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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摊牌不如我摊牌(1)
阮离熙怏怏地趴在床头,温以安听说他被家里的老爷子打了个半死不活,直挺挺地躺医院里,一开始还以为是开玩笑,听他在那气息不稳,话语也断断续续的。还是急匆匆地跑过去探望。
一见了阮离熙那惨痛的背脊,温以安真真是吓了一跳。惊呼道:
“你怎么了呀你?!杀了人也不至于被打成这样啊!?”
“你小声点……别惊惊炸炸的……打了就打了……我认!”
“到底怎么回事啊?你这副焉样儿,我看离半身不遂也不远了!”
阮离熙抬手将床头的苹果仍过去,嚷道:
“有你这么说话的么……”
随即又弱弱地趴了回去。
温以安挪了椅子坐到阮离熙身侧,仔细琢磨片刻,轻声询问:
“和天澜有关吧?”
他不说话了,手指轻扣着床单,眼神有些恍惚。
“你摊牌了?”
阮离熙微微点头。
“就挨揍了?”
“怎么,你还指望那老家伙喜极而泣?我只是没想到……他会这么狠……”
温以安瞧着他贴满纱布的背,附和道:
“是狠了点……要我,早没命了……”
“……”
又凑过去欣喜地问:
“天澜呢?感动的痛哭流涕了吧……”
“屁!”
说起这个,阮离熙就激动。
他挨了揍,他认!她瞧他成了这样没什么强烈反应,他也可以理解。可是这几天,那个女人却连片人影都摸不着。没个电话,没个问候,什么都没有。
温以安见他稍稍一动就疼得眉头揪起,忙急道:
“你悠着点……小心伤口……”
阮离熙挫败地趴回去,想着天澜撇下自己在外“逍遥自在”,而他却成了被遗忘的角落。心里禁不住就一顿憋慌。
这算什么呀?挨了一顿打也就罢了,她不表现关切也无所谓……
他只是搞不懂,自己都那么的低三下四了。她还有什么不满意?连过来露个脸都嫌累……
念及此,心底冰冷刺骨,止不住的落寞从里到外无限蔓延。却什么都不能说,什么都不能做。
阮离熙以为天澜正逍遥自在,其实她却急的焦头烂额。
宁依颜怀孕了。
她是未婚先孕,告诉家里,在传统封建的乡下,那是跟寡妇偷情一般遭人无比唾弃的。
宁依颜却只是一直哭,一句话都不说。天澜索性班也不上了,成天守在宁依颜家里陪在身侧,就怕她突然间想不开干出什么傻事来。
这种事,天澜也没有任何经验,只能干等着。等宁依颜想开了,把始末原原本本的说出来。
她在这座城市没什么依靠,惟一可以信任的也就是天澜。天澜知道,这个时候抛下她,就等于雪上加霜。
宁依颜窝在房间的床上,天澜做了饭叫她起来,可是宁依颜摇摇头,又闭上了眼睛。
天澜忧心地扯下被子,哄劝道:
“依颜,你这样不行的,你不吃也要为肚子里的孩子想想……”
“……”
宁依颜一听到孩子,泪水刷啦刷啦又开始奔腾地往下掉,着实语无伦次:
“怎么办……天澜……我要怎么办……”
天澜心头也乱,只能强装镇定:
“先吃饭……吃完饭才能想出下一步……”
宁依颜只勉强塞了几口饭,又神色恍惚地躺回床上。
天澜无奈,静静地收拾碗筷。门铃适时地响起。
却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一个人。
尤川谨。
他焦急地站在门外,见了天澜,也是一惊。随即平静,开口问道:
“她人呢?”
天澜疑惑。也没说话。只挡在那,没让他进去:
“你来干什么?”
尤川谨不管她,只问:
“她在里面么?”
“……”
尤川谨侧了个身子,大步跨进来。急急地欲往房间走。天澜抬手拽住他的衣袖。沉声道:
“你做什么!她睡着呢……”
尤川谨烦躁地扯扯头发,在客厅里不停歇地踱来踱去。天澜被他弄得莫名其妙。直言道:
“尤川谨,你大摇大摆地上这来,你那个未婚妻知道么?等等不要又被拍了个正着!”
他抬头失神地看了天澜一眼,不作任何回应。只低语:
“她……怀孕了。”
天澜身子一怔,他斩钉截铁,不带任何疑问。
尤川谨从裤兜里掏出一张医检单来,幽幽开口:
“她前几天从我家里跑了出来,就没再回来。”
天澜盯着他,不可置信。
尤川谨见着天澜震惊的模样,只说了一句:
“我和她……说来话长。能让我见见她么?”
天澜激动:
“什么叫说来话长!?你怎么会和她说老话长!?我早跟你说过了,她不是那种女人!”
尤川谨打断天澜,随即开口:
“我知道……”
“……”
“你让我见见她。”
天澜其实已然能猜出个故事的大概,见着尤川谨诚恳又痛苦的样子,还是默然地点了头。
尤川谨轻轻地开门进去。
宁依颜躺在床上,听见声响。缓缓地挣开眼来。一见了尤川谨,倒是异常的冷静。仿若一早就知道他会追来这里,压抑着内心的暗潮汹涌,开了口:
“你来干什么?”
她捏紧了拳头,冷着脸:
“我们已经完了。”
尤川谨反问:
“真的完了么?”
“我在你身上赚了不少,我不贪,这些钱对于我来说绰绰有余了。”
尤川谨笑笑,站在门边望着宁依颜:
“养大一个孩子……是足够了。”
宁依颜挣大了眼,憋见尤川谨怀里的检验单。一切都明了。
“你别说孩子不是我的。”
宁依颜拔高音量,反驳道:
“是又怎么样?!他是我的,和你没有关系。”
“什么叫没有关系!他是我的孩子,不是你一个人的……”
“你会要他么?你们家会要他么?”
“我的孩子我当然要!”
宁依颜憋开头,没了声音。
尤川谨靠过去,轻声说道:
“他是……我们的孩子……”
宁依颜咬着唇,拍下他伸过来的手。
“不要说我们……没有我们……”
“你一个人……要怎么养活一个孩子……你想过么?”
“……”
“我会生下他的!死都不会抛下……”
尤川谨耐心地劝道:
“跟我回去……我们一起努力……把他生下来……”
宁依颜摇摇头,坚定地拒绝。尤川谨倒直接了当:
“那我搬过来。”
“不需要!”
“好……你不要……那我们先结婚……你名真言顺地生下孩子。”
天澜站在门外,看着尤川谨的无限焦躁与疲惫。
此刻的尤川谨,只想留住此刻的宁依颜。
脑海里突得就浮现起那张熟悉的面容,立即懊恼地将他涂抹掉。静静地出了房间。
许久,尤川谨才走出来,依旧是慢脸的挫败,只轻轻说了一句:
“我明天再过来……”
天澜只是叹气:
“尤川谨,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他不生气,还低低地笑:
“这话。阮离熙和我都适用。我现在跟他……是难兄难弟。”
“……”
尤川谨开了门,回头冲她说得真诚:
“天澜……谢谢……”——
已经两天了,展诺都没能等到天澜下班,还是忍不住打了个电话过去。
天澜在宁依颜家接到电话,看她已安然睡了下去,情绪也平复了不少。便匆匆地离开。
赶到酒店后门,进了展诺的车子,他已经撑着下巴等得昏昏欲睡了。
天澜满心的歉意,他每次都这样,耐心地等,没有脾气地等。却从不会告诉她。
展诺醒来的时候就见了天澜出神地望着自己。眼里闪闪烁烁,她眨呀眨呀,终是未将欲掉的泪落下。
展诺抬手拍拍她的脑袋,笑道:
“怎么了?”
“……”
“等很久了吧……”
“没有……一会儿……”
天澜低下头,口气里难得的抱怨:
“你每次都这么说。”
是啊,她每次开口这么问,他都会说,没有啊,没有多少时间。
殊不知,他已经等了她好久好久了。久到他都忘了时间的默默流逝,忘了两人虽疏远却相伴成长过来的少时。自己从何时开始习惯等待,更是无从所知。
展诺笑的落寞,突然就想起那句歌词。我一直在这里,可你却不来,我才明白,你从不知道我的爱。
他决定开口:
“天澜,我等你……成了一种本能……我以为……一直一直地等……你就会来……”
“……”
“我喜欢你……所以甘愿等下去……”
天澜静了片刻,没有犹豫地说起来:
“展诺……小时候你总是冷冷的……我就算坐在你身边,还是觉得……我们隔了很远很远。”
“……”
“后来……你送我那只熊……我真的很高兴……我才发现……其实我一直很在乎……在乎我在你心里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展诺抬起头,脸上堆满了藏不住地讶异。天澜却继续悠悠念着:
“知道你不喜欢女孩子话太多,所以我就在你面前静悄悄的……知道你不喜欢苏紫对你胡来,所以我就从来不闹……知道你不喜欢女孩子喝酒,所以我一直滴酒不沾。”
天澜笑了笑,觉得自己的青春还是有值得回忆的东西的,并不是一贫如脊。
“你不知道,我在乎了你好多年……”
“……”
“你离开了那个小镇,我难过了很久……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傻乎乎地抱着熊来到这里。”
展诺的脑子哄的一下完全炸开,反应也同时慢了半拍:
“天澜……我不知道……你……”
她摇摇头:
“原来的那个熊,不是弄丢了,是被阮离熙藏了起来……对我那么宝贵的熊不见了,我虽然急,但却没有真正的难过……我这才有所醒悟……原来年少的感情……是会随着时间渐渐淡去慢慢走远的……甚至……可能就此消失了……”
展诺听着听着,心下一片彻骨的冰凉。
他害怕起来……
是不是……
真的来不及了……
你摊牌不如我摊牌(2)
天澜静默地坐着,看向陷入沉思的展诺,深吸一口气,唤着他:
“展诺……”
他仿若没有听见,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天澜自顾自地继续说着:
“你知道……我在阮家那么多年……和阮离熙……从没好好相处过。”
“……”
“可是,他却说……他爱上了我……”
展诺惊异得抬起头,下意识地牵紧了她的手。天澜挣脱开,只是看着他:
“你也觉得荒唐可笑吧,连我自己都不信,别人怎么可能会当真……”
展诺的手心里沁满了湿湿的冷汗,内心的惶恐让他失神无措:
“天澜……他不值得……”
“不值得去相信?还是不值得去爱?”
“阮离熙……不会对你认真的……他……”
天澜打断了展诺想继续说下去的话:
“展诺……阮离熙……我想相信他一次,就算这一次,是悬崖峭壁,是万丈深渊……我都想试一次。”
“你对他……”
“人总要正视自己的感情,就像我对你……是爱是喜欢,还是仅仅无法忘却年少时对你的那种感觉……我自己都分不清楚……”
展诺无力地反驳:
“就算是一种怀念的感觉好了,我仍然确信我喜欢你。从很小的时候开始……我就喜欢你……喜欢你笑起来的样子,喜欢你说话的样子,喜欢你和苏紫他们闹腾的样子……我知道我懦弱,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一直不敢开口。可是……你对我……不是没有一点感觉的,对么?”
“我和你在一起很安心很快乐,我也以为这是爱。直到阮离熙去了英国,我才知道……原来……”
她没再说下去,可能还是无法这样坦然地说出口,或是不愿在人前这般轻易的承认自己对阮离熙的感情。
展诺的眼神清清澈澈地扫向天澜,带着慌张,带着忧伤,更多的是一种期待破灭的绝望。
天澜知道他的痛,却没有任何解决的办法,只能下定决心地开了口:
“展诺,别再等我了,我已经不值得了……”
他摇摇头,脸上的落寞一览无遗:
“天澜,不是你说不等,我就能不等。除非我找到更爱的,否则……我没有办法……”
“……”
“我很庆幸,在对的时候遇见你;也很难过,在相同的时间里失去了你。但是我能肯定,我的爱绝不会比阮离熙少一分一毫。”
“……”
“我会等下去……直到你真的和他在一起……直到,我有了更爱……”
“……”——
阮离熙静静地趴在病床上,紧紧地盯着房门,都快把门看穿了,还是了无睡意。
天澜在外头站着,心想这个时候,他应该已经睡下了,便悄悄地推了门进去。
夜凉如水,他的侧脸安安静静地倒映在月色下,干干净净的,依然有些憔悴苍白。
天澜皱皱眉,出神地凝望着他,直至阮离熙挣开眼来,她依旧楞在那。
见天澜恍惚地对自己直瞧,阮离熙哑着声,拼命压抑住跳到嗓子眼的欢喜,笑道:
“怎么?现在才发现你男人帅得不像话?”
他承认,就算之前怎样在心里数落着她的不是,就算之前自己怎样的憋屈,却在见着她的那一刻,才发现原来所有的一切都可以烟消云散。
天澜挪了张椅子,静默地坐到他的身侧。轻问:
“好些了么?”
阮离熙挑眉,“嘻嘻笑笑”的,阴阴发问:
“你说呢?”
“……”
天澜觉察出他的不悦,犹犹豫豫地解释:
“出了点急事……所以耽搁了。”
阮离熙点点头,理解的样子:
“我明白,反正什么事我都排最后的最后,等你这也弄完那也弄完,然后七大姑八大婶的都接上,这才想起有这么个小小的我。”
“……”
“在我成灰之前,你还能记起来看上一眼,我欣慰了,真的……”
天澜听着他似玩笑非玩笑的话,真是哭笑不得:
“阮离熙,我什么时候让你那么憋屈了!?”
“从我决定做小三的那一刻起,我就发誓只要你在身边,我就什么都不管,什么都不顾。”
天澜正色道:
“你别发神经了……”
阮离熙自嘲地笑笑,抬手摸起她的发,抚着抚着,气息竟不稳起来。
“我说……你什么时候变妖精了?成天勾着别人的魂……拍都拍不散……”
天澜抓下他的手,冷然地回:
“我是妖精你是什么?”
话一出口便后悔了,对上他灼灼的双眼便忙地撇开。
“想我了吧?”
“没有……”
“想了……”
“没有!”
“就是想了……”
“没……”
他使了力抬头将她深深地吻住。
她是不想,可他想了……
阮离熙在医院待了将近大半个月,终于见着了真正的骄阳。又开始了在家休息的日子,不过不是在阮家,而是在另一处住所。
天澜偶尔会去探望他,但是去的次数却少之又少。每次去,不是被他“吃”得精光。就是被啃得只剩下骨头。她尽量能不去就不去。
夜晚的翻云覆雨之后,他压在她的身上,又开始提:
“搬过来,跟我一起住。”
天澜摇摇头。将被子盖起来遮住自己,艰难地翻了个身。
阮离熙迅猛地钻进去,摸着她滑腻腻的肌肤,将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背上。身后的疤痕大部分都褪去了。少许却还是顽固地留了下来。
还记得当时上药的时候,他问护士:
“这伤会留疤么?”
护士撇了他一眼,回道:
“要看是什么肤质了,那么严重的伤,总归会留点的。”
他猛的一惊,提高音量
“不行!给我用最好的药.,我不要留疤!”
护士不削:
“疤在背上,调养的好,应该只有一点点。”
阮离熙却斩钉截铁:
“不行,我不要留疤。太他妈丑了……”
护士笑道:
“你一个大男人,怎么这么斤斤计较,长些疤没所谓的。”
“留了疤,我女人等等摸着不舒服怎么办?!”
护士脸一红,看看身侧错愕万分的天澜,又低下头去。轻声说着:
“你还真体贴你女朋友。”
“……”
想及此,他又不甘地在她额上啄了一记,耐心地问:
“为什么不愿意跟我住?”
“……”
“你一个礼拜只肯过来一次,我……憋得慌……”
天澜神色一变,当然知道他的“憋得慌”指的是什么。
“你能不能别老想那些!”
他挤挤她:
“天澜,我现在只有你……我是个男人!”
她推了他一把,补充道:
“用下'身思考的男人。”
他点点头,回得诚实:
“是的,用我的那里想你的那里……”
“下流!”
他搂住她的腰,笑着:
“你骂你骂随你骂!”
“阮离熙,你还有没有脸了!?”
他又开始呼吸急促地吻她的身子,这里亲亲,那里摸摸。喉结滚了滚,回道:
“我还哪有脸,我连屁股都没了……我就是你不要脸的男人!”
我们的未来
天思尧坐在阮临宫的晴川阁里,有些焦急地等着天澜。直到见了她匆匆而来的身影,这才放下提心吊胆的心。
他还以为,她不会来了。
天澜微喘着气,先开了口:
“抱歉,有些事急着处理就来晚了。”
她回得彬彬有礼,就像对待酒店的任何一位客人,却少了一份父女间应有的亲昵。
“不,不,不,是我提早了。”
天澜点点头,也不知该怎么回应。坐下之后,替两人叫了壶龙井。便静静地与天思尧这么待着。
茶很快端上来,天澜站起身小心翼翼地给他倒了一杯,天思尧忙得站起接过去,显然有些“受宠若惊”。
天澜倒是平静,也替自己斟上一杯,慢悠悠地品了起来。
“天澜……”
天思尧不置可否地唤着她。
天澜只抬头,对上那双似曾相识的眼,又低了回去。天思尧专注地盯着她,有些失神地问道:
“想听故事么?”
不等天澜回应,他已开始娓娓道来:
“我和你母亲……在那个老镇相识……那时的她……在城里做导游……说起话来一闸一闸的,滔滔不绝……”
天澜回应地点点头,母亲的确很多话,空下来便喜欢跟自己谈天说地,可也是为了照顾幼小的她,才辞去了导游的工作。
“我聘了她做我的私人导游……半个月的时间……我便不可自拔地爱上了这个淳朴善良的姑娘……甚至为了她……留在了城里……”
天澜不言语,仔细地听着这些自己从不曾知晓的故事。
“还没有你的时候……我们便打算结婚,生属于我们的孩子……我还想带着她一起回英国……”
天澜讶异地睁大了眼,看着天思尧陷进那些无法忘却的往事里,难以自拔。
“我从小生在英国,长在英国,你的爷爷奶奶.以及他们的上一代,都是那里的华侨.”
爷爷奶奶?
对天澜来说真是陌生的词汇……
“你爷爷很富有,思想却封建,在门第观念森严的天家,你妈妈……当然不会轻易被接受……”
“我为了这件事……和家里闹的很厉害……你爷爷说……如果我坚持和你妈妈在一起……就永远别回天家……”
“后来我就真的没有回去……”
“和你妈妈在一起的日子虽艰苦却也幸福……她继续当导游,我在一家报社当起了编辑,日子很快乐很充实……”
“可是好景不长,你妈妈做医检的时候被查出患上了严重的肾结核,必须立刻进行肾脏移植。”
天澜紧抿了唇,亦陷入深切的回忆里,母亲就是因为肾功能完全衰竭才离开了人世。
“我到处向朋友借钱,却连个零头都不够。”
天思尧神色苍白,痛苦无力的成述竟让天澜也泛起了一阵一阵的疼。他摇着头,声音禁不住地颤抖:
“我没有办法,真的没有办法……只能回去伸手讨钱……你爷爷说……可以替你母亲安排最好的医生,安排最好的医院,立刻进行肾脏配型……条件就是……”
天澜终于冷然地接口:
“离开?”
天思尧不敢再看天澜,不点头也不摇头。
“条件就是……将尹默肚子里的孩子拿掉,然后离开……”
天澜震惊。肚子里的孩子?!
“你母亲死活不肯将孩子打掉,医生再三警告,如果不作流产,生育的时候极有可能引起肾脏衰竭,那就是……一尸两命……”
天思尧抖着声音,眼里的泪光深深地刺痛了天澜。
“她很坚持,整整十个月,她忍受着非人的折磨。当时的情况,她根本就不能生孩子!”
“你爷爷最后还是让了步,应允尹默把孩子生下来,但是我必须回去……否则……他不会再支付任何的医疗费。你爷爷年轻时冷血果断,从来不会为任何人考虑!”
天思尧捏紧了拳头,现在回想起来依旧咬牙切齿。
“我们一直担心……这不会是个健康的孩子……”
天思尧泪光涟涟地看向天澜:
“谢天谢地……她很健康……而且完好地活到了现在……”
“……”
“我回到英国,又想偷偷地跑回来,紧要关头却在机场被逮了回去。最后的下场就像阮家的那个男孩,被父亲用皮鞭毒打了一顿。在床上整整躺了一个多月,再联系你们的时候。早已经音讯全无了。不用想的,一定是你爷爷搞的鬼……”
“……”
“我在英国过了段荒唐的日子,成天浑浑噩噩,差点沾了毒品进了监狱……”
“后来……我从你爷爷手里拿到了一封信,是你妈妈亲笔写的,里面有你的照片……”
天思尧从口袋内侧缓缓掏出一张照片,旁若无人地抚了又抚。再也藏不住心中无限的悲鸣,俯下身子无声地抽泣起来。
天澜隔着桌子望向在自己面前哭得肝肠寸断的亲生父亲,想上前安慰,却又不知该如何安慰。她从来不知道,自己来到这个世界上,是父母亲经历了如此多的苦痛与煎熬才换得的。
“你母亲说……她和孩子都很好……让我别再干傻事了……好好地活下去……”
“她说的对……我要好好活下去……好好活下去……才会有希望!”
天澜点点头,轻轻呼了口气。
“我不直在不停地找你们……却没有任何的线索……直到前些日子……你爷爷病危……我才知道……你母亲……走得那么早……”
天澜红了眼眶,附和道:
“妈妈很早就走了,进行了肾脏移植,可是,出现了严重的排异反应……”
天思尧抱着脑袋,肩膀隐隐地抖动起来,没了声音。
天澜站起身,悄悄地走过去,抬手轻拍着他的背脊。
天思尧牢牢地抓握住天澜的手。
失声痛哭。
良久,他才断断续续地开口:
“我联系上了阮先生……他说要和我见一面……我因为你爷爷的病一直走不开……所以最后在伦敦和阮先生见了面……”
天澜掏了张纸巾递过去,他重重地擦拭,情绪显然平复了不少。
“天澜……你愿意和我回趟英国么……”
“……”
“你爷爷的确做了很多错事……但他最后的愿望……就是能和你见上一面……我一直固执地没有再娶……他也因为当年错误的决断耿耿于怀……”
天澜沉默片刻,没有说话。
“可不可以考虑一下……”
“很抱歉……我没有心理准备……况且……我不是圣人……他之前那么无情地对待妈妈……不是我说放下就能放下的……我想你到现在……也未必能完全释然……”
天思尧理解地点点头:
“我订了下星期一的班机……如果你想通了……随时随地都可以联系我……”
“……”——
天澜周六晚上和阮离熙去了趟超市,想起上一次两人在这里同行的情景,虽依然历历在目,却仿佛早已隔了千山万水。
阮离熙牵紧了她,脸上没有过多的表情,大摇大摆地跟着天澜往前走。
他最近是越发地放肆了,一抓到机会就牛皮糖似地黏着她。怎么甩都甩不掉。神神兜兜地跟来这里。却不怎么有耐心,不间断地问着:
“你好了没?”
“……”
“可以走了吧……”
“……”
“到底还要多久!?”
天澜气不过,仰头瞪着他:
“要走你走好了,又没叫你来……”
阮离熙忍住性子,搂紧她的腰,俯下身子轻声说道:
“我想回家了……有闲工夫在这里磨蹭来磨蹭去……还不如在家里……好好地疼疼你……”
天澜脸一红,对他满脑子的淫’秽思想虽习以为常,却终是抵不过自己那层薄薄的脸皮。推了他一把,自顾自地朝前走。
阮离熙怎肯善罢甘休,从后环上她的腰肢,逗弄似的直推着她向前。
天澜提高些音量:
“阮先生,公共场合,自重点行不行?”
阮离熙将头深深地埋进她的颈间故意地直磨蹭,弄得天澜难受得不行。使了力推开,他却站在那里,稳如泰山。还将嘴凑上了自己的颊。
天澜想着他不要脸她还要脸的。却也只能恼怒地对着他嚷:
“离我远点!”
“偏不!”
“……”
“你到底回不回去?”
天澜泄气,躲开他挤上来的脑袋,说道:
“拿包薯片就走……”
两人推推搡搡地到了食品区,她望了眼高处的鲜虾片,拉了拉阮离熙的衣角:
“拿一下……那个……”
阮离熙抬头,嬉笑地凑上去:
“想要啊?亲会儿……”
天澜不理他,叫了服务员来,阮离熙气馁,抓着她的手翻来覆去地捏玩。
路过保健品区,阮离熙倒停了下来。拉着天澜直直走进去。她见着那些花花绿绿的盒子就僵着脸调了头。
阮离熙将她拽回来,对着她的耳朵低语:
“家里没了。你喜欢哪个?自己挑……”
他是没有办法,知道吃避孕药对将来的孩子不好,所以只能委屈求全地带套。和她在床第间也只用最规矩的姿势,绝不敢越池雷一步。她的生涩却还是让他爽到不行,想着想着,身体又热腾腾了起来……
服务员似笑非笑地看着两人,天澜忙得侧过头,撇下他快步走了出去。
阮离熙拎着大包小包,带着天澜回了家。天澜问他晚上要吃什么,阮离熙想了片刻,说煮什么就吃什么。
她做了四菜一汤,阮离熙有些狼吞虎咽。先吃完,提着自己的碗,催促道:
“你快点……”
她却慢条斯理地喝着汤。阮离熙推推她的肩:
“快些……我要洗碗了。”
天澜点点头,有些埋怨:
“总让我吃完吧……”
阮离熙带上围兜,快速地洗了碗,出了厨房便见天澜拎着包往外走。他围兜都没来得及解,冲过去横抱起她就往房间走。
到床上就猛扑过去,撕着嗓子说着:
“咱们试试新买的套子。”
天澜拒绝道:
“今天不行,我要回去收拾行李。”
阮离熙欢喜:
“明天我过去帮你收拾,再接你过来!”
说完已然拉高了她的裙摆,天澜抓住他的手腕,解释道:
“不是搬过来,我后天会去趟英国。所以要回去收拾行李。”
阮离熙停了手,不解地对上她的眼睛。
天澜整理好自己的裙摆,坐了起来:
“我爷爷病得很厉害……他想见我……我决定……去看看他……”
阮离熙放下手里的套子,认真的问:
“那天的那个人真是你爸爸?”
天澜点点头,轻轻说着:
“我活了这么久,才知道自己有爸爸,有爷爷,有奶奶……我总要去见见他们……才会安心……”
阮离熙的声音一下子低了不少:
“去多久?”
“不会多呆的。”
他脱了围兜,神色有些难过,可还是决定尊重她的意思,没有开口阻止这个决定。撇撇嘴,心下念道:要去就让她去吧。口里却说着:
“早点回来……”
“……”
“我会难受……”
阮离熙靠过去,亲吻着天澜的唇:
“今天住这吧,明天再走……”
她决定听一次他的话,乖乖地留下来。
阮离熙出奇地没闹腾她,只是静静地环抱着,小声地嘀咕:
“会想我么?”
“……”
见她没个反映,他又问:
“会不会想我?”
“……”
“我已经开始想你了,怎么办?!还是别去了……”
他低头看看天澜,平平稳稳地呼吸着,又搂紧了些,亦安心地闭上眼……
刚刚回来的时候在车上听了首歌,歌名不记得了,歌词却深深印刻在脑海里。
每天早晨醒来,
看见你和阳光都在,
那就是,
我想要的未来。
阮离熙庆幸,
他已经不需要等到明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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