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在医院的楼道内向前走着,不多久便来到骨科的门诊室。门诊室内没有来问诊的病人,只有一个身穿白大褂的中年医生,正埋首于书案间的病例之中,直到陈久生三人走到他身边,这才注意到有人来了,伸手摘下眼镜,抬起头望着他们,说道:“两位请坐,我好像从未见过你们,可是第一次来看病的吧?”
陈久生一听这话,心想这医师竟然把他们当成看病的,连忙摆手解释道:“不不不,我们并不是来看病的,而是另外有一件事要请教。”那医生好奇的问道:“哦?你们有什么事情要问?”他说完这话,又将眼镜戴了起来,然后把两手放在胸前,一副等待学生发问的老学究模样。
关于如何辨明谁才是真正的“陈医”,陈久生与左秋明在车上已经商量过了。他们都觉得眼下时间所剩不多,于其左绕右转的套话,不如直接将纸条交给对方看。假如对方真是诗中所说的陈医,见了纸条自然知道他们的来意;若对方不是,肯定答非所问,也就不用再多浪费时间了。
虽然商议下的结果是这样,但事到临头,陈久生不禁又迟疑起来。虽然他在上海滩还不至于到了尽人皆知的地步,可毕竟也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而这整件事情又实在太过古怪,他担心万一对方不是那个“陈医”,自己却贸然的将问题提出,岂不是要遭人笑话吗?那年长护士见陈久生欲言又止,安慰道:“先生有什么事情就问吧?不用迟疑。”左秋明也拍了拍陈久生的肩,对他一笑,以示鼓励。如此一来,陈久生也不好再作扭捏,于是大着胆子将几张纸条从口袋中拿出来,按次序摆在那陈医生面前。陈医生见了这些纸条,不由一脸的迷惑,问道:“这是什么东西?”
陈久生道:“这些纸条可以组成一首古诗,而这首诗中又包含了一个诗谜的谜底。”陈医生听了,也不去细看那诗中所写,直接笑着说道:“哈哈,真是对不住了,我自小就留洋学医,对于国文也只隐约记得《三字经》和《千字文》之类小孩学的东西。要让我来帮你们破解这诗谜,恐怕有些玩笑了吧。”他顿了一顿,继续说道,“你这位先生也真是有意思,象这样的问题应该拿去书文词诗社,那里都是精研国学的先生,怎么会想到跑来医院呢?真是可笑,可笑啊!”说罢,又大笑了起来,笑中大有嘲讽之意。
陈久生被这陈医生奚落了一句,不由面子上有些挂不住,但一想到这事关系到自己的安慰,也顾不得什么面子不面子,虽然眼前这个医生看来并不象他们要找的人,但是处于谨慎,也为了更加证实这一点,他又把那乞丐给他字条的过程隐去了几个关键的部分,将大略的情况说了。没想到那陈医生听了,更是笑得险些岔了气,而一旁的那和蔼的年长护士的脸上竟然也露出了鄙夷之色。
那陈医生道:“这位先生恐怕不该来我骨科,应该去脑科、或者精神科看看吧?现在是科学昌明的时代,你还在说这种不符合科学、迷信味十足的故事。我看你也衣冠楚楚的,怎么想法就这样愚昧呢?有时间多去读一些书,不要光做这样不切实际的事情。张护士,请带他们出去。”说完,又低头开始研究他的病例,不再理睬两人。
陈久生与左秋明已经可以断定他并不是诗中说的“陈医”,又见这陈医生下了逐客令,也就跟着那护士走出了科室房门,来到走廊上。
那年长护士叹了一口气,对他们说道:“早知道两位先生是这样的人,我就不带你们上来了。两位恐怕已经被魔鬼侵蚀了灵魂,所以才会这样胡言乱语。但愿我主能带你们早日离开魔鬼的掌控,也希望你们能迷途知返,阿门!”她在胸前画了一个十字,然后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左秋明望着那护士的背影,忍不住笑了起来。陈久生见了,问道:“我们都被人家赶出门了,左老弟还觉得好笑?”左秋明道:“我不是笑我们自己,而是觉得洋鬼子的那一套东西可笑。刚才那个医生和我们说做人要有科学精神,完完全全是一个现实主义无神论者的模样;而这个护士却要他们的主来解救我们,又活脱脱的好似一个有神论的卫道士。他们之间的矛盾和冲突不也应该很激烈么?怎么在对付国人的时候,就可以用双重标准,又能统一战线呢?”陈久生听了,也不由笑了起来,道:“听左老弟这么一说,还真有些道理。洋鬼子的那一套,说穿了也就是这么一回事。”
虽然他们没了那个护士带路,但是好在那护士一开始已经说过,医院内总共有两个姓陈的医生,一个在骨科、另一个在药房。现在骨科的陈医生已经排除在外,那么只剩下药房的那一个了。两人边问边走,渐渐向医院的深处走去。他们转过一个拐角,来到一条露天的长廊,那长廊外是很大一片草坪。草坪内绿树成荫、鸟语花香,还有几个病人被护士推着在里面散步,呼吸新鲜空气。
这时,忽然一个人猛地撞了过来,陈久生眼明手快,一把将那人扶住。那人好不容易站直身子,嘴里只是“呵呵呵”的傻笑,脸上也满是一副傻样,嘴巴还歪在了一边,手中拿的是一把花匠剪,也多亏了这个剪刀是圆头的,不然刚才那一撞就已经把陈久生的大腿给戳伤了。这“傻子”竟然也知道礼貌,含糊不清的对陈久生了说了几声“谢谢”之后,就一瘸一拐的向草坪走去。那些护士和病人看见他,也都让他过去,似乎是认识的。那傻子一个人远远的走到墙角下的花圃边,然后开始修剪起枝叶来。陈久生与左秋明都没想到,这个傻子一样的人,竟然还是医院里的花匠。
两人继续向那药房走去。他们绕过了草坪,来到了二楼,但是却发现二楼的大门紧闭,询问了一个护士后才知道,今天医院董事要盘点库存,药房所有的人都去院外的大仓库了,医院的小药房只有两个护士负责发放药物。陈久生专门问了有没有一个姓陈的医生,那护士说药房是有一个姓陈的医生,名字叫陈望中,但是今天也一起去了大仓库,要找他的话还得明天再来。他们听了这话,也没有别的办法,不过好在已经找到了另一个姓陈的医生,心中稍安。
出了圣玛丽医院大门的时候,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去。他们只觉得疲劳与困倦同时涌了上来,毕竟昨晚没有睡觉,又一直处于高脑力消耗的状态,现在终于再也支撑不住,于是决定先回陈公馆吃一顿饭,然后各自回家睡觉。但是当两人回到陈公馆的客厅时,却发现探长郑鲍正坐在沙发上等着他们。
陈久生与左秋明在见到郑鲍那张异常严肃的脸,以及充满血丝的双眼后,不禁都吃了一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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