越跪了下去。

  赵顼的脸沉了下去。

  “士卒未练,兵甲未精,驱羊逐狼,岂能成功?”

  “这……”

  “陛下,国内万画待举,众多改革刚刚开始,河北灾情方过,明年又有旱灾,这样的情况下,朝廷又有什么本钱北伐?”

  “难道就这样眼睁睁看着机会从眼前流走?”赵顼心有不甘。

  “机会只给准备好了的人。”石越沉声说道。

  “朕不甘心!”赵顼无名火起,怒声吼道。

  “不甘心也要甘心。”石越硬生生顶了回去,他可不想看着五路伐夏的悲剧提前上演。

  赵顼怒气冲冲的盯着石越。石越只是板着脸不做声。

  君臣二人对峙良久,忽然,赵顼叹了口气,道:“罢!罢!”

  “陛下,朝廷应当静待形势。一面抓紧推进改革,防范灾情,一面整军经军,静侯时机,切不可操之过急。机会日后一定还有。”石越放缓了声音安慰道。“如果这次辽国内乱,朝廷虽然无力发兵趁机恢复燕云,却也并非无力可图。”

  “怎么说?”赵顼悻悻的问道。

  “一旦辽国正式内战。若是南京道与西京道分别被双方割据,则于我大宋利益最大,可以遣使者分赴双方,要求他们卖战马与耕牛与我大宋,大宋则用棉布、钟表、茶叶交换,谁敢不从,便威胁他们与另一方结盟攻击之。臣谅耶律伊逊与耶律浚都不敢不从。若二道为一方占据,朝廷依然可以要他卖战马与耕牛,彼若同意,我则承认其正朔;彼若反对,我便以用兵相威胁……”

  赵顼脸色稍霖,又问道:“岁币呢?难不成朕还要给他们岁币?”

  “战争未打完之前,自然不给。打完之后,给与不给,其权在我。”

  “如此则差强人意。军事改革,朕以为刻不容缓!”

  ******

  熙宁八年七月。赵顼以无比坚定的决心开始推行军事改革。

  “整个大宋的军事体系,将由六个机构领导:枢密院、兵部、三衙、卫尉寺、军器监、太仆寺。所有机构,都要受御史台与门下后省监督。六个机构各有职掌一一枢密院掌军国机务,兵防、边备、戎马之政令;同时亦是皇帝陛下之最高军事参议机构。兵部的职掌,包括六品及以下武官品级的补选和升调转迁;征募兵员、士兵的迁补,退役;骚传,后勤军资等等。殿前都指挥使司、侍卫亲军马军都指挥使司、侍卫亲军步军都指挥使司三衙掌全国之禁军,平时主要职责是督导各军训练、建议奖惩官兵、提出装备建议。卫尉寺掌监军、军法诸事宜,它可以监视、调查军中一切叛乱、违法行为,审理军事案件。军器监掌研究、生产军器。太仆寺专掌马政……”

  王韶坐在滕椅上,听长子王厚说着军事改革的内容,突然冷笑道:“这次郭逵要受重用了吧?”身为枢密副使,却只能做军事改革的看客,王韶心里十分不满。但是皇帝的决心如此之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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