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至今日,位于中南海的大汉帝国皇宫日渐巍峨。自从皇帝登基以后,出于各种需要,李光地内阁和皇帝每年都会拨出一大笔银子来对皇宫以及附属建筑群进行扩建和维修。但是,和前代元、明、清诸朝比较起来,大汉帝国的皇宫明显超脱出了传统格局,颇有朝多元化方向发展的趋势,紫禁城的建筑模式在林汉时代得到了明显的突破,传统的中国式土木宫殿群中,居然隐隐夹杂着哥特式建筑的影子,特别是专门为宫禁卫队修建的防御性建筑,欧化的模式尤为严重,合在一片飞檐拱壁之中,看上去古怪非常。
不过这件事情若要追究起原因来,倒也一点也不奇怪,因为在皇宫的设计合修缮过程之中,南怀仁所主持的“东方神学院”在其中扮演了很重要的角色,特别是美术院,许多师生甚至都亲身在工地服务过,所以,如果有人在二龙戏珠的浮雕旁边,忽然看到几个长着翅膀的鸟人或者面目狰狞披毛戴角的妖怪,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实际上,林汉帝国现在发生的事情根本很难用语言来解释,北京城在这十多年之间的变化简直可以用匪夷所思这个词来形容,每次大较之时,外省来京的士子都会有些不知所措的感觉,除了在贡院能够发现不少金发碧眼、身披儒衫、手持折扇、卷毛头上梳着发髻的“同年”之外,街头巷尾总是能够碰到一些满口标准京腔红毛商人,而街道两旁的那些店铺,也越来越古怪离奇了。
更可怕的是,当今的大内侍卫之中,也充斥着大批蛮夷。据总参谋部的最近统计,目前,在大汉帝国军队中服役的入籍番人总人数超过了两万七千人,其中,约莫一万八千人左右都在海军舰队,陆军之中也有七千余人,塞满了帝国军队的各个角落,而炮兵中的外国人简直泛滥成灾,话说如果哪个军里如果拿不出几十百把个白人士兵,带队将军走出去都不好意思和别人打招呼。
近卫军系统同样如此,林风本人的亲兵卫队已经膨胀到了一万一千余人,差不多可以编满一个军,而这支部队中的外国人足足有七百多人,编成一个满编营绰绰有余,所以如果在朝会时,某外地来京官员事前多半会被吓了一跳,于是旁边畅快无比京官同僚就会用充满优越感眼神看着他,怜悯地解释:XX大人勿要惊讶,那个黑头发的是葡萄牙兵;那个鼻子长的……是德意志人……个子矮的……是西班牙人……举斧的是英格兰人,举钺的是荷兰人,几个门神一样的黑炭头——这个倒不用介绍,人人都知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昆仑奴。
总之林林总总不可胜数,午门前经常会出现一大批多国部队,身穿大红色近卫军军服,披着中国传统式样的明光铠,人人神情冷峻,面色严肃,手按腰刀,从乾元宫门口开始,沿着汉白玉栏杆,穿过广场,钉子一样站成两行整齐的竖列,不论刮风下雪,凛然不动,令人顿生敬仰。
没有人感觉此事有什么不对或者不符合祖宗家法,因为近卫军的总头子就是一个正儿八经的红毛番,在大汉名将之中名列第五,是天下间数得上的英雄好汉,对于这个事情,翰林院国史编修早已有了历史性结论:那就是在中华上下数千年历史之中,瑞克?拉歇尔将军当与西汉的金日磾、大唐的阿史那社尔齐名,并列为中华三位归汉大臣。
这样的荣誉,恐怕就算是某些帝王,也是没有办法享受到的。
想象着那位将军的英雄事迹,伊霍诺夫斯基侯爵既万分嫉妒,又极度敬仰,真是如同传奇一样的人生啊,象瑞克将军那样的人,就算是约瑟王的圆桌骑士,恐怕也是没有办法和他比较的吧?!
等待了大约半个多时辰,一名高个子军官匆匆从内廷返回,伊霍诺夫斯基转头望去,军官头盔下隐隐露出几缕金发,一双澈蓝的眼睛笼罩在面盔的阴影里,让整个脸部都有些模糊不清,分辨不出是他是哪里人。
他朝伊霍诺夫斯基微微欠身,顺手将他递过来的一个小布袋子缩进胸甲里,“大使阁下,陛下同意召见您!”
“非常感谢!”
这名近卫军军官转身带路,伊霍诺夫斯基侯爵紧紧的跟在后面。作为一国常驻大使,或因为节庆,或因为大宴,帝国皇宫他几乎每年都要来上十来趟,因此对这里并不十分陌生,这名军官从皇宫侧门进来,朝乾元宫广场走了约莫十来分钟,然后突然折转,绕过积水潭,朝内廷方向走去,看来皇帝是不准备在正殿召见自己了。
闷声走了好一会,转过一个偏僻的走廊,两边值守的宫女和武士逐渐远去,伊霍诺夫斯基侯爵轻轻咳嗽,搭讪道:“上尉大人,请问您叫什么名字?!”
近卫军上尉没有转身,微微侧身道,“近卫步兵第一军,第一旅第四十八营三连连长,”或许是看在小布袋的份上,他回过头来,朝伊霍诺夫斯基侯爵露出一个微笑:“我的名字是约翰?沃尔夫冈?冯?卡特曼,来自普鲁士公国勃兰登堡,侯爵大人,认识您真是荣幸!”
“日耳曼人?!”伊霍诺夫斯基脸上一派愕然,“贵族?!”
“是的,”见伊霍诺夫斯基侯爵有些惊讶,他苦笑摇头,解释道,“和您的沙皇陛下一样,我们也在和土耳其人打仗,八年前,为了救援维也纳的哈普斯堡皇帝,我奉命带着我的步兵和弓箭手离开了普鲁士,于是在多瑙河岸边碰到了大群鞑靼骑兵,最后……”他耸耸肩膀:“……最后,正如您所看到的,除了生命之外,我什么都没有了,后来就去了葡萄牙,坐了一班船到了印度,后来又听说中国有一位大人物正在招募军官,于是我就到了这里!”
“触动您不愉快地回忆了,真是抱歉!”伊霍诺夫斯基释然道,“我今天来到这里,也正是为了打击鞑靼人,希望您新近效忠的皇帝陛下不会让我失望!”
“据我所知,陛下可是一位军事强人,从来没有对任何人软弱过!……”卡特曼左右四顾,突然古怪地笑了笑,小声道,“……当然,除了我们那位脾气暴躁的皇后陛下之外!!”
穿过一座小小地花园,一座两层的中式宫殿映入眼帘,正门两侧的台阶和走廊上站满了近卫军士兵,个个一动不动,好像雕塑木鱼一样。听到这边的动静,一名军官远远地喝令:“御驾在此——止步!!”
卡特曼行礼道,“奉圣上口谕,传召罗刹鄂罗斯使节伊霍诺夫斯基觐见!”
军官点点头,远远地看了伊霍诺夫斯基一眼,俄罗斯使节倒也是京城名人,这些近卫军大都认识,转身走进宫殿,片刻后,台阶上的武士层层通传,大声喝道:“召——使节伊霍诺夫斯基觐见!”
伊霍诺夫斯基走进这座高大地宫殿,这时林风穿着一件普通的近卫军军服,肩膀领口却没有佩戴任何军衔标志,正在伏在案上,一本一本的在奏章上画圈圈,听见脚步声,他头也不抬,“伊大人来了?!赐座!”
等伊霍诺夫斯基笨拙无比的叩拜完毕,刚刚坐下,他正好画完最后一个圈,用朱砂笔批示:“知道了!”递给旁边的宫女,“给内阁李先生送去!”
转头看着伊霍诺夫斯基侯爵,微笑道,“伊大人,好久不见,怎么今天有空到朕这里来了?!”
“启禀陛下,外臣的确是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需要向您报告!”伊霍诺夫斯基侯爵竭力学着汉帝国大臣强调,小心翼翼地道,“如果造成了陛下的不便,外臣感到非常抱歉!!”
林风脸上一副想笑又不好笑的表情,点点头,“伊大人不要拘谨,该怎么说话就怎么说,咱们可都是老相识了,你知道的,我一向是把你当成朋友的!”
“外臣不敢!”伊霍诺夫斯基神色严肃,从大衣口袋里掏出一封信件,双手奉给旁边的宫女,“陛下,我们的彼得沙皇陛下给你送来了一封信!”
“哦?!”林风吃了一惊,接了过来,信封是坚韧的羊皮纸,上面是两排弯弯曲曲的俄文字母,旁边有着汉语注译,不过可惜的是,这笔汉字实在是太过拙劣了一点,他失笑道,“伊大人,您确定这是信,而不是国书?!”
他知道伊霍诺夫斯基是个很努力的人,不过汉语言文学却实在是个非常高深的学问,几年的时间恐怕没法完全学通,要知道,在汉语里,“信件”和“国书”两个词根本没什么关系,简直就是风牛马不相及。
“是信件!”伊霍诺夫斯基肯定地点点头,“是沙皇陛下以私人的名义写给您的——陛下,非常抱歉,因为您和沙皇都不懂得两国的语言文字,按照沙皇陛下的要求,外臣自己用汉语翻译了一遍,”他指了指林风手中的信封,“汉文的在上面,原件在下方,您可以核对!”
“彼得大帝这个小屁孩还真是调皮,尽喜欢弄些鬼花样!”林风无奈地笑了笑,却不以为甚,青春期嘛……不发春那能叫青春期?!打开封套,抽出信笺,信笺上的笔迹简直惨不忍睹,忽深忽浅,忽粗忽细,显而易见,写字的人肯定没有完全掌握毛笔这种书写工具的正确使用方法。
尊敬地大汉帝国皇帝陛下:如您所知,我在您的国家里呆了将近半年,您美丽富饶的国度给我留下了深刻的记忆,在此感谢您的慷慨,据我所知,在世界上的其他任何国家,我的行为恐怕都会被认为已触犯间谍罪名,这对于罗曼诺夫家族来说,无论如何也是一件不体面的事情,您的慷慨和大度让这一切成为一趟愉快地旅行,而在这之前,我和我的卫队官员担忧的扣留、拘禁等都没有发生,实在是不能不让我和我的大臣们感到钦佩。
很幸运,我于前年九月初回到了莫斯科,当我把这些事情转述给我的大臣们的时候,您的胸襟和人格赢得了所有人的钦佩,无庸置疑,您是一位伟大地君王,在我以及我的大臣们所知道的古代任何一位杰出的君主之中,都未发现有能够超越您的人物,这并非是对您的客套,实际上,在北京的那些日子里,我随时都准备住进您给我安排的小房间,包括我所有的忠诚地卫兵在内,都是持相同看法,我已准备为我的这场令人瞩目的冒险付出代价,但最后却被证明一切不过是虚惊一场——希望您能够忍受我的絮絮叨叨,我现在在克里姆林宫,在给您写这封信的时候,都还在回忆在北京时那些有趣的日子,在那个时候,我甚至还思考过,我的剑术是否可以胜过您的那些忠诚的近卫军士兵……看到这里,林风忍俊不住,突然哈哈大笑,转头朝伊霍诺夫斯基问道,“小彼得今年多大了?!”
“回禀陛下,敝国沙皇陛下十八岁!!”朝林风看了一眼,伊霍诺夫斯基补充道,“不过我国君臣都认为,彼得沙皇陛下虽然年少,但却是一位能够超越前代皇帝的杰出君王!”
这点我也同意。林风点点头,翻开一,继续看道:……我确信我已经找到了令俄罗斯富强的办法,贵国令人震惊的强大、井然有序的统治、灿烂多彩的文化给予我重大启事,相形之下,我和我的国家需要对此进行重大改编,在此,我很荣幸的告诉您,我们已经开始在俄罗斯推行文官考试法律,我坚信,汉帝国的强大,并非是先进的火枪或者大炮,也并非是那些庞大的海军战舰,而是源于那一整套无懈可击的科举考试制度,这种方法,可以让我的帝国——包括贵族、平民甚至农奴在内的所有成员团结起来,我仿佛看到了俄罗斯的明天,真正有才能的人,不论是贵族还是平民,都可以通过俄罗斯的新式文官制度改变命运,从而为这个国家贡献力量……林风张大了嘴巴,呆了半晌,忽然“腾”的一声,站了起来,朝伊霍诺夫斯基侯爵大声问道,“彼得在俄国搞科举了?!!!”
“是的,我尊敬的陛下,”伊霍诺夫斯基侯爵自豪地点点头,“感谢您的慷慨,在大汉帝国的影响下,俄罗斯也已经开始在全国选拔人才了!”
林风摸了摸下巴,不可思议地道,“你们也考八股文?!”
“噢!上帝,”伊霍诺夫斯基侯爵遗憾地摇摇头,“贵国的八股文对于俄罗斯人来说,实在是太难了一点,我们是以诗歌来取代它的!”
“诗歌?!”林风失笑道,“那除了诗歌之外呢?!”
“有很多,陛下,非常抱歉,在推行这项法律的时候,我并不在俄国,因此也不是十分了解,”伊霍诺夫斯基皱了皱眉,感觉这个事情似乎也不算是国家机密,无所谓透露不透露,“据我所知,这种考试的内容非常宽泛,包括政治、历史、地理、贸易、军事等等!!”
林风有些懊恼,他妈的,这下可真是被彼得这小子占了大便宜去了,早知道的话,就不该让他在北京多呆,应该让他去什么港口工厂呆着去,哪怕就算是泄漏军事秘密也值得啊!
他将手头的信件翻得哗哗直想,后面的一大堆大多是讲述他对科举考试的看法,以及对两国未来关系的展望,直翻到最后,才说到这封信的正题:……遵照两国达成地协议,在比照大汉帝国进行一些军事改革之后,我已下达命令,派遣了两个军的哥萨克骑兵奔赴远东,相信您看到这封信的时候,他们已经在鞑靼人的后方等待您的命令,这支为数两万四千人的军队将在您的指挥下和鞑靼人作战,在剿灭那个名叫“科尔沁”的鞑靼部落之后,俄汉两国就可以按照协议勘划国境,伊霍诺夫斯基侯爵将得到授权,与贵国大臣进行具体谈判和磋商。
希望能够得到您的重视的是,按照之前我们的远东领土协议,我国已将部分远东领土出售给大汉帝国,用以换取一支两万人军队的武器装备,我的将军们已向我提出要求,这批武器装备应该是:四十门大口径前装加农大炮;一百八十门带拖车的野战火炮;六千具汉制半身骑兵胸甲以及头盔;一万两千把汉式马刀;一万支新式汉制燧发枪;用于运输的一百辆四马拖曳马车及三百辆两马拖曳马车;此外,还有相应的武器弹药和粮食、布匹等等,在此希望您再次张开慷慨的怀抱,派遣一支四百人左右的军事教官队伍到我的军队里,教导他们学习使用这些新式的武器装备,让他们可以更好的打击那些贪婪地鞑靼人。
您最诚挚的彼得?阿列克谢耶维奇一六九零年十月十二日于克里姆林宫林风合上信件,慢慢抚平信纸,小心的把它们重新装回羊皮纸封套中,如果他没有猜错的话,这封信再过几百年绝对价值连城,随随便便卖个几百万一点问题也没有,实际上为了让它增值,他还准备在上面写几个字盖上章,然后交给儿子林璁传下去,等哪天大汉灭亡了,没饭吃的子孙们可以救个急什么的。
当然,现在他手头上还有其他值钱的东西,比如说自己用过的佩刀啊、书桌上放的玉石镇纸啊、经常把玩的那几把短火铳之类等等,完了都得封好,以后随便送哪个拍卖场绝对都是天价,脑子里胡思乱想,居然愣了好一会。伊霍诺夫斯基侯爵忍不住轻轻咳嗽一声,他才回过神来。
“哦……咳、咳……”林风挥挥手,不好意思的道,“这么说,贵国英勇地哥萨克骑兵已经到了?!”
“是的陛下,他们此刻正在奴尔干,按照奴尔干大都督马英将军的命令,暂时驻守在黑龙江一带!”见林风微微皱眉,伊霍诺夫斯基侯爵急忙解释道,“陛下,如同您要求的那样,他们除了战马和少量防身武器之外,并没有其他装备!”
“很好,”林风点点头,扬了扬手上的信封,“朕看汉俄两国勘验疆界的事情,现在就可以着手进行了,我会交代李光地,派遣相关大臣和你进行具体谈判!——你们带队的将军是谁?!”
“陛下,我国东方远征军的司令官是比哈夫斯基将军。”
“可否替朕做个简单介绍?!”
“非常荣幸,陛下,比哈夫斯基将军是我国著名的军事统帅,他十四岁就参加了军队,先后在多支军队中服役,在伊凡沙皇时期,他曾率军击退过瑞典人和土耳其人的进攻,还评定过几次叛乱,是一位具有丰富战争经验的优秀军官!”
“很好!”林风点点头。
“但是……武器装备的事情……”
“这个你毋需担心,朕的总参谋部已经把一切都安排好了,这些军火和物资会海运到辽东,走鸭绿江那边过去,”林风看了他一眼,突然提高声气,“伊霍诺夫斯基侯爵大人!!——”
伊霍诺夫斯基吓了一跳,急忙站起身来,鞠躬道,“陛下!”
“请转告贵国东方远征军司令官比哈夫斯基将军阁下,遵照两国协议,以及贵国彼得沙皇的嘱托,我现在正式向他下达命令:从此刻开始,俄罗斯沙皇帝国东方远征军,正式列入大汉帝国军队作战序列之内,隶属帝国奴尔干都督府管辖之下,接受帝国奴尔干大都督、陆军中将、破虏将军马英将军指挥,从发布此命令之刻开始,朕将视这支俄罗斯军队为朕的军队,不会有任何优待,亦不会有任何歧视,大汉帝国将依据两国协议,对俄罗斯沙皇帝国实现全部权利、履行所有义务,而如果这支军队有违反协议、违抗命令等情况发生,朕会将它视为叛乱,并不惜一切代价剿灭之!!”
他神色冷峻,语声斩钉截铁,定定的看着伊霍诺夫斯基,“伊大人,你听清楚了没有?!有无问题?!”
伊霍诺夫斯基右手抚胸,微微鞠躬,郑重回应:“您的意愿必将实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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