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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 水龙吟 第五章 君恩(三)

  感受到手背上热乎乎的水渍,杨广心中亦是酸辣辣的难受。云定兴是杨勇的岳父,为了稳定权柄,杨广即位后很快便将自己的几个兄弟极其党羽铲了干干净。他这些年一直把云定兴放在边军中,就是为了尽量和对方少相见,以免心中愧疚。但人总是在越困扃时刻越怀念亲情,纵使帝王也不例外。如果当年不是他自己将几个兄弟逼得死的死,疯的疯,今天大伙携起手来共渡难关,说不定大隋又是另一番局面!

  念及这些,杨广拍了拍云定兴的手背,长叹着说道:“老将军有空就常回东都转转,你的府邸,朕一直给你留着!咱们君臣,有始有终!”

  回过头来,他又将目光转向李旭。“你要好自为之。咱大隋边军向来是最骁勇善战的,你将来切莫坠了老将军的威名!”

  “老臣(末将)尊旨!”云定兴和李旭同时答应。裴蕴和虞世基等人见李旭执掌一部边军已成定局,想阻拦也来不及了,也只好悻悻作罢。

  “好在此子没有进入朝堂!”裴蕴扫了李旭一眼,心中暗道。在他们这些人的心目中,朝堂是国家的中枢所在,距离皇上距离越近的地方地位越显赫。至于边军将领,虽然有权开府建衙,但距离两京甚远,根本威胁不到他们的利益。

  本来李旭和这些朝中权臣就没什么积怨。众人之所以合力排挤他,不过因为大伙都出身自世家大族,而偏偏他出身寒门,怎么看都不顺眼而已。这就好像一池锦鲤中突然跳入了头泥鳅,大伙讨厌的只是它那身泥土色,而不问其具体行为是否构成危害。待到如愿将李旭排挤出朝堂,很多人的心气也平了。非但不想再继续追杀,反而向其示起好来。

  “汾阳周围民间凋敝,补给难以自筹。微臣以为,陛下可使李将军率部移防真定,以灵寿、深泽、博陵、赵郡等地物资进行补给!”朝散大夫黄衮先向李旭笑了笑,然后奏请杨广考虑汾阳军的现实困难。

  “臣附议。李将军威名远播,移师河北,刚好威慑那些乱臣贼子!”太府卿元文都出班附和。

  杨广刚才已经考虑到了这一层,只是没想好到底将手中这支力量安置在何处才更能发挥其骁勇善战的特长。听完几个臣子的谏言,心里慢慢有了个好主意。

  “李旭上前听旨!”杨广笑着踱回御案之后,大声道。

  “末将在!”旭子大步走到金殿中央,抱拳肃立,端端正正向杨广行了个军礼。

  “此番雁门破贼,李卿功不可没。朕封汝为冠军大将军,汾阳军大总管,博陵郡侯。特赐开府建衙,总领汾阳军,兼授涿郡、山谷、恒山、博陵、赵、信都六郡抚慰大使,承制黜陟选补郡县文武官。剿匪平叛,危急之时,补给可从地方钱粮中扣除!”

  “啊!”杨广话音刚落,黄门侍郎参掌朝政裴矩和内史侍郎参掌朝政虞世基二人同时倒吸了口冷气。他二人刚才还在心中暗自庆贺阻拦李旭入朝成功,没料到杨广一转头就给了对方这么大的好处。冠军大将军是从二品武散职,单论级别,比左屯卫大将军还高了半级。而汾阳军大总管是实授官,表明李旭非但可以接替虎贲郎将云定兴所部汾阳军,还可以自己决定军中所有事务,对不服从命令的下属有生杀予夺之权。开府建衙是朝廷特别赐给高品级武将的权力,拥有此权的武将有资格自己提拔校尉以下军官。从五品督尉一直到三品将军,凡在他麾下的,他都可以保举,兵部和吏部往往只走个过场便要授予印信。而六郡抚慰大使,承制黜陟选补郡县文武官则权比一方诸侯,凡是所辖范围内的文武官吏,理论上都可以随意任免!

  更令人无法接受的是,河北北部明明有十几个郡,杨广偏偏将临近河东,匪患最轻微的六个郡划给了李旭去‘抚慰’。至于河间、平原这些窦建德叛军盘踞之地,还有可能面临叛乱的虎贲大将军罗艺治下,杨广则让李旭全部回避开。这样,即便将来河间、蓟县各地出了大乱子,李旭如果觉得手中兵力不足,也可以坐视不理。因为他的辖地不包括那几个郡,朝臣们还不能弹劾他消极避战!

  可以说,从杨广登基以来,从没有一个年青人如此受宠。哪怕是宇文述和来护儿二人的子侄,目前也没拥有如此大的权力。有了这些权力,汾阳军的驻地便可顺利从河东道北部移动至河北道西部。凭着六郡之地的钱粮,朝中即便有人暗中给李旭使绊子,也阻止不了汾阳军的快速发展壮大。至于显贵无比再进一步便可封公的博陵郡侯之爵位,与巨大的实权相比,反而不那么令人震惊了。

  “恭喜李郎将!”屈突通和云定兴二人没等众同僚从震惊中缓过神来,同时向李旭道贺。

  “傻子,还不感慨谢恩!”罗士信在心中暗叫。他看出来很多人对杨广的这个决定非常不满意,只是一时没有人领头,所以才没提出反对意见。御案后那个家伙耳朵骨软得像丝绵,若不抓紧时间敲砖钉脚,恐怕这点好处转眼便被收将回去。

  这些年来,李旭一直在官场中打滚。即便在木呐,屈突通和云定兴二人话中的暗示之意还是能听明白的。当即深深俯下要去,接旨谢恩,顺请杨广恕自己甲胄在身,无法行全礼。但表示接任之后一定不负朝廷所托,尽快挥师东进,早日扫平六郡盗贼,还朝廷和百姓一片安宁之地。

  “你先莫急着挥师东进,朕还要在河东道巡视几天,你带了汾阳军,在御林和雄武二军外围警戒。待朕进了太原,你再回汾阳去收拾。咱们君臣有一段时间没见面了,你这些年打了那么多胜仗,都是怎么赢的,抽时间到朕身边说说,朕喜欢听!”杨广终于做成了一件让自己满意的事,开心地补充。

  ‘这小子福星高照!’虞、裴等人追悔莫及,却不能强迫杨广收回成命。只好笑脸上前,恭喜朝廷又得一良帅,恭喜李旭高升二品武职。李旭也不介意对方话里话外的挤兑意味,笑呵呵地向对方一一还礼,同时谦虚地表示自己才能不足,希望几位德高望众的前辈老臣不吝赐教。至于所部兵马的粮草军械,也没忘记趁着杨广在场,直接向监管兵部事务的裴矩大人开口讨要。

  裴矩无法当着杨广的面推脱,只好答应,转手将此事交给兵部尚书赵孝才处理。李旭当日在荥阳城外对赵孝才曾经有过救命之恩,后者一直想找机会报答。见参掌朝政裴矩不阻拦,当即大着胆子把此事应承下来,并主动建议李旭多备战马,以便在平原之上追杀逃寇。

  “这次截杀突厥人,倒是俘获了许多良马。都找专人押在了城外,准备随时解往东都交割!”李旭先向赵孝才致过谢,然后顺口提到。

  “好说,好说,李郎将先把汾阳军需要用的那份扣除,免得押来押去的增添许多耗费。等咱们回师后,这雁门郡剩下的军粮和器械你也可以带一批走。边塞上的百姓刚遭了难,我也不忍心再着地方官征调他们押运物资!”

  “谢过赵尚书,谢过裴大人,谢过皇上!”李旭抱拳,四下施礼。他和李世民在截杀始毕可汗的战斗中斩获颇多,先前正想着如何找借口扣一批出来送到河南去以解齐郡子弟燃眉之急。眼下有赵孝才的一番交代,连说辞都不用再费心寻了。

  杨广正在兴头上,所以根本不在乎赵孝才当着自己的面给李旭开后门。况且大隋将士在外作战,缴获物大部分被将领和士兵们贪污掉乃是惯例。只有张须陀和李旭这样廉洁自守的,才会老老实实将战利品尽数归公。当下,他又叮嘱了几句李旭到地方之后需要体察的民情,并叮嘱户部官吏尽早将汾阳军的军饷补发完全,然后才腾出时间来嘉勉被晾了近一个上午的秦叔宝和罗士信等人。

  独孤林已经是辅国将军,因此军职不能再升。杨广将他的封爵升了一级,赏绸缎五百匹,着其回到东都后去户部领取。李世民有奋勇杀敌之功,人又长得讨杨广欢喜,所以直接授了五品轻车督尉,仍然回太原辅佐其父李渊。秦叔宝和罗士信属于郡兵编制,职序与府兵和边军都不不同,所以杨广特别赐给了二人一个武骑尉、一个骁骑尉的正五品散职。至于在地方军中的具体职位,还由其顶头上司张须陀酌情提升。

  屈突通资历深,虚怀若谷,战前善于听取谏言,战后又不窃取他人之功。因此杨广升其为镇军大将军,加上柱国衔。着其继续统帅麾下兵马,坐镇关垄、河西两道五十州。待议到其他人的赏赐,杨广便有些犹豫了。特别是对于参与放手守雁门的兵马,他事先答应突厥退去后凡活着的人最低都授予六品官。然而因为突厥人退得早,御林军和雄武营的幸存者加在一处将近一万五千人。这一万五千个六品官的俸禄,即便是倾大隋国库也给不起了!

  “陛下当日所言,不过为激励士气而。如今突厥已退,若朝廷依旧坚守前诺,非但府库将为之一空,各地剿匪之兵的辎重也将无力供给。为权宜之诺而困扰天下,臣窃以为,此法不可行。望陛下慎察之!”

  “微臣以为,陛下可重赏有功之将。寻常士卒,则十中取一、二赏之。诸将体谅国情之艰难,必然会安抚麾下士卒,使其乐而无怨!”

  裴矩和虞世基二人先后出列,建议杨广不要履行承诺。他们认为先前杨广的许诺过于轻率,今天敌人已经退了,就没有必要再对情急时说过的话较真儿。找几个表现突出的人象征性地鼓励一下,让人知道朝廷并没完全忘了大伙就行了。至于那些普通士卒,自然有他的顶头上司去想办法安抚,朝廷不必为此劳神。

  “臣以为,国是之诺,不宜失信。陛下即便不予将士们六品俸禄,亦应如约加其勋。否则,将来塞上有事,谁人再肯为国而战?”民部尚书樊子盖听裴、虞二人说得太不像话,不得不出列反驳。他平素虽然对底下人要求苛刻,却是个知兵之人。懂得那些吃粮当兵的家伙最痛恨的就是主将愚弄他们。军中只要有一次类似情况发生,下次出战就休想大伙全力卖命。裴矩和虞世基二人建议看上去是为了朝廷节省,实际却是把这个朝廷的信誉输了出去。“若六军将士皆齿冷而散,贼致时,能为陛下提刀者,虞侍郎乎?裴参政乎?”

  他最后一句话问得非常犀利,让两位参掌朝政的权臣立刻铁青了脸。虞、裴二人皆是文官,向来就瞧不起那些武夫。他们之所以给杨广出食言而肥的主意,也是因为心内觉得吃粮当兵的老粗们不配与自己这些血脉高贵者同列。可要是让他们二人上阵杀敌,却又实在是故意给人难堪。这两位骑马时都必须有人在旁边搀扶着,真要上得阵去,不用敌人来杀,自己就把自己摔到马下踩死了。

  “樊公欲收物情邪!欲拢军心耳?”御史大夫裴蕴见不得自家人吃亏,冲上前,没头没脑地质问。

  “老臣,老臣对陛下之心,日月可鉴!”济景公樊子盖听别人质问他为士兵争取好处的用心,不得不抬起头来,对天发誓。杨广的疑心病素来就重,如果裴蕴刚才的挑拨真的被他相信了,樊子盖知道自己必将死无葬身之所。

  好在此时杨广还沉浸在打了大胜仗的兴奋当中,所以根本没介意底下几个人的唇枪舌剑。看看各位肱股老臣又吵做了一团,他用手指轻轻扣了扣御案,正色说道:“樊卿所言甚有道理,朕的确不可做失信之君。”

  没等樊子盖高兴,他又快速地补充了一句:“虞卿和裴卿亦是老成谋国之言,朕不得不从。此事牵扯甚大,不如咱们君臣先将其放一放,待朕回到晋阳宫,不,待朕回到东都,大伙再从长记忆之,诸卿以为如何?”

  “陛下高瞻远瞩,我等自认不及!”裴蕴带着几个言官躬身称颂。拖一天算一天,拖到那些当兵的把皇上的话全忘记了,就一切完事大吉。那些小民们不过是鼻子上挂了青菜的蠢驴,能哄着他们拉磨拉车即可,至于让他们看见的那把青菜,是无论如何不能让其吃到嘴的。

  李旭和屈突通等人不明白城内发生过什么事,所以一直也无法插言。见杨广把争论压了下去,也只好跟在群臣之后向对方歌功颂德。举手之间就解决了一个大麻烦,杨广自以为得意,笑了笑,吩咐道:“若无你等,朕亦会一事无成。今天的朝议就到这,已经正午了,朕答应赐宴给诸卿,朕不食言。来啊,大伙换个地方,咱们君臣摆酒庆贺大破突厥!”

  寻常早朝,的确很少开这么长时间。文武百官从半夜上朝一直熬到正午,早晨时虽然得了一碗麦粥殿底,此刻肚子里早空了。还有很多人有晨起解手的习惯,因为怕被言官弹劾,所以从清晨强忍到现在。一听杨广说散朝,耳中如闻天籁。什么国家大事,权力争执再顾不到,谢罢了恩,撒腿就向殿门外跑。

  “诸位爱卿为何行得如此匆忙?”杨广见自己刚宣布退朝,百官立刻蜂拥而出,楞了一下,自言自语。旋即,他便明白了这些人都是奔向了五谷轮回之所,忍不住哈哈大笑。

  “恭喜陛下力挽狂澜,却敌千里!”阴世师擅于逢迎之术,以为杨广还为平安脱困而笑,上前贺道。

  “阴将军,你不懂。你不知道朕为何而笑。哈哈,朕好久没开这么长的朝议了。朕今天居然丝毫不觉得累!”杨广擦了擦眼眶,大笑着回应。

  自从第三次征辽劳师无功后,他便一直觉得临朝议政是件苦差。所以每次早朝要么取消,要么应付几句便匆匆收场。只有躲回后宫,对着自己的皇后和太监们,才能多少找回些帝王的乐趣。今天破例坚持处理了半个晚上和半个白天朝政,杨广发现自己居然还丝毫不觉乏味,真是喜出望外。

  “朕如果日日都能这样抖擞精神,大隋朝还会重振声威吧!”这样想着,他在群臣的欢呼声中开始了一场盛宴。带着对未来的憧憬,他一次次举起酒盏,直到沉沉醉去。

  当天下午,李旭在云定兴老将军的协助下接管了汾阳边军。二十余天来他身先士卒,勇不可挡的模样早已深入将士们心底,所以听完了圣旨,大多数将士非但没有怨言,反而很高兴自己从此跟上了一个勇冠三军的主帅。

  多年来,云定兴仕途坎坷,连累得汾阳军的将领们也升迁缓慢。一些家世背景较好的校尉、别将为了个人前程早就托关系调离了,硬着头皮留下来者多为出身平平,全靠武艺和才干获得出头的。李旭出身寒微,为人又没什么架子,正对他们的脾性。有的人甚至非常长远地想到,既然皇帝陛下如此推崇李将军,大伙的霉运说不定从此到了头,因而更为雀跃。

  “我这人不受待见,弟兄们跟着我枉自耽误前程。这几年,六品以上的将领能送他们走的,我都送他们走了!”云定兴看了看中军帐内稀稀落落的部将,非常感慨地交代。“如此,李将军倒也省了许多麻烦。帐中这些兄弟,今后就都交给你。李将军如果看着他们可用,便酌情用之。若其材不堪入眼,望李将军看在老夫的薄面上,让他们能继续留在军内把这碗饭吃到终老!”

  李旭点点头,答应:“云老将军放心,我这些年飘来飘去,在哪个营呆得都不久长。因而身边也没有几个得力臂膀。来到汾阳军后,等于是从头来过。所以弟兄们有什么本事尽情施展,只要我能做得到,绝不敢让他们明珠暗投!”

  听李旭这样说,云定兴心里更安。一个没有嫡系的将领,最需要原班人马的支持,转过头,他又向麾下旧部交代:“李将军现在是冠军大将军,汾阳军大总管,手里的空白告身一大堆。你们有什么本事,尽管在他眼前表现。老夫在家里等着,等着听你们升官发财的消息!”

  “我等定不让老将军失望!”众将领轰然答应。想起平素老将军的恩义,不觉热泪盈眶。

  当下,汾阳军将领按照官职高低依次上前参见主帅。每来一人,云定兴都为李旭介绍其目前职位,能力。甚至连一些将领的缺点也毫不客气的当众指出。李旭已经带了四年多的兵,懂得军营规矩。因而云定兴每介绍完一人,他都好言嘉勉几句。其中两三个甚受云定兴推崇者,便当场提拔为领军督尉、统兵别将。众将领见新来的主帅如此干脆,心情更是痛快。待所有人都上前拜见完了,整个中军帐内的精、气、神儿也跟着焕然一新。

  李旭感念云定兴的恩义,特地命人从战利品中取出些金银来,送给老将军做回乡的盘缠。云定兴也不跟他客气,高高兴兴地收了。送走了云定兴,李旭不敢休息,带着麾下将领下去巡视军营,安慰伤卒,清点缺额。一直忙到三更天,才将营内一切安置得井井有条。

  第二天,李旭又早早地爬起来上朝。庭议的话题还是关于善后事宜,谏言的任务基本上被裴矩和虞世基等人包揽了,他插不上什么话,只好在一边静静的观摩。仔细看去,却并非一无所获。至少发觉两个参掌朝政的权臣虽然都非常跋扈,但彼此之间又大不相同。

  虞世基是好弄权而无能,所提出的建议要么离题万里,要么不具备可行性。而裴矩大人的目光却是犀利,弄清楚了突厥人详细情况后,很快就得出了必须让始毕可汗和骨托鲁的力量保持平衡,才能使得大隋边塞安宁的结论。

  “只是如此贤能之人,为什么变成了一个既贪且佞的奸贼呢?”联系到此人的过去的辉煌事迹,李旭暗中想。

  有一个答案呼之欲出,他却强迫自己不要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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