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入主博陵六郡以来,李旭与地方豪门之间的关系一直很尴尬。后者不甚瞧得起他的出身,作为完全凭本事打出功名来的武夫,李旭也不太看得起那些凭祖上余荫混饭吃的家伙。
但今天,双方却第一次找到了共同语言。豪门出身的官员旧吏们第一次发现,原来冠军大将军除了打仗外,还有一定的政治远见。而李旭和他麾下的将士们也第一次感觉到了某些含着金勺子出生的家伙并非一无是处,起码,他们在如何钻政策空子上,比科举出身的士子和行伍出身的将领们聪明得多。
而一旦循官旧吏们将心思用到正地方,其发挥出来的效果令人无法小视。在这些人的帮助下,大将军府的最新治政方案快速得以完善。一些看上去用心善良,实际执行时却很难落到实处的政令被挑了出来,重新修订。一些明显的疏漏和容易引起误解的措施也及时得到了补充。
最后,这套平衡了各方面利益的治政纲领被上谷郡守崔潜亲笔起草,经大将军李旭用印,连夜由官府刊刻数份,以最快速度发放到各郡各县。地方官员们也被严令必须在接到邸报的第一时间,将其中内容晓谕给治下所有百姓。
全部新政可简单地归纳为十二个字,即“授田、安民、尚武、强兵、举士、赏捐”。在大将军府已经试行了一年有余的授田和科举两项善政之外,又增加了由各郡富豪出粮出钱安置流民到涿郡屯垦,对边塞上无主荒田和今后开疆拓土所获田地的分配方案,以及对倾力支持新政的开明士绅进行奖赏等内容。
通过这一套政令,博陵地方势力和大将军麾下将领以及寒门士子们终于跨上了同一列战车。虽然整个联盟的基础并不牢固,但在天下大势没发生新的变化之前,他们将共同对抗各方“英雄”的倾轧。
为了答谢众人的支持,当晚,李旭在大将军府摆下酒宴,款待所有参与议政者。宾主双方在杯觥交错之间迅速将关系拉得更近。一些难得有机会出现在大将军视野内的底层小吏趁着敬酒的机会,委婉地向李旭表达了希望进入军中博取功名之念;某些族中兄弟众多的大户人家,也悄悄地向赵子铭等人递话,试图为自己的族人谋个出身。对于类似的要求,只要对方提得不太出格,李旭和赵子铭等人按照事先的约定,都爽快地答应安排他们先到近卫营做亲兵。
这个承诺让人非常满意。众所周知,博陵的文官团队一直通过科举与推举两种方式不断壮大。而博陵的武将团队,李旭只能通过战场选拔和言传身教的方式来打造。所以,他的近卫营是整个博陵军最容易得到提升的地方。很多低级军官都是从近卫营走出来的。如果不是近卫营统领周大牛本人一直不愿意外放的话,此人在军中的地位绝不会低于吕钦!
还有人借着酒劲儿提出购买一部分桑干河沿岸的无主荒田。既然李旭已经决定全力开发涿郡了,博陵军肯定会保障那里的安全。捐献钱粮谋取散官,毕竟回报的都是长远利益。而有河水可以引来灌溉的农田,明年这个时候就能收获大把庄稼。
对于这种贪婪要求,李旭也没有拒绝。他答应在安置流民的工作告一段落后,就将没有分配的一些土地拿出来售卖。但购买了土地的人,必须每年在田赋之外再缴纳一笔用于给士兵们添置盔甲武器的开销。大将军府承诺,所需数目不会过于庞大,基本上按每亩每年十个肉好设定。
这个承诺立刻将宴会引向了高xdx潮。每亩每年十个肉好,对于富贵人家而言,那只是平时少杀一只鸡的事儿。但桑干河两岸的无主荒地,他们只要有钱,却可以能买多少买多少。那意味着更多的粮食、仆从和牲口。没有人会拒绝送到家门口的金子。
“为大将军寿!”众人举杯,大声向李旭致谢。
“为父老乡亲们寿!”李旭举着酒盏,笑呵呵地回敬。他现在终于成了名副其实的地方诸侯。去年这个时候作为大隋朝廷的一支劲旅,博陵军不需要地方势力的参与。而现在时移世易,一切可能利用起来的力量,他都不想推给别人。
晚宴结束后,带着薰薰醉意,几个核心人物继续坐在李旭的书房品茶。虽然都喝了很多酒,但大伙却并没有被酒水和阿谀奉承之词的胜利彻底灌晕。新政的出台只是为博陵六郡今后的发展规划出了一个大方向。而六郡是四战之地的现实没有因为某项政令的施行而发生根本改变。一些白天议事时被李旭刻意忽略了的危险正在迫近,甚至在夜晚空气中,大伙都能嗅出山雨欲来的味道。
桑干河沿岸荒田的开发利用是博陵六郡今后发展至关重要的一步。来年的军粮和弟兄们的士气全靠着它。而周围其他势力决不会眼睁睁地看着李旭发展壮大。隋人失其鹿,天下共逐之。无论李旭怎么表白自己只想在乱世中保护一方安宁,在世人眼里,他都是逐鹿者之一。
他既然下了场,就得接受一些挑战,包括一些见不得光的黑招和暗器。这年头,各路豪杰们都在尽力扩张,地方上的人力物力已经被压榨到了极限。他们纷纷忙着攻城略地,以战养战。谁曾经是官军,谁曾经是流寇,此时的行为已经没太大差别。随着城池的频繁易手,战利品会越来越少,而民间会越来越匮乏。如此,相对安宁富庶的博陵六郡也更吸引窥探者的目光。
以博陵军目前的实力和地理位置,想如河东李家那样去攻打京师和洛阳以图先执天下牛耳,无异为白日做梦。远的威胁先不讨论,只要李旭一离开六郡,幽州大总管罗艺肯定会卷土重来。而像李旭一样四面受敌的窦建德,想必也不会放弃为自家开拓一块战略纵深的机会。
李旭和众将也不愿意将辛辛苦苦建立的基业拱手与人。首先,那将对不起将士们为保护家园所流下的血。再者,即便眼下博陵众文武想找个大树去依靠,他们也看不见真命天子到底在哪儿?万一大伙抱错了粗腿,到头来难免一个身败名裂的下场。
放眼全局,如今各路诸侯中声势最盛的是李密。但与瓦岗军交过无数次手的弟兄们全知道,所谓李密将成为天下之主的箴言不过是个大笑话。那个神叨叨的家伙的确非常有才名,并且像个打不死的蟑螂一般屡败屡战,越战越强。可瓦岗军到现在为止,既没有建立起一块可供其长期发展的根据地,也没打过一场具有明显战略目标的胜仗。在李旭潜回博陵的路上,李密得到了裴仁基、秦叔宝、罗士信等一干赫赫有名的武将和数千齐郡子弟的效忠,但转眼之后,他就在洛阳城外被段达给击溃。非但麾下兵马丢了大半,连心腹爱将杨德方和郑德韬都被有常败将军之名的刘长恭割走了脑袋。
其他名气比李密稍小的豪杰中,窦建德肯定难以让人敬服。虎贲大将军罗艺刚刚败在博陵军之手,大伙肯定也不会向手下败将投降。至于河东李渊,他倒是跟李旭有着翁婿之亲,并且人脉宽广。可河东兵马如今被宋老生顶在了霍邑,留守太原的李元吉又倒行逆施。如果一个月内前线的战事再不见分晓,恐怕李渊非但不能成就大业,连太原老巢都难以保全。
所以,无论李旭是有天子之命,还是只有做一个地方诸侯的福分。博陵众文武目前首要做的都应该是自我保护,自我发展。在向南拓展的空间被窦家军阻挡,而目前还没有力量一边攻打窦建德一边防备罗艺偷袭的情况下,博陵军必须稳住涿郡,并且做好与一切外部力量开战的准备。
周边各势力也许不会大张旗鼓来进攻,但暗地里资助马贼、盗匪,或者直接将士卒伪装成盗匪前来破坏的事情绝对不会少干。鉴于这种情况,涿郡太守人选就得重新考虑。现在的太守是个文官,肯定对付不了蜂拥而来的大小蟊贼。
赵子铭是北上战略的提出者和大力鼓吹者,有心自己去涿郡试一试身手。“涿郡的幅员广阔,真要能发展起来,就等于给其他五个郡建立了后院。到那时候,咱们就有了一个着力点。进可徐图中原,即便一时受到挫折,也有广阔的空间可供弟兄们修养!如果大将军不嫌子铭粗鄙,子铭愿为将军守此宅院!”
“由你来坐镇涿郡,肯定能让大伙放心!”李旭点点头,微笑着回应,“但秋收结束后,咱们博陵军就要大举征募壮士入伍。在新兵训练和将士调遣诸事上,我和张江、吕钦肯定忙不过来!”
赵子铭的长处在军务,但涿郡在今明两年,发展的侧重点却是民生。所以李旭不想让自己的一条臂膀去做力不能及的工作。
他需要一个文武两方面均有涉猎,但相对平衡的全才。并且这个人同时还要有一定的权谋手段,能摆平错综复杂的关系。博陵军的战略重心向北转移后,空旷的涿郡为安置流民提供了土地,为士卒提供了奖赏,同时也必将成为传统世家豪门眼中的香饽饽。一个只擅长武略,却没有太多钩心斗角经验的人,很容易在郡守的位置上栽个大跟头。
“时德方人望不足,方延年不擅长安抚百姓。如果派王须拨去做郡守,用不了半个月,他就可能带领麾下弟兄杀到幽州去…”旭子的目光依次从部将脸上扫过,希望找到一个比赵子铭更合适的人选,却发现几乎所有声望足够出任郡守的人都出身于行伍。在行军打仗方面他们是数一数二的人才,论及治理地方,却未必能比窦建德麾下的强盗头目们高明多少。
“如蒙大将军不弃,崔某愿担当此职!”见李旭的目光游移不定,上谷郡守崔潜站起身,主动请缨。
话音落后,在坐的七个人中至少有四个悄悄地皱起了眉头。从能力上讲,崔潜的确是最佳人选。此人曾经做过李旭的臂膀,懂得如何领兵打仗。有受过纯正的权谋教育,擅长与各种各样的人打交道。更重要的一点是,去年的屯田养民工作便是以上谷和赵郡为主。作为亲身参与了整个屯田过程的指挥者,崔潜拥有别的弟兄无法与之相比的经验。
但是,他的忠诚度却非常让人放心不下。在家族和公事之间,崔潜会本能地选择自己的家族。虽然在罗艺入侵之时,博陵崔家果断地拒绝了幽州方面的拉拢。但将来再有其他人拉拢呢?作为博陵军的后院掌控者,他会不会在众人背后放火?
“退之出任涿郡太守,正合我意!”不等弟兄们作出更多的暗示,李旭笑着答应。“我给你五天时间安排一下家务,然后你就可以启程前往涿郡。郭太守年纪大了,刚好回来接替你的上谷郡守职务。此外,我再拨五千士卒和你同行,涿郡地方特殊,太守不仅仅是文官,屯田和守土两方面都要管!”
“我只需要一天时间准备,后天便可以启程!”被突然重归的信任所震惊,一直期待着李旭给出答案的崔潜大声回应。“那边天冷得早,中秋之前,所有事情必须走正轨!”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颤抖,却努力将身体站得笔直。
“退之去了之后,把涿郡的治所挪到怀戎去。沿内长城到桑干河,多设置些烽火台。如果遇到危险,你只要点燃烽火,我三天之内就会六郡之兵赶去援救!”李旭也没想到自己和崔潜还有再度恢复默契的这一天,上前拍了拍对方的肩膀,笑着叮嘱。
他的身材远比崔潜高大,一靠近,登时将对方笼罩在阴影之内。崔潜笑着向后退了半步,然后叉手肃立,以军礼向李旭承诺:“末将定守住怀戎,不教任何来犯者跨过桑干河半步!”
话说完了,他才发现自己身上穿的是文官袍服。忍不住轻轻笑了起来。
“恭喜退之!”众弟兄一同微笑,将一股柔柔的暖意,送入彼此的心中。
那一刻,在男人的心中,流淌的不仅仅是铁和血。
走在回家的路上,涿郡太守崔潜的心情依旧无法平静。他没想到自己还有重新掌握军权的这一天,更没想到李旭居然毫不犹豫地将五千兵马和一郡之地交到了自己手里。回忆一下当年自己的家族在李旭出来乍到时所犯的那些错误,他就愈发感到惭愧。换了别人在博陵主政,此刻崔家肯定是重点被压制对象。只有李旭,只有这个平时看上去大咧咧但在关键时刻很少马虎的李旭,在他犯了错后还能量才而用。并且一旦他有了些许功劳,立刻毫不犹豫给以提拔。
他是博陵军中第一个民政军务一手包揽的地方官员。虽然又要短暂地离开决策核心,但所拥有的权利和所担负的责任,几乎超过了李旭身边的所有其他兄弟。甚至可以说,李旭把博陵军的未来交到了他手里。如果他崔潜不能为众兄弟走出开疆拓土的第一步,博陵六郡的发展也就到了头。反之,如果他崔潜把这一步大大地迈了出去,博陵军的前途将不可限量。
“崔兄此去任务艰巨!”张九艺骑着马从背后追上来,与崔潜并络而行。军中其他核心人物都是跟李旭一道来博陵赴任的,所以宅院都集中在大将军府周围。只有他和崔潜两人的家原本就位于博陵城风水最好的地段,也就是地方望族的聚集区。
“无论多艰巨,我都只能进不能退。那是咱们六郡的后踵。要想将来有所发展,后踵必须站得稳。否则,真的要像大将军说得那样,用不了多久,连窦建德都敢欺负上门了!”崔潜稍微放慢了些马速,笑着跟张九艺解释。
最近一段时间风云巨变,二人心中都有很多感慨。但出于所在位置的敏感性,他们本能地保持了彼此之间的距离。
李旭治下只有五个半郡,其中博陵和上谷都算比较繁华的。如果最繁华的两个郡守相互勾结,将严重威胁到六郡大总管的地位。所以,即便李旭不怀疑二人图谋不轨,张、崔二人和他们的家族也会尽量避免给人留下话柄。但今天,崔潜和张九艺两个却暂时抛开了平素的那些忌讳。他们的心还被刚才那一幕温暖着,急需有人能分享自己的感受。
“是啊,如果被窦建德比了下去,咱们的脸真的没地方搁了。他原来只是高士达麾下的喽啰,连咱家将军的一个小指头都比不上!”张九艺轻轻摇头,满脸感慨。
时势造英雄。乱世里,有兵有刀的就是王。不管原来是扶犁的还是赶车的。反倒是簪缨之家,掉过头来成了别人案板上的鱼肉。刀子剁到身上还不能挣扎,否则会被剁得更狠更烂。
“你还别看不起他的出身。姓窦的麾下人才不比咱们这里少。光那个程某人的眼界和心胸,就能把咱们这边很多人比下去。若是不知道他的底细,谁能想到他原来是个山贼!”提起窦家军的发展,崔潜亦是满怀感慨。正是因为这个对手的快速崛起,才促成了六郡内部的空前团结。如果没有窦建德和他麾下县令那封信,真不知道大伙会不会尽心支持李旭的新政。
“他心胸再广也比不上咱家将军!”张九艺悄悄地把话题引到自己想表达的方面,“说实在的,我今天真没想到你敢主动请缨。更没想到大将军眼睛都不眨就答应了你!”
回头看了看已经隐入夜色中的将军府,崔潜面带微笑,“我也是赌一次。我相信大将军的心胸和为人!”
“想当初,咱们几家真是看错了将军!”
“不是咱们几家中的老人看错了,是世道变了!”崔潜又向后看了看,压低了声音回应。“咱们几家的老人当初谋划赶走他,不过是欺他根基浅。其实咱们这些人一直所看重的根基,未必真如想象中那么牢靠。人家平素尊重咱们,不过尊敬咱们祖上做过的那些事情。而现在这世道,如果你自己没本事,就像趴在一堆金子上睡觉的猪。祖上的余荫再厚,早晚也有被挥霍尽的那一刻!”
说到这,他抬起头,仰望漫天的星斗。“而真正有本事的人就不同了。他们站在高山之上,伸手便可以勾到天空。想摘哪颗星星,尽管伸手去摘便罢。不受什么限制,也没必要看任何人的脸色!”
“这就是退之今天主动请缨的原因?”张九艺笑了笑,明知道对方口中有本事的人是谁,还故意刨根问底。
崔潜收起笑容,郑重点头。“九公子可记得一句古话?乱世之时,不仅仅是君择臣,臣亦随时准备择君!”
“退之说得是,张某今日也有同感。”向来勇于藏拙的张九艺轻轻点头,“我观天下英雄,能像咱家将军这样身经百战,纵横沙场数载难逢敌手的帅才几乎没有。难得的是他还能虚怀若谷,不骄不燥。即便一时被触了逆鳞,也能容人把话说完。甚至能包容暂时与自己政见不合者。祖上曾经说,一个人的心胸有多宽,他的成就便有多大。将军能把咱们六郡的豪杰都包容进去,他就能在六郡站稳脚跟。如果将来他心胸能包容整个天下,咱们这些人也能跟着重现祖上辉煌!”
祖上的辉煌,这恐怕是每个豪门子弟从生下来便被灌输的。所以每每被提起来,都会令人血脉沸腾。但崔潜的血却没有被张九艺的话所点燃,“我之所以死心塌地为中坚谋划,不光是看好他的未来!”微笑着摇头,他低声说道。作为经历过一番沉浮者,他才真正了解眼前机会有多可贵。
“这个我知道,退之是个恩怨分明的汉子!”张九艺摆手,做出了一幅了然于胸的模样。
“也不光因为当年他明知道几家欲推我为博陵之主却依旧能放我一条生路的缘故。”崔潜继续摇头,“我追随他,是因为他这个人不但能共患难,而且能共富贵。这天下英雄,能做到前一项的人比比皆是。但你记着我今天说的话,能共富贵者,一个巴掌就能数得完!”
李将军是个可以共患难,也可以富贵的人。虽然眼下他的发展前景并不明朗。得出此结论的不止是崔潜一个,当十二字治政方针及新任涿郡太守人选的消息在大街小巷之间传遍后,几乎大多数六郡英杰都认定了这个道理。
他可以共患难表现在其昔日对李渊、对张须陀这些恩人的态度,以及对麾下弟兄的包容上。而其可以共富贵,则表现在他肯将已经到手的利益以及尚未到手的利益,摆到明面上开诚布公地和所有人分享。至于这些过人的表现是故意做出来给大伙看的,还是出自本性,没有人愿意去深究。一个做事讲究规则,懂得自我制约并容纳别人意见的主公,总比那些一意孤行,心中只容得下自己的独夫更让人放心。至少,大伙在替他卖命时,不用担忧背后被他捅上一刀。
而大伙给予李旭的回报则是,成袋成袋的米粮,成堆成堆的铜钱和高涨的信心与热情。卖官鬻爵的事情得到了民间大力支持,短短半个月内,就有三个正六品,五个正七品和二十几个正八品的散职被大富之家买了去。其余像正九品儒林郎,从九品将仕郎这种只有几百石谷子便能换回来的小官帽,更是卖到一个令人目瞪口呆的数量。很多人并不在乎自己所买的散职到底有多大,将粮食运到指定地点后,拿着写上自己名字的告身转头便走。他们要的只是一个身份,或者说,他们梦寐以求的是官府对自己并不比传统豪门子弟矮半头这个事实的承认。
比卖官鬻爵更令百姓欢迎的是那个尚武令。毕竟这年头很多人家里没有什么存粮,他们唯一能出卖的就是自己的勇气和力量。而博陵大总管的尚武令给了他们一个比较公道的价格。斩首三级可策勋一转,策勋三转升官一级。一转勋为五亩地外加一匹绢,一级官为五十亩地,也等于普通士兵只要在多次战斗中杀死总计九个敌人而自己活了下来,就能得到六十五亩地和三匹绢。这个数量的田地和财帛虽然不能保证他一跃成为富豪,但至少能保证他自己和身背后的家人能够永远衣食无缺。
况且,随着财富而来的还有别人的尊重,文职散官可以买卖,武职却无论实散都只授不卖。同样是九品芝麻官,腰里别着把横刀者与头上戴着软帽者相遇,持刀者的下巴简直可以翘到天上!
因为,他们拥有富贵靠得不是财富,不是祖上的余荫。他们靠得是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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