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已经时他今天第十八次叹气,顺手抚过旁边的床框,多漂亮的博古床啊,多精致的花纹啊,多好的雕工啊,只可惜,无命享用啊……他直起身子上前闻了闻,哟,这床还是紫檀木的,唉,这要是放在现在又不知道要值多少钱了!
兰若和碧由端着饭菜走入寝间,听到聂筱夭的叹息,连忙解劝。
兰若上前给筱夭递上因而莲子汤,说道,“宫主,放心吧,冉护法和慕护法已经派人前去寻找鬼医的徒弟了,他一定有办法解了这毒的。”
碧由看筱夭喝了一口汤,连忙又将各式小点心捧上,“是啊,更何况还有卫先生他们的门派帮忙呢。”
“卫先生?”聂筱夭皱起了眉头,“卫先生又是谁?”
到目前为止,他只分得清几个人,两个梳双鬓簪的丫鬟,蓝衣的叫兰若,绿衣的极爱哦碧由,经常来给他探病的那位白胡子老头时有些传奇色彩的鬼医,那个如烈火般热情常穿一身红衣的女子时冉红叶——他是万花宫左护法,而那个总是沉默寡言但面容俊逸,身着蓝衫的男子就是右护法——慕云霏。
他只认得这几个,其他恩都不认得。
正在这时,只听一个很清雅好听的男声传来,“宫主,我给你做了雪山养颜汤,你试试?”
看着聂筱夭满头雾水,兰若连忙从旁解释道,“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啊,卫先生来来了。”
看着聂筱夭迷茫的双眼,卫游试探地问道,“宫主你真的一丁点儿都想不起来小的了?我……”看着她忽然黯然下来的神色,聂筱夭心生歉意,于是悄悄扭头去问碧由,“他到底是谁?”
碧由凑到她耳边说道,“卫先生名叫卫游,是逍遥门掌门之子,被送到万花宫当人质的,”顿了顿,她又小声说,“他是你的侍君。”
“侍君?时陪吃陪玩陪喝的玩伴吗?”聂筱夭疑惑地低声问道。
“不对不对,宫主,时陪玩陪睡陪葬。”
“什么意思?”
“这不是宫主你说的吗?床下陪玩,床上陪睡,寿终陪葬,你的人至死都必须属于你,从一而终。”
聂筱夭突然惊叫出声,“什么?这就叫侍君?”
除了卫游面有尴尬外,大家都是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点点头,“是,你还不知一个。”
神啊,聂筱夭这次时真的傻了,他在现代虽然被众多男人追,但从未失身给一人啊,他甚至时单纯的连男朋友都没有的人呢,除了被男生偷偷摸过手背但立刻被他打回去外,他还从来没有跟哪个男生拉过手,更别说其他的了。可现在,他居然有侍君……
这个世界太疯狂了。
正在这时,一道红影窜入室内,待红影停住,聂筱夭才发现是一个看起来乖巧漂亮的小女孩,他双手抱了抱拳,“参见宫主。”
兰若赶忙解释道,“宫主,这位是凌云教教主之子,名唤易缘,也是……”想想刚才聂筱夭的反映,兰若没敢说下去。
“她她她她她她她他不是女的吗?”聂筱夭当然知道他要说的是什么话,只是眼前这个漂亮的小姑娘,怎么可能也是自己的侍君?
易缘撒娇着上前拽住聂筱夭的袖子,“宫主您不是最喜欢看易缘女装的打扮吗?您难道现在嫌弃易缘了?”
聂筱夭吞了下口水,“没有啊,没有啊,嘿嘿,嘿嘿……”
易缘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道,“人家小时候刚生下来,算命先生就说易缘命轻福薄,八字太弱,得当女孩儿养才能长大,于是爹娘就将我当女孩子养到现在,易缘心里一直都是十分在意的,知道遇到宫主您,说喜欢看易缘的女儿装扮,这才让易缘可以抛弃以往那些不快,高高兴兴地生活下去……”
他慢慢哭诉起来,这次周围人面部表情十分统一,就连聂筱夭也跟着大家一样时一头黑线。
卫游忽然张口问道,“易缘贤弟,你今日不是在谷外巡逻,怎么道这儿来了?”
易缘这才想起来正事,忙将眼泪抹掉,“启禀宫主,鬼医的徒弟寻到了。”
此刻正在外面候着。”
“你不早说!”众人瞪向易缘,害得他像受惊的小白兔一样本能地一缩。他连忙又道,“他是被封月鸣找回来的。”
这下除了聂筱夭其他人都傻了眼。
“既然是来给我治病的,怎么还不传他进来?”聂筱夭问身旁的侍女。
兰若赶忙解释:“封月鸣就是害宫主走火入魔那人。”
“这……”聂筱夭心底盘算,他是害你们本来的宫主走火入魔,干我什么事儿。说不定啊,要不是他害你们宫主走火入魔了,我这缕孤魂还不知道飘到哪儿,或者魂飞魄散了呢。一想到此,她心里莫名其妙就对这个封月鸣有了好感。她于是问道,“他什么来头。”
碧由解释说:“封月鸣乃是柳月山庄少庄主,人称江湖第一美男子。前些时候,因为柳月山庄遭受各大名门正派围攻,前来向万花宫求救,宫主的条件就是让封月鸣来万花宫陪您。只可惜他是个软硬不吃的主儿,即使他来了,宫主你怎样暗示,他都不理,后来某日,宫主您正在练功,他却来找宫主,大家都以为他想通了,谁料……”
谁料万花宫的宫主因为扰乱了心神,致使神功无法进展,于是走火入魔,命丧黄泉。
聂筱夭心道,原来是这么回事。又是一个男人啊又是一个男人。她聂筱夭到底着了什么道,在现代的时候那么多男人觊觎她,怎么到了这个地方,竟然要她有那么多侍君,难道是她觊觎男人?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因果报应?不过,聂筱夭暗暗握拳,那些都是以前那个宫主的事儿了,跟她无关。她只是想活下去。
聂筱夭掩饰地笑了笑,然后说:“既然他诚心悔改,那就传吧,更何况,给我看病的是鬼医的土地。”
一行三人进来,聂筱夭的目光一下就被最左边那人吸引。她脑海中所有形容美男子的词汇全部失效,只觉得这人是她见过最美最美的男子。美而妩媚,俊却不俗,面庞精致,却有如冰山——所有的喜怒哀乐都掩藏在平静之下。说是侧帽风流,说是骑马倚斜桥,可又怎么堪比他的模样。
她身旁几人看到她的模样就心道不好,这宫主失忆前和失忆后,感兴趣的竟都是他。
苏倾遥上前将手在聂筱夭面前晃了晃,她这才回过神来,面色通红,尴尬地问道:“这位是……”
“在下苏倾遥。”他又指指旁边的人,“柳月山庄少庄主封月鸣。”
苏倾遥凑到近前悄声问道:“宫主,听我师傅说您失忆了,可是您对这江湖第一美男还有印象,对吗?”
聂筱夭这才仔细观察这个据说十分放荡不羁的鬼医之徒苏倾遥。诚然,他有风流的资本。不过,站在封月鸣左右,所有的光彩都被掩了下去。
聂筱夭摇摇头:“不记得。”
“那您刚才为何盯着少庄主不放?”苏倾遥问。
“因为他长得美。”聂筱夭木讷地脱口而出。
苏倾遥哈哈大笑起来:“宫主,苏某欣赏你的诚实,您的病就交给苏某吧!”
他夸下豪言壮语,信誓旦旦地将一干人等赶了出去。待他望闻问切过后,鬼医从旁问:“小子,这毒可有法解?”
苏倾遥点点头:“我有一方,可以解此毒。不过……”
“不过什么?”鬼医和聂筱夭一起问道。
“不过解的不彻底。每月最阴寒之时仍是会发作,轻则痛苦到四肢痉挛,重则性命不保。”苏倾遥面无一丝沉重地说道。
聂筱夭心中悲痛,她怎么这么命苦啊。她这哪儿是治病啊,只是多熬一天是一天。
鬼医却看出徒弟话中仍有玄机,于是问道:“那这每月发作的阴寒还有办法可缓解吗?”
苏倾遥打开折扇,露出那风花雪月四个大字,道:“自然有,而且这方法对宫主来说,应该不难。”
“什么方法?”聂筱夭问。
“每月十五子时,宫主只要与一男子交欢便可。采男子之阳气,来补充自己体内的阴寒,这样就不会有痛苦了。”
苏倾遥邪恶地笑了出来,鬼医长叹一口气,放下心来。
聂筱夭涨红了双颊:“这……不太好吧?”
苏倾遥施施然道:“反正宫主平日里也会与别的侍君交欢,如今只是固定一个时间而已嘛。”
聂筱夭仍是支支吾吾,心中如有万千只虫在爬。这,这到底是什么乌龙事儿啊!她好好一个黄花大闺女,竟然要跑到这里来做这些事。到底是命重要,还是贞节重要?这还真是个问题。
正在聂筱夭天人交战的时候,苏倾遥已经端着煮好的药来了。
“宫主,请吧?”看着面颊绯红,因为害羞而无可自处的宫主,苏倾遥心里觉得无限惬意。原来江湖传言中的妖女,竟然还会这样害羞啊。她是失忆前就这样还是失忆后才变成这样的呢?心中突然涌上的乐趣和兴致,让苏倾遥决定留在百花谷里探查探查。
“今天是几号?”穿越来了这么好几天,聂筱夭终于想到问日期了。
“今天是什么日子了?”聂筱夭想,古代人说话真麻烦。
“辛酉年七月十四。”鬼医从旁应答。
那……那……那不就是,明天?聂筱夭缩到床角,口中喃喃:“我不要,我不要。你们都欺负我,欺负我……我要回家,我要回家,呜呜呜,我要回家……”
苏倾遥僵持在那里,药的雾气袅袅上升,渐渐冷却。
“宫主还是没有吃药?”冉红叶看着兰若和碧由端着药和蜜饯出来,有些诧异地问。
“宫主说与其让她跟男人这种狼一样的生物发生关系,还不如让她死掉。”兰若没好气地回答。碧由也连忙感慨,“宫主这次生病跟换了个人似的,突然之间就对美男们失去了兴致。”
兰若却似突然想起般:“要说对男人失去兴致,有一个人倒也不尽然。今日苏大夫来时,宫主不是还在盯着那封月鸣移不开目光吗?”碧由附和,“要说宫主明明已经失去记忆了,连我们是谁都不记得,可怎么偏偏就能一眼注意到封月鸣呢?”
冉红叶皱眉问:“封月鸣来了?”
兰若答道:“是,鬼医的徒弟苏倾遥大夫就说封月鸣找来的。”
冉红叶冷笑一声:“倒还真是巧啊,万花宫和凌云教、逍遥门这么多人找不到鬼医之徒,偏偏他们柳月山庄找到了。”她扭头往外走去,头也不回地吩咐道,“你们把药拿文火热着,别凉了。我有办法让宫主吃药。”
鸣鹤轩本是万花宫的客房,但因各门派送来给宫主当侍君的公子们都住在此,这里俨然已有了后宫的架势,封月鸣的房间便在此处。
因封月鸣在鸣鹤轩住得实在别扭,于是便想前往苏叶庭处找苏倾遥聊天。刚拉开屋门,便被卫游和易缘两人夹围住。
“封少庄主还会回百花谷啊……”卫游冷笑着问道。
易缘也厉声问道:“老实交代,你到底有什么阴谋?”
封月鸣叹了一口气。从上次他住在鸣鹤轩后,他们两个就没给过他好看的脸色。宫主出事后,因为他们太过担心宫主,也时常对他围追堵截。眼下,他们对他的敌意,也是越来越大。
“请让开。”封月鸣依旧冷着一张脸,完全看不出那冰冷表面下的一丝情绪。
“不说清楚别想过去!”卫游伸出一只胳膊挡在封月鸣身前,“你是怎么找到鬼医之徒的?明明把宫主害得性命垂危的是你,把宫主救活的也是你。说!你到底有什么野心?”
易缘见卫游说出了他想说的话,连忙点头:“对,快说,什么野心?!”
封月鸣叹了一口气,双手抱臂,一副冷眼旁观的模样,“在下并未有一丝野心,只是希望宫主好而已。”
“留着你这谎话骗鬼去吧!”卫游突然出手,使了一招长虹贯日,直接袭向封月鸣的右肩。封月鸣向后一闪,却刚好迎上了易缘的一招百鸟朝凤。他慌忙闪身一避,踉跄后退好几步。卫游与易缘对视一眼,齐齐出手,打算分别进攻封月鸣左右两路。封月鸣双手隔挡住他俩的进攻。正在三人打得如火如荼之时,旁边传来一声厉喝:“住手!”
三人回头看去,原来来人是万花宫的左护法冉红叶。他们连忙抽回掌风,抱拳行礼道:“冉护法!”
“你们以为我万花宫是什么地方?竟在这里打架动武?”冉红叶娇声叱道。她本来艳丽的面庞浮出一丝冷凝,“三位若是要打架,还请出百花谷!”
封月鸣泰然自若,仍是一副冰冷表情,并不曾改变分毫。卫游与易缘对视一眼,默然低头。
冉红叶又道:“请卫先生和易先生先回吧。冉某有事情要找封少主。”
“这……”易缘刚想问她找封月鸣难道是为了宫主的事情,袖口一紧,就已经被卫游拉走。待到了拐角,他才告诉易缘:“封月鸣有什么诡计如今自有冉护法去管。”
“我就怕冉护法也被那斯迷惑。”易缘一身女装,说起这话来反倒起了一丝娇媚。
卫游忽然呵呵笑起来:“你到底是在吃封月鸣的醋还是冉护法的醋啊?”
“什么?”易缘反应过来,上前追打卫游,“你这个人怎么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那边冉红叶与封月鸣的对峙却颇显冷清。两个人谁都没说话。过了一会儿,风起时浮过门前院内的竹林,簌簌的响声,让人感觉竟有些时移景迁的味道。
“封少主,如今虽请来了医生,可宫主讳疾忌医,竟不肯吃药。红叶想,也许封少主您亲自去送药,宫主会不一样。”冉红叶转头直视封月鸣的双眸,想从他冰冷的表情中找一丝不一样的答案。
封月鸣叹一口气:“红叶,你在怪我为何回来吗?我知道当初宫主出事后,本来大家都要将封某置之死地,是你力排众议,将我送出百花谷回答柳月山庄。这份人情是我欠着你的。只是宫主这次的伤全因我而起,我自当承担责任。”
冉红叶悠悠叹了口气:“也罢,从认识你那日起,便知你是这样的人。十八年弹指过,想不到你的臭脾气竟一点儿未变。”
封月鸣摇头出门:“这会儿还提小时候的事情做什么?如今你是万花宫的左护法,再不是被我爹娘捡回山庄的小叶子了。我去给给宫主送药,呵,也不知道宫主为何就偏偏认准我了。”
冉红叶望着他的背影微微有些失神,依稀仿佛还是孩童时,她被父母遗弃,幸而被柳月山庄庄主封自清夫妇带回了柳月山庄。没错,她与封月鸣青梅竹马一同长大,只是在她十六岁的时候,为了寻找亲生父母,离开了柳月山庄。阴差阳错,才知道自己的父母皆为万花宫中人,而母亲还是上任护法,只可惜在生下自己后的某次行动中,遭人暗算。父亲带着她打算逃离百花谷,却未料中途仍是没有逃过那些所谓正派人士的围追堵截。她那时还小,在襁褓中睡得太熟,没有一丝声响。那些人以为她也已经死了,才放心离去。夜半的时候,还在襁褓中的她放声大哭,引来了赶夜路回庄的封自清。
而幼时的封月鸣并不似现在这般冰冷,她想不通,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这样的。
|