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悟明的话,杨应麒怒道:“胡说八道!谁说我不能?我能得很!不信你去问……”
“去问谁?”
“问……问佛祖!”
悟明笑了笑道:“其实悟明不是这个意思,悟明的意思是……能,也可以变成‘不能’!”
“你是说骗?”杨应麒叹道:“只怕没那么容易骗!国主也好,斡鲁也好,宗翰也好,这些男人个个都是姬妾成群,这些事情懂得很,不是一句话便能骗过去的。”
悟明道:“不是用话去骗,是用‘事实’去骗。”
杨应麒摇头道:“难道你要我挥刀自宫?不行不行!那样的话,我宁可成亲。”
悟明道:“不用自宫,只要暂时不能人道就好。”
杨应麒眼睛一亮:“和尚你莫非有什么秘术?”
悟明脸一红,讷讷道:“其实也不是什么秘术,只是……”
“只是什么?”
悟明道:“那是悟明的丑事。忽然想起或许能帮七将军,这才……”
“别卖关子了!快说!快说!”杨应麒道:“你也想我早日脱离这苦海回津门帮你兴建禅武院吧?”
悟明叹道:“其实,这事……好吧,悟明豁出去了。你可千万不能告诉其他人!七将军,悟明是习武出身,本身的……欲魔比寻常人来得更加强烈,皈依之初时常发作,痛苦不堪。当时定力又还不够,好几次几乎要走火入魔,直到有一次无意间从一个胡僧那里得到一项秘法,这才好些。不过近年来定力稍稍有进,才比较少用这秘法而已。”
杨应麒急忙问道:“到底是什么秘法?”
悟明道:“是炼制丹药之法。”
“炼制丹药?”杨应麒问:“炼什么丹?制什么药?”
“药名消阳散,又名消春散。”悟明道:“服用之后,欲念全散,任她倾国娇娃在前也无法起兴了。”
杨应麒哦了一声,惊喜担忧兼备,问道:“可有什么副作用么?”
“副作用?”
“比如……”杨应麒小心翼翼地问:“吃了以后会不会从此一蹶不振?”
“当然不会。”悟明道:“这药虽然消解得一时的欲念,却断不了根,要不我们这些僧人岂非只要服食一剂便能把僧家第一大患断了?天下哪有这么容易的事情!而且……”
“而且什么?”
悟明道:“而且这药虽名为消阳散,其实不是真消。它就像把浪涛强压下去,下次抬头却更加厉害!要再压它下去,只能增加药量,如此一来,却是令欲望越来越强,越来越厉害,对我们僧人来说无异于饮鸩止渴!因为这个原因,我近来已经把它给戒了。”
杨应麒听到这里大感放心,笑道:“这对你们和尚来说犹如饮鸩止渴,对我们这些俗人来说却犹如开府藏兵。这药果然神奇,妙!妙!你可带在身上么?”
悟明道:“将军要用?”
杨应麒道:“嘿嘿!这是大事,可不能出半点差错,反正还有几天时间,待我先想办法做一两个实验再说……”
悟明走了以后,杨应麒悄悄把杨朴找了过来,密问道:“国相伏在我们汉部的奸细,有一个还留在西村是吧?”
杨朴心中一凛问:“是!出什么事情了?”
“没有,我只是想让你想办法把一个消息泄漏给他。”跟着便将假装“不能人道”的事情跟杨朴说了。
杨朴听完惊道:“这如何使得!”
“如何使不得!”杨应麒道:“我都不计较变得‘声名狼藉’,你怕什么!”
“朴之说的不是这个!”杨朴正色道:“国相撒改伏在我们这边的这招棋子,虽然已早被我们窥破,但这……怎么可以轻易动用?”
杨应麒不悦道:“当初我部南迁的时候,不是用过一次了么?”
杨朴辩道:“那怎么相同!那是合部大事!再说那次我们只是让那人‘刚好’听见我们的几句话,顺手偷走七将军特制的《辽南地理图》,因是顺国相所愿,所以没露出什么破绽。但现在却要由我们主动去泄漏,只怕太露痕迹!就算一时瞒过了他们,事后一想,只怕国相也要起疑!将军!听朴之劝,这招棋子非要紧关头不能动用!”
杨应麒冷笑道:“现在还不是要紧关头么?”
“这……”杨朴犹豫了好久,终于放开了胆子道:“现在是七将军的要紧关头,不是汉部的要紧关头!”
杨应麒斥道:“你懂什么!完颜氏的这个公主,我是不能娶的!别争了!照我说的做去!嗯,顺便给我弄一些鸡鸭狗什么的来。”
杨朴愣道:“做什么?”
“废话!当然是做实验啊!”
不提杨应麒去做他的实验,却说斡鲁来找撒改,问他是否也要参加抢亲。撒改沉吟片刻道:“算了,我要给阿狼另择佳婿。你让粘罕帮你筹谋筹谋吧,若能让应麒成为阿豹的夫婿,和成为我的女婿也没什么两样。”
斡鲁大喜,他走后宗翰问撒改:“父亲,我们不是答应过阿狼了么?怎么……”
撒改道:“我这两天反复琢磨,总觉得杨应麒这人做事鬼神难测。这事会是什么结局连我也说不准。阿狼并非应麒属意之人,若应麒有办法化解国主的命令,我们冲上去抢婚不是只会令你妹妹凭添难堪么?不如退一步支持你叔叔去抢,抢到了你叔叔不能不与我们分利,若到最后发生了什么变故,以至于事情不成,我们也没什么损失!”
这边女真豪强各有准备,那边萧铁奴也到了,他是专程领人前来给杨应麒“贺喜”的,看到杨应麒那个光头讥笑道:“老幺!你连出家的招数也使出来了!可惜好像没用啊。还有什么后着没?”
杨应麒也知道萧铁奴是来看他笑话的,他这时已经成竹在胸,心里实际上已经不暴躁了,面子上却仍然怒道:“六奴儿!大家兄弟一场!你不帮忙也就算了!居然还雪中送冰,伤口加盐!我真是认错了你这个哥哥!”
萧铁奴笑道:“你要是出了坏事,我自然也替你着急!当初你着魔,在外地的兄弟里我可是第一个赶到的!但现在这是好事啊!哥哥我当然要替你高兴!”
折彦冲不在,杨应麒又被暂时夺了节制之权,会宁汉村的军务便以萧铁奴为首。此次他带来了一百多人,又接掌了留在汉村的三百余骑,共有五百余人,乃是一支不可小视的战力,对抢亲一事大有影响。斡鲁等听说都来打探消息,看他是什么意向,萧铁奴笑道:“放心放心!我是来给老幺恭喜的!”当着斡鲁等人的面传令汉部兵将:无论是谁,对抢婚之事都不得干涉!斡鲁等这才放心。
完颜虎这时又有了身孕,虽然还不至于大腹便便,但也要开始养胎了,见萧铁奴来到,便把杨应麒的事情托付给他,对萧铁奴道:“抢婚便抢婚,只是我怕这次事情闹得太大了,把会宁弄乱就不好。再说现在阵仗搞得这么大,只怕形势一乱会伤了应麒。”
萧铁奴道:“我有办法!我们把应麒搬到郊外去,让他暂时住在帐篷里,到时候我在旁边护法。他们抢归抢,伤了我们家财神爷可不行。”
完颜虎点头赞道:“都说六弟你只会厮杀,谁知想事情也这么周到!”
萧铁奴得到完颜虎的支持便更加肆无忌惮了,命人将新郎官架起,扛到郊外的帐篷里面去。
杨应麒四脚凌空漂移,在空中破口大骂。萧铁奴跟在后面哈哈大笑,一直到了郊外帐篷,杨应麒脚一落地便大怒道:“六奴儿!你别做得这么绝!别忘了你也还没成亲,小心我将来设计给你找只母猴!”
萧铁奴笑道:“我不怕!我现在虽然没老婆,可帐篷里给我暖脚的却有一堆了!若你给我找个正室,别说是一只母猴,就是一头大象我也照娶!最多拜完天地搁一边就是!说起来我真不明白,你和老大干嘛把成亲看得这么重!不喜欢正室,就纳几个喜欢的姬妾补偿不就行了?”
杨应麒听得一愣,随即摇头道:“在这件事情上,没法跟你沟通!”甩了甩衣袖转身不再理他。
萧铁奴心中大奇:“他来求助的信写得气急败坏,似乎完全不知如何是好,怎么现在看来倒是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莫非这小子已经想到应对之策了?”
大金天辅三年春,时在月半,会宁郊外两军对圆,一边是金国五王爷斜也,一边是南路都统斡鲁。马嘶人吼,好不壮观。
旁边又有一军,却是阿骨打的庶长子宗干奉命监督,免得双方把事情闹大。这次是抢亲而不是真打,因此双方都不准用兵器,马上来往,赤手相搏。阿骨打有意示威,特准赵良嗣和马政在旁观看。
马政但见两军中各自驰出一将,也不知姓甚名谁,指着对方大声议论,他来女真日久,零零碎碎也听得懂一些女真话了,但这时那两个金将都说得太快,而且很多都是粗口中的粗口,马政这种斯文国度来的斯文人自然听不明白。
不久两将骂完,对马便冲,两马相交时互相挥拳拉扯,各不相下,一齐滚在地上扯打,就像两头野兽在地上嘶咬。两军高叫呼喝,为己方战将助威,声势蛮野怖人。
杨朴在旁解释道:“这叫斗将。”
马政看得皱眉,忽然一彪军从山后绕来,不管两军直冲入萧铁奴大帐之内。杨朴惊道:“是宗磐!”宗磐是吴乞买的儿子,他这支军队想来是代表他妹妹大貂来抢亲的了。
正在“斗将”的“鹰队”、“豹队”见状大怒,斜也喝道:“宗磐你这小鸟蛋!不敢正正经经来斗,却要使诈!”带人冲了过去。斡鲁不甘人后,领人来追。兵马喧嚣中有人滚在地上,有人压坏了帐篷,兵将看见不是自己人便互相掐脖子扯腿,几千人在萧铁奴大帐周围滚成一团,煞是有趣!
杨朴看得津津有味,对马政道:“这叫斗兵。”
宗磐的人马较多,却不如斜也、斡鲁所部精壮,不久便听有人大叫:“找到新郎了!”一个用软甲保护得严严实实的年轻男人被人抬了出来,由于包得严实,现场又混乱,马政等也看不清楚那人的面目,杨朴在旁解释道:“这是奖品。”
先行得手的是斡鲁,他见属下抢到了杨应麒,大声叫道:“快!送到前面粘罕的行营里去,让粘罕护起来和阿豹就地洞房!”
斜也叫道:“你想得美!”亲自率人来抢,却被斡鲁挡住。斜也军中一将忽然发飙,向“奖品”冲去,勇不可当,硬生生把“奖品”给抢了过来。
斡鲁定眼一看,却是阿骨打的六儿子兀术,指着斜也大怒道:“你作弊!”
斜也冷笑道:“做什么弊?”
斡鲁道:“你怎么把兀术也借来了,这不是作弊是什么!”
斜也冷笑道:“粘罕(宗翰)是谁的儿子?”
斡鲁道:“是我大哥撒改的儿子。”
斜也哼了一声道:“那兀术的老子是我什么人?”
斡鲁脑子还没转过来,顺口道:“是你二哥。”
斜也哈哈大笑道:“不错不错!你能借你大哥的儿子,我就不能借我二哥的儿子?笑话!兀术!抓紧啊!这回你帮五叔把小财神抢到手,下次出阵五叔让你做先锋!”
斡鲁大怒,一口口水吐了过去,喷得斜也满脸,斜也怒吼一声,从马上跳过来揪住斡鲁,一起滚下鞍来。
马政知道这两人是金国屈指可数的亲贵重臣,哪知道竟然做出这种事情来,掩脸不愿再看,心中叹道:“这群野人!我大宋竟然要来和他们结盟!”
赵良嗣附耳在马政耳边悄悄道:“这群人野蛮得很,但都很能打。我们大宋官军在战场上只怕都没他们这么精神。”
马政心头一凛,回顾带来的几个禁军武卫,见这些人对着野兽般的女真人个个面有惧色,如猫遇虎,心中更加警惕。
汉部的兵将和女真人相处惯了,平时私下斗殴也毫不退让,因此面对女真人没有心理劣势。此时他们置身事外看热闹,个个笑逐颜开。
正自不可开交,一直像死人一样的“奖品”忽然跳了起来,大声叫道:“我受不了啦!”刚好这时抓住他手脚的人都有所松懈,被他一挣挣脱,觑了空袭抢出包围,夺了一匹没人的马逃走了。
众女真还在缠斗,汉部兵将在萧铁奴的鼓动下一起哄叫:
“奖品逃跑了!”
“还不快追!”
“还打什么打!抢到新郎才算赢啊!”
斜也和斡鲁听到一齐叫了声“也对!”放开了对方,整顿属下来追。女真人五人有个小头目,十人有个蒲里衍,百人有谋克,千人有猛安,军伍建制简单而有效,兵将彼此又都熟悉,因此一声号令下去,一控十,十控百,百控千,由混乱中迅速集聚起来,分作三部,扶鞍上马,向逃跑的“奖品”追去。
马政在旁观看,和赵良嗣面面相觑,心道:“好快!好厉害!”心想若是大宋禁军身处此境,只怕命令传下之后个个拖拖拉拉,没有半天别想整出一个像样的行伍来。
斜也和斡鲁出发后,萧铁奴对手下喝道:“别偷懒了!快跟上去,新郎要是被抢坏了看你们怎么向公主交代!”汉部兵将本来也松松散散的,被萧铁奴这一喝都悚立起来,翻身上马,追着女真部伍的尾巴而去,论精神气力不在女真人之下,而军伍秩序犹有过之。
马政和赵良嗣又对望了一眼,心道:“这汉部的兵将平时过日子和我们宋人没有两样,怎么临事也如此矫健?”
眼见众军渐渐远去,宗干也押后前往,临走前派人来知会杨朴:“抢婚大典已告一段落,可护送大宋使节回去了。”
赵良嗣和马政在杨朴等的“护送”下回了汉村,关上门暗自密议,均感金军甚强,无怪乎打得大辽毫无还手之力。
按下大宋使团不表,且说我们的小麒麟、汉部的小财神、辽南的七将军、女真的金龟婿、此次抢婚的奖品杨应麒大师在一片混乱中侥幸逃出乱军,但没逃多远后面大军便追了上来。
女真兵将对围猎极有心得,他们并不笔直来追,而是如张开双臂一样从后方两侧围了上来,只要追上,猎物便再难逃脱。杨应麒回头一望,只见冲在最前,追得最近竟然是几个面目狰狞的女将!也不知里面有没有阿狼、阿豹、阿鹰、大貂,登时吓得肝胆俱裂,连声暗骂:“杨朴!怎么风声还没放出去啊!我这么信任你,把最后一个筹码都交给你了,你可千万不能给我来个釜底抽薪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