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北的天黑得非常早,送走马老太太,雪风一家人围坐在客厅里看电视。今天的事对俞雪的震动非常大,她有些心不在焉,磕着瓜子,和雪风母亲有口无心地聊着家常琐事,一幅心事重重的样子。
电视里播着新闻:“今天,全国政协委员、知名企业家、慈善家、妇女儿童协会干事――李秀凤女士专程来到了革命老区,慰问那里的孤寡老人、妇女儿童,并送去了丰富的年货。每年新年的时候,李秀凤女士都要到一些条件比较艰苦的边缘山区去走访,十来年从未间断,除了送去亲切而温暖的慰问,她还竭力帮助山区的群众解决一些实际的困难,她从自己的企业中拿出大量的财力,用来改善边远山区的交通、医疗、教学条件,并资助多名家庭经济困难的山里孩子完成了高等教育,十年来捐款总额已经逾亿元。”
当电视里传出“李秀凤”三个字的时候,俞雪的视线就没离开电视。
电视里放着李秀凤访问山区时的情形,那里也象此时的漠北一样,下着大雪,山里不通车,所有的年货都是李秀凤一行人扛上去的,李秀凤自己也抱着一个大纸箱子。
上一个台阶的时候,李秀凤突然脚下一滑,一下跪倒在了地上,手里的箱子也飞了出去。
“啊!”俞雪和雪风的母亲同时发出了一声惊呼,台阶的旁边就是深不见底的山谷。李秀凤的助手急忙过去把她扶了起来。
镜头一闪,是李秀凤对着采访的记者说:“我自己就是个山里人,每到过年的时候,我就特别想念咱山里的父老乡亲,还有咱山里人过年时那火热火热的情景,不来看看他们,我总觉得少了点什么,这年也过不踏实。我离开山里二十多年了,这些年商海里飘泊无定,最对不起的就是我的女儿,我这也是在赎罪,我希望能尽我的一些绵薄之力,把这些年亏欠女儿的情,从更多的人身上赎回来。”
俞雪心里很乱,李秀凤的话,仿佛又让她听到了中午马老太太的那句“我都吃过饭了,就是出来散散心。”
这么多年了,自己一直都无法原谅李秀凤当年抛弃了自己父女,可是自己有没有为她想过,是不是为了自己的一己私愿,就要让她永远呆在山里,老老实实作一个山里农妇,默默无为,直到老去。没错,李秀凤当年若是不出走,自己会有一个幸福的童年,父亲也不会英年早逝,但是,李秀凤的幸福呢,谁去考虑她的幸福呢?她是天生的商界奇才,不应该窝在山里。
李秀凤事业有成,第一件事就是到山里去接自己的丈夫女儿,只是天不从人愿而已。这么些年,自己对她横眉冷对的,可是她从不介意,一直都是说对不起女儿,想尽了一切办法要让自己回到她身边。现在仔细想想,自己这么一直逃避,到底是因为内心有愧疚,还是真的无法原谅她呢。
“这人是好人,不忘本!”雪风的母亲不忘发表自己的看法,“你看平时那些个当官的,说是去山区慰问,都是挑一些风景好,路又好,轿车能上去的,走走过场,吃吃喝喝就算是慰问了。象这样自己扛东西进山的,我还是第一次见,尤其还是个女的,这就更难得了。啧啧,了不起,了不起。”
俞雪不知怎么,心里就难过了起来,泪珠也滚了出来。这把旁边的雪风母亲给吓了一跳,“小雪,你这是咋了?”,急忙围了过来。
“没事,我没事。”俞雪擦了擦眼泪,起身就往自己卧室走去。
“闺女,闺女,你有啥伤心事就说,别憋在心里。”雪风母亲急忙追了过去。
“妈,我来吧。”雪风一把拽住了母亲,“你去看电视吧,我去劝劝她。”
“这…”雪风的母亲诧异万分,不知道俞雪这是怎么了。
“没事,没事,你就放心吧,交给我了。”雪风把母亲推回客厅,转身进了俞雪的房间。
雪风掩上门,走到俞雪的身边,这丫头趴在床上,把头埋在枕头下面。雪风坐到床边,推了推她,把自己的手机递了过去,“起来!给她打个电话吧。”
俞雪不起身,反手推了推雪风,想让他走开,“我想静一静。”
雪风哪里由得她,一把将她拽了起来,道:“过年了,就算有天大的不乐意,给自己母亲打电话拜个年总不为难你吧。”,雪风把电话再次递到了俞雪面前,俞雪又一把推开。
“你不打,我打。”雪风说完还真的拨了李秀凤的电话。
几声“嘟嘟”之后,那边传来了李秀凤的声音,听起来有点虚弱,“你好,是小风吧,过年还好吧。”
“阿姨过年好。”雪风道了声好,瞅了瞅俞雪,这丫头刚才一幅誓死不打电话的样子,此时却竖直了耳朵,雪风继续说道:“我们今天在电视上看了新闻,你腿上那下磕得好象很重,小雪很担心,说让你一定要去看看医生。对了,你声音听起来好象也有点虚。”
“没事,没事,只是蹭掉了点皮,不碍事的,回来路上着了点凉,小感冒,你们不要担心。”李秀凤说到这里顿了一顿,道:“小风,小雪这段时间在你那里真是麻烦你了。”
“什么?骨裂?”雪风瞪大了眼,“这么严重啊,会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
俞雪的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紧紧盯着雪风手里的电话。
“什么?可能会截肢?”雪风的眼睛瞪得愈发大了。
“你给我!”俞雪终于撑不住了,一把夺过了电话,“你…你没事吧?”
那边的李秀凤正在纳闷呢,不知道雪风都在说些什么,正要发问,就听那边传来了俞雪的声音,顿时就明白了雪风的用意,急忙道:“我没…没事。”李秀凤这是第一次听到俞雪关心自己,有些激动,声音也跟着打颤。
“还说没事,还说没事,都要截肢了,你还说没事!”俞雪心里急得不行,声音都带上了哭腔:“谁让你去山里的?谁让你去山里的?我从来都没说要你赎罪,你为什么要那么做,为什么你那么不小心,你自己赎罪了,难道要让我内疚一辈子吗?”
俞雪句句都是在责怪李秀凤,却处处真情流露,母女亲情情溢于言表,说完就大声哭了起来,“我不要你赎罪,我…我不要你赎罪……”
李秀凤这边也着急了,“别哭,别哭。都听你的,你不要我赎罪,我不去山里就是了,你别哭,我真的没事,我的腿好好的,那都是雪风骗你的。”李秀凤只好把雪风“出卖”了。
“我不信!我不信,你的话我从来都不相信。”俞雪还在自责。
“是真的,我的腿真的没事,不信你可以去问雪风。”李秀凤没辙了,再次搬出雪风。
俞雪去看雪风,却见雪风对自己做着鬼脸,“嘿嘿,你们聊!”,说完出门带上了门。
俞雪瞬间破涕为笑,脸上的表情很怪异,不知道是她气极反笑,还是为了李秀凤的没事而发自内心地笑,抑或是她在笑自己傻,竟然上了雪风的当。
她手里的电话继续传来李秀凤焦急的声音:“小雪,小雪。”
也不知道李秀凤和俞雪在电话里说了些什么,只是第二天一早,俞雪就在漠北呆不住了,提出要回沪市去。人就是这样无法理解,心结没打开之前,还是一幅誓死不相往来的样子,而心结一旦解开,就立马走到了另外一个极端,又和她的母亲亲热得不行。俞雪放心不下生病的李秀凤,催着喊着雪风去给她买赶往沪市的最快航班。
她们母女能够和好,是雪风多时的心愿,哪里敢拖延,当下紧急联系朋友订好了票,然后借了辆车,就匆匆把俞雪送到了距家一百多里远的漠北市。
“到了沪市后就来个电话,在家好好听你母亲的话。”雪风刮了刮俞雪的鼻子,“可别跟以前那样,动不动就跑出来,有什么不好解决的问题就告诉我。”
“知道!”俞雪答应得很干脆,“以后再也不会那么任性了。等我妈病一好,我就回西京来,菲姐那里,麻烦你帮我解释一下。”
“知道,知道!”雪风拍拍俞雪肩膀,“准备进去吧,飞机就要飞了。”
“催什么催!”俞雪白了雪风一眼,“你是不是巴不得我赶紧走?”
“是!是!赶紧走!”雪风推着俞雪往里走,“早去才能早回嘛!看我对你多好,你还没走,我就已经盼着你回来了。”
俞雪猛一下转过身来,脸上有些欣喜与紧张,迎着雪风的眼睛,“你真的那么希望我回来?”
雪风一拍俞雪的脑瓜,笑了起来,“那是,你不回来,谁给我做早饭啊!”
俞雪“哦!”了一声,转身就朝安检口走了过去,这次,她不用雪风再催促了。后面的雪风,只顾帮俞雪提东西,却没有看到,俞雪转身的刹那,脸色是多么地失望和黯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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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天没了俞雪的打搅,雪风也没让自己闲着,现实已经逼得他没有退路了,如果没有软件商采用他的看门狗,那么回到西京后,他将不得不面对一个现实,那就是口袋里已经没有一分钱了。所以,他必须重新找一个稳定的经济来源才好。
这几天村里很热闹,为了过好元宵,村里的秧歌队,舞龙队,舞狮队每天都加紧了排练,锣鼓敲得震天响,雪风的老爹老娘一听锣鼓声就坐不住,哪里热闹就往哪里去。可是雪风却哪里也不敢去,闷在家里一心写程序,不过这也好,他反而落了个清净,正好安心写程序。
雪风想到了一个新的项目――流病毒防火墙,上次的魅影已经让所有人见识到了流病毒的危害,也包括自己在内。小沙弥的消失,归根到底都是魅影惹的祸,虽然小沙弥并不是由魅影直接杀死的。
雪风决定设计这么一种防火墙,它的功能主要是用来防范流程序的传播。此时世界上研究流程序的人一定不在少数,魅影之类的事故今后肯定还会发生,作为最早设计出流程序的人,雪风有义务去阻止一切因流程序而造成的潜在危害,何况他是最清楚流程序原理的人,设计这种防火墙应该是轻而易举的。
当然,雪风选择设计这个防火墙,也是有其他的想法的,一来是这种防火墙和现在所有安全厂商的产品都不冲突,他们不会借机为难自己,自己现在势小,也没有了经济后盾的支撑,根本经不起丝毫的折腾,为了求财,自己只能为别人之所不为了;二来也是为了自己好,自己可不想再被任何人怀疑为流病毒的制造者了,一次已经足够了;三己有这方面的优势,魅影是风神消灭的,只要自己以风神的名义这款防火墙,相信一定会有人来买,自己现在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钱,怎么来钱快,就怎么来。
雪风上次已经了一个防范魅影的程序,现在做起来就比较轻松,很快就设计了一个样品出来,它可以在根本上扼制流程序的传播,而不再是只能防范魅影了,其他任何流动方式的流程序也都被防范住。
但是雪风很快又否决了这个样品,如果真的把所有的流程序都防范住了,那么流程序今后就不会再有什么发展了,所有的人已经对流程序有了一种先入为主的恐惧感,当所有的机器上都安装了这个防范软件时,也就是流程序走向末日的时候了。
另外,雪风心里还隐隐存有一丝幻想,他幻想小沙弥现在还存活着,还在互连网上寻找着自己的机器,如果自己真的把这个防火墙了,也就把小沙弥的归路给堵上了。
很快,雪风又设计出了第两个样品。这次,他把小沙弥的流动方式排除在了防范规则以外,反正小沙弥不会肆意复制,也不会造成什么危害,防不防范都无所谓的,雪风就初步敲定了这个样本为最终版本。
不过只是吃了一顿饭的工夫,雪风又再次推翻了这第二个版本,他觉得功能太简单了,用户不可能为了防范一个很虚无的病毒而去专门购买这么一个软件,流病毒还会发生,那只是自己的一个猜测,并不是所有人都认同,看己还得把软件的功能再扩展一下。
雪风这时候就想到了反间谍,前端时间的黑客大战虽然没有成功,但是却催生了一大批不知所谓的小黑客,拿着一些过了时的工具,整天在互联网上黑来黑去,令人烦不胜烦。
“应该杀一杀这股歪风!”雪风心里这么想着,这样闹下去,黑客的名声就彻底坏了。
雪风决定设计一种傻瓜式的反间谍防火墙,要知道并不是所有的人都是电脑高手,也不是所有会使用电脑的人都懂得什么叫做防火规则。以往的一些防火墙,光是那些纷繁复杂的规则和专业名词就已经把用户搞蒙了,搞到最后,黑客没防住,反倒是把用户给防住了。陈砚那个电脑白痴就曾用防火墙把自己的浏览器给限制了,上不了网,还直说是电信出了毛病,打电话把电信的人折腾了个够呛。
雪风是个一写程序就会灵感喷发的家伙,此时这么一想,反而收不住手了。他仔细揣摩了一下黑客的入侵流程,把入侵过程分为了好几个步骤,然后用最形象的图示把这个过程展现给用户出来,用户可以很清楚地看到黑客是怎么进入自己机器的,入侵到了哪一步,会造成什么危害。这就好像是看着一个小偷先在自己家房屋周围踩点、刺探,然后开始凿墙挖地洞,继而穿堂入室,最后盗窃贵重物品,用户可以全程监视到这些情形,可以在小偷踩点的时候就喝退他,也可以在小偷的手已经摸到自家存折的一刹将他一脚踢飞,有那么一种猫戏老鼠的游戏感觉。
到了最后,雪风一时兴起,又给防火墙添加了一个功能――反击,这次他使用了自己的流程序,只要发现入侵的黑客很过份,是纯粹冲着破坏来的,用户就可以选择去反击黑客,流程序会迅速激活,然后入侵到对方的机器里,向对方提起警告以至黑掉对方的机器,而这个流程序使用的正是小沙弥的流动方式。
不过这第三个版本也只是存活了不到一个小时,雪风又再次反悔了,添加反击功能是以前防火墙所没有的,万一自己这个防火墙真的卖火了,对于黑客来说无疑是个严重的打击,以后谁还敢测试漏洞啊,一个不小心反而会被对方给黑掉。
但是雪风又舍不得自己这个创意,再说这个功能都已经写好了,砍掉就太可惜了。想来想去,雪风想出了一个折中的办法,他将自己的防火墙分为了个人版和企业版。把之前写好的程序砍掉反击功能之后,就是个人版了,这已经能够满足大家的使用需求了。至于企业版,雪风却决定继续写下去,继续完善,继续添加更多的功能,直到可以满足专业人士的需求。
雪风是个完美主义者,他把每个程序都当作是一件艺术品,力图达到一种最完美的境界,当初的小沙弥,还有星河系统,以及后来的看门狗,那都是他一遍一遍改出来,此时他又要制造一个完美的防火墙出来。
可是他却没有想过,那个留在防火墙中的后门,算不算完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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