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开封后,许平开始安心整编部队,同时等待镇东侯的回信,之前和杨致远一战,虽然许平所部取得了胜利,但他麾下各营亦付出超过五千人伤亡的代价。目前孙可望正帮助李定国进行雄心勃勃的扩军,打算将七个营全部补充到满编或近满编,一旦这个目标达成,许平麾下将拥有一支人数高达五万人的野战部队。
见到许平后,孙可望没有多说什么废话,不过他仍能感到他们的同盟关系中出现了很深的隔阂。这个倒也在许平的预料之中,和镇东侯达成的密约,许平并也没有和孙可望、李定国他们提起,他打算等到至少镇东侯回信和自己约定山岚营突围问题时才透露一些。
“镇东侯出任大都督后,山东官兵士气大振,一贯畏我军如虎的江北军各部,也有不少赶赴山东参战,不过这并不是我军败北的主要原因,主要原因还是我军的士气也受到很大影响。”许平离开后,李定国、孙可望和李过基本组成了三人领导小组,不过不用说也知道西营的意见在其中占有压倒性的优势,现在许平的参谋对没有奔赴中都的各营将领进行战斗简报:“镇东侯推行牛痘,活人无数,就是闯王、刘将军、牛军师也都种过痘,很多士兵视镇东侯为救命恩人,此次作战,甚至出现炮手拒绝向镇东侯将旗开炮的问题,说宁可被剐也不能恩将仇报;摄于镇东侯天下无双的武勇,曹大王、季大王的部下都出现临阵脱逃的事情……”
“以后要是还这样,仗就没法打了。”李定国听得连连摇头:“传令下去,从即日开始,我们训练新兵的稻草人上,书上镇东侯的名讳。”
李定国说完后,帐内的参谋没有应是,而是犹豫着说道:“李将军,如此行事恐怕不太好吧?”
“所以我说这仗没法打了。”李定国一声长叹:“黄侯是我们的敌人,你们是闯营的部署,我下令在稻草人上书上他的名讳,你们竟然会觉得不妥,那底下的士兵又会怎么想?异日与镇东侯交战时,要是士兵们拒绝向镇东侯开火,那我们如何能够取胜?传令下去,立刻在靶人上书上镇东侯的名讳。”
参谋把目光向许平投来,李定国、孙可望和其他不少将领的目光都跟着追过来:“大将军,您该不会把师生之谊放在我们闯营的安危之上吧?”
“当然不会。”许平踌躇着想和孙可望、李定国他们商议一番。
但他们并没有和许平继续讨价还价的意思:“大将军都说了。”孙可望责问那个参谋:“你还有什么不满么?”
“拿下开封不是麻烦,”孙可望不等许平再做反对,就提起另外一桩重要的军需问题:“最大的麻烦是我们的火药产量。”
随着闯军装备的火器数量越来越大,火药产量已经超过燧发枪成为严重困扰许平的问题。数万闯军每天都需要进行火器训练,燧发枪的修复速度已经低于报废速度,依靠枪支走私和缴获勉强还能持平,但火药的产量目前只有训练消耗的一半,孙可望竭尽全力搜集粪便生产硝石,但产量增长远远跟不上消耗增加。同时闯军其余各部也在进行火器化,他们同样需要大量的火药来训练部队。
孙可望估计在三个月内,火药消耗量就会增长到产量的三倍以上,江北军的军火走私固然是一条补充渠道,但这既不稳固,而且也不可能再有显著的增长,目前闯营的火药储量虽然还算充足,但再充足的储量也迟早有耗尽的一天。
“如果孙将军都没有好办法的话,那别人恐怕就更无能为力了。”在军需方面,许平一项是甩手掌柜。
“粪便是有限的,而且农田也需要肥料,我已经下令组建更多的硝石收集队,去挖山洞了。”
孙可望这个关子卖得很好,许平好奇得很:“山洞?山洞里有硝石么?”
“很多山洞都住着蝙蝠,地上可能会有几百年积累起来的蝙蝠粪便,这些粪便里的硝石早已经透出,挖出来以后立刻就可以用。”孙可望得意洋洋地告诉许平,有的山洞里蝙蝠粪甚至厚达几米,不过这仍然是一次性的补充,靠着这些硝石,孙可望不但能够保证几个月内闯军训练消耗所需,即使闯军的火器部队规模达到十万,孙可望也能确保闯军拥有一、两次大规模会战所需的火药:“但一旦这些硝石耗尽,我就再也想不出还能从什么地方搞到硝石了。”
“孙将军有什么建议?”
“闯王是陕西人,我也是,我们知道闯王一直想打进潼关回老家,而牛军师则想在攻克开封后北上进攻京师,让明廷四分五裂好浑水摸鱼。”孙可望道:“可是我认为我们应该考虑南下湖广,而不是北上。”
许平皱眉道:“如果不取得陕西就南下湖广的话,我们前脚一走,官兵后脚就会从陕西、直隶东西夹击河南,若失去了河南,我军就又变成了流寇,孙将军你长久以来的苦心经营,也会毁于一旦。而一天不取得京师,歼灭镇东侯的新军,朝廷的权威就还在,江北军、楚军也不会公开倒戈。”
“大将军这是一厢情愿,我军的军力每天都在增长,没有湖广的粮食,河南是养不起十万大军的。而且大将军知道不知道,朝廷的火药产量同样严重不足,全仰赖福建提供。”孙可望指出,根据闯营的线报,目前福建每天都向南京提供整船、整船的火药,再由漕运、海运北送,以维持明军火器化后的巨大消耗:“三边总督孙传庭,几乎每封奏章里都说他需要更多的火药、火枪,我不知道福建那里为什么会有如此多的硝石,但夺取福建才能让我军的火器不会变成烧火棍,至于河南,实在不行就放弃吧。”
许平的眉头越皱越紧:“孙将军的意思我很明白,不过我军多是河南人,让他们背井离乡去湖广、福建,军心会不稳,而且听说福建那里多山,我们军中连一个福建人都没有,对福建的地形一无所知,抛下已经有小成的河南根本,万里迢迢跑去人生地不熟的福建,一旦有差错就是全军覆灭啊。”
事后许平和其他闯营将领又谈起此事,各位将领都觉得南下太过冒险,而且没人有把握维持军心,余深河甚至表示,就算近卫营这种骨干部队,若是强行南下,也会有大批士兵因为不愿背井离乡而逃亡:“这两年来我们开垦了大批田地,很多官兵都在河南成家立业,今年以来也称得上是风调雨顺、丰收在望。两年来我们一次又一次地打退朝廷对河南的进攻,将士都对守住家园非常有信心,再不是以前那种被官兵追着跑,闯王指哪就打哪的时候了。大人,南下断不可行。”
“河南无法提供足够的粮食和火药啊。”
“这个大人知道,末将等也明白,可士兵们不知道,说了他们也未必信,强迫他们抛弃妻子南下,势必牢骚满腹。”
……
回到开封修整期间,岳牧又开始天天往刘家跑,今天回营后,岳牧凑到秦德冬身边:“秦头啊,我孤身在外也没个长辈,您肯不肯帮我去提亲啊?”
“好小子,”正在收拾野兔的秦德冬放下今天打到的猎物:“事儿成了?”
“还没有。”岳牧欢容满面,搓着手道:“她母亲今天和我说了,这事总是要家主点头的嘛,你说咱们什么时候能拿下开封啊?”
“这不就是成了嘛。”秦德冬笑着拍拍岳牧的肩膀,又回过头专心收拾他的兔子:“快了,快了,也就这两天吧。”
……
现在刘家的饭桌除了岳牧外,还有另一位常客每日光临,那就是住在刘家附近的那只喜鹊,在这只喜鹊小小的心目中,显然它才是宇宙的中心,而世界是围绕着它旋转的。每天在刘家开饭的准点,这只喜鹊一定会前来报到,并和刘家人一起进餐,如果刘家人耽误了开饭了时间,那只喜鹊还会显得非常得不高兴。自从前几天这只喜鹊把它的蛋孵出来以后,喜鹊每天临走的时候,还会为它的子女带走一些食物。今天岳牧在替刘家砍完柴后,还陪着刘姑娘一起去看望了这只幸福的母亲。
在岳牧兴高采烈地和刘姑娘谈天的时候,她注意到刘姑娘显得郁郁寡欢,心里有些奇怪的岳牧忍不住问起刘姑娘到底还有什么心事。刘姑娘沉吟片刻,终于对岳牧吐露心声:“我说你们这么做下去到底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呢?”
听刘姑娘这么一问,岳牧本来十分高兴的心情也低落些,不过她对这个问题倒也不是没有想过,既然心上人问起,岳牧也就直言不讳地说道:“秦头他们以前也说过,只要我们一再能够击败官军的围剿,那么朝廷迟早会诏安我们的。这次新军又是大败,估计朝廷肯定会考虑招安的。”
“那如果朝廷不招安你们怎么办?”刘姑娘问道。
“唉…这件事情我也说不好,不过有大将军在,官兵无论如何都不会把我们围剿掉的。”
在许平的军队里,大部分士兵也都有着和岳牧类似的想法。今年以来,雨水变得越来越充沛,气候也越来越适合耕作,很多士兵就开始憧憬着,有朝一日能够重回到和平的生活中去。许平中不少军队有不少士兵也都已经成家立业。这些人更加的希望能够早一点看到战争结束,然后他们再重新开始他们耕作的生活。
天子总是好的,关键是受到了下面贪官污吏的蒙蔽,这种看法基本上也是闯军低层士兵中的普遍看法。至于为他们所敬爱的将领,最后到底能落得什么结局,这些士兵也没有想得太多,他们总觉得,有朝一日一旦皇帝摆脱了奸臣的蒙蔽,能够意识到他们是活不下去,才不得不走上这条路的话,那么圣明的天子就会宽宏大量地赦免他们所有的人。至于他们的领袖,也可以在这场大赦中获得平安,甚至得到朝廷赏赐的官职。总而言之,在闯军士兵的心中,这场战争已经是一场随时可能结束的战争。
……
“自古造反就凭着一股劲,”在李自成的营中,当着大家的面孙可望和牛金星展开激烈的争论:“让士兵们安定下来有利有弊,利就是朝廷不容易把我们剿灭了,而弊就是士兵们成天想着招安了。”
许平在边上默默地听着,他觉得不光是士兵,连将领也是一样,如果强敌在侧或是有一个目标在眼前,大家尚能团结一致,但如果地盘稳固,将领们就各有彼此,不像从前那样拧成一股绳。
孙可望已经打定了主意要说服李自成南下,而刚刚率队赶来和李自成汇合的季退思,为了洗雪他临阵脱逃的耻辱,也表示愿意在南下攻打左良玉的战斗中打头阵。鉴于许平提到的归德新政问题,孙可望表示可以让部分军队留下,主力还是要去南方打江山。
牛金星同意孙可望的对造反的看法,但是他还是认为应该北上攻打京师,闯营里几乎都是北方人,南方不是他们熟悉的地方,更不用说还有和镇东侯的秘约。
看着吵成一团的两派,许平越听越觉得心烦,以前只需要认真打仗便是,但现在闯营内部勾心斗角,战略已经不单单是利弊问题,还涉及到威信和权利分配,无论是哪一派都不愿意采用对方的策略并取得重大胜利。
“大将军有什么看法?”孙可望突然把球踢给了许平。
“是啊,大将军认为该南下还是北上?”牛金星很少会在众人面前,尤其是李自成在场的时候这么郑重地称呼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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